那是一段沒有來得及說出口的愛，等到他發(fā)覺的時候，已經(jīng)消失，如流星一般。

　　那是，他剛剛成為彩虹之子時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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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傷是家常便飯，卻只有那一次最為嚴(yán)重，他臥倒在地面不能動彈，身前身后是已經(jīng)去往三途川的敵人。
　　哼，真是諷刺啊——最強的自己，沒有被敵人殺死，卻死于失血過多？沒有在戰(zhàn)斗中被消滅，卻死于旅游途中？
　　他苦笑。
　　沙——沙——
　　風(fēng)中傳來些許梔子花的清甜，在這片血腥中格外鮮明。警惕的鈴被拉響，卻無力動彈。

　　哼，如果是被人殺死，應(yīng)該也比被命運玩弄要好很多吧？

　　他當(dāng)時是這樣想的，卻完全不知道，那只是命運的破輪子滾動的前兆。

　　溫軟的氣息將他包裹，竟意外地讓人安眠，他心中微微帶著不甘，或者含了些自暴自棄，沉沉睡去。

　　醒來的時候，身體已經(jīng)沒有了痛感，視線卻一片昏暗，伸手，依稀能夠感受到陽光的溫度，他心下微驚，略略不安。
　　視力，對于他這樣用槍換取未來的殺手而言，等同于生命。

　　呀——門開，輕輕的風(fēng)攜著晴天的氣息吹入房間，夾雜著幾不可聞的梔子花香和草藥味道，一前一后的兩個腳步一同落入房間，可以分辨出是一男一女。
　　“醒了�！蹦新曊f，聲音溫潤，聽起來很年輕，他卻直覺不和諧。
　　男子接下來并沒有再說什么，只是為他號脈，接著，他便不可抑制地瞪大了什么也看不見的眼。
　　那個男人說：
　　新的彩虹之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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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以想象，神仙真的存在。
　　但是，眼見為實。
　　不，雖然沒有“看見”，但是一個活生生的神仙就站在你身邊，這讓人無法不信。
　　——尤其是像他這樣，被詛咒的不可思議存在。自己的存在就違背了常理，那麼別的不可思議的東西也就沒有理由不去認(rèn)同。

　　神仙答應(yīng)了為他治療眼睛，而為他治療的，就是她了。
　　那個神仙叫她，小梔。
　　她是神仙的徒弟。

　　小梔不會說話。
　　為了便于交流，他主動學(xué)習(xí)了讀心術(shù)，卻因為修為之類的原因，很難讀出山中人的心思，除了她。
　　她的心思或許簡單，并且毫不設(shè)防，這讓出于各種原因心防高駐的他微微不屑，并不時稍加戲弄。
　　她卻并不生氣，似乎生來便沒有脾氣。每次都只是溫溫地笑著，沒有聲息，卻讓人莫名感到一陣溫暖。

　　后來才知道，她的眼睛，早就看透了他的過去，所以，才能夠毫不計較于他的現(xiàn)在。

　　眼睛，是神對她的特殊饋贈，卻也是她不幸的泉源。因為眼睛那洞悉一切的能力，她的五感并不完全，沒有味覺，沒有痛覺，沒有……言語的能力。
　　被拋棄，被打罵，直到被師父領(lǐng)養(yǎng)回去。幼時的經(jīng)歷對她的身體造成了很大影響，如若不是隨了神仙修行，怕是活不下去。

　　這些，在她腦中平靜地攤放著，如同對待虛幻的故事，無悲無喜。
　　讓他驚奇。

　　“小梔，”他坐在飯桌上，露出這些年來的第一個笑——雖然是苦笑——微微偏過頭朝向少女的方向，沖著笑瞇瞇的她告饒：“可以……不要再這樣做了嗎？”
　　“？”
　　“我不喜歡喝糖水。”
　　“！”
　　少女瞪圓了眼睛，似乎對此感到萬分的驚異，他聽到少女心中不解著：怎么會？師父不是說糖是給人帶來幸福感覺的東西嗎？
　　他失笑，耐心地解釋：“不是所有人都喜歡甜——抱歉�！�
　　礙？為什么要道歉？應(yīng)該是我說才對啊，讓你吃到不喜歡的東西很抱歉啊。小梔低垂了頭，作出萬分不好意思的表情，他雖然是看不見的，卻也能想象出少女的臉一定皺成一團，微微泛紅。
　　很可愛。
　　只是，怎么會有這樣一個人，對自己所受的苦難如此無心，豪無計較。
　　他的心，輕輕地頓了一下。

　　糖水還是沒有過更換，他卻喝了下去。直到有一天，糖水中沾染了梔子花的香氣。
　　他的味覺一向靈敏，所以雖然只是一點點，卻也能清楚感應(yīng)。

　　卻沒有在意。
　　誰會在意水中的花香？

　　那之后，他的眼睛逐漸復(fù)蘇，眼前少女的影子也一點一點倒映，素白長衫，廣袖羅裙，烏發(fā)披肩，膚色白晰。
　　她的身體看起來極度瘦弱，似乎一陣風(fēng)便能將她的生命之火吹熄，她的表情他雖然看不真切，卻也能察出陽光的感覺。
　　很溫暖。

　　也許是因為溫柔一向克制著英雄，也許是身處黑暗中太久而比任何人都向往光明，也許沒有理由，只是簡單的……日久生情。
　　他對她，日久生情。
　　但是，嬰兒的身體是阻礙，至少在他心里。

　　只是，當(dāng)他明白過來，看破這些有的沒的心魔的時候，已經(jīng)錯過。

　　眼睛中是一片清明，少女卻換成了她的師父。
　　本該無欲無求的神仙眼中暗濤洶涌，看著他好長時間才恢復(fù)平靜，終于讓開了身子，冷冷看他沖進屋里。
　　小梔的身體冰凍在玄冰之中，沒有了生機。

　　“你的眼睛中了詛咒，生機萎靡�！�
　　“她用自己的生機換取了你的眼睛，因為生命力本來就微弱，所以……變成了這樣�！�
　　“用凡人的說法，她死了。”

　　“你不能救她？”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冷靜，沉穩(wěn)得不可思議。
　　“她……她的魂魄不愿回歸本體�！鄙裣煽嘈�，手指按上他的眼睛：“她在這里�！�
　　“她說，請忘記�！�

　　他的心臟有一瞬的停息，半晌，點頭答應(yīng)。
　　“好�！�

　　白光將他覆蓋，陣陣涼意，卻讓他寒冷，他勾起嘴角，卻是苦笑。
　　從此不用在喝那種甜到膩人的糖水了啊……
　　那杯盈滿了“幸福”的水。

　　如果是你的要求，那麼我會照做。
　　那就忘記好了，反正沒有什么影響不是嗎？反正你……從此與我同在了不是嗎……
　　啊啊，對自己從前的心態(tài)……后悔了呢。我會改變成誰也無法傷害的強者，你會看著吧……
　　那麼，再見了，我的……情人。

　　兩心相許，陰陽相隔。人間情之一字，最是害人，亦最是煉人。
　　從此成不敗者。

　　白光黯淡，神仙看著他，無悲無喜，微微憤怒而……憐憫。平息了情緒，神仙問：“忘記了嗎？”
　　問完才覺不妥，才覺好笑，卻聽到了回答。
　　他說，忘記了。

　　后來……這個故事沒有后來，一切到此為止，更像是從未存在。
　　到此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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