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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呃,之前試著給少女雜志寫的稿子,但是對方覺得鄉(xiāng)土化和鬼神之類的不適合。這是正劇,不是輕松;這是BG,不是BL。對小藥來說,各種文都是嘗試,各種性向都有真情。但是如果大家覺得別扭的話,小藥以后寫B(tài)G可以換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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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點擊數(shù): 944   總書評數(shù):15 當(dāng)前被收藏數(shù):3 文章積分:2,201,416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言情-近代現(xiàn)代-愛情
  • 作品視角: 女主
  • 所屬系列: 練筆與坑
  • 文章進度:完結(jié)
  • 全文字?jǐn)?shù):8007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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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仙

作者:待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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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自從十三歲離家求學(xué)后,我就一直留在這個繁華的城市里,極少回去。

      這里的車水馬龍,五光十色也曾讓我感到迷茫和恐懼,但是現(xiàn)在適應(yīng)了之后,便覺得自己也是其中的一部分了。城市里有各種瑣碎的復(fù)雜的負(fù)擔(dān),而我就像是一只蝸牛,雖然知道這是一只重重的鋼筋水泥殼,也難以割舍。

      我的家里至今沒有電話,父母又不識字,所以往往在重要的時候,他們只能跑到比較遠(yuǎn)的鎮(zhèn)上,給我打電話。

      我接到母親電話的時候是在一個雨夜。那時我正下班回來,經(jīng)歷了一場頭昏腦脹的公車擁擠,以至于拿起話筒聽到母親的話的時候還是很困惑的。

      “哪個婆婆去世了?”我揉著太陽穴問。

      “你這孩子,”母親的語氣里帶著嗔怪,“你小的時候不是經(jīng)常往人家家里鉆么?就是那個姓沈的婆婆。你曾祖母那輩她是最后一個人了。這回你可得回家來一趟,給她守靈。”

      我這才算稍稍地回憶起了一點。

      確實,在我出生的時候,已經(jīng)沒有多少和這位老婆婆同輩的老人了。她的丈夫早已去世,身邊只有一個兒子。她雖然長壽,卻也孤單。在當(dāng)時,她已經(jīng)頭發(fā)灰白,臉皺縮得像個核桃。
      小孩子第一眼見她其實是會被嚇哭的,因為她的左臉上還有很大的一塊黑色的胎記,她的兒子也遺傳了這一點。我也是曾經(jīng)被嚇哭的小孩之一,當(dāng)她從昏暗的窗格里抬起一雙枯黃的眼睛直直地看我的時候。

      不過她卻待我們很和善,會準(zhǔn)備一些小糖果來分給我們,哪怕我們只是從她家門口經(jīng)過。她的兒子是天生的啞巴,頭發(fā)留得亂亂的,遮著胎記,但事實上做得一手的好魚湯,小孩子上門去蹭也絕不吝嗇。

      我家鄉(xiāng)還保留著古代的風(fēng)俗,人去世之后的頭三天,親友就要三天三夜,寸步不離地守著死者,就叫做“守靈”。這么想來,老婆婆的兒子一個人做,一定是比較艱難的。

      所以,經(jīng)過一些必要的請假之后,我還是坐上了火車。在車上,我瞇起眼睛,難得悠閑地看起了沿路向后飛奔的廣告牌。隨著火車的前行,窗外漸漸多了點黃色的樹葉,飄飄灑灑,最后安詳?shù)厝谶M了樹下的泥土。

      原來是入秋了,我想,已經(jīng)八九月了。

      在城市里是沒有什么季節(jié)之分的,夏天的時候有人圍著昂貴的圍巾,冬天的時候又有人穿著誘惑的絲襪,樓房不會開花發(fā)芽,陌生人的臉一天到晚都是冰霜。

      如果是在我的家鄉(xiāng),這個時候正是“秋水鷺飛紅蓼晚,暮山猿叫白云深”的季節(jié):湖邊的蓼花一串一串,開出星星點點的紅,白鷺飛過的時候,會朦朦朧朧地倒映在平靜的湖面上,水光蕩漾,就消失了蹤跡;遠(yuǎn)山隱隱約約地藏在白云的深處,只不過沒有凄慘的猿猴的叫聲,一切都很寧靜,偶爾傳來幾聲漁歌。

      我出生的這個村的名字和一句古詩很像,它叫“云起村”,唐代以寫山水田園著名的詩人王維就曾經(jīng)寫過這樣的詩句:“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只是我后來知道王維所寫的終南山是在北方,而云起村只是南方一個默默無聞的小村,在唐朝時或許還是荒無人煙的。

      奇怪的是,村里的人雖然世代都是農(nóng)民、漁民,基本上都不識字,卻對名字格外地尊敬,幾乎家家都有一本發(fā)黃的族譜,上面寫著每一脈的名字。一直到我出生的那會,長輩還要抱著我趕到很遠(yuǎn)的鎮(zhèn)上,請那里的讀書人給我取一個名字,然后恭恭敬敬地描到族譜上。

      而老婆婆就是云起村里的一位老人,和其他普通的村民一樣,她的爹爹是漁民,丈夫是漁民,兒子也是漁民,世世代代都在這里,一輩子也沒有走出過村子。

      我對她的記憶已然不多,現(xiàn)在留下的最深的印象反而是她講的一個故事,說的是她年輕時候的事。村里老一輩的人講些故事給小孩子聽,都是會神秘地改動點小細(xì)節(jié),讓人覺得虛虛實實,捉摸不透,我想老婆婆一定也是這樣。因為這樣的事除了是故事,也難有別的解釋了。

      這個故事說的是,她遇到了一個仙人——就像許許多多的傳說一樣。

      那時候他爹爹出門捕魚,捉到了一只仙鶴,丹頂黑翅,但是受了很重的傷。她爹爹本來是打算拖去鎮(zhèn)上賣掉的,但是當(dāng)時還只有十五歲的老婆婆生出了同情心,怎么也不愿意。在那許多的傳說里,年輕美貌的姑娘一定是哭得梨花帶雨,讓家人不忍心的。不過我現(xiàn)在想到的卻是潑辣的漁家女孩,叉著腰說:“你敢賣,賣了別讓我給你補網(wǎng)補衣服!哼!”

      那個爹爹沒有辦法,不能賣,不能丟,反而要把仙鶴放在家里養(yǎng)起來。因為仙鶴不肯吃煮熟的魚,所以他的菜在好長一段時間里只是一條沒了肉的魚骨頭;蛟S那時候這個漁民還為此憤憤地抽著煙,直到仙鶴終于養(yǎng)好了傷,飛走了。

      而之后,當(dāng)這個漁民再次出門捕魚的時候,留在家里的他的女兒卻有了一樁奇遇:那一天,有一個陌生的男人走進了她家,告訴她自己就是那只仙鶴,是成仙之鶴。

      再接下來,那個仙人就帶著她飛上了天空,一開始是云霧蒸騰,不辨方向,等到眼前一片澄凈的時候,這個女孩子發(fā)現(xiàn),頭上有一片隱隱約約的房屋,腳下卻只有云。她好奇地問,為什么是地在上,天在下?

      仙人有沒有回答,是怎么回答的,這是當(dāng)年聽著故事的我沖口而出的問題?上У氖,老婆婆卻說她不記得了,而且她連仙人的模樣也都不記得。似乎是從奇異開始的那一刻,仙人來到她面前的時候,她的記憶就變得奇異了。因為她在記憶里竟然能夠看到自己的一舉一動,但是仙人的那部分卻成了虛空。

      仙人應(yīng)該是怎么樣的呢?我那時候整天在想著這個問題,現(xiàn)在又沉浸在其中了。一定是白衣飄飄的吧,一定是黑發(fā)長長的吧,一定是……

      恍惚間,我仿佛是看到了一片湖面,波光粼粼,像是上面有人撒下了細(xì)碎的銀子。湖面上承托著一支竹筏,一個紅衣服的大約十五六歲的女孩就坐在竹筏上。湖面上有風(fēng),吹起了女孩的衣角,可是竹筏卻完全沒有動過。

      女孩跪坐著,低著頭,雙手捏在一起絞著,好像是苦苦地思索著什么。我順著她面對的方向看過去,就見到一位出塵優(yōu)雅的男子站立在那。他的足尖立在湖面上,就好像站立在平地上一樣,風(fēng)吹起了他的長發(fā)和衣服,他的長發(fā)像墨一樣地黑,他的衣服卻又像雪一樣地白,我用力地去看,也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模模糊糊地見到他的眉間,有一點朱砂。

      女孩的手絞了又絞,說道:“我不能和你去仙界,我還有爹爹的!彼D了一頓,突然問道:“你能給我留下一個紀(jì)念么?哪怕是一個名字也好。”

      這時候仙人就開口了,他開口的時候,好像風(fēng)驟然就停止了,湖面平整地像一面無邊的鏡子,天空的幽藍,遠(yuǎn)山的翠綠,蓼花的淡紅,都慢慢地滲了進來,仿佛是不同的顏色都被滴進了同一張調(diào)色盤。他的聲音溫柔而虛幻,他說:“仙人的事物是不能被留在人間的。即使我告訴你我的名字,你也一定會忘記,不留痕跡!

      女孩這時抬起頭來,堅定地說:“我喜歡你,就算再艱難,我也要留下你的名字!惫饷⒃谒哪樕,本來就不白皙的臉的左邊,還有一塊黑色的胎記,讓人一驚。

      仙人似乎是看著她笑了:“那好,我告訴你,我的名字是……”

      我被人推醒了。

      對方穿著工作服,推著小車,手上遞過來一包泡面,問我要不要。我茫然地?fù)]揮手,在座位上坐得端正點,揉揉眼睛,拿出自己備好的礦泉水喝了幾口。清醒過來之后,我想起來自己是做了有關(guān)于那個仙人的故事的夢。大約是之前回憶得太入神了,就給帶進了夢境。

      遺憾的是,在仙人快要說出他的名字的時候,我就醒了。我無奈地嘆氣,就算是夢中也不肯滿足一下我這么一個小小的愿望。

      現(xiàn)在長大了,大概是抱著一種把故事聽完的心態(tài)了吧,但是在我的童年,知道仙人的名字卻是我最大的愿望。

      當(dāng)時聽到老婆婆沒有選擇和仙人去仙界,我是覺得很可惜的,不過最最急切的,還是想知道仙人的名字。“您沒有把名字背下來么?或者你讓他寫下來呀,然后每天抄上幾遍,就像我抄生詞一樣,很快就能記住了!”我大概是這么說的。老婆婆的回答是,仙人的名字無論留在哪里,不管是記得,還是寫下來,都會消失掉。

      那時候正是夕陽西下,炊煙裊裊,和我一起聽故事的小孩子門聽到家人呼喚的聲音,就開開心心地抓了糖果奔回家去了。我家鄰居的一個小男孩和我年紀(jì)相仿,就過來拉我:“沒有留下就算啦,吃飯去吧!”

      “不,我留下了!崩掀牌艌远ǖ卣f,“我一定……留下了仙人的名字。”她本來是窩在床的里側(cè)的,這時候伸出枯瘦的手來握我的手,“我……怎么都……想不起來……”她的牙齒幾乎都掉光了,嘴唇顫抖著,眼睛里含著淚光。最后,一滴淚水順著眼角劃過她可怕的胎記:“想不起來了……”

      我和我的同伴被嚇跑了。

      后來,我就自己滿村子地打聽這個仙人的名字,惹得大人們都“吃吃”地笑,說我是個癡孩子。原來老婆婆和很多人都講過這個故事,就連我的父母也是聽眾之一。我卻完全不管,還為此鉆到她家里去,翻來翻去,希望哪里都寫著仙人的名字,差點被當(dāng)成是小偷,簡直是到了一種神思恍惚的程度了。

      我的父母很無奈,把我抱到了鎮(zhèn)上的曾祖母那里去,希望可以編一個什么東西讓我安心也就算了。可是我的曾祖母也是不識字的,說的名字不是“翠花”就是“大壯”,我當(dāng)然不相信。

      倒是在她那里,我又知道了點老婆婆的事,她十七歲的時候爹爹就去世了,后來嫁了個同村的漁夫,因為她瘋瘋癲癲地和別人講仙人的故事,挨了好幾頓打。生下了啞巴兒子沒有兩年,她丈夫也去世了。所以村里就傳說她克男人之類的。而她自己一個人,把孩子帶大,還要忍受別人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過得很辛苦。

      老婆婆家太窮了,兒子沒有娶媳婦,她家也就沒有小孩子,F(xiàn)在想想,哪怕是說謊,其實也是一個孤單的人用來吸引小孩子的方式,和那些廉價的糖果一樣,沒有什么好責(zé)怪的。反而是那樣的信誓旦旦,讓她自己都深信不疑,才更讓人覺得她可憐可嘆。

      下了火車,還需要費一番周折才能到村子。所以等我到家的時候,已經(jīng)是接到電話的兩天以后了。村子和我小時候的記憶沒有什么太大的差別,灰白的墻,殘落的黑瓦,某些老房子還保留著清代留下的木柱子,剝落了片片深紅的老漆。周圍的鎮(zhèn)上已經(jīng)裝上了水電,可能不久也能到這里了。只是村里的年輕人等不及了,紛紛走出去,在大城市里謀生——就像我一樣。

      我的父母見到我回來自然很歡喜,噓寒問暖的,熬了碗魚膠湯端給我喝。

      閑聊了一會,話題就給扯到了族譜上面去。他們支支吾吾的,大致意思我是聽懂了,大致就是我家到我這代只有我一個女孩子,按照規(guī)矩,女兒的孩子名字是寫在他父親的族譜那的。不過我父親很看重族譜,所以希望我將來成家有了兒子能過繼一個來,隨著我的姓,好讓他的名字被記入族譜。

      我揉著太陽穴很頭疼,正為難的時候,村里的人聽說我回來了,找上了門。我很歡喜地轉(zhuǎn)移了話題。結(jié)果一問之下,才知道又是關(guān)于族譜的事情。村里的人不識字,聽說我在城里上過學(xué),紛紛過來讓我給他們未來的孩子先取個名字,好方便寫到族譜里去。

      于是我就被塞了一支筆和一張紙,被包圍著冥思苦想了一個下午?彀淼臅r候,才想起自己的來意。

      “婆婆家怎么樣了?”我問母親。

      “村里大家都湊了點錢,蠟燭,紙錢,敲敲打打什么的是沒有問題的了,明天一早就出殯……那個老爺子也很難,一把年紀(jì)了還熬了好幾夜……”

      “嗯,”我點點頭,心想確實婆婆的兒子也是老爺爺了,“今晚我去守著,也能讓他休息下。”

      “他不肯啊,”母親說,“這不會說話的人啊,比一般的人都倔。村里的人特地把他們家的族譜拿去鎮(zhèn)上給人看過,說是叫什么的,結(jié)果他非得自己找些木頭刻牌位,自己刻了名字上去。要說他不孝吧,他幾天幾夜都沒合眼,一直在那刻啊刻的……唉,說不清楚,本來是想你回來也幫忙看看的……”

      “他刻的不是族譜上的名字?”

      “就是啊,”母親嘆了一口氣,“你曾祖母那輩她是最后一個人,知道她名字的也都不在了。我們這些后輩,又是外人,也不好說不是?就由著他吧。”

      在這里,名字是一個人的象征,人沒了,名字一直留在族譜上,一代一代,密密麻麻的。我嘴上答應(yīng)了一聲,心想上幾輩人的事情總是古古怪怪的,禮節(jié)什么的我也不懂,就去婆婆家里守一夜靈,盡到了自己的心意也就足夠了。

      出門的時候,正見到了鄰居家里走出一個年輕人。打了個照面,我們兩個人都是一怔,隨即笑了起來。他就是我小時候那個年紀(jì)相仿的同伴,這回也是因為老婆婆去世了回來的,而且比我要早兩天。

      我便問他婆婆家怎么樣。他“哼”了一聲回答說:“就是那樣唄,那個老頭裝神弄鬼的。我待了一夜就不想待下去了!

      我想大概是鬧別扭了,到了外面的大世界轉(zhuǎn)了一圈,回到這里難免有些氣悶,便轉(zhuǎn)了話題問起那個牌位和族譜的事。

      這時他卻認(rèn)真地皺起了眉毛:“我見過那族譜,老婆婆本來應(yīng)該叫沈蓮,可是被人劃掉了。”

      “被人劃掉了?”我很吃驚。族譜那么重要的東西,哪會隨便有人惡作劇呢?

      “嗯,就是劃掉了,我也想不明白。而且我看到那個筆跡一會粗一會細(xì)的,不像是會寫字的人弄的,或許就是她兒子小時候不懂事呢。我本想看個仔細(xì),就被那個老頭搶過去了!

      我想了想,應(yīng)該就是這樣了,老婆婆的啞巴兒子小時候頑皮,不小心弄臟了族譜,所以現(xiàn)在看到外人來翻,自然會不高興了。我在城里生活了很多人,親眼見過許多倚老賣老的老人,非常好面子,所以他要自己刻牌位,弄得神神道道的,也不稀奇了。

      不過他究竟在上面刻了什么名字呢?我反而好奇了。

      和小時候的玩伴告別之后,我就獨自往老婆婆家里去了。她家在村尾,和湖邊是最靠近的,屋子主體是木質(zhì)的,后來用磚頭和灰土進行了修補,但是顯然修補的也很有些年頭了,屋頂上大概是破洞了,用塑料篷蓋著,沒用釘子釘好的一角就在晚風(fēng)中瑟瑟抖動。屋子很舊,在暮色下更顯得凄涼。

      門邊有一副對聯(lián),紅底黑字褪色得幾乎認(rèn)不出,不知道是多早以前貼的了。我仔細(xì)地看了看,這竟然是一副恭賀新婚的對聯(lián),大概是老婆婆和她兒子不識字,當(dāng)成春聯(lián)買回來了。老婆婆的婚姻并不幸福,而且那么地短暫,現(xiàn)在再看到這副對聯(lián),不免讓我覺得辛酸。

      我敲了門,被開門的老人嚇了一跳。他老得我都認(rèn)不出了,灰白的頭發(fā)幾乎掉光了,留下的一些長長的,奇怪地披到了肩膀上,反而襯得他的黑色胎記更大更醒目了。他把我讓進去,我看到屋子里除了床和一副炤臺,就只有一張桌子和一條長凳。

      最醒目的就是正中的一具棺材,黑得均勻,黑得發(fā)亮,空氣中一股子刺鼻的油漆味。我轉(zhuǎn)過去,看到棺材的另一邊還有半桶黑油漆,一張小板凳,和幾個牌位形狀的木牌堆成一堆,上面都刻好了一個“沈”字,是婆婆的姓。插香的小碗就直接擱在棺材上,香已經(jīng)快沒了。

      死者長已矣,竟然連一張用來懷念的照片都沒有。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直到老人遞給我一碗魚湯才回神。這是我小時候來蹭過的,現(xiàn)在早已物是人非。我揉揉眼睛接過。

      他回到自己的小板凳,重新將棺材漆了一遍,就開始拿起一個木牌,仔仔細(xì)細(xì)地刻起來。他全神貫注地盯著木牌,手背上凸起青色的血管,手中的小刀微微地打轉(zhuǎn),微微地顫抖,木屑一點點地落在了地上。他的神情是那么地專注,好像所有的一切都不能打擾到他。

      我坐在長凳上看著他,又看看自己手中的魚湯,湯里的魚很小。我喝了一口,并沒有回憶中那么地鮮美,可是還是止不住地鼻子發(fā)酸。坐在這里,讓我的回憶漸漸地復(fù)蘇。我想起小時候的這里,雖然也不富裕,卻遠(yuǎn)遠(yuǎn)不像現(xiàn)在——一無所有。

      老婆婆的樣子我都忘得差不多了,她的特點就像是一塊塊破碎地拼圖,卻怎么也難以完整。那時候的老婆婆還能買得起廉價的糖果,抓在手里,來吸引小孩子……那時候的老婆婆還會走,會笑,會給我們編故事……

      這么想的時候,老人已經(jīng)把牌位刻好了,擺在了棺材上,他看了我一眼。我會意,立刻拿出買好的蠟燭和香,走上前去插在小碗里。

      牌位上的名字一下子跳入我的眼簾:“沈留仙。”

      留仙。

      我愣住了。她至死也難以忘記那個故事,甚至讓她的兒子把這樣的愿望留在自己的牌位上。她這一生過得很苦很苦,要不斷地幻想,不斷地重復(fù)那個仙人的故事才能支持下去。

      老人并沒有管我,還是全神貫注地盯著這個牌位,好像眨一下眼睛它就會飛走似的。他的嘴唇微微顫抖,好像在說些什么,可是他是天生的啞巴,發(fā)不出正常的聲音。也許這是他和他母親獨有的對話。

      我坐上長凳,低下頭,把臉埋在手臂里流下了眼淚。疲憊、悲傷和回憶像湖水一樣漫過來,將我淹沒。

      我仿佛是從湖水里爬上來,全身都濕淋淋的,分外地沉重。我一步一步地走上岸,走進了我的家鄉(xiāng)——云起村。

      我先是看到了老婆婆!拔乙欢ā粝铝讼扇说拿帧!彼C在人山人海之中,伸出枯瘦的手來握我的手,“我……怎么都……想不起來……”她的牙齒幾乎都掉光了,嘴唇顫抖著,眼睛里含著淚光。最后,一滴淚水順著眼角劃過她可怕的胎記:“想不起來了……”我們身邊的人睜著眼睛向著一個地方走去,可是好像沒有人看得見她,都在她的邊上匆匆地走過,沒有多做停留。

      我不知怎么安慰她,又找不到人可以求助,正在著急的時候,我瞟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我的曾祖母。她還是如在世時那么地神情和藹,拄著拐杖,悠悠地向我走過來。我跳起來去攔她,可是她好像并沒有看見我,就這么飛快地走過去了,融入了人流。

      就在我疑惑的時候,突然有一個很遠(yuǎn)的老爺爺叫了一聲“留仙”,這時候人群中也有稀稀拉拉的一些聲音叫道“留仙,留仙”,“阿蓮,阿蓮”,我再回頭看,發(fā)現(xiàn)老婆婆已經(jīng)站了起來,含著眼淚,低低念著自己的名字,隨著人群,和我擦肩而過。

      我愣愣地站在那里,直到人群漸行漸遠(yuǎn),才明白過來,那些都是已故的人,除了曾祖母,老婆婆和一些我還見過的老人,還有些模糊的也許就是更老一輩的人了。

      他們都走了,剩下我一個人。我頭重腳輕地繼續(xù)前行,看到一個長著胎記的中年婦人領(lǐng)著一個同樣長著胎記的小男孩向我走來。婦人沒有看我,只是一味地和自己的孩子說話:“你不會說話,不能叫媽媽的名字呢,你要記得,媽媽不叫阿蓮,媽媽叫留仙!毙∧泻⒍碌攸c點頭。

      我恍恍惚惚地走進了一個屋子,里面坐著個長著胎記的女孩子,穿著紅衣服,正艱難地拿著一支毛筆,好像在一本發(fā)黃的冊子上寫著什么。我看過去,那里密密麻麻地都是人名,女孩子的字歪歪斜斜的,寫著兩個字——“留仙”。可是當(dāng)她寫下了最后一筆,我發(fā)現(xiàn),“留仙”兩個字慢慢地消失了。

      走出了屋子,我發(fā)現(xiàn)自己赫然又來到了湖邊,但是現(xiàn)在的湖和我剛剛爬起來的時候不同,波光粼粼,像是上面有人撒下了細(xì)碎的銀子。湖面上承托著一支竹筏,一個紅衣服的大約十五六歲的女孩就坐在竹筏上。女孩的對面是一位出塵優(yōu)雅的男子。他的長發(fā)像墨一樣地黑,他的衣服卻又像雪一樣地白,我用力地去看,只是模模糊糊地見到他的眉間,有一點朱砂。
      他的聲音溫柔而虛幻,他說:“仙人的名字是留不住的,即使我告訴你,最終也會不留痕跡。”

      女孩這時抬起頭來,堅定地說:“我喜歡你,就算再艱難,我也要留下你的名字。”

      仙人似乎是看著她笑了:“那好,我告訴你,我的名字是……”

      這時候,我所站立的地面突然狠狠地晃動了一下,我心里一震,睜開了眼睛,一切都是幻夢。是我坐的椅子晃了一下。我還在老婆婆的小屋里為她守靈。

      夜深了,她的兒子點了兩根蠟燭,微弱昏黃的燭光里,我看到老人從棺材邊上又撿起了一個木牌,在“沈”字下面繼續(xù)刻字。他彎腰的時候,我看到他揉揉眼睛和手腕,仿佛嘆了一口氣。

      我剛剛想問他為什么又要重新刻一個,就看到,原來擺在棺材上的牌位少了一個“仙”字。

      沈留。

      沈留仙。

      留仙。

      消失了名字的牌位。

      仙人的名字無論留在哪里,不管是記得,還是寫下來,都會消失。

      改了自己的名字,不惜在族譜上劃掉。

      同輩的人一個接一個地離世,后來的人只知道叫她婆婆。

      只有他的兒子記得,可她的兒子是天生的啞巴……

      我愣愣地站著。

      所以婆婆還是不記得。她記得自己留下了仙人的名字,卻不記得是什么。

      搖曳的燭光下,“留”字也在我的凝視中慢慢地變淡變淡……料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婆婆此刻是到仙界了么?她重新見到仙人了么?

      風(fēng)驟然停止了,湖面平整地像一面無邊的鏡子,天空的幽藍,遠(yuǎn)山的翠綠,蓼花的淡紅,都慢慢地滲了進來,仿佛是不同的顏色都被滴進了同一張調(diào)色盤。

      “你能給我留下一個紀(jì)念么?哪怕是一個名字也好!

      “仙人的名字是留不住的!

      “我喜歡你,就算再艱難……我也要留下你的名字!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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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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