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看看表，已經(jīng)一點了。伸個懶腰。抬手關(guān)掉電腦，一邊捂著嘴打一個大哈欠，一邊向床邊走去。
　　亦家今天真的很累了。處理了一尺高急件，打出了兩分合同，還有一堆的郵件要回復(fù)。臨下班了又被告知前幾天才整理出的材料被上司一不小心扔進了碎紙機里，而明天投標還要用到那份材料。真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這樣的上司，會有這么多的事情。當(dāng)初看中這個職位就是圖的這個職位輕松，誰知道過五關(guān)斬六將搶到這個職位后竟然有一大堆的事情等著她來做。連辦公室的燈管都是等她進公司以后由她聯(lián)系物業(yè)來換的。要知道，從她接到面試通知到公司面試時就看見這個燈在一閃一閃的了。那已經(jīng)是三個月以前的事情了。難怪人家說國有企業(yè)是半身不遂的老人呢。在她看來哪里是半身不遂的，根本就是一個高位截癱。
　　明天還要上班，嘆了口氣，拉被蒙頭就睡。

　　“快來，亦家，快出來，咱們來捉迷藏�！�
　　“亦家，快出來玩兒呀。再不下來我們就不帶你玩兒了�！�
　　“聽到啦，馬上下來，先別玩呀。一定要等我啊。”樓上的小女孩大聲回答。
　　突然，被自己的聲音嚇到，她掉到床下，滾進一片月光之中。
　　月光柔柔的灑進來，房間里所有的東西都蒙上了一層銀色。就好象整個房間都是用月亮的碎片打造的一般。就像小時候住的小屋。
　　那時，窗外有一棵好大的梧桐樹，每次亦家在半夜被驚醒時都會拉開窗簾�？粗鹿鉃⒃谖嗤涞闹θ~上，看著月光穿過枝葉縫隙灑在她伸出去的手上。她現(xiàn)在還記得，涼涼的手伸進涼涼的月光中，就好象探如了水中。感覺是如此溫柔，就好象有人輕輕的撫著她的手一般。梧桐樹的影子也搭在她的手上，溫柔的安慰在半夜驚醒的她。梧桐樹呀……
　　不知道為什么，亦家有很多的朋友，可是能真正分享亦家心事的卻沒有一個。窗外的梧桐樹就成了亦家傾訴心事的對象。偏偏，亦家搬走了。從此，再沒見過那個靜默的梧桐樹。
　　她忘了，有聚就有散。不管什么都有分開的一天。
　　“老樹，你知道嗎？其實你沒有多老呢。跟森林里的老樹相比你還很年輕，可是跟我比，你已經(jīng)是老樹了�！�
　　我知道，我知道。梧桐輕輕搖動枝干，沙沙的。
　　“老樹，我今天很開心呢。小三跟我說我可以看她的小人書。他有好多小人書哦。”
　　我知道，我知道，我看見了，你們就在我腳邊說的。梧桐還是沙沙的。
　　“可是爸爸媽媽又吵架了。他們吵的好兇。又把我吵醒了�！�
　　我聽見了，我聽見了。梧桐再搖一搖。
　　“我好害怕，你說他們會不會不要我了？”
　　不會的，不會的，不要怕，不要怕。梧桐搖下一片葉子，落在亦家手中。
　　“你的葉子好大呀，都跟我的臉一樣大了呢。好漂亮哦�？梢宰雒婢吡恕！�
　　喜歡吧，喜歡吧，送給你，送給你。梧桐又搖一搖。
　　“謝謝你哦老樹。我一定做個最漂亮的面具。嘻嘻�！�
　　快去，快去，快睡覺，快睡覺。梧桐搖的沙沙作響。
　　“晚安了，老樹，我去睡覺了�！�
　　晚安，晚安。我給你唱催眠曲。
　　亦家打個哈欠，蓋上被子，聽著梧桐的沙沙聲，漸漸入夢。

　　“砰！”
　　亦家被一聲巨響驚醒。
　　什么時候了？怎么天好象剛黑呢？剛才是什么聲音？
　　輕手輕腳的下了床，來到門邊。拉開一條小縫。光線和聲音透了進來。
　　“你又去什么地方了？成天不著家，還說什么加班，電話都打到我單位了，你加什么班了？”
　　“我還不能出去轉(zhuǎn)轉(zhuǎn)了？在這個家里什么也不能干！連抽個煙你都管東管西的�！�
　　“轉(zhuǎn)轉(zhuǎn)！你是不是又去那個女人那里了？你們都離婚了，人家也都嫁了，你還惦記著。你惦記人家，人家在利用你養(yǎng)兒子知道不？還以為人家對你還有感情呢！”
　　“你胡說八道什么！我去哪還用你管？再養(yǎng)那也是我兒子！我樂意養(yǎng)！你管得著嗎你？”
　　“你兒子！亦家還是你女兒呢！你管過她嗎？今天她生日你記得了嗎？你管過這個家嗎？回來就知道當(dāng)甩手大爺，就知道抽煙看電視，什么都不管�！�
　　“你都管了我還管什么？我做個飯你還在旁邊挑理�！�
　　“你那是做飯？你做飯能把廚房搞的跟垃圾場一樣。我出差前囑咐你洗個衣服，我出差6天回來，衣服還在那里泡著。都泡臭了你都聞不見，你干什么了你？”
　　“不就是沒洗衣服嗎，什么大不了的事，還記到現(xiàn)在。”
　　“你要是有本事能掙來錢我就什么都不讓你干�？赡隳兀棵總�月幾就那么幾百塊，人家哪個工程師不是萬八千的往家拿！就你�？枕斄藗�工程師的名號，什么也掙不到！要錢沒有，要房子房子沒有，要人人成天往別人家跑。成天就把錢搭給單位里的女孩子。人家叫你聲什么工你就不分東西南北，不知道自己幾兩重了。一副輕狂樣�！�
　　“放屁。那些孩子多苦的。我不就讓她們在家里洗個衣服嗎。值得你這個尖酸刻薄的樣子嗎？”
　　“就洗個衣服？洗衣服不要水，不要電？你一個月才掙幾個錢。單位里多少工人在水池洗，就她們幾個嬌貴不會用手洗？他們辛苦，我就不辛苦！我成天上班帶孩子打掃衛(wèi)生還要伺候你這個大爺就不辛苦。怎么就不見你來體貼我呢？還把她們引到家里來住。這算怎么回事？！”
　　“潑婦！簡直就是個潑婦！”
　　“……”
　　亦家關(guān)上門。聲音還是隱隱傳來。
　　為什么又吵起來了。
　　好煩
　　走到窗邊。外面沒有月亮，也沒有老樹。
　　老樹呢？
　　哦，我搬家了。我再也不能在窗邊看到老樹了。
　　再也聽不到老樹的唱歌聲了。
　　再也看不到那比我臉還大的葉片了。
　　腳邊有一股水不斷的上漲。
　　漸漸的要將亦家淹沒。
　　好難受，不能呼吸了，好悶。
　　水漲不停，加上那令人討厭的吵架聲，讓她呼吸困難，整個人突然彈起，翻滾下床。他張眼，瞧見四周一片黑暗，才是凌晨四點……
　　滿頭大汗。
　　什么老樹、什么吵架聲全不見蹤跡。
　　“搞了半天，一直在做夢……”做個夢也能嚇得滿身是汗，真是孬�！霸趺磿鲞@種夢？”
　　抹了抹臉，從地上爬起來，外面有聲音傳來。循聲走到陽臺，隔壁夫妻吵架。
　　“原來因此而作夢��！”是夢啊，是夢啊。百般滋味說不出口，一時之間只能注視著被烏云遮了大半的圓月。他還當(dāng)真回到了老家，見到了老樹呢……
　　追溯記憶的最初，是一棵巨大的梧桐樹，接著是不斷的吵架聲，當(dāng)時她大概八九歲，也許更小？
　　到底是怎么開始跟老樹說話的？如今回想，已經(jīng)記不太清了。只好象有酸楚，害怕。
　　抓了抓頭，不愿再深想，只罵道：
　　“混蛋！沒事做什么夢呀。我早就獨立了。真是的！”
　　緊緊抿著唇，坐上椅子，瞪著天上的圓月，想象舊宅的老樹……
　　這個時候老樹更茂盛了吧。好久沒回去了。
　　“老宅，游戲，小朋友，生日，父母，吵架，……” 他喃喃念著，最后念道：“老樹……”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在念最后一個詞時，語氣不自覺的放柔了下來。
　　漫漫長夜，睡也睡不著了，就這么看著月亮，直到天白。難得的憂愁淡淡地布滿亦家的臉龐。
　　還帶著微不可見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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