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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散落。
一瓣輕飄飄地落入矮幾上的茶杯,將杯中清茶氤氳的水汽切開一線。
以手支頤的瘦削男子微微動了動脖頸,本來半瞇的細長眼睛睜開一線。
小小的日式庭院里落花滿地,不高的土墻外終年霧氣迷蒙。
一身灰藍和服的男子斜斜地倚在屋內(nèi)檐下的幾邊,另一只手籠在衣袍中,漆黑的長發(fā)隨意散落肩頭。從他坐著的地方可以看到庭院的門,石階彎彎曲曲地向山下延伸,最終融入迷離的霧中,看不見盡頭。
“時間到了。”他冷冷地開口,眼神卻落在檐角的一串風(fēng)鈴上,根本不去看矮幾的另一邊坐著的金發(fā)少年。
一身旅者打扮的少年笑笑,起身拍了拍落在身上的櫻花瓣:“那么神田先生,明年這個時候,我再來造訪!
“隨你!蹦凶影肷尾艔凝X縫間擠出幾個字,仿佛再多說一句話都是困難。
“到時候,請務(wù)必告訴我,今天沒能來得及說的,那場隱沒于黑暗之中的千年之戰(zhàn)的最終結(jié)果!
走到門口的少年回首一笑,金色的獨眼映著盎然的光。
一直面無表情的庭院主人在看見少年的笑的時候突然皺了一下眉。
記憶的角落中有個紅發(fā)的獨眼少年也曾這么不厭其煩地在他面前晃來晃去,笑得一臉陽光燦爛。
“優(yōu)~!優(yōu)~!”好像……是這么叫自己的。
男子瞇了瞇眼,記憶久遠地有些模糊。
這位年輕訪客自稱是那個少年正式成為書翁、并且脫離黑色教團以后收的徒弟,可是在這位新的書翁Jr.還沒有正式繼承“書翁之眼”的時候,千年之戰(zhàn)的最終章拉開序幕。
紅發(fā)少年在所有人精疲力竭的時候扛著自己的武器重返戰(zhàn)場,以驅(qū)魔師的身份。
金發(fā)的少年最終未能繼承書翁的象征,卻依然繼承了書翁的身份,從此以后游走于黑色歷史的邊緣,記下一頁頁不為人知的書卷。
可是那只金色的眼眸卻再也湊不成一雙。
“那場戰(zhàn)爭的最終結(jié)果,不是顯而易見么?”神田沖著少年離去的背影問道。
“是的。我知道結(jié)果,可是我還是需要你的確認——這個世界上活著的、唯一知曉它們的人,神田先生!
走出院門的少年并未回頭,沿著蜿蜒的小徑拾級而下,最終隱沒在那團繚繞的霧氣中。
神田抬起頭,頭頂?shù)奶炜詹⒉幌袼闹苣菢用悦,薄薄的云層將陽光撕裂成絲絲縷縷的金白。
像極了曾經(jīng)的孩子站在太陽下的銀發(fā)閃耀。
其實每次想起那個男孩都會有種莫名的反感,刻在骨子里一般的根深蒂固。
他已經(jīng)忘了當(dāng)初是為什么要如此討厭那個有著怪異左手的少年,住在終年為迷霧所圍繞、日升月落都不再如同塵世一般短暫的結(jié)界里,連時間感都被拉得悠長。
悠長到足以忘記一切事情的起源,只剩結(jié)果存留腦海。
只剩那個男孩在最后的最后溫柔地笑:“活下去,神田,你是我們唯一的希望!
心之圣潔。
這四個字成為他必須活下去的理由。
多么諷刺。因為胸口的咒文可能很早就會耗光自己生命殘量的他,因為這個理由在這方小小的庭院里開始了本不可能的永恒生命。
其實那個男孩子的笑從來溫柔如斯,只是……不想去承認罷了。
神田摸了摸胸口,那里曾經(jīng)存在過一個梵文的咒印,如今只是與常人無異的胸膛。
他端起已經(jīng)冷掉的茶,抿了一小口。
金發(fā)的現(xiàn)任書翁每次來訪都會贊揚他的茶乃人間極品,可是他從不為此感到高興或欣喜,把一切都看得云淡風(fēng)輕。
落櫻依舊浮在清茶的水面,神田卻沒有從杯中挑出它,依舊細細品著沁涼的茶,鼻中隱隱聞到一絲極淡的花香。
熟悉的味道,曾在有個女孩子的身上聞到。
神田起身,趿起檐下整齊擺放著的木屐,徑自走過落櫻滿地的草坪。
他從不去管地上的櫻花,在這個結(jié)界中只要經(jīng)過一個晚上,那些本來散落的生命都會重新綻放在枝頭,仿佛從未凋落般鮮活。
一如腦中女孩子揮之不去的笑靨。
“活下去,神田,你是我們唯一的希望!币老∮浀,女孩子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為什么,為什么?”
“因為……因為,”女孩子的手指穿過他凌亂的發(fā),“你是我們的同伴呢。能多活下去一個……看看那個新世界也好……”
指間冰冷的溫度,成為刻在臉頰上抹不掉的印記。
神田無言,來到庭中一株巨大的櫻樹前,那棵樹的樹干奇異地從根部開始分裂,在包裹起一把古舊的武士刀后又在半中央奇異地合攏,頂端依然花開滿樹。
這棵樹是結(jié)界的中心,他很久很久以前與某個所謂的“神”簽訂的契約證明。
只要主人不拔出嵌在樹里的刀,不踏出這座小小的庭院,這座結(jié)界中將永遠停駐在某個時刻,永遠封印著某些不能再見天日的東西。
那個招致千年之戰(zhàn),曾經(jīng)妄圖毀滅世界的惡魔,以及——
他伸手觸碰露出表面的刀柄,閉目感受從那里傳來的熟悉波動。
“我還活著,可你們在哪里?”
男子仰頭,落櫻正繁。
金發(fā)的少年只覺得身邊的空間稍稍扭曲了一下,便發(fā)覺自己已經(jīng)身在結(jié)界之外;仡^看時只看見身后的迷蒙霧氣,濃得看不清前路,仿佛剛剛經(jīng)歷的一切不過是場不切實際的幻夢。
“如果不是得到他的允許,我這么一頭闖進去,肯定是會迷失在這怪霧里吧。”少年雖然不是第一次來了,卻仍然心有余悸。
此刻的他站在即將拂曉的無名山巔,重重的霜露濕了衣衫,然而年輕的書翁渾然不覺,只是回望著灰白的霧靄,喃喃道:“神田優(yōu),用心之圣潔的能力和自身的自由換取千年不滅的生命——千年伯爵的封印者,驅(qū)魔師的守墓人!
身為書翁的他不可能不知道腳下踩著的這片看似無奇的土地其實多么的不平凡——這里曾是那場千年之戰(zhàn)最終決戰(zhàn)的主戰(zhàn)場,而那一役以后無論是千年伯爵還是黑色教團,都神秘地消失在歷史的書頁之上。
只多了終年不散的沉沉迷霧。
若不是那個人答應(yīng)自己每年一次,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向他詢問關(guān)于那場扭轉(zhuǎn)了整個世界、卻又意外離奇消湮的千年之戰(zhàn)的點點滴滴,他可能終其一生都不得進入那個看起來如同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雖然美是極美,可是日日夜夜一個人住在那樣的地方,不會覺得悶么?
或許這也是他答應(yīng)自己的原因,只是想找個人陪自己說說話?
越想越糊涂的少年決定不再思考這個問題,反正他答應(yīng)了自己,就代表這些已經(jīng)成謎的過往有重見天日的可能。
“有些歷史,還要靠你才能補全。”金發(fā)少年狡黠一笑,“所以明年,還是要叨擾啦。”
他迎著晨光,大踏步走向山下。
結(jié)界內(nèi),不知何時已經(jīng)沉沉落下的夕陽透過晚櫻的枝椏,灑落樹下倚坐的沉睡男子滿身微暖的橙光。
附記:
亞洲、日本。
某個地方的山民中一直流傳著這樣的一個傳說:他們居住的村子后有一座不算太高的小山,奇怪的是山頂終年籠罩著濃重的霧氣,根本辨不清前路。曾有人欲闖入霧中探險但從此不知所蹤。久之那里的山民都不再靠近山頂,因為他們相信那個地方居住著某位仙人,以法力將仙界和人世永隔,擅闖者都是對仙人的不敬,將永世落入異界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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