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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一章
早上的時候他遲到了,急匆匆趕到教室門口時第一堂課已經(jīng)開始近十分鐘。
老師站在講臺上一手拿著教材課本,另一手手指間拈著粉筆不時轉(zhuǎn)身在黑板上寫寫停停;同班同學們各自安坐在位置上,神色專注。
教室里幾乎所有的位置都坐著人,唯一突兀的空白就是屬于他的位置;大家都沉浸在老師的課堂教學中,沒有人注意到他,仿佛只有他被孤立。
他站在敞開的教室門口手足無措,低頭,緊攥在手心的書包肩帶附上一層沁出的薄汗;臉上一陣陣發(fā)熱,尷尬﹑懊惱﹑為難甚至有些心存僥幸。
掙扎了一會兒,他趁著老師轉(zhuǎn)身在黑板上書寫大片的計算方程式悄悄地順著最不受人注意的通道溜到自己位置上,坐好之后暗自舒了口氣。
低頭迅速從書包里取出課本,攤開來;心思在隨著老師的教學進入課本之前,他愕然發(fā)現(xiàn)周圍飄浮著不同往日的味道。
9月深秋季節(jié)干燥溫暖,他卻嗅到來自暮春盛夏的芬芳。
空氣中回蕩著不知從哪里傳來的隱隱風聲,和著沁人心脾的花香,剎那間勾走他本就不甚集中的精神。
目光掠過桌上放置的大捧花束,他愣了愣。
透過玻璃窗斜掠而入的陽光在嬌怯怯的花瓣上閃爍,想是清晨才剛剛自花圃中采擷而來的緣故,待放的花苞上且凝結(jié)著如寶石般透徹的露珠。
微微的風卷過,花苞幾不可察地顫抖,露珠緩緩滑落…如同誰的眼淚。
老師咳嗽了一聲,意味深長;他驟然回過神卻發(fā)現(xiàn)講臺那里投射而來的警告一瞥目標不是開小差的他。
隔壁組的日吉慢吞吞收回流連的視線將將注意力還給老師。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日吉的目光似乎透過他望著身后的空曠…
…………
課間時分,他依然呆呆坐在位置上。
教室里很安靜,與平日里的喧囂大相庭徑;日吉在老師的背影消失那刻起就跟著踱出教室,臨走前回眼望過來時神色不明,女孩子
們也壓低了聲音,仿佛怕驚擾什么。
氣氛平靜得他暗暗慶幸不已。
班上的女孩子們總在他獨處時圍繞在周圍,令得他手足無措;今天幸好…
他坐在位置上,抬手揉了揉眉心,覺得心思起伏不定。
今日是9月最后一天,昨天…不不不,確切的說是最近他一直仿佛處于模糊之中,有些事明明告誡自己死也要記得的,可昨天他還是失約。
等到早上起床時他才驚恐的發(fā)現(xiàn)他昨天沒有去赴期待已久的那個約會。
頹喪地低頭,他恨不得時光能夠倒流。
交疊在桌面的雙手十指交握,關(guān)節(jié)甚至緊到泛起青白;怎么辦呢?他準備好的禮物藏在貼身上衣口袋里被體溫偎得炙熱,可他卻沒有把它交給該收到的人…
…………
時間在他的慌亂與懊悔中飛快過去,社活開始前他悄悄避開人群跑去學園隱密的角落,忐忑不安的等待。
網(wǎng)球部高聳入云的鐵絲網(wǎng)外,綠化帶與教學樓夾角之間的這里是一整片無花果樹林。
西斜的日光透過頭頂層層疊疊的蒼翠在地面灑落點點金芒,搖曳的枝椏間藏著豐盛果實;呼吸間盡是淡淡的甜美。
他在等待的漫長時間里仰起頭,近乎迷戀的細數(shù)著被枝葉掩蓋的寶物。
這些累累果實仿佛隱喻著他們的愛。
初春煥發(fā)生機,柔弱枝葉與細小幼果一同成長,待到蒼翠滿目,隱匿的愛同樣迎來豐收的時節(jié);沒有肆意張揚的繁盛,與枝葉幾乎難以分辨的青澀開始,直到察覺時卻有不輸給任何感情的濃烈。
宍戶前輩…前輩…
“亮!
他喃喃自語如嘆息般將名字含在唇舌間,心頭涌起的是甜美到疼痛的顫栗,隨之而來的是幸福到快要落淚的喜悅。
他的前輩,他的愛人。
垂落身側(cè)的掌心驟然緊攥,直到金屬特有的硬度穿過恍惚的腦海喚起他的神智;他低頭,執(zhí)起手掌,堪堪親吻躺在其間的鏈墜。
閉上眼,再一次回想他們的種種——那些無法對人言明的隱愛。
…………
風掠過樹稍發(fā)出沙沙聲響,見證所有的無花果樹林仿佛竊竊低笑他的激動;不遠處的網(wǎng)球場上出現(xiàn)許多人的呼喝聲,加上一下下?lián)舸蛟诘孛娴墓?jié)奏,他恍然察覺時間已過去很久。
前輩沒有來…果然是在生氣他昨天的失約嗎?
他低下頭,只覺得悔恨莫明,怔忡良久又猛地提起精神,“立刻去道歉吧!”他對著面前的果樹說道,“直到前輩肯原諒我為止!
快速收拾好心情,他急不可待地朝著網(wǎng)球場跑去。
…………
奔跑中,視野所見一切都籠罩在金紅的光芒下,仿佛被火焰燒灼般。
夕陽西下,正是逢魔時刻。
紛亂的思緒截止于眼尖余光閃過的銀白色亮光,他愣了下隨即伸手抓住頸間跳躍的十字架,這是他唯一的飾品。
十誡首先要求教徒[欽崇一天主在萬有之上]。
他是虔誠的信徒,敬愛的神明卻不是教堂十字架上浴血雕像。
掛在頸間垂落心頭處的,是他的前輩,他的情人,他的…神明;如果被背棄,他的世界也會跟著坍塌。
他要盡快趕到他身邊,他要死抱著他不放;即使被怒斥喝罵他會承受下來,他會哀求前輩的原諒,即使從此沐浴在異樣目光中,他也要大聲對所有人坦白隱瞞的一切。
他與他的美好才剛開始,他要和他共渡此生。
…………
網(wǎng)球場上的情形相當奇怪,往日里的人聲鼎沸消失不見,就連本該圍在鐵絲網(wǎng)外的女孩子們也不復蹤影。
幾個練習場地空蕩蕩的,只有部長和幾位正選們站在其間。
他不以為意掃過一眼,目光焦急的四處尋找著。
“亮!夠了!”
他聽到跡部部長的怒喝,聲音中帶著無法言喻的凌厲。
順著聲音尋過去,他看到人群圍繞的場地上他的前輩正揮舞著網(wǎng)球拍,緊抿著嘴角,眉眼間卻是從未見過的陰霾。
“還不夠!再來!”他的前輩聲音沙啞,轉(zhuǎn)身時周身盈滿不堪負荷的壓抑。
短袖正選運動服下露出一截手臂,他就著夕陽光線,看去不出意外發(fā)現(xiàn)前輩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膚布滿細細傷痕,那是沒躲過高速運轉(zhuǎn)的網(wǎng)球風壓撕開的;心中頓時大慟。
“前輩…亮!對不起!”
腳步踉蹌著跑過去,他伸長手臂想要擁抱;前輩恍如充耳不聞般轉(zhuǎn)身,衣角如流沙般自他的指間滑落。
“亮!”他痛呼出聲,再顧不得開始交往時約定好的暫時不把兩人的情況公諸于眾的協(xié)議。
聲音回蕩在空氣中,他看到已站到網(wǎng)球場上的前輩動作定格,宛如被當頭一棒,緩緩轉(zhuǎn)身回望時神情卻仿佛夢游般恍惚。
“長…太郎…”
手中的網(wǎng)球拍墮落地面發(fā)出沉悶的聲響,隨即身體也象是失去支撐般跌坐于地。
“亮!”他心急如焚跑上前,滿心只想著安撫他的前輩根本無暇顧及其它。
他的前輩瞳眸倒映他的影像,笑容慢慢變得支離破碎;深秋的風呼嘯著穿過他的胸膛,冰寒徹骨。
“亮!對不起!對不起!”他喃喃著伸出手。
痛楚蔓延,一如他的前輩眼角蜿蜒而出的水跡。
“對不起有什么用!”他的前輩突然失去理智般狂吼出聲,“你已經(jīng)不在了!對不起有什么用?!明明答應(yīng)過要一直在一起!你這混蛋居然敢…”
…………
他消散在夕陽最后一縷光線中,模糊的意識里前輩的痛哭聲響徹云霄。
對不起!前輩…
我沒有遵守約定。
請,一直恨著我。
我會在盡頭一直等著,等到你愿意原諒那天。
等到阻隔你我之間生與死的界限消失,等到你可以毫無牽掛來到我身邊。
我和你,我們一起奔赴未完成的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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