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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得可以聽見咖啡壺里水蒸汽凝落的聲音。
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冰河用手蓋住他瀲滟的翠色瞳仁,傾身覆上已然變得有些陌生的唇。
像是回到了許多年以前,校園后面的花架下,初夏的陽光總也帶著他身上白梔的清香,融化在他燦金的發(fā)梢。
和那耀眼的白光一樣頃刻間涌現(xiàn)著叫囂著的片斷殘影,剎那的幻覺,很快,又沉船似的沒入平靜。冬夜茶水間的角落,只有灰色的寂靜分子蔓延籠罩,斜拉出越來越大的陰影。
覆在瞬眼睛上的干燥手掌,帶著讓人有點想落淚的熟悉溫度。他試著眨了眨眼,那感覺好像蝴蝶的翅膀翕動在他掌心。
于是他發(fā)現(xiàn)再見他的時候,他終于沒有眼淚。
再聽到那個名字時,瞬有幾秒鐘反應不過來。
下意識的蠕動嘴唇默念著那個名字,那雙冰藍色的眼眸便闖入了他的視線。
引得女職員們嘩然的金發(fā),比以前長了一些。淺色高領(lǐng)羊毛衫下的身材還是比他高,混血的英俊輪廓也變得更深了。
他出現(xiàn)在他的辦公室,說不出的違和感。
“冰河君是外派的攝影師。小林不在的這兩個月,會由他負責大部分照片!笨偩幍穆曇,劃出了現(xiàn)實奇妙的分界。
“請多多指教!彼采斐鍪,微笑一如初見那般。
他沒能從冰河眼里看出太多情緒,十年的光陰令他們彼此都變得可以泰然處之。但他仍能猜測冰河心里正和自己一樣驚訝。
冰河握住他的那只手,依稀可以從中辨認出某種久違的溫存,瞬恍了神。
曾經(jīng)攜手跑過的那一級級看似永遠沒有盡頭的古老石階——他都快要以為,那是一場遙遠不真實的夢。
瞬安靜的背影淹沒在夜晚茶水間的陰影里,豐盈微彎的綠發(fā)散在身后,似有薄薄的水蒸氣氤氳。
那碧色的細軟發(fā)絲,曾是他記憶中的繞指柔。
瞬端著咖啡轉(zhuǎn)過身來,差點撞上身后靠近的冰河。冰河側(cè)身拉開瞬腳邊的矮柜,距離很近,兩人幾乎是挨著。瞬錯覺那冰藍色的視線似乎又要將他纏繞。但只是錯覺而已,冰河取了瓶瓶裝水出來:“加班?”
“嗯……你也是嗎?”他之前不知慶幸還是遺憾攝影師的工作大多都是外景,冰河不會常在辦公室出現(xiàn)。想不到這會兒還是跟他抬頭不見低頭見。
“截稿日快到了,東西太多,要趕著PS處理!北哟蜷_瓶裝水喝了一口,視線落到瞬手中冒著熱氣的咖啡,“空肚子喝咖啡胃容易壞!
“呃……”他怎么知道自己沒吃晚飯?瞬抱歉的笑笑,突然想起:“對了,公司后面有24小時便利店,你弄得晚的話可以買夜宵回去!
還是這樣,比起自己的事情更習慣去關(guān)心他人。冰河的嘴角不經(jīng)意泛起一絲弧度,“我是叫你要吃飯啦。”說話的口氣卻沒有太多笑意,冰河摸了塊威化出來拍在瞬腦門上:“拿去,剛才別人給我的!
“啊,謝謝。”早就習慣了他有時不甚坦率的關(guān)懷,瞬連忙抬手接住。
聽到那句道謝,冰河又轉(zhuǎn)過臉來看他。
那眼神透析著時光,蒼藍的倒影出站在年少彼方的兩人。卻已是不甚真切。
“你知道么,紫龍和春麗結(jié)婚了。”
“猜也猜到了。”冰河唏噓,似有感嘆。
像那樣彼此喜歡的兩個人,又能給得起對方想要的生活。正是應了那句中國話“有情人終成眷屬”吧。
“星矢開了樂器行,生意好像還不錯。”
“他?”
“他吉他不是彈得很好嗎,做生意腦筋又活!
“嗯……”
“一輝哥哥他…還是……”
“瞬,別跟我開丅同學會!
被他一句話堵回來,瞬一時間不知再說什么好。雙手捂著盛了熱咖啡的馬克杯,在冬夜里顯得特別溫馨的醇香,熏得他垂下了纖長的眼睫。
“那么……你……”
你怎么回日本來了呢?
他記得那時候冰河是斬釘截鐵要回西伯利亞的。
他不屬于這里。瞬早就知道。那雙藍眸的迷人之處,也許正是帶著另一個世界遙遠冰海底的淡淡思念。
“冰河,”他抬起臉來,千言萬語最終只是微笑著問了一句:
“這些年來,你過得好嗎?”
瞬的笑容融化在落地窗透進的星星點點的夜色之中。
仿佛天之涯,海之角,被遺忘的那朵花。
冰河突然發(fā)覺他害怕看瞬的眼睛,不管過了多少年,瞬的樣子好像一直都沒有改變,總是對他露出溫暖帶點甜美的笑,和記憶里如出一轍。
他害怕那雙望向他的翠色眼瞳,那樣清透沒有雜質(zhì)的漂亮顏色,他害怕看著他的眼睛陷落下去,又會攪起自己心底早已在年少時埋葬的脆弱情緒。
于是他伸手遮住它們,但仍不自禁的傾上雙唇。
心臟漏跳一拍,寂靜的分子仿佛塵封的往事般一經(jīng)開啟便倉皇傾倒而出。
被那只溫暖手掌阻斷視線的黑暗中,瞬反而清晰看見年少時冰河的眼,執(zhí)著的傾注著纏繞的冰藍色視線。
曾幾何時被他這么看著,瞬以為自己明白冰河專注眼神里的期待。后來,又不知是否因為自己的過分了然而后悔過。
他想起了,起初,自己總是習慣說些什么來緩解兩人視線交匯時短暫曖昧的沉默。
然后,在校園后面的花架下面,他孤注一擲的吻。
那一段年少輕狂的曰子,也許正是預感了冰河遲早會像銀河擂臺賽上的突然出現(xiàn)那樣毅然冷靜的離開,他們竟放任了自己的荒唐。
他放任著,甚至愿意與他生死相隨。
冰河感覺到掌心下面的輕微翕動,像極了那年初夏他在花架下面捉到的那枚燕尾蝶。
陌生的季節(jié),陌生的蝴蝶,好看的笑容,瀲滟的綠瞳。
他覆在他眼上的手溫柔的細細感觸著那精致的輪廓,仿佛又嗅到了,熟悉的白梔清香。
他想他從來沒有忘記,自己曾經(jīng)用盡心力喜歡過的這個人。真的是,執(zhí)拗如他,什么世俗倫常的枷鎖都拉他不住。
唯一的遺憾,是他曰后才懂的,他無法期許他一個未來。
熨貼的雙唇執(zhí)拗一如那個荒唐的年代。
沒有進一步的深入,只是久久留戀著那份融化心壁的柔軟。
靜默的角落空間,咖啡壺里的水蒸汽慢慢溶化在玻璃壁面,仿佛記憶侵蝕。又像是留不住的回憶那樣凝結(jié)墜落,消失不見。
亦不見剎那芳華的歲月里,寂寞的花開一瞬。
瞬擱在臺子上的手指稍稍曲了一下,沒有任何抗拒。
他在想,咖啡冷掉了待會兒要重新煮。
他在想,剩下的稿子今晚要是完不成就糟糕了。
他在想,為什么,一瞬不能是永恒。
10.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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