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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燈如豆,剪燭西窗,人間自是有情癡——評《燈花不堪剪》by王十一
第一次讀如斯短小卻這般催人淚下的故事,不禁對王十一刮目相看。須知短故事才能真正彰顯一個作者的寫作實力,無論是情節(jié)架構(gòu)的張力還是語言情態(tài)的描寫,都足見作者功力之深厚,文筆之老熟。
讀罷不足一萬字的全文,我恍然發(fā)覺,其實有一種痛,是不需要淚水來詮釋的,更深的痛,是如鯁在喉,淚盈于睫,但是無論如何也哭不出的痛。
情之一物,并不是傷人最痛,最痛的是,當(dāng)所謂的情愛已經(jīng)成為對方不得不剪除的障礙與累贅之時,總會有一個人,將致命的刀鋒,插向自己的胸口。
誰愛的深,便已然是輸家….
【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衰竭——蘇紫】
“我孑然一身,想來也無人祭拜,且讓我在做野鬼之前,再看幾眼世子,日后永駐這荒山深處,也有些可以懷念…..”
有這樣一個男子,為了愛一個人,甘心將血肉殘軀葬身于惝恍的野外山間,直到,那一袋橘梗以他的肉骨,開出滿山灼灼的花朵,隨風(fēng)搖曳…..
猶記得初見蘇紫時,他一派無賴地與藥店老板討價還價的模樣,那般鮮活分明,仿佛歷歷在目,可誰人卻知,這樣一個生得白皙病弱的男子,竟然會有這般剛烈而隱忍的胸懷,不惜自毀,也要成全愛人的野心。
其實他懂的。
他什么都懂。正如后來已成就千古霸業(yè)的章王晗所說,蘇紫跟在他身邊多年,早已十分乖覺,他意有所指的殺馬之戲,蘇紫有怎不知這是要驅(qū)逐他的征兆?
可是,他不舍得啊。
不舍得他心中的這個男子,他知道自己的身子熬不了多久,甚至連回都城的希望都是那般渺茫,可是他還是希望能盡他所能,跟在他身邊,哪怕只看一眼。
他不在乎飽受饑餓與病痛的折磨,也不在乎李冉虬的冷嘲熱諷,只是希望盡自己綿薄之力,不去拖累自己所愛之人。
可是,那一天還是來了。
當(dāng)深入背脊的箭羽刺入的剎那,蘇紫知道,他離開那個人是早晚之事。一路的遮掩,身上的腌臜不過是想著能拖一時便是一時,他不怕死,卻是怕死在那個人的面前。當(dāng)難以抑制的疼痛逐漸轉(zhuǎn)為麻木之時,他便知曉自己的死期不遠(yuǎn)了吧。
深夜星光點點,他遠(yuǎn)離篝火,拖著殘破病弱的身子,嚼著帕中包裹著早已酸腐的鹿肉。他在想,他真的,必須要走了,因為他真的,走不動了。
青馬之死猶在眼前,他不想逼迫那人,更不想拖累他,所以只好說出那番連自己聽來都覺得虛弱的謊話。
“晗這半生,只愛你一人!
臨死之前聽到他的肺腑之言,得到他深情一吻,還有那一枚質(zhì)地上好的碧玉作為陪葬,他蘇紫,應(yīng)當(dāng)死而無憾了吧。
可是,他懂得太分明,看得太透徹。甚至有那么一剎那,他開始恨自己為何這般聰明。
那句“日后保重”幾近擊潰了他拼盡一生的深情。原來他的愛人,還是不懂他呵。那個男人,早就知曉他受了奪命的傷,但是卻一直等著他自己離開,或許,沒有親手了結(jié)他的性命,算是對他最大的恩賜了吧。于是,他再也不掩飾自己的病態(tài),留給他一個踽踽獨行的凄涼背影。
此時的蘇紫終于意識到,他愛上的,是一個即將大鵬展翅的帝王。而他的愛,終究抵不過那人選擇的江山永固。
他不怨他,也不怨自己的付出。
因為懂得,所以慈悲。
只是,如果死是他為自己選擇的結(jié)局,他甘愿將這身軀葬在這莽莽山野之中,從此,以他血肉澆灌而成的桔梗花,便是他的墓碑。
.或許在他握著那枚玉佩含笑赴死的那一瞬,不過是希望那個人,記起自己曾經(jīng)為他徹夜剪過朵朵燭花….
在夜色中如白蘭花般的五指,在燈火的剪影中,化為最后一滴淚。
【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公子晗】
“其實午夜夢回,也曾有心痛難抑,然而等那時間湮沒了,卻也不覺得什么。我對蘇紫之愛,不過是短暫一生,敵不過家國千秋,河山萬里。再想那蘇紫在黃泉之下,一盞湯過奈何橋,也未必會再掛念我這個薄情寡義之人,倒不如這桔梗,年年夏夏生,年年不盡,也用不著為它期期艾艾!
其實公子晗是一個怎樣的人,在他做戲殺青馬那一刻,便顯露無疑了。
作為一個繼承人,公子晗無疑是優(yōu)秀的,他身上具備所有成為一個帝王的特質(zhì),比如謀略與野心,還有那一絲猜忌與狠毒。
但是,他是真的愛著蘇紫的。
無論是以口渡藥丸,溫言軟語的回護(hù)與安慰,還是在緊急的那一刻將無措的他拉上馬背,他都是愛著蘇紫的。
只是,帝王的深情終究不如他所謀得千秋霸業(yè)。當(dāng)情愛成為阻滯他前行的障礙之時,他選擇用這般迂回的方式去驅(qū)逐那個愛他至深的人。
或許,那段看似冷酷的戲碼,應(yīng)該說是他對蘇紫最獨特的溫柔了吧。
讓那個跟在自己身邊的人離開,于他于己,都是最好的選擇。只是他低估了蘇紫對他的情意,也高估了自己的冷情,臨別那一番情真意切的告白,還有最后那深情一吻,是他能為蘇紫所做的最后一件事,那一枚玉佩,便是贈與他當(dāng)做最后一絲念想。
而他親眼看著自己愛人孱弱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山林之中。
我們不能說公子晗的選擇是錯的,畢竟身為一個胸懷天下的帝王,若不選擇江山,僅僅將自己禁錮在一方情愛之地,這定然也不是蘇紫喜歡的那個公子晗。他愛這個江山勝過身旁為他做盡一切的男子,這也是不爭的事實,只是身為讀者的我們,究竟是在為這一段不夠圓滿的愛情而感到遺憾,還是因為蘇紫那般令人震撼的深情而痛徹心扉呢?
公子晗的錯,就是他不知蘇紫是這般愛著他。
四年天下,他已然成為君臨天下的王者,而那個曾經(jīng)在逃亡路途中的男子,早已如同前世的記憶。只是偶爾午夜夢回,枕邊清涼,再也沒有一個人,用那般晶亮而赤誠地眸子看著他,依偎在他身側(cè)…….
章王晗身邊從不缺美艷勾人的少年,可是那個人不在,他的心中再難寵愛任何一個人。
他算是一個深情的帝王,可是他窮其一生,都無法成為蘇紫身邊最好的愛人。
桔梗花下的森森白骨,便是對他不懂蘇紫的最好諷刺。
可笑的是,他們二人如此相愛,心中纏結(jié)萬千,而將所謂的情愛揭開的,反倒是葬身花海的至死也不肯放開手中碧玉的那只白骨森森的手。
這將是君臨天下的章王晗一生都無法揮去的記憶。
【千言難表忠心赤,一信應(yīng)知志不移——李冉虬】
“無論如何,我李冉虬佩服你!
每一個優(yōu)秀帝王的身邊,都一個忠臣良將,在這個故事中李冉虬便是扮演這樣的角色。從他在故事伊始勸諫公子晗放棄蘇紫,路上有意的為難想讓其知難而退,到后來替蘇紫隱瞞受傷之事,他所作的每一件事,全然都是為了公子晗考慮。
他是個耿直忠心的良將,后來的章國,更是有他輔弼章王晗,從而走向繁盛。可以說,他為了公子晗不惜扮丑角,做惡人,趕走公子身邊的蘇紫,只是他不知道,他的公子,正是借他這份耿直與忠誠,將他與蘇紫之間的感情扼殺。
他是公子晗手上的一柄利刃,無堅不摧。
從愛情到家國,他被利用到徹底。
只可惜這個正直的李冉虬甚至不知何為功高震主,直到故地重游,章王晗似有若無的一番話,終于讓他醒悟到自己應(yīng)該收起鋒利的爪牙,做一個平凡之人。
這個帝王,已不需要他為他開拓疆土了。他,早已不是當(dāng)初顛沛流離的質(zhì)子晗。
從章王晗口中吐出關(guān)于蘇紫冰冷至極的一番話,讓他背脊生寒,雖然心中暗自驚怖,也終于意識到,帝王終究是帝王,沒有人能與他比肩,坐看河山萬里。
“青馬乃是做給蘇紫看得戲文,而蘇紫的故事,此刻又是說給誰聽?”
自然是說給他李冉虬。其中真意便是,暗自敲打他趕快見好就收,千萬不要落得逼章王晗親手除了他的下場。
帝王身邊,想要做一個忠臣,也是很難吶。
【尾】
拋開所有的情節(jié),其實這是個簡單的故事,簡單到不忍卒讀。
我們究竟該怎樣看待一個帝王的感情?無論是忠誠還是愛情,他或許能全然的得到,但是帝王這個身份,他也不能容許自己對任何人投注過多的情緒。
他無法信任任何人。
江山永固和愛情從來都是看似矛盾的兩個方面,但是其實每個帝王都毫無例外的選擇江山。因為一個真正的帝王,永遠(yuǎn)知道自己應(yīng)該做什么,最重要的是什么,對于一響貪歡的愛情,卻是可有可無之物。因為愛情對他們來說,是一件奢侈品。
家國千秋,河山萬里。
千秋萬世,至死不渝。
或許帝王才是最無奈的人吧,他們被束縛在那個高位之上,到頭來,唯一能做的,就是為自己短暫一生所愛的那個人的,奉上一杯濁酒。
只可惜,蘇紫連一座像樣的墳頭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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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殘燈如豆,剪燭西窗,人間自是有情癡——評《燈花不堪剪》by王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