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第 1 章
紗,一層一層的,可飛的夜靜得嚇人。
我已經(jīng)記不起是從什么年紀(jì)開始,自己的世界就只剩這些數(shù)不盡的紗簾。一個人的房間,一個人的殿宮,一個人的世界。這里沒有人住,當(dāng)然,是除了我。但每一寸土地都是活生生的,每一片磚瓦都是纖塵不染的。
人們以為這兒是鬼屋。
克洛斯大地的主宰是可飛的親生兄弟,所以可飛注定要過這種生活。
注定是。
注定的命運(yùn)。
我想想,自嘲的笑了起來。命運(yùn)是無情的。玩笑的是,我是可飛,是要飛的。但“飛”是什么?沒有翅膀沒有魔力怎么飛?藍(lán)天碧海赤地……我一無所有。記憶里只有數(shù)不盡的紗,和一天一天的寂寞,一天一天的絕望。
連名字都是那么可望而不可及。
因為在沒有太陽的生活里時間在吞噬著我的靈魂。
每個白天的時間都那么長。一秒,兩秒,……一千秒……一萬秒……
……
該是人送飯的時間了。
……
又是送飯的人。
……送飯的,說說話好不好?我不是犯人。我好無聊--皇兄呢,他為什么不來?有好長時間我都沒有見過他了……他不想我嗎?為什么?……我……想……見見他……
……皇兄……
又走了。
……算了,這么多年都這樣過了,不愁這么一天。
我知道,我是累贅,是恥辱。
……時間……真是冗長……這么長的時間卻不是我的。
只有夜才是我的生活世界。
夜里的薔薇,美得慘絕人寰。
花散落了一地。厚厚的花瓣搭著同類的尸體掙扎。是花。還是花泥?抑或什么也不是,只是殘忍的弱肉強(qiáng)食。
細(xì)致的泥土漫漫的沙礫一地的碎花。
這座宮殿是被人禁止的地方。花園里是脖頸糾纏的植物,綠色的枝葉遮蔽著世界,只是薔薇的血漬浸潤著冷清的土地;▓@外的世界,遠(yuǎn)得望不見身影。阻隔它的是那些時時刻刻巡邏這里的士兵。
我不是囚犯,卻是見不得人的污穢。
第二天,又是一個第二天。
時間不快不慢的,鐘的嚎叫擾得人心煩。
“主公,陛下讓我為您帶來了一位樂師……”是皇兄身邊的人。
“下去吧。”我說。
來人知趣的腳步漸漸遠(yuǎn)去。
……皇兄,為什么不來看我?……不是沒有時間吧……而是……根本不想……
見過我的人都會說我像母親,而且越來越像了。父皇的不安就是緣于這里。像母親,呵,那個沒有地位的可憐女人……時間走過我的肌膚,罪的痕跡會顯露無遺。
于是薔薇絆住我的腳,荊棘纏住我的雙手。一切的人都冷漠的用刀宰割我的精神,一刀,一刀的,讓我痛不欲生。
可是皇兄……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
悲從中來。
……
琴聲揚(yáng)起,清風(fēng)卓行。
音樂的靈魂穿透紗幔。
這個冰涼的世界是皇兄帶我來的。皇兄說:“我討厭小孩。”我傻傻的望著皇兄問:“我如果長大了,皇兄,你還會討厭我嗎?”皇兄只是看著我,唯一的一次正眼看著我。
答案是什么?
之后沒有多久,我就進(jìn)到了這個沒有生氣的地方。一夜一夜綻放的薔薇,一夜一夜凋謝的心。死去得如此動人。
皇兄冷漠的看著我進(jìn)來,沒有表情的送別。他成了王,與我相隔千里,但他的事情歷歷在目。
天時13年,皇兄登基,成為克洛斯大地至高無上的統(tǒng)帥,克洛斯從此富饒豐盈。天時21年,皇兄跟隨月神艾畢特攻打澳其島,第二年,凱旋而歸。天時22年,也就是今年,他將成為眾多神將之中的一個。
每年我們見面的機(jī)會本就很少。今年的夏天已快過完了,皇兄一次也沒來過。
想念。沒有盡頭。
手指輕輕一動,薄如蟬翼的紗浮動萬千姿態(tài)。
皇兄的額頭在登基之后有了一個奇怪的標(biāo)志,看不清是什么,只覺得深奧。
夜的歌聲漸漸近了,薔薇的芬芳襲來。音樂還在繼續(xù),不知道樂師是否疲倦了。
“樂師,你走吧。”我希望自己獨(dú)處于暗夜。
琴音噶然而止,然后是,起身,鞠躬。應(yīng)該離開了,但他偏偏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這一聲的嘆息好耳熟。好耳熟……
?……!!
“皇兄!”我希望我的耳朵不會聽錯,這盼望以久的期待!
我撩開紗,真的是他。
皇兄的神情有些奇怪。
“怎么了?皇兄?”我走過去。“你為什么這么久……”
“可飛,”皇兄打斷我的話,“你已經(jīng)十四歲了,是個大人了,想知道為什么我把你送到這里嗎?”
奇怪的問話;市謴臎]有這樣主動的和我說過話,而且是他一直不愿告訴我的事情。
“想。”
“那你聽好了。”
“這座宮殿叫做‘荊棘殿’,是父皇在世時修建的。父皇臨終時告訴我,一個君王的世界,就是充滿荊棘的世界。因為君王本身就是帶刺的毒物。當(dāng)他想要保護(hù)一個人的時候,不免要傷害到他。傷得越深,愛就越切!
“荊棘殿里生活的人是會非常孤單的。這里的壓迫是來自精神上的。沒有人會對你說話,也沒有人會聽你說話。寂寞時時攪擾你的心,即使這樣,你也無能為力!
“等等!皇兄,我聽不明白,你想說什么?”皇兄,真的好奇怪。
“不明白?……以后你會懂的……聽我說完,外面的世界和這里其實是一樣的……”
“皇兄!”
“沒有人可以幫助你……”
“皇兄!”
“要好好利用一切,小心人與人之間的爾諛我詐……”
“斯祈威。 蔽沂箘艙u搖皇兄,想把他搖醒。
皇兄抓住我的手,一字一頓的說:“一定要保護(hù)自己!要好好活著!當(dāng)好你的王!”
什么?活著?怎么了?怎么了!王?
他給了我一個深深的擁抱,可這個擁抱意味著什么?現(xiàn)在整個天地安泰和平,可這句話卻像是生離死別。
我的頭腦一片空白,所有生活的經(jīng)歷也無法告訴我這是為什么。
不知不覺的,我竟枕著皇兄睡著了。
醒來時,皇兄已經(jīng)走了。一朵薔薇躺在肩上,還有露水。
今天的人來得很早,他們帶著華麗的禮服。
為什么?
一個人說,皇兄請我過去。
請我過去,但穿得如此豪華,究竟為什么?
疑云層層叢生。
街道也很繁華,今天的行人很多。大家都很高興。
又為什么?
我的心一陣一陣的發(fā)顫。
不安,不安……沒有緣由的。
皇宮里歌舞升平,鮮花爛漫。鎦金的壁角,美艷的女人,高傲的男人。
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一片茫然。
人群中,我看見了皇兄端座在王位上。
我的腳不由自主的走了過去。
“……”每走一步,心中的不安就曾加一分。越靠近他,心越想逃。
……
終于,還是走到了他的身邊。
我們一直沒有說話,就這樣靜靜的在一起。世界只剩下兩個人,一個他,一個我。
“我討厭小孩!
莫名其妙的想起了這句話。
我如果長大了,皇兄,你還會討厭我嗎?
我長大了呢?皇兄。
時間是怎樣的流失的?我們很安靜的在一起,沒有只言片語。那么近,只隔著一層空氣,F(xiàn)在我第一次希望時間停頓。
宴會的高潮是皇兄的發(fā)言,他說:“我親愛的人民,今天是我們新王的繼承儀式!笔裁葱吕^承人?“他將是歷史上最偉大的王!彼谡f什么?“我的弟弟,”我?“來,讓大家看看你!蹦阋墒裁矗俊八!將是你們的王!”我不要!放開我!我不要上臺!“來,過來!被市郑!
燈光好亮,人們在歡呼什么?頭好暈,我怎么了?
王,只是一只在牢籠里的自由鳥。我如果是王,那皇兄你呢?
事實是無法改變的。
我成了克洛斯新的王;市衷谀翘熘缶褪й櫫。沒有人再見過他。
我的頭上,有了一個和皇兄登基后相同的標(biāo)記。
皇兄不知還記不記得小時他說的話。
我如果長大了呢?這個問題的答案,我怎么也沒機(jī)會找到。
天時23年,我成功的收復(fù)了翰泊帝可盆地,克洛斯大地被允許與人界通商;天時24年,庫期尼河的洪水不再泛濫;天時25年,奧多山的土人歸附我國……
天時28年,皇兄失蹤6年了。我的功績受到天帝的嘉獎。月神邀請我去參加他的生日宴會。
美麗的月神宮,美麗的月神。泛著金色的長發(fā),讓我想起了6年前的舞會。心痛一點(diǎn)點(diǎn)襲來;市,你可安好?
我端著酒杯在露臺上。
好美的夜,像薔薇盛開一地的荊棘殿。
愛得越深,傷就越切。
我不想傷害別人……但愛……要怎么止息?
月神有甜甜的笑容,快樂得像個孩子一樣。他拉著我,給我介紹他的朋友們。
一張熟悉的臉龐,少了額上的標(biāo)記。
他一點(diǎn)也沒變,還是我熟悉的皇兄。只是他會溫柔的看著月神,會溫柔的對我笑了。他的名字不再是“斯祈威”,而是“阿默斯特”。
月神說,那是花樹皇后的名字。
“皇兄……”我輕輕張了張嘴,再也說不出話了。他撩起我的額發(fā)手指輕拂過那奇怪的標(biāo)記!盎厝グ,皇兄……跟我……”我哽咽的哀求道。他的手指溫柔的阻止我說下去,“不……這世上已沒有‘斯祈威’了,我是他……”他拉過月神,“是他的‘阿默斯特’!
我愣愣的站在那里,忽然間明白了過來,不管我怎樣的努力長大,怎樣當(dāng)個乖孩子,終究,我還是他的弟弟。
如果我長大了呢?皇兄?
早知道是這樣,我為什么又要去苦苦追尋這個答案呢?
永遠(yuǎn)都是弟弟。
一個生下來就和他有千絲萬縷關(guān)系,卻和他永遠(yuǎn)咫尺天涯的人。
回去之后,在照鏡子時我終于仔仔細(xì)細(xì)的看著額頭上的印記,一瞬間,我看清了,這是一只眼睛。
一只永遠(yuǎn)含著那滴落不出的淚的眼睛。
荊棘不管多么努力的開出鮮艷的花朵,也依然是荊棘。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