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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經春沒
一、
今年的大雪來得毫無預兆,旋暮一早上只是覺得冷,一出門卻見得屋外白皚皚一片。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他今日是準備先去藥鋪買些藥材再去添置一些棉被的,撐了傘就準備向街市走去,卻冷不妨被什么絆了一下,低頭一看,嚇了一大跳,竟是個人!
蹲下查看,卻發(fā)現(xiàn)是個衣裝精美的男子,十七八歲,面相俊美,料想可能是哪家富貴人家的公子,又見他嘴唇已凍得發(fā)紫,雖尚有體溫,但不出幾個時辰定會凍死,旋暮嘆了口氣,從雪地里將這人送進了自己的屋內。
生了柴火,熬了姜湯,那男子臉色已有好轉,唇色也從紫色變成了潤紅。
旋暮看了看他身上已被雪水浸透的衣物,想來這火雖然旺著,但一時半會也烤不干男子身上的衣物,便從床鋪旁拿來套自己的衣裳給他換上了。今日自己無論如何是要出去的,又怕男子醒來找不到吃的,便在他身邊放了兩個白饅頭,又往火堆里塞了個紅薯,留了個字條便出門了。
回來的時候已是暮色四合,旋暮走得急切,生怕自己不在的時候出了什么差錯,開了自家的門,卻對上一雙墨色的眸子---那男子不知何時醒過來了,正直直地盯著他。
旋暮也不知道如何開口,只好愣著,良久,那男子才冷冷開口:“是你救了我?”
旋暮點了點頭。
那人又道:“我叫祁錦,你叫什么?”
旋暮只好答:“我叫旋暮”。
“你要什么?”
旋暮搖搖頭。
話音剛落,祁錦便笑了起來,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似的,“真的不要?你救了我一命,我什么都可以給你!
“如果是這樣…”旋暮斂了眼,“讓一個人回到我身邊吧。”
“誰?”
“一個死人。”
“……”
“你能辦到嗎?”旋暮抬起頭,“有權有勢有如何?我救你只是不愿看到有人死,若你認為我是圖謀財利,那便……”,旋暮打開門,“請!
屋外的風像是找到了出口,肆虐的涌向屋內,鼓起了旋暮的衣衫。
祁錦只是看著他,沒有說話。
“請。”
“我要留下來!
二、
祁錦已經在旋暮這兒住了將近三個月,春日的芬芳送去了冬日的嚴寒,這三個月里,旋暮隱隱約約知道了祁錦的身份,只是祁錦不說,他也不問。
祁錦每次與旋暮出門,都極警覺,只要有一點兒響動就馬上藏在暗處,旋暮開始很詫異,后來就慢慢習慣了,只是笑著說:“這兒是位置偏遠,不會有人知道這兒的。”
祁錦卻說:“他們總有一天會找到這兒!
旋暮拍了拍他的肩:“到時候他們來了,我會保護你!
祁錦在心底笑了,他不過一介平民,手無縛雞之力,怕是自己都不能保護,又如何保護自己?
心底卻有溫暖在一圈一圈的漾開,撩人心弦。
他本是應該沒有感情的,母后說,生在宮闈之內,情是大忌,無情,便可生,有情,則死,他在里面生活了十八年,無情二字就像一塊冰似的封著他,讓他麻木,不可動彈,而如今他卻感覺這塊冰要融化了。
心亂如麻。
這些旋暮都不知道,包括他是尊貴的皇子身份。
若他知道了,又會怎樣……
如果可以,祁錦寧愿他永遠都不知道。
可是“永遠”卻來得這樣快,讓人措手不及……
那日祁錦出去添置物什了,這是旋暮定的規(guī)矩——凡事必須自己動手。
旋暮一個人坐在家中閑著無事,便準備清掃房間,忽而門被推開來,一群人魚貫而入,領頭的是個長相粗獷的男人,見到屋內有人便開口喊道:“把軒轅帛交出來!”
旋暮搖搖頭:“我不認識什么軒轅帛!
“放屁!把軒轅帛交出來就饒你不死,否則就殺了你!”
“休得無禮!”冷冷的一道聲音似從天外而來,雖不大,卻威懾力十足,傾刻間,全場鴉雀無聲。
旋暮朝著發(fā)聲源頭望去,只看見一名男子撥開了人群,怔仲間,那男子已走到了他面前。
“我的手下過于魯莽了,還請海涵!
他開口道歉,唇邊卻是傲然的笑意,哪有半分低頭的樣子。
“你為何帶人擅闖民居?”
“我來迎接二皇子回宮。”
“我不認識什么二皇子!
“二皇子便是軒轅帛”!
“不認識!
那人卻不應他的話,只是悄悄湊到他耳邊來:“你舍不得他?”
何謂舍不得?是情是劫,情劫緣滅。就算早發(fā)現(xiàn)他便是軒轅帛,當今二皇子又如何,都道情意難懂,這樣便是了。
旋暮退后幾步,那人卻步步相逼,又是一句——“不妨跟了我如何?保你一生享盡榮華富貴……”
“如果沒有別的事,就請回吧!
“你說我把你抓去了,他會怎樣?
“……”
“夏御!你來干什么!”熟悉的聲音響起,旋暮望向正站在門前的祁錦…他不該回來的。
“下官來恭迎二皇子回宮!
“回宮么?”軒轅帛一步步走近,“是真心還是假意呢!
“自然是真心,下官對二皇子的忠心日月可鑒,二皇子這么說可真是傷了下官的心吶。”儼然一只千年老狐貍。
“我可以答應你回去,但是我要帶上他!避庌@帛指了指旋暮。
“你且這樣說,可曾問過他是否意與你回去?他已經知曉你的身份了。”
“子旋”,軒轅帛叫著他的名,走到他身邊:“你可愿意與我一同回宮?”
“二皇子……”旋暮淡淡的說,“草民高攀不起二皇子……”
語氣淡淡,眉間是生疏的神色。
軒轅帛怎么也不會料到他會這樣答,卡在喉中的“為什么”怎么也問不出來。
是自己先對他隱瞞,又有什么資格質問別人。
“此次一別,草民與二皇子便毫無關聯(lián)了,還愿二皇子此去珍重!
三、
軒轅帛走的那日,旋暮沒有去送行。
三月的河堤上柳絮紛飛,旋暮一個人在堤旁坐了一天。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日子還是四平八穩(wěn)的往下過。
旋暮如此,軒轅帛亦如此。
又過了兩年,京華劇變,先皇病逝,傳位于二皇子。
圣旨不斷從京城下達,無非是命旋暮上京面圣。
旋暮是來一道拒一道,就連傳命的楊御史也好奇,普通人拒旨這么多次日人頭早就落地了,可圣上似乎對旋暮格外忍耐。
后來官拜三品,因公事上了御書房,看到那書桌上那一副唯妙唯肖的人像畫,那畫左下角有兩句詩:“唯有明月解千愁,思君不見酒解憂”。
當今圣上是從不喝酒的。
他還是來了,看見門口一身便裝的軒轅帛,旋暮暗自嘆了口氣。
那人一步步逼近,旋暮表面泰然自若,絲毫沒有泄露內心的風氣云涌。
軒轅帛終于走到他面前。
“不知皇上大駕光臨,草民寒舍…”
“我是來接你的,你若不進宮,我便綁了你!
“皇上有命,草民從來不敢不從!
三、
朝堂之上,一片肅穆。
翰林院首輔林頤上前一步:“臣以為旋暮禍害宮廷,此人,不可留!
軒轅帛瞇了眸子:“林愛卿說旋暮禍害宮廷?他可曾謀害過朕任何一位妃子皇子亦或公主?”
“不曾…”
“他可曾枉拿了國庫一兩銀子?”
“不曾…”
“那林愛卿怎么能說他禍害宮廷呢!
“旋暮是男子,怎能與皇上…!”
“男子就不行?”軒轅帛眼里染上陰鷙,“誰說男子不能對男子有情?林頤,枉你還是翰林院首輔,竟如此不知變通,況且朕并未為他荒廢了國事,你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刁難朕!”
“臣惶恐!
“退朝吧。以后朝堂之后不許上奏旋暮,否則別怪朕不客氣。”
待群臣退去,軒轅帛揉了揉額頭,知時務的老太監(jiān)馬上迎上來。
“奴才去給皇上砌杯茶。”
“去吧,送到安陽宮來…”
安陽宮是旋暮現(xiàn)在住的位置。
軒轅帛踏進安陽宮時正看見旋暮自己與自己對羿,偌大的宮殿只有一人,看起來未免有些孤寂。
“我明天派些人來與你一同。”
“不用了”,旋暮放下一枚棋子,“你派的那些人都對我恭敬惶恐,與他們一同就失了滋味,自己與自己對弈也不失一番情趣!
這話使軒轅帛覺得旋暮好似一只金絲雀,從天空硬被塞進了牢籠,自由成了禁錮,造成這一切的是自己嗎…軒轅帛不敢去想,頭一次不敢直視旋暮的眼睛,轉身倉徨離去。
端起茶盞小酌了一口,旋暮淡淡開口:“出來吧!
“沒想到你會幫我!毕挠緩囊桓笞叱鰜,“子暮,許久不見了。”
“你來我這有何事?”
“子暮為何對我如此生疏,自兩年前見到子暮起,我那顆心可都掛你那了……如今知道子暮你進宮了,甚是歡喜,故來相見,如此來說,此番是我自作多情了……”言辭中盡是委屈。
旋暮剛進口的一茶水差點噴出來,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紫,最后只好咬牙切齒道:“夏御淳…你果真無賴!
夏御淳在他對面坐下,看了眼棋局,“這棋看似死局,但還有絕處逢生之法。”
“如何能生?”
“跟我走。”
“……”
“如何?我保證他找不到你!
“如果你猜錯了,其實我并不想離開呢!
“呵呵”,夏御淳突然笑了,“你就算不愿,我也會帶你走,你注定不適合這宮里的勾心斗角。我也知你聽到了那些朝里的事,離開只是遲早,不走的后果恐怕不是被皇帝斬了就是被那些自命不凡的大臣給暗自解決了!
“為什么幫我?”
“幫你需要理由嗎?”
“對于你這種人自然是需要的……”
“若要問緣由,那便是兩年前的初見我便對你神魂顛倒……不愿看皇帝一人獨占你,所以才想把你藏起來……”夏御淳嘴角上揚,“子暮可還滿意?”
旋暮抬頭,不經意間撞進他的眸子,卻發(fā)現(xiàn)里面并無一絲玩笑。
“如此甚好……”
“他的江山,怎么會毀在一個人手里!
四、
旋暮走了。
軒轅帛不知道他是如何走的。
老太監(jiān)進來,道:“皇上,在安陽宮發(fā)現(xiàn)一封信!
軒轅帛接過信,“愿皇上坐享江山,莫為小人動了根基。此去永別,愿君勿念!
“皇上…要不奴才這就派人去尋旋大人?”
“不用了。”
軒轅帛知道……他們恐怕是永遠也不會再見了。
沒有人能想到,夏御淳又把旋暮帶到了以前住的地方。
“最危險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夏御淳一雙桃花眼瞇得滿面生花。
這日子就算安定了下來。
不安定的因素自然是有的……
“夏御淳,你何時回丞相府?”
“子暮要趕我走么…”
“在下無錢財學識,丞相身份尊貴,怎能與在下同處一室。”
“可是我不介意!薄
“我介意!
“今日日頭大得很……”
“夏!御!淳!”
旋暮一怒之下,摔門而出。
不知不覺又走到了那日的堤前。
長堤還是長堤,卻少了綠柳,多了錦簇的桃花。
一片桃花瓣落到旋暮肩頭,他驀然想起自己從進宮到現(xiàn)在不過半年時間。
卻恍如隔世。
雪過了冬日就會化,再尋不到痕跡。
那年男子說著“我要留下來”時眼里的閃爍的光亮再見不到。
兩只袖子繞過腰,被攬進一個懷抱。
“以后的日子,我陪你!
“即使你心里會有另外一個影子!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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