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dāng)替師父澆花，在蒼穹之彼，冰原之巔，我總會想起那么一個人。如長空盡處悠悠浮云，片刻的停歇，愈行愈遠(yuǎn)。
　　縱使三年，五年，十年……幾許夢回，多少清淚，不思量，自難忘。

　　【一】
　　二月二，驚蟄日。

　　自師父離去，已有半年之久。我傷病尚未痊愈，無事可做。
　　甫一開始，我不知道能不能活得下去，每日除了睡就是吃，腦中半點想法也無。而當(dāng)我可以下床走動，衣食自理，他們?nèi)圆豢戏盼页鋈ァＥ紶栆矔购迬煾�，倘若他對我有半點疼惜，又豈會將我丟在此地，不聞不問？

　　小樓高聳，倚著殘垣有一個狹小的院落。可惜年久失修，雜草蔓生，漸漸荒蕪了。乏人問津。
　　這日，天氣清明。俯瞰院落，枯木碎石間，竟憑空添了幾許淺碧輕紅。我不由得詫異，之前光禿禿的貧瘠，眨眼就翻身了么？

　　如果那時我肯靜下心來，或許可以預(yù)感到這不尋常，或許唐永寧就不必死。但那時我還不認(rèn)識她，還不知道將要發(fā)生的一切……
　　幽禁在小樓中的日子，令人心煩意亂。

　　唐永寧出現(xiàn)在廢棄的院子里，已是日暮時分，天空尚存一絲亮光。她來時慌張，未曾留意腳下的磕絆，跌了幾次，又爬起來向著我所在的小樓沖去。一時間，此人勾起我強烈的好奇：她是誰？來這里做什么？是否是唐門……可惜，余光消散，天幕漸漸淪為一片混沌。她單薄的身影融入夜色，悄無聲息。
　　這一去過了幾日，我的內(nèi)傷也好了七八成，只留下點皮外傷口沒有愈合。然而施展輕功，已絕非難事。趁著無人看管，我飛身而起，腳踩石壁，輕點數(shù)下。轉(zhuǎn)眼間，落到了院子中離小樓毗鄰的石墩上。
　　之后，我沿著小樓獨步，轉(zhuǎn)了幾圈，并未有所發(fā)現(xiàn)。石壁上青苔斑斑，只有在裂縫中隱約可見吐露著的柔軟葉片，圓小且稀少。
　　莫非她找的就是這些？我掩飾不住失望，轉(zhuǎn)身離開。

　　“什么人？”伴著一聲清喝，三枚透骨釘如影隨至。
　　我一驚，閃身急退，險險避開。眼見殺招不成，透骨釘一字排開，切入石縫，搖搖欲墜。我舒了一口氣，暗自慶幸：如果她手法再迅疾一點，內(nèi)力再深厚些，只怕此刻吾命休矣！

　　回首細(xì)看，沾染過透骨釘?shù)牟萑~紛紛萎靡，悄然腐化。我忍不住低嘆：蜀中唐門，暗器一絕，委實厲害！

　　因師父的前車之鑒，我對使毒的女人總免不了退避三分。若和她糾纏，舊傷添新傷，恐有所失。
　　她見我不動，冷冷相看，一臉疑惑。眨眼間，已欺身上前，手捻長袖，作勢欲撲。
　　“慢著慢著……我有話說�！闭Z一出，她停住腳步，立在五尺開外。我急急忙忙從懷里掏出一張紙，上面寫有幾行字。師父說是唐家門主的筆跡，讓我臨危應(yīng)變。
　　薄脆的信紙在風(fēng)中獵獵作響，她反倒不看一眼，粉裳素裙，揚長而去。

　　未曾料到如此，我怔在原地。在我得知，她既不是唐門中人，又不會武功，已經(jīng)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二】
　　唐永寧極少在外間走動，衣食起居也從不讓人照顧。她一身小姐的派頭，卻偏偏離群索居，獨來獨往。她住的地方有個奇怪的名字：白衣�！獏s不是唐家的產(chǎn)業(yè)。
　　繞路過白衣冢，眼前豁然開朗。對岸是，山巒層疊，枝葉扶疏。霧靄間，有湖水粼粼碧波，涓涓而流。

　　她常在湖邊走動，時不時拋下一些零碎，有的沉入湖底，有的輕飄飄上浮，卻是一些圓缺的葉片。偶爾風(fēng)云涌動，浮上來的葉子受到水流牽引，幾番波折，停于湖心，漣漪繁波漾。

　　唐永寧眉間凝思，吁嗟道：“……明珠有淚，長心待誰�！�
　　我躲在樹林間，不過想看看，猜測她的身份。聽聞，心底驀地一涼，搭在枝杈間的手險些將其折斷。好在她專注于自己的心事，無暇顧及。
　　而我卻心生不安，隱約預(yù)見，卻撲了個空。心跳得厲害。

　　不遠(yuǎn)處“噼噼啪啪”傳來抽打聲。棲息著的鳥雀受了驚嚇，群起而飛，引得草木簌簌搖落。徒然間，灌木叢中跳出幾個裘服少年，卻是些獐頭鼠目的歪瓜裂棗。一出場，便將她團團圍住，橫眉冷目，唾棄嘲諷。
　　“不要臉，臭婊子！”
　　“不要臉，臭婊子！”

　　“嫁了我哥，還想別的男人。好不要臉！”
　　我暗暗替這些傻瓜擔(dān)心，萬一她惱羞成怒，甩手幾下就可以要了你們的小命。到時候還未知因果，已然身首異處。

　　那就可悲了。

　　誰知，唐永寧不慍不惱，站在那兒顯得有些狼狽和羞愧。同對我的態(tài)度，簡直是天差地別。
　　其中一個少年錦衣華服，顯得最是矚目。一張臉，眼耳口鼻，不正不斜，實在是難以入目。他尚且如此，他的兄長想必也好不到那兒去。
　　這般想來，我倒替唐永寧不值。她雖不是什么天仙美人，小家碧玉卻還是有的。一雙眼眸若秋水盈盈，身形似弱柳扶風(fēng)，放在何處不是個佳人�？上偵狭艘粚ωi狗不如的兄弟。

　　“喝！”那少年揚手就是一個耳光，將唐永寧打得跌了出去。白皙的臉上頓顯粗大的紅印，五指分明。
　　幾個幫兇倒是幸災(zāi)樂禍，笑得前俯后仰。還不時撿起地上的石子擲向她，嘴里不停的慫恿：“打死她，打死這不要臉的女人！”
　　他不過是十一二歲的少年，分不了輕重。果然擼起袖子，仍想再打。在他憤怒的雙眼里，唐永寧不是人，是妖怪，是惡魔……

　　“夠了！”我實在看不下去，縱身一躍，跳入他們之間的怪圈。一個愿打，一個愿挨，本來不是我該管的閑事，可我偏偏就看不慣，佯裝哂笑：“持強凌弱，以多勝少，不怕給家族蒙羞么！”
　　幾個年紀(jì)小的，神色略顯慌張，臉上皆露出了膽怯的表情。我瞥了一眼。他們腰間的玉牌，質(zhì)地溫潤，色澤透亮，不像平常孩童佩戴之物。況且敢對唐門的人拳腳相加，若不是倚仗背后的家族勢力，能如此肆無忌憚么？
　　“你是什么人，憑什么教訓(xùn)我！”說罷，他竟然從腰間解下彈弓，不由分說直接看打。石子大的彈丸，若是被打中，頭破血流是免不了了。
　　可我豈能等著被人欺負(fù)，還是些傻瓜蛋。

　　左手一出，銀光閃爍，劍花飛舞，瞬間將石子般剛硬的彈丸一一挑開。師父若是知道我這般使用“輕塵劍法”，不是也許，是絕對會廢了我的手。
　　我暗自苦笑，手上的力道逐漸減弱。徒然間，一顆拳頭般大小的石頭迎面飛來�？上к壽E偏差，并不是沖向我，而是？
　　"呃……”身后傳來一聲悶哼，石頭竟重重地?fù)粼谔朴缹幍亩歉�。一擊之下，她秀眉緊蹙，冷汗順著臉頰一滴滴滾落，身體不由自主蜷縮而起，表情痛苦萬分。
　　“統(tǒng)統(tǒng)住手�！币宦晠柡�，所有人都停了手，呆滯在原地。
　　我抬眼看去，山巒深處，云遮霧繞。須臾間，人影閃至。清冷冷的光傾瀉而下，描繪出一張溫潤的臉龐�？勺呓�(xì)看，他墨玉似的眼眸，隱藏了，壓抑了，數(shù)不清的悲歡。

　　師父說，愛上一個人，一眼足夠�？晌也恍�，在我眼里，師父只是一時的迷惑，才會經(jīng)歷如此多的痛楚。而我，豈能步入后塵。

　　他越過所有人，來到唐永寧的身邊，將她小心翼翼扶起，轉(zhuǎn)而怒道：“他是你未來的嫂子，你也敢動手？”雖是怪罪，聽在耳中，仍存了一絲小心的呵護。
　　無知少年戰(zhàn)戰(zhàn)兢兢立在一旁。他像是有很多話想說，無奈開不了口，只能狠狠用眼瞪我。

　　我的心思自然在別處。不料，唐永寧卻用一種近乎絕望的眼神看我，她拂開他的手，說道：“云裳，你回去吧�！�
　　語落，人已撲倒在我懷里。

　　【三】
　　她昏迷了三天三夜，云裳便在白衣冢照顧了三天三夜。她醒來的第一眼，便是問我在不在。我不過無所事事，而留在此處。她一問，倒讓我受寵若驚。
　　云裳輕描淡寫看了我一眼，疑惑道：“‘白衣青劍’明珠長心是你什么人�！�

　　我一怔，他對著我，卻像是問別人。

　　“你不回答，她是不會死心的�！彼厥滋嫣朴缹幏稣碜�，再也不愿看我。

　　我滿心怒火，卻發(fā)作不得。病床上的唐永寧，臉色蒼白，目無珠光，神色憔悴仿佛輕輕一推，便能讓她永墜無底深淵，再也不能醒來�！懊髦橛袦I，長心待誰”聽到那樣的字句，我更不能傷她。她和師父若有瓜葛，他日師父問起，我也不至于愧疚。

　　“明珠長心是我?guī)煾福沂撬皇謳Т蟮墓聝��！?br>　　她聞言，心中安穩(wěn)了�？晌覅s難過起來，她若知道真相，說不定還要求我做她的情敵。
　　我心中煩悶，借口采藥，替他們合上門窗。

　　我并未離開，而是躲在一旁。屋內(nèi)傳來唐永寧虛弱的低吟：“你為什么要對我如此，不值得……”

　　“我自愿而為，你不必歉疚�！�

　　我在腦海中想象著云裳此時的神情，平而淡，靜而緩。即便她回應(yīng)不了這份感情，只能彼此相欠，他也不為所動，一心一意待她。

　　我驀地睜開雙眼，快步離去。

　　白明湖畔，清幽如許。天地間唯留一絲風(fēng)語，半響蟬鳴。我站了很久，眼前如走馬燈般閃現(xiàn)著支離破碎的片段，那是師父的一生。

　　可笑的是，師父從不和我講他的平生。所有的前塵往事都是東平西湊，撿回來的。只有一次，在我十歲生辰他喝了酒，醉得糊涂，夢囈中叫著一個名字。
　　一聲聲，糅雜著無奈，或悲戚，或痛苦……多少恨，方如此？

　　我認(rèn)識的明珠師父滴酒不沾，而那次我才知曉。有一個人在他的心里，很沉很重，沉重到他不愿意回想，甘愿蒙塵。
　　如師父這般，愛不到，放不掉，便沒有回頭的路了。

　　她能知道嗎？云裳知道嗎？

　　傍晚，我端了藥進屋。她沒喝幾口，又全數(shù)吐了出來。反復(fù)幾次，才漸漸好轉(zhuǎn)。她自幼有病，練不了武，受不得刺激。平日里故作堅強，不愿受人輕視。雖然唐門的人收容了她，卻始終對她存有芥蒂。

　　云裳對我說這些的時候，眼底里滿是憐惜和關(guān)懷。他對所有人都像隔了一層紗，只有在她和弟弟面前，流露真情實感。

　　我在“白衣冢”呆了兩日，除了照料唐永寧，還有一個目的，恐怕連自己也不能相信。
　　為了等他。
　　然后如何，我問自己。拿不穩(wěn)的茶盞，應(yīng)聲而裂。

　　“怎么了？”唐永寧下床，為自己倒了杯水。我看她行動自如，想必已無大礙，沒有去扶。顧自收拾碎裂的器皿。
　　“不小心弄碎了�！笔遣皇窃撾x開，我對自己說。師父若不來接我，難道等一輩子？瓷器尚且可碎，人心呢？
　　我走不了，我知道。
　　“不如出去走走�！碧朴缹巻栁摇＿@幾日下來，她似乎有意無意討好我。我雖然不聰明，卻也不傻。她為的，是明珠師父罷了。
　　“好�！蔽艺f。
　　【四】
　　她攤開手掌，一顆圓潤的蓮子躺在手心。我望眼白明湖，湖水明如境，看不到半點塵泥。蓮雖是出淤泥而不染，可……沒有污穢的襯托，它要如何生長？
　　她笑而不語，伸手一擲。聽得“咚”一聲，蓮子急速入水，沉入湖底。
　　“他說可以，總是可以的�！焙朴�，蟬鳴已絕。習(xí)習(xí)涼風(fēng)撩起她柔順的長發(fā)，輕飄飄如絮。

　　我要怎么說，如何說？縱然花開花落，也是徒勞枉然？蓮生于塵泥，出于塵泥，彼此相依相偎。而師父心高氣傲，喜潔成癖，最恨污穢之物。

　　當(dāng)年無名山，寒風(fēng)冷冽，梅開數(shù)度。師父在山巔與沉香公子的那一戰(zhàn)，傷敗而歸，發(fā)誓不再用劍。
　　芙蕖正是沉香公子的印記，他最后死在了無名山的蓮池水旁。其中的恩怨糾葛，師父一直諱莫如深，絕口不提。
　　我思忖來去，嘆道：“太執(zhí)著……未必是好事。”
　　或許是對她，或許是為自己。遙遙數(shù)步間，我忍不住回首。只見寂寞身影，煢煢獨立。

　　“你不去勸她？”
　　白衣冢，云裳正在屋內(nèi)核對賬目。他了解唐永寧，不可能不知道她做的傻事。但他不動聲色，是心軟，還是怕輸……他指尖撥動，掌心下的紫玉算盤“噼啪”作響。像他這樣的人，肩上的擔(dān)子越重，越不愿屈服認(rèn)輸。
　　那么……還是心軟了吧。分清最后一筆賬目，他終于抬首，眼神冷冽。
　　“我愿意為她做任何事，包括她想要的人�！�
　　“你！”我咬牙，一跺腳，氣的跑出了白衣冢。

　　水清則無魚，她難道不懂？沒有淤泥滋養(yǎng)的環(huán)境，加上花期已過，沉香公子在世怕也無能為力啊。師父提出如此要求，便是希望唐永寧絕了這個念頭。云裳豈會不知，居然由她胡來！
　　我跑了很遠(yuǎn)，回到了曾經(jīng)住過的廢院小樓。這里依然荒蕪，卻不知為何讓我遍體生寒，仰天落淚。

　　此時此刻，我真真怨恨師父。他殺人無數(shù)，卻因一時慈悲救了唐永寧，惹來幾多麻煩。
　　“誰！”一聲輕響，劍已出鞘。
　　是他？躲在背后鬼鬼祟祟的跟了我一路，云裳那個蠻橫無理，容貌不似一個父母生的弟弟，云袈。
　　“你為何跟蹤我？”手腕翻轉(zhuǎn)，長劍回鞘，我輕嘆道。
　　他不聲不響，發(fā)悶似的盯著地面，差點兒連頭都要埋進去了。如此模樣，我第一個反應(yīng)是有詐。動手比動口，才是他的行事作風(fēng)。

　　“她是個妖怪！”突如其來的大喊，驚了我一下。隨即，他又喊道：“她迷惑了我哥，還想害別人。你……你好自為之吧！”
　　我想上前問個清楚，他已經(jīng)跑著逃開了。
　　妖怪？我凝神閉目。

　　【五】
　　仲冬大雪，圓月寒光。
　　片片落雪如羽輕降，無聲無息。眨眼間，白明湖銀裝素裹，平添了一份凄清。倏然，風(fēng)呼起，山搖地動，萍葉浮沉。白明湖像一鍋沸水，蒸蒸熱氣氤氳而上，所到之處冰雪如雨，化而流之。她笑了，站在山河變色間，神態(tài)自若，無懼無畏。
　　這是唐永寧？是那個為師父流淚，為師父展顏的病弱女子？
　　“還不快走！這里危險�！蔽翌櫜坏迷粕�，不能眼睜睜看著她一步一步把自己逼上絕境！

　　我一腳踢開白衣冢的門，將妖紅如血的花莖花葉擲在他桌上。
　　“你找到了？”云裳訕笑，端起酒杯，自斟自飲。
　　我知道，我終于知道。廢棄的后院，妖異而詭譎的花……白明湖。
　　“你是在幫她？是在害她！”我第一次看他的眼睛，就注定了要為他愧疚一生。而如今，他笑了，眼中卻無半點暖意。我讓自己相信永寧是太愛師父，愛的無法自拔而失去了理智。直到云袈的出現(xiàn)，提醒了我。

　　妖怪？不，不是妖怪，而是妖術(shù)。你讓她學(xué)了什么，學(xué)了什么啊，云裳！
　　走之前，我問了最后一句，“你真的要放任她……讓我同你一起等著她死？”
　　他說什么我沒聽到。唯有心跳，和邁出的步伐，是我聽得見，看得到的。
　　唐永寧對我而言算什么呢？朋友，親人，情敵？她未必對我有多少好感，看在師父的面子上已然不錯。我因為云裳的關(guān)系嫉恨過她，可這終究于她無關(guān)。感情的事若能勉強，倒也輕松了。
　　這樣不清不楚，模凌兩可的關(guān)系，我卻要拼了命救她。
　　時光倒流，在三五年前我若知道自己會犯傻，當(dāng)初就不會求奇心切，不會仗著自己的武功底子挑釁別人。
　　悔不當(dāng)初已經(jīng)沒有用了，我趕到白明湖，已是山河變色，風(fēng)雨欲來。以前跟著師父游歷，見到過很大的雪，指甲片兒的大小，盞茶的時間可以覆蓋一座城池。不同于現(xiàn)在，白雪皚皚，山野茫茫。待上一刻，求生無望。
　　我抓住她的手，涼薄的指尖觸及肌膚，一陣戰(zhàn)栗。臉頰，肌膚，掌心，冰冷如雨，不見血色。
　　油盡燈枯……我硬生生將這個字眼掐了下去,怎么可能，怎么會……
　　“初心，花開了。”我一個激靈，眼看她抽手而去，笑靨如花。
　　那是她第一次喊我的名字，也是最后一次。
　　此時，天地一片寂靜，仿佛剛才的情景不過是幻象，迷惑人心罷了。
　　她瘦弱的身體輕飛如燕，白雪地上留下一串畸零的腳印。沸騰的湖水平息下來，為她敞開懷抱。

　　“不要去，不要去！永寧……唐永寧！”我聲嘶力竭，潸然淚下。不知何故，我竟然覺得她這一去，便再回不來，回不來……

　　白明湖泛著清冷冷的波光，水面之下波濤洶涌，水面之上白蓮浮在水中央，晶瑩剔透，宛若凌波仙子。她赤足而入，涉水而去。湖面的熱氣尚未散盡，輕煙飄渺。

　　她置身其中，亦真亦幻。雙手并和，任憑湖水漫過她的皓腕，捧起白蓮。

　　“花開了……花真的開了。我等到了，明珠�！彼p聲細(xì)語，卻真真切切落下淚來，一滴一滴融入花中。

　　剎那間，煙消云散，風(fēng)朗氣清。她面前的蓮花盛極而衰，極速枯敗，飄旋而去……

　　“不——”她面色慘白，情急之下吐出一口血！嫣紅的血漬紛紛揚揚，如雪而落。在白明湖這個永遠(yuǎn)明凈的地方，蔓延開去……

　　花易凋零，淚易枯。人道是十載春秋，只為卻一朝枯榮。

　　【尾聲】
　　時隔三年，我回到這里，回到白明湖，湖水清冽如初，卻沒有了往日的靈性。
　　斯人已逝，物是人非么……
　　我盤坐在湖畔，闔起眼，聆聽細(xì)雨風(fēng)吟。
　　你來了。
　　是啊。
　　她等你很久了。
　　我也是。
　　睜開的瞬間，眼前霓虹的袈裟迎風(fēng)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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