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異

　　菜農(nóng)陳二，家住橫塘地方。屋后舊田，荒廢久矣，村人多言于夜見鬼火熒熒，而有女子嗚咽聲，欲近，則倏忽死寂，使人股股作栗。

　　陳二者，平素膽大，又喜荒地?zé)o主，然土質(zhì)肥美，若常以灌溉栽培，必可得碩果矣，當(dāng)下開鋤破土，心中竊笑村人之愚昧，而白得漁利。

　　陳二平日里辛勤耕作，開出東西二田，西隅為南瓜地，東隅則搭一棚，棚外栽西瓜青苗數(shù)行。忽而夏至，西瓜漸熟，夜間酷熱，陳二一人守瓜棚，神思倦極，昏昏欲睡，半響便行入黑甜鄉(xiāng)。

　　是夜，萬籟俱寂，月殘星稀。三更天，陳二乍醒，油燈近枯，起身欲返家添得燈油。

　　正欲行，卻聞瓜田中似有窸窣之聲，疑是偷瓜人。忙提瓜叉，小步疾行，藏藏身籬笆之后。

　　方才屏息，辨得窸窣聲實(shí)為女子嗚咽之聲，乃大驚。月霜掩地，似有一黃衫女子，身形朦朧，從西隅立起。陳二瞪目而望，終不見面容，如籠輕煙，只覺眉目凄絕，非人子耶。

　　黃衫女煙視媚行，往東隅飄忽而去，口中念念有詞，似言“爾負(fù)我，爾負(fù)我�！逼鄥柸绫�。

　　剎那間，東隅一紅衣驚起，瑟瑟抖動(dòng)，似欲避黃衫之擊，而轉(zhuǎn)身往陳二藏身所奔來。陳二大恐，手腳皆抖，瓜叉幾欲墜地矣。

　　紅衣距己只隔一籬，其惶恐之氣撲面而來。似要逃脫，一黃衣袖卷地而來，捆紅衣不可脫，紅衣啜泣不掙，頃刻連天大火從地而起，烈焰炙烤，身邊景物變幻，似在高墻深院。又聞女聲嘎嘎而笑兩聲，長(zhǎng)號(hào)一聲，卻又有柔情蜜意。

　　陳二一駭，心神俱裂，踉蹌返家，兩眼空洞如死物矣。家人遍訪醫(yī)者，皆嘆息，藥石無效矣。

　　秋分，瓜熟至裂，陳二瀕死。死前回光反照，似重得魂靈，乃將此事告同族一侄，撒手歸西。

　　好事者察熟裂之瓜，皆腹中空空然，唯余外壁硬似鐵。

　　浮云子曰：此事，乃吾友陳襄者告吾。黃衫者，以為寄魂南瓜也；紅衣者，想來應(yīng)是寄于西瓜之幽魂耳。又察橫塘縣志，此地原有南朝大廟，后荒。廟中生二牡丹，一黃一紅。某年一書生借住于祠，忽然大火突起，僧人潑水仍不得息，火中聞女子嘎嘎而笑兩聲，長(zhǎng)號(hào)一聲，然后死寂，火亦息。僧人方想尋書生，卻見書生尸骨焦黑，臥于紅牡丹之下，手抓枯根，最詭異者，竟是含笑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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