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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亮亮的玻璃窗,淡淡的咖啡香,師兄一杯咖啡遞過來,“在辦公室里賞景,怎么能缺了它的陪伴?
我對著師兄莞爾,接過杯子說道:“咖啡啊——書上說,這東西喝久了會上癮呢!
師兄也靠過來,透過玻璃窗看著外面的世界:白色的花,白色的地,白色的樓,白色的墻。“是人就有癮,要看你自己怎么待它,茶葉是沒有,湊合著喝吧,老師這醫(yī)院只提供咖啡!
我撇撇嘴,把杯子遞還給師兄。
“米蘇,茶葉可以自己買,但是在老師的這家醫(yī)院工作,你就要學(xué)會喝咖啡。這里不是普通的醫(yī)院,而是精神病院,瘋子們不會給你留下品茗的時間。你第一天來,要學(xué)的東西還很多!睅熜职驯釉俅芜f回來,“我去看病人,你自己呆在辦公室別亂跑,趁它還沒涼,趕快喝吧!
待師兄走后,我輕輕抿了一口,苦,澀,但是味道還不錯。
白,純白,麻木的純白,一面玻璃,里面,外面,除了白,還是白。有多少生命埋沒在這樣的白里呢,這個數(shù)字一定很龐大,并且每天都在增加,永昔不止。
純白的辦公室,彌漫著濃郁的咖啡香,幾個月的工作經(jīng)歷,使我接受了這種誘人的香氣,也習(xí)慣了沉醉在這樣迷人的香氣中。
“新金主哦,米蘇你看。”順著師兄的目光看去,一輛香檳色的私家車緩緩開來。
“師兄,那是我同學(xué)一棋,不是金主,今天來醫(yī)院看我!蔽也⒉幌矚g朋友來醫(yī)院找我,這里的不安定因素太多。
“呵呵,我先撤了,有外人在說話不方便吧。”師兄笑嘻嘻地走開了。
看著一棋停好車走進(jìn)大樓,很快就找到了我的辦公室。
“米蘇——”一棋大喊著我名字向我撲過來,很不客氣地掛在了我身上。
“你很沉的,快放手啊——”我們又瘋了好一陣才乖乖坐到沙發(fā)上。
“米蘇米蘇,你們醫(yī)院條件真好呢,可惜了是精神病院!
“條件不好才奇怪呢,這兒的病人家屬,哪個不是一交錢好幾摞?”
“哦,那你工資也不少吧,也不說請我們吃頓飯……哎呀,剛才我叫那么大聲不會嚇到患者吧,他們要是發(fā)病怎么辦啊?”一棋的神色很緊張,好像那些瘋子隨時會拿著刀闖進(jìn)辦公室一樣。
我笑了笑,緩緩解釋:“放心,病房都在四層以上,房門也都上了鎖,還有專門的看護(hù)人員看著,他們跑不出來的!
一棋應(yīng)了一聲,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過了一陣,一棋說道:“米蘇,我可以上去看看嗎?”
“可以啊,不過只能上到五樓看,再想上去要師兄批準(zhǔn)呢!蔽倚χ鴳(yīng)和一聲,拉著一棋離開辦公室。
一到四樓是辦公室、休息室和監(jiān)控室等,乘電梯可以上下,但是無法到達(dá)更高的樓層。從五樓開始就是病房,因為怕出意外,五樓以上使用另一部電梯,無法下到四樓。四樓和五樓之間只能走樓梯,樓梯兩端有鐵柵欄,沒鑰匙上不去。
剛上五樓時剛好遇上師兄和幾個醫(yī)生在說什么,看到我們來了,師兄叫其他醫(yī)生先去忙,留下來陪我們。
不知道聊了多久,有護(hù)士跑下來說六樓有患者發(fā)病了,沒有顧及一棋還在,我和師兄急忙上了六樓,忙了好久才讓那個病人安靜下來,等我們意識到一棋還在時,一棋已經(jīng)看了很久了。
“不好意思,一棋,讓你看到……”回到辦公室我向一棋道歉。
“沒關(guān)系,不過那個病人不是一直說他沒瘋嗎?”
“病人清醒的時候和發(fā)病的時候,經(jīng)常都會這樣,很正常啊。”一天遇上五六次也不算太多。
“哦!
那晚我和一棋像小時候一樣出去逛街,還遇見了我們的朋友——夏湖。夏湖和她的男朋友張宇橋正在逛街,很配的兩個人。他們?nèi)松洗髮W(xué)里時還是同班同學(xué),關(guān)系一直都很好。
這天,和從前一樣,我和師兄聊天喝咖啡,以減少在醫(yī)院的壓力。
手機(jī)響了,是一棋。
“喂,一棋……什么,夏湖出車禍了?你等等,我馬上到。”跟師兄打了聲招呼,我急匆匆地離開醫(yī)院。
看著醫(yī)生從急救室出來,大家沖上去詢問夏湖的情況,醫(yī)生無奈的向我們宣布:“患者沒有嚴(yán)重的外傷,所以沒有生命危險,可是腦部受了很大的創(chuàng)傷,不至于變成植物人,但是……”
“會瘋嗎?”一棋開口問道。
“也許吧。”
“這種事不太可能發(fā)生的……”這畢竟是我的專業(yè)。
“米蘇,醫(yī)生都這么說了。”一棋打斷我的話。
“可是……”我堅信這種情況并不常見。
“米蘇,你是醫(yī)生為什么不進(jìn)去醫(yī)治夏湖?”我頓時語塞,外科我并不擅長,可是一棋的反映為什么這么強(qiáng)烈?
第二天,夏湖醒了,呆呆地望著天花板,一句話也不說,不論夏媽媽和張宇橋怎么叫,她就是沒反應(yīng)。醫(yī)生給我們的解釋和儀器的檢查結(jié)果,都充分說明了夏湖的一切生理表現(xiàn)正常,并且沒有嚴(yán)重的內(nèi)外傷,更加詭異的是,夏湖的大腦沒有任何異常。
“那……就這樣吧!痹诤拖暮母改干塘恐,我和一棋決定,夏湖將住到我的醫(yī)院,由我親自照顧,先療養(yǎng)一段日子看看情況。
“米蘇,夏湖就交給你了。”我有種錯覺,一棋說這句話的時候似乎有些壓抑不住的激動。
“放心,我會照顧好她的!
夏湖的外傷痊愈后,正式轉(zhuǎn)院到我這里療養(yǎng)觀察。
夏湖家境不好,卻又心高氣傲,所以人緣并不很好,除了她的父母,張宇橋和一棋,大概就只有護(hù)理員,護(hù)士,師兄和我來看過她。
張宇橋一定很愛夏湖,我想,他每天一有空就會來看她,陪她說話,比夏湖的父母還要勤快。為了讓我們對夏湖好一點(diǎn),他一向都會極不吝嗇地請我們?nèi)プ罡呒壍牟蛷d,最貴的酒吧。
這種日子不知道過了幾年,他才漸漸減少了對夏湖的迷戀,開始接受別的女孩的愛意,譬如,一棋。
“哎?這不是張情圣么?好幾天不見,臉色好很多啊!泵看慰匆姀堄顦蛱みM(jìn)辦公室,師兄都忍不住要調(diào)侃他。
“師兄,什么情圣啊,不要亂說。”看看張宇橋,臉色不是好很多,簡直就是紅光滿面啊。
“那個……我來是想告訴你們,我和一棋要結(jié)婚了。”張宇橋說這句話的時候,就像很多年前他追夏湖,來找我和一棋問我們同不同意時一樣,臉很紅,也有點(diǎn)呆。
“真的?恭喜你們了,一棋呢?”我很早就勸過他接受別的女孩了。
“真的,她現(xiàn)在在我家,陪……陪著我媽!睆堄顦蚓狡鹊厣ι︻^。
“哎呀呀,這么早一棋就去拜見未來的公婆了!
“那,夏湖呢,告訴她嗎?他父母知道嗎?”師兄忽然問他。
“我……正要去告訴夏湖,她的父母我去通知了,他們很支持,說不能讓夏湖誤了我一輩子,況且我家還需要繼承公司的繼承人,我父母不會同意我不結(jié)婚的,再說,一棋,她真的很好!边@時的張宇橋,臉上洋溢著的幸福是那么讓人羨慕。
夏湖的風(fēng)波,對我們來說,即使影響再大,也還是會有淡漠的一天。沒有夏湖,地球也還是會轉(zhuǎn),日子也還是要過,一棋還是要結(jié)婚,張宇橋也不會因為她而終身不娶,夏湖的父母也會因為由我們幾個人一起奉養(yǎng),而漸漸地減少悲傷。師兄很惋惜夏湖的遭遇,一個花一樣的女孩子,就這樣被人們下意識地遺忘了。
“一棋,很漂亮,就這身好了。”今天是一棋試婚紗的日子,看著鏡子里的一棋那么開心,所有的人都很高興。
“米蘇……我一直都覺得很對不起夏湖,我……她沒事吧?”一棋小心地問著。
“放心,她沒事,追求幸福是你的權(quán)利,不是你的過錯!背藥熜,我沒敢告訴任何人,自從張宇橋告訴夏湖他們要結(jié)婚的消息之后,夏湖終于開口說話了,不過跟其他患者一樣,都是見人就喊,我沒瘋,放我出去。
“那就好!币黄逅剖撬闪艘豢跉,如果我是一棋,也會這樣嘆息吧。
“米醫(yī)生,夏小姐這幾天鬧得越來越厲害了!边@幾乎成了護(hù)士們每天都要說的話。
“好,我去看看!币蝗缤,我還是要去看看。
到了病房,一眼就看見了被好幾個護(hù)理員死死抓住的夏湖,她一看到我,立刻安靜下來,靜靜地哭泣著。我最近也覺得夏湖有些不太“正!保倚枰?wù)劇?br>
“你們都出去吧。”護(hù)理員放開夏湖,默默地走了出去,臨走還不忘囑咐我,有事叫他們。
“夏湖,你有什么想說的?”我并不想轉(zhuǎn)彎抹角,夏湖接下來的話也是很直接的讓我吃了一驚。
夏湖從來都沒瘋,自始至終她都沒瘋。那天她跟一棋逛街,一棋趁她不注意的時候,把她推到迎面行來的車上,但是我們卻沒有追究一棋地錯誤,因為沒人知道事實(shí)是這樣。
那個醫(yī)生被一棋收買了,從一開始說的就不是實(shí)話,一棋在一旁推波助瀾的情景被我瞬間想起。而夏湖不說話,先是因為無法接受一棋害她的事實(shí),后來,她眷戀上了張宇橋細(xì)心的照顧,漸漸開始希望一直這樣下去,所以……
“所以,你錯了,你早該說的,你早該告訴我的,你早該告訴張宇橋的!比绻暮缯f了,一棋現(xiàn)在會怎么樣?她說了,我會幫她嗎?
“米蘇,你會幫我的是不是?是不是?”夏湖忽然抱住我,拼命的搖晃。
良久,我沒有回答夏湖,看著夏湖緩緩下滑的淚珠,我終于開口:“夏湖,你錯了,走到這一步只能怨你自己,我……不會幫你,保持現(xiàn)狀不是很好嗎?為什么要打破這個平衡?”
“米蘇……”夏湖絕望地看著我,就像看著來自地獄的死神。
我猛地推開夏湖,走到門前,看著夏湖用那雙悲傷卻依舊美麗的眼睛無助地看著我。
“外面有人嗎?進(jìn)來!辈恢罏槭裁,我忽然很害怕面對夏湖。
“米醫(yī)生,有什么事嗎?”我數(shù)了數(shù)進(jìn)來的護(hù)理員,有五六個人。
“把她帶到頂層的七號病房……關(guān)起來!蹦莻銅墻鐵壁的房間,那個絕對不會有人能逃離出來的房間,我竟然說了這樣的話。
“米蘇,不要啊,米蘇,我求求你不要啊……米蘇,求求你,不要,不要啊,米蘇,不要把我關(guān)進(jìn)去,求求你米蘇……啊——你們別過來,不要碰我啊——放開我,放開我……”聽著夏湖的哀號,我的心就像被放進(jìn)榨汁機(jī)里,那么痛,看著我的血被一滴一滴地榨干,看著我的人性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消逝,我那么無力。
“鎮(zhèn)靜劑,別讓她吵到其他病患。”也許我現(xiàn)在很害怕夏湖的聲音才這么說吧。
等我的心情平復(fù)了,我把夏湖約了出來,告訴她我今天干了什么。
“米蘇,你真好。”一棋端著酒杯,笑得那么明朗。
“看來夏湖說得是事實(shí)!蔽液鋈徊恢涝撚檬裁幢砬槊鎸σ黄濉
“是不是事實(shí)又有什么關(guān)系?反正你也已經(jīng)處理好了,不是嗎?我還正愁這件事要怎么辦呢,你就先做了。從我第一次去你們醫(yī)院看你,就想好要做這件事了,我一開始很怕,怕被發(fā)現(xiàn),我真不敢相信,這件事這么順利!
“我可以理解為你在利用我嗎?”
“不可以,因為這件事是你自己做的,我沒逼你!
“哈。”
“等到了明天……”
“恭喜你,明天最美麗的新娘!
“謝謝。”
“還有事嗎?”
“我還是很怕,她的事……被他知道。”
“我知道該怎么做!
“她情況如何?”病房外,我從監(jiān)視窗看著夏湖,她顯然也看到了我,那雙憔悴的眼睛里盡是哀怨,憤怒與憎恨。
“她已經(jīng)連續(xù)兩天不吃不喝了。”
“嗯。”我應(yīng)了一聲,從衣袋里拿出一支針劑,遞給身邊的人,他知道該怎么做。
半個小時后,藥效開始發(fā)作,夏湖癱坐在那里,看起來很累,我走進(jìn)去,到她身邊。
“對不起!蔽也恢肋能說什么。
“沒關(guān)系,你不這樣她還有別的法子!
“對不起,小湖……”小湖,那是多少年前,我們的稱呼。
“小……蘇……我不怪你,照顧好我爸媽!
“嗯!
“永遠(yuǎn)別讓他們知道!
“好。”
“謝謝。”
夏湖消瘦的身體軟綿綿地倒在地上,我扶起她,讓她躺在我懷里,聽著夏湖的呼吸,眼淚居然落下來,過不了多久,這呼吸就會安靜地停止。
“對不起……”
“師兄……”我躲在辦公室哭泣,師兄走過來,輕輕圍住我。
“不怪你,哭吧!
“師兄……”
“沒入這片純白,干干凈凈地離開,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啊。”
熱鬧的婚禮上,一棋那么美,自持酒量的她,一杯一杯地敬酒。
終于,東窗事發(fā)了。
當(dāng)晚,我和師兄值夜班,一棋哭哭啼啼地給我打電話,說她醉酒以后,說出了一切,我不知道她是怎么跟張宇橋說的,總之,張宇橋來找我的時候氣勢洶洶。
“夏湖呢?”張宇橋的雙眼布滿血絲,看起來有點(diǎn)恐怖。
“跟我來吧!睅熜址銎鹉樕珣K白的我,帶著張宇橋去看被轉(zhuǎn)移到普通病房的夏湖。
一片純白的病房中,夏湖靜靜地躺在那里,像天使一樣純潔,安詳,臉上殘留著淡淡的紅暈,訴說著她的病態(tài),也說明她剛剛離開沒多久,也許,她現(xiàn)在就在這房間里看著我們吧。
張宇橋一步一步向夏湖走去,那么短的距離,卻是咫尺天涯,現(xiàn)在的夏湖,再不能陪著他,不會笑,也不會悲傷,更不會被她最親的朋友,戀人傷到心里最深的地方?粗鴱堄顦蚰敲赐纯,我卻什么都不能說。
“我要告你們!睆堄顦蚝莺莸卣f,似乎他的憤怒可以化成地獄的火,燃盡在場的每一個人,去陪伴他最深愛的夏湖。
“沒可能,一棋的家世你比不上。”
“那我要跟她離婚!
“好啊。”一棋不知道什么時候進(jìn)來的,“我不介意你跟她殉情!弊詈髢蓚字一棋說的很重。
就這樣僵持了很久,一棋忽然向前走去,張宇橋顯然沉浸在悲傷中沒注意到,同樣的針劑,一棋忽然把它扎進(jìn)張宇橋的手臂,注射進(jìn)去。
在一片差異中,張宇橋也沒入在這片純白中,他在生命中的最后一刻,再也不放開他最愛的夏湖。一棋失魂落魄地離開醫(yī)院,回到了她那空蕩蕩的新房。
“他們真的很配!
“嗯,小蘇,你想怎么做,師兄幫你。”
“合葬了他們好嗎?需要跟他們的父母溝通,還要交待今天的事!
“好。”
“師兄,謝謝。”
“乖!
后來,我問過一棋,是否真的愛過張宇橋,一棋沒有給我任何答復(fù),也許,她是迷戀他對夏湖的那份細(xì)心。
站在白色大理石的墓碑前,我能做的,僅剩獻(xiàn)上一束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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