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高第一次靠近刷子是在主人的杯子里。那個時候還是初秋，他剛剛被從盒子里拿出來，身體還很健狀。
　　靠在杯壁上，他打量這間鋪著白亮瓷磚的房間時一轉(zhuǎn)眼，就看見了瘦長白凈的刷子。從那時候開始，其他的任何就都再吸引不了他的注意。

　　刷子不愛說話，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小高不停地出聲，刷子哪怕是輕輕「嗯」一聲的回應(yīng)，都能讓他開心上一天。他覺得刷子只是在害羞，所以才不太愿意搭理他。
　　每天早晚都是小高最開心的時候，因?yàn)槟菚r候他都能光明正大地吻上刷子的嘴唇，雖然刷子的嘴唇有些毛糙，可他每次都還是忍不住紅了臉。能在刷子的嘴唇上留下他的味道，小高覺得他活著就是為了這樣。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等到了秋末的時候，小高已經(jīng)消瘦了不少，身上很多處都深深地凹陷了下去，全然沒有了數(shù)月前飽滿的姿態(tài)。而他身邊的刷子，雖然已經(jīng)不如之前那樣白凈，卻仍舊是身姿挺拔。
　　脊背彎曲的小高，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得不仰頭才能看見之前比自己瘦小的刷子了。他很希望刷子能偶爾也低頭看看自己，可是刷子從來沒有這么做過。
　　小高變得越來越憔悴，才不到一個禮拜，他已經(jīng)連抬頭時，都只能看見刷子尖尖的下巴了。再后來，他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日日夜夜地低著頭，盯著刷子的腳，心里期待著刷子都夠低下頭來，哪怕只看自己一眼。

　　「喂，下面那個�！�

　　聽見刷子的聲音的時候，小高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卯足了力氣抬起頭，他看見刷子正低著頭，臉上沒什么表情。

　　「你快死了吧�！�

　　小高聽著愣了愣，然后低頭看著自己已經(jīng)只剩下一層皮，呵呵地笑了起來。是快要死了吧，身體里面已經(jīng)什么都沒有了�？墒撬⒆訁s愿意和這樣狼狽的自己說話，小高想著就笑得停不下來。
　　可是死了就看不見刷子了，想到這里他又忍不住傷心起來。

　　刷子看著底下的小高時笑時沮喪的樣子，也不想打擾他，只低著頭靜靜地看著短短數(shù)月內(nèi)就憔悴得找不出昔日影子的同居人。
　　不過頭腦很簡單這點(diǎn)倒是一點(diǎn)都沒有變的樣子。目光單純地絲毫不加掩飾，這么久以來，也常�？吹盟行┌殉植蛔∽约骸�

　　「刷子…你說我還能活多久��？」

　　終于從自己的世界中脫離出來，小高努力仰起頭想讓自己的聲音更加清晰地傳進(jìn)刷子的耳里。他不知道他還可以在這里多久，可是不管多久他都想和刷子在一起。
　　刷子沒有再說話，一直到晚上小高顫抖著吻上刷子，才發(fā)現(xiàn)刷子沒有像以往一樣閉著雙眼，而是盯著自己看。等到小高被主人放回了杯子里，刷子又甩了甩頭，把嘴唇上的牙膏生生地抖了下去。

　　小高看著有些傷心，刷子一定是嫌棄自己了，所以才不想沾上任何和自己有關(guān)的東西�？s了縮身體，小高有一次被主人拿了起來，碰上了刷子的嘴唇。小高扭了扭身體想掙開主人的手，可還是拗不過主人的手勁。
　　小高只能閉上眼睛，不想看見刷子嫌棄的表情�？赡苁亲约荷眢w里能用的牙膏越來越少了，主人這次擠了很久都沒有把他和刷子分開，時間一久，小高覺得有些呼吸不暢。

　　突然有一束軟軟的東西打著圈舔舐他的嘴唇，小高來不及閉上嘴，那一束就伸進(jìn)了嘴里，輕輕地刮搔著口腔內(nèi)的每一處�？谥械囊后w被攪動著的異樣感迫使小高睜開了雙眼。
　　然而他只來得及瞥見刷子眼里少有的笑意，便又被主人放回了杯子里，只能越過杯沿，巴巴地看著刷子的下半身被主人捏住上下動著，只覺得渾身像是快要燒起來一樣的熱。
　　等到刷子被放回了杯子里，小高也還是不敢抬頭看。今天刷子雖然低下頭看了他不止一眼，可那種視線讓他有點(diǎn)不適應(yīng)。

　　「小高。」
　　「什…什么事…？」

　　聽見刷子叫了自己的名字，小高還是不敢抬頭，只埋著頭小聲地應(yīng)了句，也顧不上刷子有沒有聽到。腦海里全是刷子伸進(jìn)自己嘴里的那束軟物，和他眼里的笑意。明明不是第一次碰到刷子的嘴唇了，可現(xiàn)在卻比第一次的時候心跳得還要快。

　　「幫我個忙怎么樣？」

　　小高自然是拒絕不了刷子的拜托，輕輕地嗯了一聲，又用更輕的聲音問了句什么忙。

　　「今天晚上，我們一起……」

　　刷子慢慢放柔了聲音，小高也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生怕吸氣呼氣間就錯過了刷子的聲音。聽到了一起的時候，又不由得想起軟物舔舐著自己的口腔時的感覺，呼吸頓時又有些不暢。

　　「一起把杯子推下去吧�！�
　　「誒…為什么？這樣的話刷子你也會掉下去的��？」
　　「噓——照我說的做就好，做了就告訴你為什么。」

　　雖然不想幫刷子做這么危險的事，可聽著刷子氣定神閑的語氣，那個不字，也只能被生生地吞了回去。
　　刷子之后就沒再出過聲，小高幾次抬頭想勸刷子放棄這個打算，可始終沒能說出口，抬起頭也只能盯著刷子的下巴發(fā)呆。

　　說好的時間很快就到了，刷子只說了一句開始推吧，就開始用竹桿似的身體撞著杯子，每發(fā)出一聲悶響，就聽得小高的心漏跳一拍，生怕刷子的身體受不住沖擊就這么被斷成兩段。變成這副沒用的樣子之后，他還是第一次懷念以前自己健狀的身體，至少不用讓刷子受這種苦。
　　這么想著，他也卯足了勁撞上塑料制的杯壁，只希望自己的加入能讓刷子快些把這個重了他們幾倍的杯子撞下桌子。

　　毫無征兆的失重感讓小高差點(diǎn)失聲叫出來，可當(dāng)他看見身邊不遠(yuǎn)處閉著眼睛落下的刷子時卻突然安了心。
　　落到地上的時候，小高向外滑出了一些距離，又聽見安靜的房間里傳來啪啪的輕響，扭頭循聲看過去的時候，刷子正好彈起來又落回了地上。

　　那樣一定很疼，小高想要爬到刷子的身邊，可是地板太滑，每動一下只能讓他離得更遠(yuǎn)。掙扎了一會，小高也沒了力氣，只能停下動作，一聲一聲地喊著刷子的名字。
　　最后還是刷子慢慢地滾了過來，越靠近的時候他一陣陣的吸氣聲小高就聽得越清晰。
　　果然還是很疼的吧，刷子看上去就是一副不經(jīng)摔的樣子�？此⒆又鴮�(shí)翻身很辛苦的樣子，小高想再靠近他一些就動了動身子，沒想到這一動反倒又讓他向后退了些。

　　原本快要夠到小高的刷子見狀，忍不住嘆了口氣，又咬著牙翻了幾翻才躺到了小高的身邊，頭恰好可以靠在小高并不厚的肩上。
　　肩膀上突然增加的重量讓小高又紅了臉頰，下意識地想要轉(zhuǎn)過頭去不讓刷子發(fā)現(xiàn)自己的窘樣，可又怕他這一動又會磕到刷子的傷，只能作罷，換作大口大口喘著氣想要平復(fù)下心情。

　　「刷…刷子？」

　　都快要散架了一樣的疼痛讓刷子出不了聲，只能哼哼了一下告訴小高自己沒事。沒想到這卻讓小高又慌了神，一遍一遍地喊著自己，到了后來，聲音里都帶上了明顯的哭腔。

　　「我沒事，你先安靜會�！�

　　幾個字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一樣，小高雖然還是擔(dān)心，可聽見刷子這么說了，也只能嗯了一聲。刷子聽出了小高聲音里的哭意，掙扎著往小高懷里靠了靠，又蹭了幾下，這才感到小高顫抖漸漸停了下來。

　　「小高？」
　　「唔…嗯…」

　　刷子抬頭看向小高，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通紅了臉，一雙眼根本就不敢往自己這里看，忍不住噗地笑出聲來。

　　「刷子…你為什么要把被子撞下來�。俊�

　　到底還是問出來了，小高低頭的時候恰好對上刷子直勾勾地看著自己的視線，一時間慌了神立刻撇開頭，躲開了那種讓自己心里癢不可耐的視線，可心跳卻加速不止，仿佛要跳出胸腔一樣。

　　「與其再過一會我一個被扔掉，不如和你一起吧�！�
　　「什…什么？」
　　「我說，總有一天我也會被扔掉的，不如我們一起吧�！�

　　小高木木地轉(zhuǎn)回頭來，對上刷子含著笑意的雙眼的時候，覺得臉上的溫度又不受控制地上升，張張口卻什么都問不出來了，只是呆呆地盯著刷子看。
　　刷子也沒有開口，他知道小高是不敢相信，不過什么事等到了明天都會成定數(shù)，到時候再慢慢等他相信，等他接受也為時不晚。

　　——畢竟他們已經(jīng)在一起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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