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獨(dú)一無二的一章
仿佛一切都靜止了。世界變得模糊一片。
原本以為閉上眼了眼,看到的除了黑暗還是黑暗,但是眼簾下幻想的恐懼卻比顯示賦予的猙獰更讓人慌亂。
是睜眼啊,還是緊閉。是驚叫啊,還是噤言。似乎有什么東西重重地壓在了自己身上,然后接二連三地,聽到了各種紛雜的聲音。笑聲,槍聲,哭喊聲,有別人的血濺在自己臉上的聲音,還有母親懇求自己千萬要活下去的聲音,也許,還會有自己的聲音,聲聲重疊,縈縈繞繞。他不由地睜開了眼,本能地用力咬住了手臂不讓自己尖叫出來。
蜷縮在一角的身子上,是方才倒下的母親,被子彈打中后恰好把他覆蓋。那青灰色的棉布襖子破了好幾個洞呢,汩汩的,黏黏的,暗紅的血,滴答,滴答……
這條原本很少有人路過的巷子里被逼進(jìn)了好多好多人,站著的,那少數(shù)幾個人在笑,他輕輕地把母親蓋在自己頭上的手移開一兩寸,就有了一個小小的視角可以窺見那些笑的人漸漸停止掃射,肆意地欣賞著人們紛紛倒下,狂妄得使得手中的長槍都不住地?fù)u晃。
透過朦朧的淚眼,搖晃的槍儼然成了黑色的妖怪。他懼怕那管妖怪,懼怕它毫不猶疑奪取人們生命時的速度,因?yàn)樗憛拋聿患八伎嫉乃查g生存的權(quán)利就被輕易奪取,同時他也憎恨著,憎恨它不用沾染血色卻足以使整個南京城血流成河,因?yàn)槿绱岁幓抟钟舻念伾,有一部分,曾?jīng)屬于他摯愛的雙親。
或許他也知道,殺人者往往不是致命的武器,而是將那些武器拿在手上并任意掠奪的人——因?yàn)榇藭r此刻的他,多么希望自己能沖上去搶過槍與他們同歸于盡!但是他不能啊,家里可以繼續(xù)呼吸的人,只剩下了他一個而已,父親為了能讓他和母親有更多的時間從屋子后門逃開日軍的殺戮,不惜用自己的身軀去抵御就快被刺刀攻破的大門。最終隨著幾聲槍響,父親倒下去,就再也沒有爬起來。而現(xiàn)在,母親也用了最公平,也是最殘忍的方式——一命換一命,來保全兒子的一時偷生,甚至自己的生命都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母愛的力量還使她倒向了那個不住顫抖的身子,將那份怯懦,隱藏在尚有余溫的安撫中。
這個孩子是幸運(yùn)的,父母的鮮血、日軍的疏忽給了他茍延殘喘的機(jī)會,但同時他也是不幸的,因?yàn)槿说囊簧,上帝只給了他六年的歡樂時光與父母在一起,余下的年代只有修羅煉獄中的記憶歷歷在目。戰(zhàn)火摧毀了他的家園,對孩子而言僅僅一個休憩的地方也沒有。累了的時候,母親不會再溫柔地?fù)崮χ念^說睡吧;難過的時候,父親也不再慈愛地拿出糖果來鼓勵他,每當(dāng)想起這一切,就好像踩在云端一樣不真實(shí)。是啊,多么不真實(shí)。
現(xiàn)實(shí)殘酷得把他從天堂,一直拽入萬丈深淵。
他就一直這么蹲坐著,在透著暗紅的青石板路上,在斑駁的磚墻下,在成堆的橫尸旁,在母親的懷抱里。
不知道過了多久,拿槍的人陸續(xù)離開,他還坐著,保持著母親剛倒下時的姿勢,盡管這樣,身體上方的溫度還是慢慢冷卻。這到底過去了幾天,怎么曾經(jīng)一直是噴香的母親,也和周遭的人一樣發(fā)出了腐爛的氣味。他只覺得喉間有些干澀,身體動了動,母親便僵硬地滑了下去。他沒敢看他的臉,只是輕輕地,遲緩地?fù)崮χ念^發(fā)。
媽媽,你的頭發(fā)都亂啦,我?guī)湍闩。你累了,就好好睡吧?br>
言語間,兀自站了起來,托著母親的頭好好地枕在了石板路上,褪下自己的襖子,蓋在她身上,然后頭也不回地離開。
1937年12月13日,南京大中華門洞開,日本步兵橫行長達(dá)六周之久;逎奶炜障,一個小男孩將自己過冬的大衣披在了已亡的母親身上。人固去,心卻留,六十余載風(fēng)化后,情長存于雨花樓。當(dāng)年單薄的決絕,荒唐的倔強(qiáng),無所依的行走,僅僅是生存的理由。
只是,以后的世界,該要怎樣面對。
往往經(jīng)歷過痛苦的人才能體會到快樂的真正意義,然則,走過戰(zhàn)爭年代的人呢?紛飛的歲月下,想必也是痛苦的吧。也許不會有人因?yàn)樽詈蟮目鞓范@段歷史追根溯源,因?yàn)檫@本末倒置換來的感覺,需要多少付出多少代價來堆砌!如此快樂,建立在了無數(shù)死傷無數(shù)分離之上,不穩(wěn)定的因素如何隨著時間來淡忘,新砌的家園還能否再現(xiàn)亡親的臉龐?
他終究還只是個孩子啊,那些匐在地上的人,有的面目全非,有的腸穿肚爛,更有人還來不及閉眼,就含恨而去。在那些焦距已經(jīng)擴(kuò)散的眼睛中,他看到了死亡,看到了懼怕,看到了黑色的恐慌緊緊將自己纏繞,看到里面和外面兩個并行不悖的世界里,他始終形單影只。
在瞬間和永恒之中,他不知道究竟哪一個,才能定義幸福的輪廓,因?yàn)閱沃涣甑男腋,對他來說太少,少到就像流星在天際劃過的一剎。而在每一個回憶幸福的瞬息,只要想到亡人已然不復(fù),就會有被鞭笞的疼痛與熾熱在內(nèi)心糾結(jié)。擰成一個結(jié),連成一條線,把自己捆綁,難受的窒息。然而提及永恒,懵懂如他,天真地以為父母會永遠(yuǎn)烙印在自己的腦海里,美好的音容笑貌,就算是自己也在這被侵略中死去,就算是因?yàn)閽侂x了他們而下了地獄,他也要在喝孟婆湯時把他們的記憶一并吞了下去。他不想忘卻他們所賜予的幸福,所以他不想死。就是這樣的永遠(yuǎn),讓他飽受煎熬。思念在體內(nèi)橫沖直撞,淚水隨血管縱情流淌,幸福并疼痛的想望,終究換得遍體鱗傷。
六周的廝殺,要一個六歲的孩童逃開,他始終覺得自己躲不過,便開始嘆息父母犧牲了自己,換來的只是讓他更內(nèi)疚,更自責(zé),更彷徨,更無助。沒來由的,就想起了母親曾經(jīng)說過,日本人啊,最愛櫻花了,花瓣飄落的時候,周遭都會是紅色的一片。他不知道是怎么樣的紅,只是在以后的日子里,一旦提到櫻花,渾身上下都會不止地顫栗。就好像,日本人的軍刀已然刺中了他。花瓣刺入我胸膛,生命的歸宿,該在何方?
櫻花啊櫻花。
日本啊日本。
倭人啊倭人。
難以把他們聯(lián)想起來,只因經(jīng)歷了那場本不該存在的浩劫。母親口中的花,是浪漫和詩意,日本人的行為,卻是□□和暴虐。他無法將之歸咎于人性的虛偽,亦或是貪婪在作祟,畢竟責(zé)怪誰或誰,都不能將歷史重演。但是真的重演了呢?他們就會真的放下屠刀了嗎?就算那時的他不懂,可是幸存至今,也該了悟。
答案否定了他們。
如同他們否定了歷史。
永遠(yuǎn)的傷逝,不會隨記憶停滯,如同飄零半個世紀(jì)的影子。遍野櫻花仍如舊,夜黑滄桑淚終流。幾許風(fēng)霜路漫長,為伊枯守靈柩。
走著走著,炮火轟鳴。年幼的他不理解,到底有什么深刻的理由讓那些拿刀握槍的人要如此對待這些手無寸鐵的百姓,就像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使得他們非要?dú)⒘俗约翰豢梢粯印H绻f,這就是戰(zhàn)爭,戰(zhàn)爭就是肆無忌憚地對別國的百姓搶光殺光和燒光,甚至不顧這里面還有弱小的孩子,那么若以后有了許多和他一樣對日本心存恨意的中國孩子要對他們發(fā)動戰(zhàn)爭,是否也要先從日本的孩子下手呢?那么你來我往之后,誰贏誰輸,又有何意義可言。莽撞的人啊,終要付出代價。
倏地眼前一黑,昏倒長江邊。
小男孩在江邊幸存者的救助下挺了過來,半個世紀(jì)過去,他仍留在江邊上。
歲月,在他臉上留下痕跡。數(shù)不清的誓言,道不盡的滄桑與回憶。
他沒有家。因?yàn)槿匀粨?dān)憂著某一天剛組建的家庭又被毀于戰(zhàn)火,只是終日擺渡,努力地讓自己快樂著,唱著不知名的號子。只能歌唱,傳向遠(yuǎn)方,告訴我最深愛的爹娘。歌唱中,就這么盡顯苦澀。
一扁舟,橋下輕劃過。
老船工,道盡長江愁。
多年后,舊地尋芳蹤,人去樓空意悠悠。
楓橋過,但見雨花樓。
渡江口,傷痛泣訴說。
墻垛破,遍地滿瘡孔,化歸塵煙雨水落。
這些年,我哭過一夜又一夜,舊相片,我翻過一頁又一頁。
閉上眼,想起你的從前,這世界,已離我太遙遠(yuǎn)。
一轉(zhuǎn)眼,場景又染紅一整片,望著天,喚不回曾經(jīng)的誓言。
說再見,短短的一瞬間,閉上眼,幸福只剩殘缺。
※※※※※※※※※※我學(xué)不懂政治※※※※※※※※※※
我是真的不懂。
神箭出發(fā)。 ========>>>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