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韻很小就覺得，娘不喜歡自己。娘心心念念的記掛著大姐，那是她的小棉襖。娘一心指望著哥哥有出息，那是她的臉面，她的依靠，她的命根子。和她一塊長大的二姐，出生在娘日子最好過的時候，算個錦上添花。唯獨她，啥都不占。當(dāng)然若是個男孩，就另當(dāng)別論了，聽吳嬤嬤說，當(dāng)初娘懷她的時候準(zhǔn)備的服飾都是男孩子的，一生出來是個閨女，立時傻了。
梁韻覺得長輩們好傻，他們都認為，孩子啥都聽不懂，啥都不知道。于是說話都不避孩子。于是結(jié)果恰恰相反。孩子具有了更多的優(yōu)勢，讓她們?nèi)チ私饽切┫胫赖�，和不想知道的�?br>比如她就知道，五姨夫其實是和娘定過親的！
娘看不起五姨媽，她笨，她丑，她粗魯?shù)钠蛬D不如�，F(xiàn)在也看不起，說她小人得志，說她吃了三兩肉恨不能全天下人都知道，說她瞎貓撞上死耗子…
她知道，五姨夫比爹混得好，吃得開，賺得多。雖然他的官位一直不高，可能量不小。知道他家里原本很窮，一心指望著老婆的嫁妝過日子。他娘吃媳婦的飯，謀算著媳婦的嫁妝，還想著下媳婦的臉…當(dāng)然那老太婆已經(jīng)死了很多年，五姨媽臉上也沒留下被折磨過的痕跡。
她從各家仆婦，各路親戚和本家那里，主動或被動的，慢慢收集到的消息：祖母在一次茶會上看中了六姨，就向盛家提親。當(dāng)時娘已經(jīng)被姥爺定給文姨夫，娘拼死不從，于是姥爺就把娘關(guān)了起來。后來娘上香時從馬車上摔了下來，好巧不巧的遇到了爹，爹把娘抱到車上送回家。爹當(dāng)時是豪門公子，前途無量，五姨夫根本不能比，而且娘被爹抱過了，姥爺不得不把娘嫁給爹。娘出嫁時，128抬嫁妝，浩浩蕩蕩，十里紅妝。姥爺覺得他有負文家，就想把五姨媽嫁過去。可孰料想，大姨夫給發(fā)小顧姨夫做媒，當(dāng)時顧姨夫剛打了大勝仗，是皇帝的紅人，姥姥二話不說，就把閨女許了出去。老兩口磨了半天磨，最后，五姨媽嫁給了文家，六姨媽嫁給了顧家。
這就象個圓圈，本來被祖母求親的六姨嫁給了顧家，被定給文家的娘嫁給了梁家，而本應(yīng)該嫁給顧家的五姨媽，她嫁給了文家哈哈….
如果不是那些人諱莫如深的表情，他（她）們語氣中那些讓她本能地覺得不安的東西，她還真覺得這故事應(yīng)該成為一個傳說。不是有一出戲叫《姊妹易嫁》嘛，那是兩個，這可是三個。當(dāng)然，她自己也有點郁悶，爹的條件好，五姨夫不好，娘不肯嫁他嫁給爹，算不算“嫌貧愛富”。五姨媽和娘不睦，是不是因為這個？顧姨夫是真正的大官啊。娘對六姨媽，連說話都小心翼翼的，就怕她不高興。五姨媽對著六姨高聲大氣，一不高興就甩臉子，六姨卻笑盈盈的，溫柔的要命。她身邊的管事娘子們都說五小姐還是小時的脾氣，幾十年如一日，到底是親姊妹云云。
現(xiàn)在，她明白了這恐怕是因為自家要求著顧姨夫照拂，而五姨媽不求六姨什么。文姨夫是文官，有自己的路子。文姨夫被蘅蕪杜若私下叫做“地頭蛇”——她們說一個人要是長期在一個層面上經(jīng)營，對付上面籠絡(luò)下面，就會有意想不到的大能量。
都說五姨夫混得不錯，可五姨媽那么喜歡排場的人，為何如今卻講起“過日子”了，總是說要如何節(jié)省。裝什么窮啊！那種故意藏著不說卻希望你知道的得意勁，真讓人鄙視！暴發(fā)戶就是暴發(fā)戶。
還有，她知道，六姨其實是小老婆養(yǎng)的，這個小老婆還是用銀子買來的。
當(dāng)時她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只覺得眼前一片光明，心里頭好輕松好暢快，美美的長舒了一大口氣！顧阿臻，你姥姥是買來的奴才，你應(yīng)該到下房里給你姥姥行禮去，在大堂充什么便宜外甥！？
她盼啊盼啊，從來沒有如此迫切的盼著和顧臻見面，以前她是巴不得和她永世不得相見才好。可顧臻和蘅蕪杜若粘在一起，她只能當(dāng)著這倆表姐的面發(fā)布這個“爆炸新聞”，這二人一臉不屑：祖母說六姑是她的閨女，那就是！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能把她帶走讓她認別人做娘！所以，誰要是說她是小老婆的女兒，就是讓她不認娘，就是大大得不孝！六姨就會被姥爺和大舅打，狠狠的打！…
顧臻非常憤怒，認為自己要害她娘。她象她養(yǎng)的那匹小馬一樣沖出去，和大人告狀。結(jié)果…
她還記得姥爺暴怒的臉，比盛夏大雷雨前的天還可怕，還記得回家后落在身上的巴掌，還記得娘臉上的眼淚，一滴滴的澆滅了她心里的悲憤和委屈。娘抱著她，用臉輕輕的蹭自己的臉蛋，娘的懷抱散發(fā)著淡淡的好聞的香味，她又想推開，又不想離開。娘哭著說：孩子，你說得都是實話，娘知道你沒錯�？稍谌宋蓍芟拢荒懿坏皖^。你六姨如今在勢頭上，你爹還指望著你六姨夫照顧，所以，你只能把話放在肚子里，爛在心里。你一定要記住了。
“那六姨真正的娘是用錢買來的，她是不是最□的小老婆”？“當(dāng)然！她娘是那老太婆的娘家買來送過來給你姥爺，想讓你姥爺不愛你親姥姥！”“那姥爺上當(dāng)了嗎？”“當(dāng)然沒有！你姥爺最愛的是你姥姥，誰都比不了，那女人拼命和你姥姥爭，姥爺也不看她一眼！可她有你大舅的娘給她撐腰，你姥爺也不能把她退回去。她得不到你姥爺?shù)南矚g，就生氣，結(jié)果生孩子的時候難產(chǎn)死了”。“她生的那個孩子就是六姨嗎？”“是，所以娘的祖母，當(dāng)時的老太太，就讓你大舅的娘，把她養(yǎng)了。后來她出嫁，為了好聽，就說她是太太養(yǎng)的”。
“那我姥姥也是小老婆？”“不是，你姥姥是真正的官家小姐，后來家道中落，父母都沒了，就被你姥爺?shù)哪�，我的祖母老太太收養(yǎng)，她出身高貴，如花似玉，琴棋書畫無所不通，你姥爺喜歡她，非要娶她，她是因為你姥爺是真心的，才下嫁給他。姥爺當(dāng)時已經(jīng)娶了你大舅的娘，為了不委屈姥姥，就把盛家的好多祖產(chǎn)送給你姥姥做聘禮，你現(xiàn)在的姥姥啊，當(dāng)時氣得差點死了，可那是盛家的錢，你姥爺說給誰就給誰，她管不著！”
“那我姥姥也是大老婆了？”“差不多，這叫‘平妻’，就是都是妻，誰也不比誰低，可你姥姥后進門，所以，大家才說她是妾”�！盀槭裁春筮M門就不行？”“先來后到啊，后來的就要吃虧，不過你姥爺心里只有你姥姥，再加上都是官家小姐，出身不比你現(xiàn)在的姥姥低，所以，其實她才是最尊貴的”。
“那大舅其實不是我親舅？怪不得他不喜歡我”。“胡說！你大舅就是你親舅！他哪里不喜歡你了？”
“他喜歡阿臻，教她寫字，給她書看”�！安皇且步o你了嗎？”“杜若把給我的書都要回去了，她說書是借給我的，不是送給我。阿臻說大舅還送她好幾次，都是又好看又有趣的，外頭根本買不來。大舅說下次要考她，要是通過了考較，就把那方大白蕉葉的端硯當(dāng)獎品”。
“孩子，都是娘不好，你六姨從小就會討人歡心，你大舅待她就好，愛屋及烏，自然對阿臻就比對你好，不過你可不要不高興，對你大舅，你要尊敬，他就會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也會送書給你了，聽話啊”。雖然一百個不情愿，梁韻還是點頭保證，自己會做個好孩子。
娘有時候會叫大舅的娘做“現(xiàn)在的姥姥”，但梁韻知道，“死老太婆”才是娘真正的叫法。她知道這個老太婆對娘不好，看她和二姐的眼神，就像看兩只臟貓臟狗，可她從來都規(guī)規(guī)矩矩的行禮，喊姥姥，所以她也討厭這老太婆！
她問過，我的親姥姥到哪里去了？娘很悲傷：她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她知道，大人對小孩說誰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就是說這個人死了，娘的娘死了，她還要叫一個壞老太婆做娘，真的很可憐。那老太婆的兒子女兒都不喜歡娘，所以，她討厭去盛家和顧家。更別提袁家和文家，那根本不是親戚倒像冤家。
她還知道，別看五姨媽整天喝了蜜似得，其實文家還是文姨夫說了算。別看六姨媽一副以夫為天的樣子，其實顧姨夫啥都聽她的。別問她怎么看出來的，她就是知道。
當(dāng)然，她也有很多不明白的事。
比如：爹對自己好不好？梁韻自己就說不清楚。爹高興了對自己笑，不高興了就呵斥自己幾句。他教哥哥練武，哥哥受不了，他冷諷熱嘲還打人，哥哥和他吵，被他罰跪，動家法。她提出自己替哥哥練武，爹讓她滾一邊去別添亂。爹重視的是男孩子，對閨女不上心。本來她認為大家都這樣，就象杜若的詩做得再好，大舅下朝指點的也是表哥的功課。可當(dāng)有一天，看到文姨夫把沖過來大喊爹爹的文宓兒一把抱住高高舉起的時候，她心里一下子被堵上了一塊大石頭，咽不下去，吐不出來。
她無法拿“文官和武將不一樣”來開解自己，因為她更早的就看到了顧姨夫，這個權(quán)比爹大，官比爹高，比爹更威風(fēng)的父親，牽著小馬，讓阿臻坐在上頭，教她騎馬。
娘曾對她說過，姥爺當(dāng)年是如何的疼愛她這個女兒，五姨媽有一塊她自家舅舅送來的玉，娘多看了幾眼，姥爺就立刻拿過來給了娘。五姨媽怎么哭鬧都不行，姥爺還罵她小氣。
她想看看那塊玉，娘說給了大姐了。
當(dāng)然，爹也比不少人好，起碼比那些拿女兒當(dāng)賠錢貨的爹好得多。
梁韻和二姐談不上多親密，但她只有這一個能說話的人。所以當(dāng)二姐的事發(fā)了以后，她拼死拽著父親的衣襟，不讓盛怒的他拿到刀。她自己心里也納悶：能在六姨的眼皮子底下把人藥翻——她怎么弄到的藥？又怎么知道沈侯爺什么時候去顧家？難不成整天揣著那藥不成？二姐笑著對她說，如果你在意一個人，那么你就會無時無刻不在渴望著，注意著他的消息。沈侯爺常到顧家，他會在何處留宿，到時候什么人守夜，外頭什么人伺候，她早就一清二楚。為了見他一面，一吐心曲，她籌劃了不知多少時日。
梁韻不明白二姐的“愛情”，但她還是被這番苦心所感動。沈侯爺一定也會感動的，但沈夫人，恐怕就會覺得二姐是她的一個勁敵了。
自己的后院，也讓梁韻困惑。
爹現(xiàn)在有四個姨娘，其中柔姨娘是爹有一次出去公干，一個大官送的官奴，自然是□的。另兩個是家里的丫頭“抬”的。唯獨一個雪姨娘，爹最寵愛，這個蘇雪也曾是個官家小姐，她琴棋書畫無所不通。娘說自己的親姥姥是官家小姐，姥爺疼愛她，也是受了聘禮的，就不應(yīng)該算做是妾。那么爹也曾在江南和這個蘇雪拜過堂，是不是也算平妻啊？可為什么娘現(xiàn)在卻說從來沒有平妻這回事！這是那最不講禮法、罔顧人倫的商家，在外頭偷納的外室們?yōu)榱私o自己遮丑，才有“平妻”這一說。掩耳盜鈴，笑掉大牙！連通房丫頭都不如！
所以，娘動不動就說，爹在江南那場荒唐的拜堂，會成為他被人攻擊的把柄。爹不耐煩，但也沒怎么反駁娘——拜都拜了，你還要咋樣�。�
為了娘，她當(dāng)然贊同第二種說法�？赏瑯邮菫榱四�，她也不贊同這一種。
自從這個蘇雪來了，娘就老了，一天天的陰沉枯萎下來。她恨起顧姨夫來，為啥要讓爹去江南公干？他不去，就不會有這個蘇雪了。
顧姨夫也是有妾的，她還記得有一個非常出色，后來被顧姨夫送給了一個親兵做老婆。娘對六姨的手段，也是佩服的。她很少服人，卻對她和二姐說：“早知道她不簡單，卻未曾想她這么厲害！”
大姐晉封了，那些怒氣沖天沖到家里恨天怨地，仿佛二姐不死他們就沒法活的本家門，身上的氣焰一下子就被撲滅了大半，大家都不再提這件事了，好像前天有志一同要勒死二姐的不是他們。
哥哥臉上帶了笑，是真高興。他有多久，臉上的笑都是譏誚的冷笑了。
爹也不再黑著臉了，大姐真是全家人的大救星，她現(xiàn)在不再怨娘偏疼大姐了。
從此娘的全副身心，都投入了宮廷的波詭云譎中。
直到有一天，她再次在娘的屋子里，感到了黑云壓城城欲摧的窒息�；实垡呀�(jīng)三個月沒去大姐的韶華宮了。是的，韶華宮，一個淑媛的居處被命名為宮，這象征著帝王的承諾。賢德淑貴四級妃子，姐姐有望啊。
為什么會這樣？難道一言九鼎的帝王說話也不算數(shù)？她真想飛到那九重深宮里，對著那九五之尊問上一問：你的承諾算什么？！
可后續(xù)聽到的消息讓她瞠目結(jié)舌：韶華宮，是皇后娘娘命名的。她覺得那地方僻靜，少有人打擾，花木繁茂，開得倒比別處更華艷。加上和湖畔一大片地方相連，地方倒比別處更開闊。所以，不應(yīng)再叫做“妙晴居”，該叫韶華宮才對。她是后宮之主，要改個名字還不是小事。字是皇帝寫得沒錯，是皇后讓他寫得。
原來，這是個誤會，殘酷的誤會。姐姐失寵的原因很可笑，為了一個玉瓶。
皇帝賜給姐姐一個西域進貢的羊脂白玉瓶，說姐姐就如這玉瓶般玲瓏無暇。姐姐好生珍愛，藏于內(nèi)室。殊不知有一天拿出來賞玩，竟發(fā)現(xiàn)，那玉瓶碎了。
天旋地轉(zhuǎn)，天昏地暗，天翻地覆，且不說內(nèi)侍宮女們?nèi)绾蜗鹿蚩念^，陳情表白，此時找到弄壞玉瓶的人都是小事了，重要的是，如何補救。
姐姐沒有向娘家求助，偷偷在做一個一摸一樣的玉瓶來替換。她直截了當(dāng)?shù)母嬖V皇帝，玉瓶碎了。結(jié)果皇帝竟然大贊她“坦蕩赤誠”，要升她的位份�；屎髲幕实鄢龅弥�，也贊“光風(fēng)霽月，德才兼?zhèn)洹保谑潜阋獣灾I六宮，正式升她為昭媛。昭媛是九嬪之一，一旦有孕，四妃指日可待。
誰曉得不知哪個天殺的，對著興頭上的皇帝皇后說，根本就是梁淑媛自己摔碎的。因為這玉瓶進貢時是一對，皇帝賜了她一只，另一只賜了周德妃，梁氏一聽，就惱了，嫌自己不是獨一無二，她不稀罕，于是就摔了玉瓶。后來懼罪，就有了這么一說。請問若是珍而重之，如何會弄壞？若是時常拂拭把玩，怎么會說“不知何時碎了”？
帝后大怒，招她來問，梁韶知道被人算計了，于是解釋：若是自家摔得，就應(yīng)該當(dāng)時就欺瞞君王，如何會拖到現(xiàn)在？宮人具可作證，她何時摔過這瓶子？
韶華宮中人自然都說從來沒有。
問題的焦點在于：梁韶何時得知朱德妃也有這樣一只瓶子，她當(dāng)時是何反應(yīng)，這瓶子是何時碎的？
自然是無解。梁韶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玉瓶是一對。
這是一筆糊涂賬，皇帝問著就不耐煩了，拂袖去了養(yǎng)心殿�；屎蟀堰@事交給了她身邊的總管太監(jiān)。
后宮這樣的事，還不知道由多少，這案子是石沉大海。梁韶被命在查清前禁足。于是，三個月過去了，也沒給她個交待。她身邊的宮人當(dāng)然都被調(diào)換，被總管帶去審問了。
娘悲憤交加，她要到六姨府上去，請她想辦法通消息的時候，傳來顧府的大喜訊：六姨有喜了！
大家都楞了，她已經(jīng)快四十歲了，大兒子都要娶親了，她還能懷上？？？可消息是千真萬確，聽說顧姨夫喜得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在場的女人，個個臉上帶著羨慕敬佩的神情：足見她牢牢拴著丈夫的心，二十年未變��！須知道顧大將軍面臨多少選擇，多少誘惑啊…
還有就是，懷相非常不好，太醫(yī)鄭重交代，要躺在床上靜養(yǎng)，一直到胎相穩(wěn)固才能下床。
娘還是去了——她很快被打發(fā)回來了。
知道六姨生下了她第四個兒子，大姐還是沒有“平反昭雪”的消息。也不說有罪，也不說沒罪。就是不死不活的拖著。直到大家都把她遺忘。
凄風(fēng)苦雨，雞飛狗跳，梁韻覺得這個家她一刻都呆不下去，她看著飄動的簾子，習(xí)慣性的選擇逃避——繼續(xù)自己的一簾幽夢吧，只有在夢中才沒有煩惱和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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