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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眼見著媳婦的肚子一天大似一天。她的精神也一震,人精神一好起來,心思也就漸漸地又活泛了起來。想到年前去莊子上看到的曹錦繡,不由得又抹了倆滴淚,又想到曹錦繡先前做出的那番事情,雖是無意,但是論請倫理,都得問過媳婦。就想著不如趁媳婦精神和心情都大好的時候,跟她商量一下接曹家表妹回來的事情。
誰知剛回來沒多久,曹家那起子不省心的姨媽偷偷地帶著侄子又摸上門來,當(dāng)著一大家子的面又哭又打又鬧,打滾撒潑。黎金秀被沖撞上來的曹姨媽推了一下,差點(diǎn)摔倒,臉上被撓了一記,當(dāng)下捂著肚子叫疼。驚得一屋子的人都慌了神,曹姨媽還想再鬧,卻被黎金秀屋里的倆個陪房媽媽架了起來。賀母也顧不得許多,急忙叫人去尋還在宮中當(dāng)值的兒子,讓人把曹家一干人等都先安置到偏房。曹姨媽是一邊叫罵一邊被哭哭啼啼的曹錦繡半推半就地勸去了偏房。還沒等她松一口氣,暗贊錦兒懂事,卻見金秀抱著肚子就要往地下坐,疼得冷汗直流。這回她倒是干脆了,眼前一黑,終于暈了過去。
等她醒來,兒子已經(jīng)回來了,那邊也已經(jīng)喝了藥,歇下了。賀母又是傷心又是愧疚,握著賀宏文的手,一邊淌淚,一邊勸慰兒子莫要怪責(zé)姨媽等人。見賀宏文眼里紅絲密布,這才想起金秀肚子里的孩子莫不是……嚇得她又是眼前一抹黑,天旋地轉(zhuǎn)地躺回了床上,待聽到金秀的胎象不太穩(wěn),但已經(jīng)喝了藥,暫時無事,才稍稍松了口氣。如此一來,就是她也不好開口和兒子媳婦說合,讓兒子到曹錦繡房里多走動走動。
只是這一夜對于她,竟似特別的漫長,一會兒想起那和尚給賀宏文解簽?zāi)呛炍模粫䞍河窒氲饺羰抢杓抑懒伺虏粫屏T甘休,那黎家老大如今進(jìn)了從六品的言官,要是揪著不放,少不了波折,一會兒又想到她可憐的錦兒和姐姐,一夜沒睡,次日卻是連坐也是不能坐了起來,斜躺在床上,頭一陣一陣地犯暈,一張黃臉此刻卻果真是面如蠟紙,房里伺候的人忙過書房請了賀宏文過去。
黎金秀這邊也是剛能下床,就聽說賀母又病倒了,就著芳晴的手坐到了梳妝臺前,嘴角撇了撇,便吩咐芳晴給她梳頭,好過去侍奉婆母。
芳晴一邊嘟著嘴一邊給黎金秀盤頭發(fā),蔻紅的指甲留得又細(xì)又長,卻一點(diǎn)兒也不礙事,指下翻飛,不多時就盤了個中規(guī)中矩的發(fā)髻壓在腦后,手剛伸了出去,準(zhǔn)備給金秀上妝,拽著胭脂粉盒卻下不了手。黎金秀自顧自地想事情,一時卻沒注意到芳晴的異樣,等了片刻,卻猛地被芳晴落下的淚滴到手上驚醒。
黎金秀見狀,心底也是難受得緊,也就沒有說話,待要安慰她,自己也少一個人勸慰,待要陪著落淚,自己這些年的淚早就流干了,真要哭時,反而眼中越見干澀。
要說,芳晴與芳娟雖是一母同胞,但是芳晴卻是唯一一個自小跟了自己的貼身丫頭,心氣也直,沒這常人心底的彎彎道道,對著賀宏文也是不假辭色,金秀只當(dāng)芳晴是為自己抱不平,卻不想芳晴想的卻是旁的事。
芳娟溫婉,性子疲軟,又是個墻頭草似的人物,當(dāng)初黎家太太挑了芳晴,看的是她的忠心,挑了芳華,看的是她的穩(wěn)重,芳娟卻是榜上無名的,也是因著芳晴擔(dān)心自個兒隨了姑娘出嫁后,太太無暇看顧,哥哥嫂嫂貪了旁人的銀子,賣了她,自己也就這么一個親妹子,這才求了姑娘到太太跟前要了芳娟。姑娘對自己越好,自己心中就越是羞愧萬分。
倒是芳華端茶進(jìn)來,見了二人相顧無語,嘆了口氣,放下茶水,取過盒子里的銀白的玉簪花鈿,給金秀上頭,又偷偷地捏了芳晴胳膊一下,芳晴這才收了淚,細(xì)細(xì)地給她上了淡妝,掩去了金秀眼下的青黛蒼白。又強(qiáng)笑道:“奶奶瞧著這般看著可好?”
黎金秀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才扶了芳華的手,慢慢地朝賀母的房里走去。
賀母正躺在床上哼唧,賀宏文陪在旁邊也不過是偶爾低聲應(yīng)和幾下。瞧見黎金秀扶了丫頭的手進(jìn)門,賀母倒是未見其人,淚先流滿了一面,抽抽噎噎的聲音又大了幾分,掙扎著要起身代曹姨媽賠罪。一陣犯暈,差點(diǎn)滾落了下來。
黎金秀忙上前,與賀宏文一左一右扶住了賀母,將她放回了枕上靠著。
“母親,這不是折殺了媳婦么?”黎金秀眼圈一紅,扶著肚子的手又緊了緊。
賀母垂淚,握了黎金秀的手,道:“我今日當(dāng)著你二人的面,便都與你們說了吧!
賀母揩了揩淚,哽咽道:“外人都道我偏心,可我……只你姨媽這一個娘家人,姐姐是個不懂事的,行事偏頗,子孫也不成器……,錦兒又是個性子綿軟,逆來順受的人……”,又歇了口氣,一鼓作氣道:“從前的事是我這個做婆婆地對不住你,讓你受委屈了,但也望你還念著宏兒待你的情意,把對我這婆婆的好分一些給錦兒,她是個不能生養(yǎng)的,我原本想著將來若有機(jī)會,給她過繼一個,也好死后添燈,有人祭祀,也不枉我和她娘一母同胞,奈何宏兒又是個子嗣不旺,到三十歲上下才……”
揮了揮手,打斷想要開口的金秀,繼續(xù)道:“前兒聽劉媽媽說,你躺在床上難受,我……我……,此番孩子若是因此沒了,我到了地下也愧對賀家的祖宗。昨日晚上,錦兒來房里尋我,跪著求我為她母親說上倆句,我心底何嘗不惱,你肚里的是我賀家的嫡親孫子,我為著你,不肯應(yīng)她,這孩子就跪在廊下一直哭求,直至哭暈了過去。我不敢奢求你能善待她母子三人,只盼你不要為難她二人,我那姐姐也不是有意的,你且看在她也是為著她倆個孩子的慈母心上……我,我也就死也瞑目了!
金秀眼圈一紅,淚如雨下,“母親這般說著,是置媳婦于何地。金秀雖然是個沒見識的婦道人家,卻也知道仁義禮智信為何物,我自問從不曾虧待何人,母親如今這般說道,莫說媳婦是沒有做過什么事,就是做了,也羞于受辱,母親既然不相信媳婦,是媳婦沒能耐,還請自求離去!
賀母大急,連帶一旁默不做聲的賀宏文也嚇了一跳,“金秀!
賀母涕淚連連,一陣急咳,生生咳出了一口帶了血絲的痰。黎金秀卻只是立在那里,一動不動,看著賀宏文忙著搭脈詢問。卻一眼也未再看過來。腹中絞痛,咬咬牙,招了芳華的手,轉(zhuǎn)身回了房間。
卻見她回了房,一眾丫鬟也不敢多言,芳晴更是小心翼翼地瞧著她的神色,她閉著眼睛暗自紓解了良久,才睜開了眼睛,一疊聲地吩咐了下去。
待人都走盡了,芳華才走到金秀跟前,“奶奶,這又是何苦呢?”
“她道我容不下她的錦兒,怕我待薄了她曹家,芳華,你可知我心中的苦楚。我忍了又忍,卻不是看在她母子二人的份上,若不是看在老太太的份上,我又何苦這般受人糟踐!
芳華默然無語。
賀母一場大病,延綿了半個多月,也不過是虛驚一場,賀宏文在他母親床前服侍,無暇分身。賀母雖在病中,不見金秀過來請安,有些不安,但有了錦兒在身邊伺候,憐憫她孤身一人住在莊子上這么些年,對自己卻也還是一片赤子之心,照顧得比起黎金秀來說,又更是細(xì)致入微。只是不見金秀的身影,賀母十分地不習(xí)慣,數(shù)次詢問,錦兒要么是躲躲閃閃,要么是滿臉為難,賀宏文也只是不說,最后倒是從旁人口中,方才知道媳婦用公中的錢給曹姨媽那敗家子還了賭債,又讓人把曹錦繡在莊子里的東西都運(yùn)回了賀家,還給族中寫了信件,以她個人的名義接了曹錦繡回來,這才拾掇了東西回娘家看望她母親,只字未提和離之事。心想自己此次作為也確實有些過了,冤枉了金秀。便勸著賀宏文上門去接她回來。卻不知賀宏文早已上門數(shù)次,都沒能見上一面,眼看著中秋之期降至,黎金秀遲遲未歸。心里也是越發(fā)的不安。
還沒等到黎金秀回心轉(zhuǎn)意,這一日,臥在病床上和曹錦繡說著話的賀母,卻接到了一封曹家來的信。
信上質(zhì)問,自收到曹氏母子回信,說已借到銀兩不日回去的信后,就未在見過她二人,單程不過半個月的路程,他二人卻走了一個半月也不見蹤影,莫不是你們賀家扣了人,不肯借錢吧。
賀母一陣慌亂,曹姨媽確實是一個半月前走的人,那天推了金秀,擔(dān)心著要吃官司,前腳踏進(jìn)偏房,茶還沒涼,后腳就溜出了府,錦兒來求她的時候,她母子二人正巴巴地在外頭客棧里等曹錦繡的消息。后來她一病不起,也是黎金秀拿了銀子,讓人在外頭把她二人尋了回來,等她二人回到府中安置好后,黎金秀才收拾了東西回的娘家。就是曹姨媽,那天在賀母面前也是頭一次閉上了嘴巴,沒說黎金秀的不是。
住了幾天,曹姨媽說銀子已經(jīng)接到了,家里還有一干老小等著自己回去養(yǎng)活,就不多留了,爾等莫要忘恩負(fù)義背信棄義待薄了她女兒,如此這般,后會有期。賀母雖在病中,也叮囑兒子給他們二人墊齊了路費(fèi),雇了馬車送他們回去。數(shù)數(shù)時日,也該早到了。
想著不妥,便趕緊叫人把賀宏文叫了回來。心里沒個主意,惶恐不安。賀宏文得知后,也當(dāng)即派了人四處打聽,又派人叫了那日雇來的馬車夫,細(xì)細(xì)地問了,她母子二人卻是還未出城就去了賭莊,連帶賀宏文給車夫二兩銀子的車馬費(fèi)也要了去。左右想不出法子,只好去府尹處備了案,由官府出面去和賭莊交涉。怕母親擔(dān)憂,便請了倆天的假,在家中等候消息。平日里官府辦事,悠哉悠哉,沒有十天半月,沒半點(diǎn)消息也是正常,卻不知此次是不是賀府打點(diǎn)的銀錢特別有效,沒幾日,賀宏文那頭就得了消息。傳他去義莊認(rèn)尸。
曹錦繡一聽,當(dāng)即眼前一黑,比久病在床的賀母暈得還快。當(dāng)然,調(diào)養(yǎng)了這么些年,底子還是相當(dāng)?shù)暮竦,故而,醒得也快。剛悠悠轉(zhuǎn)性,就死死地拽住賀宏文的衣袖,央求著一起去。賀宏文心里為難,卻耐不過她涕淚橫流,尋死覓活,只好帶了她一同前去。又托了與自家相熟的郎中,照看自己母親,這才啟程,去了西郊的義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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