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蓮

　　回憶有著巨大的斷層。

　　他看著他在面前以一個極其緩慢的速度向后傾倒下去，像慢三倍速播放的老舊電影，粗糙的斑點和劃痕在視網(wǎng)膜上刻下清晰的傷。

　　倒下去。墨色的披風貫入大量的風，懸掛在上面的銀亮飾物劃出絢麗的弧。沒有聲響。

　　那瞬間他回頭，淺褐的發(fā)被血沾染成沉寂的黑，蒼白不帶任何血色的唇輕蠕，嘴角帶笑。

　　周圍的影子擁擠不堪。骯臟。模糊。嘈雜地喧囂。

　　視野突兀地沉進一片血色，右眸劇烈地疼痛。驟然握緊，黑色的手套隱匿泛白的指節(jié)。三叉戟的尖端在沒有月的夜里反射出銀亮的光。

　　蓮花墮落碎裂散落一地染上厚重的塵和血。

　　卡斷。像突然失了信號的電視屏幕，徒留黑白雪花在耳邊發(fā)出嘈雜的聲響。

　　忘記起點，而終點未至。

　　恍惚地行走，記憶模糊。

　　有誰笑了，狡黠的。有誰哭了，無助的。有誰絕望，淡然的。有誰瘋狂，悲哀的。

　　在夢里沉淪，感受緩慢的痛。

　　他猛然間驚醒過來。已經(jīng)留長的藍紫發(fā)絲凌亂地散開，微汗。平復呼吸，伸手，碰觸熟悉的武器。

　　他出生于骯臟的憎恨。沒有人教過他怎樣去愛。面對重要的東西，他所知曉的方式只是恨。恨。恨。恨。像一雙手緊緊扼住他的喉嚨難過得呼吸不能。

　　所以渴求力量，所以想要變強，所以不得不通過不停的殺戮來確認自己的存在。

　　他用厚重的刺將自己包裹起來，拒絕一切，深深刺痛了別人的同時也將自己傷得體無完膚。

　　揮舞武器，沾染上艷麗的紅。

　　殺戮時會有記憶的片段掠過腦海，破碎的印象凌亂而模糊。輕笑，嘴角一抹嘲諷的弧。通靈者本就不在乎那些所謂生生死死輪回。

　　遺忘了最初的因，迷茫于最后的果。

　　直到遇見了他。

　　悠哉游哉邋里邋遢吊兒郎當。這樣的人居然還想去當什么通靈王，簡直是最好笑的笑話。

　　他理所當然地也將矛頭對準了他。

　　船到橋頭自然直。他聽到他冷靜地說，我不勉強。笑，慵懶隨意眼神清澈。

　　于是蓮敗了。不可思議地敗了。徹徹底底地敗了。完敗。

　　刺是無法傷害到隨性的風的，然而風卻可以將尖利的刺磨圓，磨平。

　　他真想不明白，為什么那個笑容可以去包容拯救這么多的東西。

　　雖然很不想承認，其中也包括了一直憎恨著的那個自己。

　　他終于毅然決然地拋棄一直懷抱著的憎恨，嘴角上揚大聲喊，我不迷茫。

　　什么地方響起了輕柔的音。不去聽。沒有停。

　　睜眼，映入眼簾的是黑色教團教堂般的碎彩玻璃窗，光透過來被分割折射成凌亂的片段壓抑呼吸。

　　無聊的夢境。

　　一旁蒙滿了灰塵的櫥柜上靜立著木質(zhì)沙漏，破碎的光投在上面映下巨大的影。蓮，無根無葉蒼白懸浮。一瓣蓮花搖了搖，輕輕緩緩墜下。

　　預示著殘留的生命一次又一次地減少。被束縛的東西。無聊。

　　那種東西，怎樣也無所謂。

　　被制造出來的。稚嫩的童音在腦海中回響。你是那些無聊的人類藉由對付惡魔的借口被制造出來的。

　　時間回溯到孩童時，戴著眼鏡的爺爺拍著自己幼小的頭說，神田，你所看到的蓮花都是幻覺，它們是幻覺。

　　若干年回去后已顯得更加蒼老的老人問他，你現(xiàn)在，還能看見蓮花么。

　　你現(xiàn)在還能看見蓮花么。

　　密密麻麻的蓮漫天而來覆蓋住地面囂張地盛開。被束縛，呼吸不能。

　　然后他聽到一個聲音問他，熟悉的。問他，神田你怎么了臉色好白不要緊吧。

　　又來了，那個一頭白發(fā)有著血色詛咒印記的笨蛋濫好人豆芽菜。

　　第一次見面時將他誤當成了惡魔，從教團高聳的大門上面一躍而下，清冷的六幻二話不說抵上咽喉。

　　糟糕的開始。

　　科姆伊端起妹妹送來的咖啡輕抿了一口，抬起頭來微笑。他說，只有人類才會被詛咒啊。

　　呵，那么我連被詛咒的資格都沒有么。

　　為什么什么都不說，為什么老是自己一個人去背負一切，為什么可以為保護毫不相干的人不惜犧牲性命。

　　所謂可笑的神的使徒。

　　可是我們既不是神也不是惡魔，只是個卑微的人類，也許連人類也算不上。我們自身的存在，對于這個世界而言，是多么地渺小而微不足道。這樣的我們又能去拯救什么，別開玩笑了。

　　自以為是是不是共同的罪�？尚γ�。可悲么。可嘆么。

　　所以，不要再在我的面前倒下，我已經(jīng)不想再重蹈覆轍了你明不明白！��！

　　無根無葉的蓮花，一瓣，一瓣凋落下去，直至枯萎�？v使沙漏再次翻轉(zhuǎn)，也無法挽回。時間成為了不可逆的溪，緩緩地看著它一點點，一點點地凋落，直至一切不復。

　　時間。

　　世界上是沒有永遠存在的。所謂的永遠，也只不過是一段很長很長的時間而已。

　　——神田�。�！

　　白發(fā)少年有些吃驚地望著眼前為自己擋下攻擊的背影。傷口裂開，血溢出，雪白的繃帶上面渲染開艷麗的花。

　　擺放在哪里的蓮花又靜靜地飄落了一瓣。深藍發(fā)色的少年看不見，也不知曉。

　　吶，聽著，給我活下去，豆芽菜。

　　巧克力球，一顆一顆，苦澀的甘甜。

　　他享受著用牙咬碎時那一瞬間崩裂而出的疼，甜膩到疼痛。

　　槍響聲。他看著，縱使演技再好偽裝身份的身體還是抑制不住地顫抖。

　　他聽到白蘭在一旁輕笑，結(jié)束了。

　　晚安，彭格列。

　　一切輪回終將回溯到最初。

　　回到似曾相識的起點，倒下的身影傳遞完結(jié)的訊息。

　　可是。

　　輪回六世的懲罰也只到了一半，那么，下一世的你又將以怎樣的方式與我相遇。我期待著。

　　——Arrivederci，澤田綱吉。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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