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剛剛落到山后邊，林間的路上已經(jīng)是黑沉沉的一片了。一輛四輪篷車正在林間小路上急急地行駛著。

　　“哈克，快點(diǎn)兒啊，天黑下來之前走不出這片林子就麻煩了�！迸褴�?yán)锏娜私辜钡卮叽亳R夫。

　　馬夫又甩了馬一鞭子，只是已經(jīng)跑的飛快的馬很難再提高速度了。

　　“還有多遠(yuǎn)？”

　　“快了，先生，就快出去了。”馬車夫的額頭上滲出了汗珠。后悔啊，不該貪圖酬金多來接這趟生意，還以為可以憑自己幾十年的駕車經(jīng)驗(yàn)?zāi)茉谔旌谇巴ㄟ^黑霧森林呢，結(jié)果呢，去他的金幣，小命可以保住就謝天謝地了啊。他又重重地抽了馬一鞭，不停地祈禱著，想起那些古老的傳說，心里更加不安了……

　　黑霧森林是隔斷大陸東、西方的狹長的森林，橫越黑霧森林是東方和西方最近的通道，可是旅人們寧肯繞遠(yuǎn)走北邊的山路或者多花錢走南方的水路也極少從這里走，傳說是古老的魔法王國的一個被放逐的魔法師住在這里，使這個森林被邪惡的魔法控制，常年籠罩著濃濃的黑霧；還說里面有吃人的女巫，如果踏入森林的旅人不小心撞到了，那可就兇多吉少了。傳說不可全信，不過就算這些都是謠傳，黑霧森林里的小路模糊難辨，加上光線陰暗，很容易迷失在里邊，在未知的黑暗森林里迷路，才真的是一件危險的事。

　　車夫狠狠地抹了一把汗。要不是這位金光閃閃的先生——金耳環(huán)、金項(xiàng)鏈、金戒指，就連衣服上也鑲著華麗的金絲圖案，絕對的金光閃閃——給了五倍的金幣，他死也不會來啊……

　　篷車?yán)锏娜税肓弥嚭熆粗嚪蚝節(jié)竦谋�，狹長的眼睛瞇了瞇，再回頭看看那一堆貨物，金子的光芒在他的眼睛里流轉(zhuǎn)。雖然心疼給車夫的五倍酬金，可是也沒辦法啊，小財(cái)不出，大財(cái)不入，兩天以后就是多諾大公家的家族年會了，從西方費(fèi)盡力氣和錢財(cái)搜羅到的奇珍異寶，一定要在多諾大公的年會上送到。這次肯定會大賺一筆，呵呵，我真不愧是大陸上最會投機(jī)——不，是最勤奮的商人葛萊梅啊。

　　嘻嘻，金幣金幣，滾滾而來的金幣啊……

　　咦？不對，前方起了陣陣沙塵，那滾滾而來的，不象金幣，倒象是……

　　葛萊梅的嘴角抽搐起來。不是吧，神啊，不要和我開玩笑啊，我不相信這種事會落在我頭上，我不相信！他閉上了眼睛：“神，我沒有看到，我什么都沒有看到，我真的真的沒有看到——哈克，快走，快趕路��！”

　　沒人回答。“哈克？”他睜開了眼睛。

　　那堆東西，不，是那群騎馬的強(qiáng)盜已經(jīng)站在了他們面前，馬車早已停了下來，他忠實(shí)的車夫正趴在地上努力地把他略嫌肥胖的身軀塞到馬車底下去。無奈馬車底盤實(shí)在太低，車夫努力無效下轉(zhuǎn)而向強(qiáng)盜求情：“各位手下留情，我只是個小車夫，身上沒有半個金幣，你們放過我啊，這位老板是大陸最有名的投機(jī)商人葛萊梅啊，他的錢多的數(shù)不清，你們搶他吧，保準(zhǔn)大有收獲啊……”

　　怒氣在葛萊梅心里翻騰，他捏緊了拳頭�？雌饋硐袷菑�(qiáng)盜頭子的那個走了過來，“嚓”地一聲把車簾變成碎片，接著拿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貼住了他的脖子：“投機(jī)商人葛萊梅？”

　　匕首涼涼地貼在下巴上，拳頭越捏越緊。

　　“呵呵，呵呵，您說什么呢，”葛萊梅臉上推起諂媚的笑，“我怎么會是那個臭名遠(yuǎn)揚(yáng)的葛萊梅呢，見了他我都要打他幾巴掌，我只是個窮苦的小商人，搶了也沒有多少錢，還費(fèi)您的力氣，多不劃算，您說是不是？呵呵……”戴滿大金戒指的手顫巍巍地伸向拿匕首的手。

　　“咚！”他被扔到地上。

　　“葛萊梅，你不要裝了，我們在這里等的就是你。多諾家的年會，我們不會讓他辦成的。這些東西我們帶走做軍費(fèi)了，如果你還有一點(diǎn)大陸公民的自覺，就不要再為這些荒淫無道的貴族做事�！卑档墓饩�下看不清那強(qiáng)盜的臉，只看到那頭耀眼的淡金長發(fā)，讓人覺得高貴又不可侵犯。

　　軍費(fèi)？原來是中部的義軍。他們不會亂殺無辜，這下小命可以保住了，可是，金幣��！

　　“你！”義軍首領(lǐng)指著在地上縮成一團(tuán)的車夫：“趕著馬車，跟我們走！”

　　“�。俊备鹑R梅從對金幣的追悼中回過神來，就看見義軍的馬隊(duì)和滿載著他的財(cái)寶的馬車已經(jīng)消失在小路盡頭的黑暗中。黑暗的黑霧森林中響起葛萊梅凄厲的呼號：“不要把我一個人丟在這里啊——！”

　　♀ ♂ ♀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記得明明是沿著小路走的，可是現(xiàn)在他的周圍沒有路，只有一棵棵茂密的參天大樹和無盡的黑暗。夜涼如水，可汗滴還是不停地往下掉。走吧，雖然是亂跑，可是繼續(xù)走的話還有離開黑霧森林的希望，不走的話，就一點(diǎn)希望也沒有了。葛萊梅無奈地抹抹汗，繼續(xù)走。真是倒霉啊。從來沒有這么倒霉過。他的命，他的商譽(yù)，還有，他的金幣啊。眼睛酸酸的，是太累了吧，不過，真的好想哭啊。嗚，他的金幣啊。

　　嗯？是耳鳴嗎？好像聽到了歌聲。葛萊梅振作精神，循著聲音向前走去。歌聲越來越清晰，愈發(fā)覺得那聲音分外動人，比海上女妖的聲音有過之而無不及。繞過了幾棵大樹，眼前豁然開朗。這里象是不受黑霧的影響，居然有淡淡的月光透進(jìn)來，照耀著林間空地上一座兩層高的石頭建筑。悠揚(yáng)的歌聲正是從那里傳出來。

　　藉著淡淡的月色，可以看出那建筑已經(jīng)被遺棄了。怎么會有女人住在這里呢？葛萊梅想起了吃人的女巫的傳說，脊背竄上一股涼氣。不過……這棟建筑看起來很古老，也許就是魔法師的住處呢，沒準(zhǔn)會有古時候的珍寶在里面啊。也許可以小賺一筆，稍稍彌補(bǔ)一下他今天的損失。女巫呀，有女巫看守的話，說明財(cái)寶更多啊。葛萊梅吞了口口水，握住懷里那把裝飾性比實(shí)用性更強(qiáng)的金柄小刀，要錢不要命地走進(jìn)那建筑里去了。

　　靠著淡淡的月光，看見石屋里有破爛的木桌和木椅，還有倒塌一半的壁爐。不象是魔法師的住處，倒象是普通的人家。一樓什么也沒有，葛萊梅找到了樓梯，踩著厚厚的浮塵走上去。歌聲就在這里了。葛萊梅小心翼翼地推開了樓梯口右邊的房門。

　　歌聲停下了。房間里傳來一個柔軟的聲音：“是爸爸嗎？”

　　葛萊梅看到窗邊坐著一個短頭發(fā)的女孩兒，逆著光看不清臉，看起來像是沒完全發(fā)育好的小女孩兒。小女孩看到他，聲音變的失望：“不是爸爸啊�！�

　　這女孩看起來不像吃人的女巫。葛萊梅小心翼翼的走向她：“小妹妹，你在等你爸爸嗎？”

　　“是啊�！毙∨Ⅻc(diǎn)點(diǎn)頭，“爸爸最喜歡聽我唱歌，我一直唱，他就會回來聽的�！�

　　葛萊梅再靠近她一點(diǎn)：“呃，你在這里唱了多久了？”

　　小女孩歪著頭，思考了好久，栗紅色的頭發(fā)翹啊翹的：“我……記不清了，爸爸說樹變白他就回來，我坐在這里，看到那些樹變白好多次，變綠又變白，爸爸還是沒有回來�！�

　　好多次？“你一直坐在這里嗎？”

　　“嗯�！毙∨⒄J(rèn)真地點(diǎn)頭。

　　葛萊梅的背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你…… 哎吆！”太緊張了，不小心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整個人往前趴去，那小女孩愣愣地不知道躲，被他撲倒了。

　　葛萊梅連忙爬起來：“啊，對不……！”他說不下去了。

　　小女孩的身體硬梆梆的，沒有人體應(yīng)有的柔軟感覺，象是——木頭的。離的這么近，他終于清楚地看到，小女孩露在衣服外邊的關(guān)節(jié)都是圓圓的轉(zhuǎn)軸，耳朵后邊和脖子上都有隱秘的縫線。葛萊梅呆在那里。天��！一個會唱歌、會說話，活的木偶娃娃��！

　　他的商人腦袋迅速地轉(zhuǎn)起來了。嘿嘿，撿到寶了。

　　小女孩見他不說話，擔(dān)憂地看著他：“你怕我了嗎？原來也有人靠近這里，但是他們很快就很害怕的離開了。你也怕了嗎？不要害怕啊，和我說說話吧�！�

　　“不會不會，我干嗎要怕你��？”親切的笑容浮現(xiàn)在葛萊梅的臉上，他用真誠的目光看著小女孩，“我叫葛萊梅，來，告訴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爸爸叫我薩妮�！毙∨⑿α�。真可愛啊，葛萊梅在心里說。咦？不對，她又不是人，有什么可愛不可愛的。不知道她的臉用什么材料做的，只看臉的話就跟真的人一樣。

　　“啊，薩妮，你想不想去外邊？”熱切的目光。

　　“外邊？是爸爸去的外邊嗎？”薩妮眼睛里流露出向往的光芒。

　　“對啊，你想不想去��？”

　　薩妮為難地低下頭：“可是，爸爸讓我在這里等他啊。”

　　“呃，你看，你爸爸這么久都沒有回來，也許遇到了麻煩，需要薩妮去幫他啊。” 肯定早就死掉了，只要把你騙出去就好。

　　“需要薩妮幫忙？”大眼睛眨啊眨，讓騙子心里一陣?yán)⒕巍?br>
　　“對啊對�。�！大哥哥帶你去找爸爸好不好？”去他的良心。

　　♀ ♂ ♀

　　港口城市庫拉特姆。

　　城市中央的大廣場上搭起了許多五顏六色大小不一的帳篷。本來就喧鬧的廣場今天更是被圍的水泄不通，因?yàn)閬淼氖怯忻呐疗婵R戲團(tuán)，更因?yàn)轳R戲團(tuán)前邊豎起了大大的牌子，寫著：有會唱歌的木偶表演

　　多希奇的事！活這么大，誰見過會唱歌的木偶��！于是，不管是本城的居民還是來往的旅人，都搶著來看個究竟。

　　精彩萬分的帕奇卡的節(jié)目，今天失去了往常對人們的吸引力，人們都在焦急地等待最后壓軸的好戲上場——木偶唱歌。

　　終于聽到主持人宣布木偶唱歌開始，人們都屏息等待著。

　　那是真的動聽的歌聲，也是真的木偶。沒有任何線來控制她，她自己走過來，站在那里，唱歌，就像真的人。

　　人們都沸騰了。帕奇卡馬戲團(tuán)有會唱歌的木偶，這消息通過港口城市庫拉特姆傳流傳開來。來看的人越來越多，帕奇卡馬戲團(tuán)的老板天天數(shù)著金幣眉開眼笑。不過現(xiàn)在這個老板正一臉嫉妒地看著另一個在數(shù)錢的人。

　　“就延長一個月！”

　　“半個月也不行。”

　　“親愛的葛萊梅，這對你我都有好處，不如這樣，”老板咬了咬牙，“兩千五百個金幣一個月？”

　　“五千�！睌�(shù)錢的人頭也不抬。

　　“四千？”老板下了狠心。

　　“薩妮，東西整理好沒有？我們要走了��！”葛萊梅收拾金幣，招呼在隔壁的薩妮。

　　“別、別，親愛的兄弟，有事好商量，”老板慌了，攔住葛萊梅，“好，五千、五千，就按你說的。”

　　“不，你聽錯了，親愛的老板，”葛萊梅回過頭，溫柔地對老板笑著，“我說的是七千�！�

　　“什、什么？”老板差點(diǎn)吐血，看到葛萊梅溫柔眼睛里狡詐的光芒，只好認(rèn)栽，“好，好，七千就七千！！”

　　早知道和他談條件絕占不到便宜，從收留他們那一天他就該知道了。老板捶胸頓足地走出這間全馬戲團(tuán)最好的帳篷。

　　♀ ♂ ♀

　　一個多月前。

　　“葛萊梅哥哥，前面好像沒有多少樹了，我們是不是快要到‘外邊’了？”薩妮興高采烈地跑在前面。

　　葛萊梅已經(jīng)是氣息奄奄了，從遇到薩妮起已經(jīng)四天了，他只吃過幾只野果，沒吃沒喝的還要趕路，體力已經(jīng)透支一空，要不是走出森林已有希望，他真的就要倒地不起成了路邊尸了。

　　“你不要亂跑，小心摔壞身體。”他有氣無力地叮囑薩妮。嘖，木偶真方便啊，不用吃喝也沒
　　關(guān)系。
　　薩妮聽話地跑回來，扶住他的手臂：“葛萊梅哥哥，你在關(guān)心我嗎？”

　　“當(dāng)然啊，你對我很重要啊。”重要的商品啊，可以賣天價的。咦咦？抱著我干嗎？我快要死了，不要再墜著我啊。

　　薩妮抱著他不肯松手，從未有過的感動在心中涌動。

　　“啊，薩妮，你放開我好不好？”葛萊梅掙脫出來，忽然覺得一陣頭暈?zāi)垦�。不行啊，要暈倒也要暈倒在大路上啊，努力，努力，他一步步挪到大路上，倒地前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一隊(duì)車隊(duì)過來，一滴幸福的淚水涌上他的眼角，“黃金之神啊，我歌頌?zāi)�！�?br>
　　車隊(duì)走近了，看得出來是馬戲團(tuán)的車隊(duì)。他讓薩妮披上自己破爛的大外套，囑咐她呆在旁邊不要說話。

　　車隊(duì)停在他們旁邊，一會兒，一個帶著白頭巾的人走了過來，葛萊梅猜這個人應(yīng)該就是老板了，立刻擠出兩滴眼淚：“親愛的朋友啊，看在光之圣母的份兒上，請幫助不幸的落難者吧！”

　　“親愛的朋友，并不是我讓你落難的��！”白頭巾意有所指。

　　葛萊梅在心里狠狠地罵，不過他的身體不允許他不低頭了。他無奈地把手上的金戒指捋下來塞到白頭巾手里：“朋友，看在黃金之神的份兒上，幫幫我們�！�

　　白頭巾豪爽地笑了：“哎，說什么呢，在圣母的光輝下，我們都是兄弟姐妹嘛！來，賓比，把這位朋友扶到我的車上，給他們準(zhǔn)備食物和水。還有你，小妹妹，跟我來�！彼忠乃_妮的肩膀——

　　只見本來馬上就要暈倒的葛萊梅飛快跑到薩妮身邊，圈住她的胳膊：“呵呵，我妹妹從小怕生人，不要嚇到她。還是我來吧�！遍_玩笑，薩妮是他的金幣，被別人發(fā)現(xiàn)可就麻煩了。

　　兄妹情深的場景讓白頭巾老板一陣感動，差點(diǎn)想要把那金戒指還給葛萊梅了。

　　薩妮又抱住了葛萊梅。

　　“薩妮，放開我啊�！备鹑R梅快沒氣了，尤其是薩妮那木頭的手臂，抱起人來，硬啊。

　　“葛萊梅哥哥，你真好�！彼_妮說著還是不放開。

　　“小妹妹是不是冷了？這里有衣服，那一件已經(jīng)破了，換下來吧！”老板殷勤地拿衣服給薩妮，順手拿下她身上那件。

　　“不要——”葛萊梅的阻止已經(jīng)晚了。薩妮圓圓的木頭關(guān)節(jié)露了出來。

　　老板的眼睛瞪得比牛眼還大，然后像葛萊梅當(dāng)初一樣露出金子的光芒。

　　“賣給我吧�！� 老板渴求地看著葛萊梅。

　　賣誰？她嗎？薩妮擔(dān)憂地看著葛萊梅，爸爸曾經(jīng)講過小孩子被賣掉的故事。葛萊梅哥哥，不要賣掉我啊，我喜歡跟你在一起。

　　葛萊梅虛弱地抱著薩妮，兩行眼淚從他憂傷的藍(lán)眼睛里流出來：“為什么,為什么到處都有人想要帶走我的薩妮妹妹呢？爸爸只留下薩妮妹妹給我，我們一直都相依為命，東奔西走只是想要在一起而已。我們做錯了什么？不，老板，”他看向老板，目光悲傷又堅(jiān)定，“我就算餓死，也不會賣掉自己的妹妹。請不要逼我啊！”開玩笑，馬戲團(tuán)老板能有多少錢？賣給他虧死了。不過現(xiàn)在在他的地盤上，直接拒絕又怕他趕自己下車，只好用“悲情計(jì)”了。

　　薩妮放下心，又抱住了葛萊梅。葛萊梅哥哥最好了。

　　老板險些掉下淚來，立刻感到自己狼心狗肺罪該萬死：“啊，啊，請?jiān)徫野。H愛的兄弟，就當(dāng)我什么也沒說……那么，讓薩妮在這里演出好不好？”

　　“不行。”

　　“那你就下車吧！”老板強(qiáng)硬起來，使出殺手锏。

　　真的這么絕？葛萊梅頭疼死了。本來想混到身體恢復(fù)立刻到東方公國把薩妮賣給貴族去呢。薩妮是寶貝，留在手里時間長很危險啊，還是早點(diǎn)換成金幣好啊。他會抱著金幣為她祈禱的。
　　“要讓我在這里唱歌嗎？”葛萊梅正想說話，薩妮突然插嘴了。

　　“你還會唱歌？”老板大喜過望，“是，你不留下表演，我就讓你哥哥下車，你也看到了，他這個樣子會不會活下去我可不管�！�

　　“好，我表演，”薩妮抱著葛萊梅，“葛萊梅哥哥是重要的人，不能讓他死�！�

　　葛萊梅楞楞地看著薩妮忘了說話，覺得金幣堆成的心臟出現(xiàn)了從未有過的溫度。

　　現(xiàn)在想起來，還覺得心口熱熱的呢。反正他也需要一些旅費(fèi)，就留下了。

　　“葛萊梅哥哥？”薩妮走過來：“我們不走了嗎？”

　　“是�。　备鹑R梅溫柔萬分地笑著，賣掉她之前得安撫好她，要不然她吵著回黑霧森林不肯唱歌就麻煩了，“在這里唱歌這么多人聽，總有一天你爸爸會知道的，然后他就會來找你了，是不是？”

　　薩妮揚(yáng)起臉對著他笑：“葛萊梅哥哥，你真好，幫我找爸爸，還給我買新的衣服，我好喜歡你啊�！�
　　“啊？”木偶也知道喜歡？真是希奇。不過他沒說出來，不能對薩妮說她是木偶，她好像完全把自己當(dāng)人看，總覺得有種預(yù)感，如果對她說他是木偶的話，她就會變成普通的木偶了。

　　“我喜歡爸爸、喜歡葛萊梅哥哥�！彼_妮繼續(xù)笑瞇瞇地說。

　　“是，是嗎？呵呵，呵呵�！备鹑R梅干笑，臉皮有點(diǎn)熱，不知是心里慚愧還是不好意思。

　　“這個給你�！彼_妮拿出一個金屬的小圓片。

　　“什么東西？”葛萊梅接過來左看右看，看不出什么門道，“哪兒來的？”

　　“賓比給的。”賓畢也是好人，她常常去和他玩呢。

　　是那個管道具的大個子啊，聽說頭腦有問題。不過，這個黃不拉嘰的小圓片有什么用？

　　“送給你，喜歡嗎？”薩妮用熱切的目光看著他。

　　“送我？”

　　薩妮點(diǎn)點(diǎn)頭，指著旁邊一袋子金幣：“你喜歡這個。賓比那里的衣服上有好多，掉了一個，他給我了。我給你�！�

　　原來這樣啊，她把舞臺服裝上裝飾的金屬片當(dāng)金幣了，還巴巴地跑來拿給他。心口又熱了。
　　“喜歡嗎？”薩妮追問。

　　“嗯，喜歡�！苯饘倨猩逗孟矚g的啊。不過真有點(diǎn)喜歡呢，就一點(diǎn)。因?yàn)楹芟窠饚虐伞?br>
　　薩妮又綻開了燦爛的笑臉。葛萊梅也笑了，最近看到薩妮笑就心情好，好像數(shù)錢似的愉快心情。不過他最愛的還是金幣啊。他已經(jīng)托人去聯(lián)系東方公國有名的愛收藏奇珍異寶的瑪塔大公，他知道這里有會唱歌的木偶，肯定會出高價買的。他選擇瑪澤塔大公的另一個原因是，聽說瑪澤塔大公是個溫柔的人，薩妮跟著他，應(yīng)該會過得很好吧。想起很快就要和薩妮分別，真有點(diǎn)依戀呢。

　　來看薩妮唱歌的人依然那么多，只是今天出了問題。

　　薩妮站在臺上唱歌，短袖短裙下邊露出圓圓的木頭關(guān)節(jié)，告訴人們她不是真人。

　　前排站著一個刀疤臉的和一個戴條文頭巾的人，兩個人在一起竊竊私語，還不時不懷好意地看著臺上的薩妮。

　　薩妮唱到一半，那兩個家伙突然跳上舞臺，臺下的人群疑惑地看著他們。條文頭巾對臺下大聲說：“各位，我們都花了昂貴的門票來看這個會唱歌的小木偶，可是只看到她的木頭胳膊和腿，要是被一個裝了假手假腿的丫頭給騙了，虧不虧？大家想不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不是人？想不想看看她衣服底下是不是木頭的？”

　　人們被鼓動起來，一片嘈雜。有人大聲喊：“想啊！”

　　刀疤臉向薩妮撲過去。

　　薩妮楞在那里，看著刀疤臉過來扯她的衣服，不知道反抗，腦海里回響著條文頭巾剛才的話。我是小木偶？我不是人嗎？

　　賓比從幕布后邊跑了出來�？捎腥吮人�，葛萊梅沖出來推開了刀疤臉，賓比把拳頭掄向條文頭巾的時候看到葛萊梅護(hù)著薩妮，臉上被刀疤臉狠狠打了一拳。

　　場子里一片混亂，老板在臺上大聲喊著：“我以我帕奇卡馬戲團(tuán)的聲譽(yù)保證……”

　　♀ ♂ ♀

　　“爸爸，為什么我的胳膊硬硬的？”

　　“因?yàn)槟憬】蛋。业男∷_妮�！蹦：挠洃浝�，有大胡子的爸爸總是用寵溺的目光看著她。

　　“爸爸，對面樓上那個原來和我一樣高的小男孩變得和爸爸一樣高了，他用魔法嗎？”

　　“呵呵，不是，是他長大啦。”

　　“薩妮也會長大嗎?”

　　“我的小薩妮不需要長大，這樣最好了�！�

　　“嗚……爸爸，你出去的時候，有樓下的小孩跑上來，他們說我……是木偶，是妖怪……”

　　“別難過，薩妮，他們都是壞小孩，今天爸爸就帶你去一個沒有壞小孩的地方住，只有薩妮和爸爸，好不好？

　　在漫長的等待的歲月里漸漸淡忘的記憶又都清晰起來。是啊，她從來也不會長大，哭的時候也不會流眼淚，雖然爸爸告訴她人有各種樣子，她還是覺得自己的身體很奇怪。原來她根本就不是人啊。木偶，那種東西是人的玩具吧，她是玩具的話，為什么又要有生命呢？爸爸，你為什么要給我生命呢？有生命有情感的玩具只會痛苦啊。連爸爸也離開了，爸爸也把她像玩具一樣丟棄了吧。我是玩具的話，就讓我繼續(xù)做個玩具吧，沒有生命的玩具……一種苦澀的情感在身體里流轉(zhuǎn)，好像有什么從體內(nèi)流失，身體的感覺漸漸麻木了。

　　“薩妮？”葛萊梅還算清秀的臉腫了一半，嘴角還有血絲，不過他實(shí)在顧不得這些，商人敏銳的直覺讓他驚恐地發(fā)現(xiàn)，生命力正從薩妮的身體里面流失！她的眼睛睜著，漆黑又毫無生氣，堅(jiān)硬但靈活的關(guān)節(jié)變的僵直起來。不行，瑪澤塔大公的人就快來了，怎能……不，那些不重要，一感動就緊抱著他的薩妮，對他燦爛笑著的薩妮，送他禮物想讓他開心的薩妮，一心為他好，完全信賴他的薩妮，他怎能讓她就此消失掉呢？！

　　“薩妮！薩妮！我是葛萊梅�。∈悄愕母鹑R梅哥哥��！你聽到?jīng)]有？快和我說話啊��！”

　　有人在叫她呢。仿佛是世界的另一頭傳來的聲音。葛萊梅哥哥是誰？她很乖地聽爸爸的話等他，可是好久好久他還沒有回來，周圍又黑暗又寂靜，雖然她不停地唱歌，黑暗還是緊緊地包圍了她，幾乎讓她喘不過氣。那一天，突然有人推開了黑暗的門，親切地微笑著問她的名字，他溫柔的藍(lán)眼睛和溫暖的棕色頭發(fā)就像陽光一樣，把一切都照亮了。那個人抱著她，說她是重要的人，說她是他的妹妹。爸爸走了，可是還有他，他把她當(dāng)作妹妹一樣看待，他不把她當(dāng)玩具啊。他是……

　　“葛萊梅哥哥？”黑漆漆的眼珠微微地動了。

　　她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像孩子一樣在歡呼：“薩妮小姐醒了！薩妮小姐醒了！”

　　“醒過來就好�！崩习宸畔滦模亲映鋈チ�。

　　“薩妮？”

　　有一雙溫柔的藍(lán)眼睛正擔(dān)憂地看著她，就和她夢里見到的一樣。

　　“葛萊梅哥哥，我是個木偶啊�！毙睦餂鰶龅�，這個世界不屬于她啊。

　　葛萊梅在心里嘆口氣，為什么每次他擔(dān)心的事兒總會實(shí)現(xiàn)？

　　“別說傻話啊，薩妮，我當(dāng)你是我的薩妮妹妹，”他拍拍她的頭，“你對我很重要啊�！边@次說的是真心的呢。

　　薩妮緊緊地抱著他，開始慶幸自己不會流眼淚，要不然，大家都會看到她哭了，多不好意思哪。

　　外邊又喧鬧起來。一會兒，老板急匆匆地闖進(jìn)來：“葛萊梅，外面來了一群東方公國的人，說是瑪澤塔大公要見你��！”

　　“葛萊梅哥哥的朋友？”

　　“啊，不算朋友，我叫他們來的，有點(diǎn)事兒。”瑪澤塔大公怎么會親自來了？？看來他對薩妮興趣很大啊。葛萊梅看了薩妮一眼，把她推給賓比，“賓比，幫我照顧她，我馬上就回來。”

　　♀ ♂ ♀

　　“什么？你不賣了？”瑪澤塔大公敲著桌子，他肩膀上的那只雪白的鸚鵡驚得撲楞楞飛起來，大公一把抓住鸚鵡，把它摜在地上，摔死了，“葛萊梅，你不是開玩笑吧？”

　　看著血泊里的鸚鵡尸體，葛萊梅一陣心驚，誰告訴他瑪澤塔是溫柔的人的？他要去宰了那個撒謊的家伙，薩妮決不能交給這家伙。他抬起頭直視大公狂怒的眼睛：“是的，尊敬的大公，這是我的責(zé)任，按照商會的規(guī)定，這些，”他把滿滿一大袋的金幣推在瑪澤塔大公的面前，“這是我對您損失的賠償�！�

　　一只小口袋也推了過來：“對，對……我的也……算上�！笔嵌兜貌怀蓸幼拥睦习�。

　　“嘩啦！”口袋被瑪澤塔大公的手杖掃落地上，金幣散了一屋子。

　　“我要金幣干什么？？我老遠(yuǎn)跑到這個破爛馬戲團(tuán)來拿金幣嗎？？”

　　♀ ♂ ♀

　　“這個，還有這個，”賓比捏著幾個金屬片放在薩妮的手里：“給你�！�

　　“謝謝！”薩妮開心地對著賓比笑。

　　賓比的臉紅了，他搔搔頭：“你等著，還有�！彼D(zhuǎn)身進(jìn)道具間，抓起一件粉紅的新演出服，用力地把上邊鑲著的小金屬片都揪下來，一會兒就揪了一大把，他開心地捧著去給薩妮，這次薩妮小姐應(yīng)該會給他更燦爛的微笑吧。

　　“太好了，謝謝你啊賓比，這些都好新好亮啊�！焙枚啵寄貌涣�，“賓比，你幫我一起去拿給葛萊梅哥哥好嗎？”

　　葛萊梅哥哥是在這個屋子吧？招呼賓比快點(diǎn)，想著葛萊梅哥哥看到這些金幣高興的樣子，她的嘴角泛起了微笑。

　　屋子里傳來吼叫聲：“你不是最喜歡金幣嗎？說吧，你要多少才賣？多少我都給你，不就是個木偶嗎？！”

　　亮亮的金屬片灑了一地，在陽光下反射著耀眼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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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把又粗又長的奇怪的長槍頂在葛萊梅的腦門上。一邊的老板倒吸一口涼氣，是……是公國管制的火藥武器火銃啊。只要輕輕一按扳機(jī)，葛萊梅的頭就被轟成肉末了。

　　“葛萊梅，看來你還不清楚我瑪澤塔做事的原則啊，快點(diǎn)把小木偶交出來，否則，”葛萊梅被火銃戳的向后仰了一下，“你就變成肉餡兒吧！”

　　“別、別，大家有話好好說，”老板腦門上的汗珠噼哩啪啦地掉，只覺得呼吸困難，話都說不全了，“尊……尊敬的大公，我，我們這就去給您找她去，您……您先放下槍啊 ！”

　　“我……”葛萊梅還想拒絕，老板狠狠地扯了他的袖子一下，笨啊!緩兵之計(jì)懂不懂？投機(jī)商人葛萊梅也會這么蠢��？他不怕，他怕��！被人用槍指著頭什么也做不了�。�，他真的好怕啊。

　　瑪澤塔大公見葛萊梅沒有拒絕，稍稍消了氣，放下了火銃。老板連忙拉著葛萊梅出去，一邊賠笑著：“我馬上去找，馬上去找，您稍等�！�

　　一口氣拉著葛萊梅跑出幾十米，老板才敢大口呼吸：“好啦，我們再來想辦法……啊，賓比，你不要突然冒出來嚇人�。　�

　　“賓比？”葛萊梅的眼神凌厲起來，“薩妮呢？”

　　“她走了�！辟e比自豪地說，“我不能讓你賣掉她，我要保護(hù)她，我不會告訴你她回黑霧森林的�！�

　　笨蛋！葛萊梅沖出去了。外邊全是瑪澤塔大公的人�。�

　　遠(yuǎn)處，瑪澤塔大公爬上了他華麗的馬車，吩咐車夫：“跟著他�！�

　　出了廣場沒多遠(yuǎn)，就看見一個栗紅頭發(fā)的小小身影在何一個士兵糾纏。

　　“薩妮！”葛萊梅推開那士兵，抓住薩妮的肩膀看著她的眼睛，“薩妮，聽我說，他們來抓你了，我?guī)闾幼�，如果……如果只剩你一個人的話，你要回黑霧森林，在那里他們找不到你！哦，薩妮！”看著薩妮的臉色由絕望轉(zhuǎn)為驚訝，他最后一次把他擁進(jìn)懷里，“薩妮，你是我的妹妹啊，如果可能，真想一輩子帶著你啊！”

　　薩妮感覺有水滴滴在臉上，抬頭看不見葛萊梅的臉，只看見他寬厚的背影，拉著自己跑在前面。

　　馬蹄聲和車輪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越來越近。葛萊梅回頭，看見華麗馬車?yán)锏默敐伤蠊e起了火銃。這個惡魔。不過這是他自己招來的，是他應(yīng)有的懲罰啊。他把薩妮拉到身前，給她一個最后的溫柔笑容：“回黑霧森林�。�！”然后無畏地轉(zhuǎn)身面向瑪澤塔大公的槍口。

　　“轟��！”槍響了。

　　木屑紛飛。葛萊梅不敢相信地看著薩妮帶著燦爛的微笑在他面前被炸開，木料的清香飄了出來，他耳邊還殘留著薩妮的最后一句話：“知道葛萊梅哥哥會為我哭，我已經(jīng)心滿意足了�！�

　　破碎的衣服裹著沒有生命的木片落到地上，一顆剔透的紅水晶從里面滾了出來。

　　“薩妮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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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下，一頭美麗的淡金長發(fā)靜靜沐浴著月光，金發(fā)的主人有俊美到讓人窒息的容貌，一舉一動又散發(fā)著天生的高貴，起義軍的軍服穿在他的身上，又為他添了幾分英氣，這個天神一樣的人正是現(xiàn)在名震大陸的起義軍統(tǒng)帥烏西雅。

　　“葛萊梅，這就是你要的東西嗎？”他問身邊一言不發(fā)地翻著古書的亞麻色頭發(fā)的男子。

　　“嗯�！眮喡樯^發(fā)的男子簡短的回答。

　　這是古拿諾魔法帝國遺留的書籍，據(jù)說這個帝國的位置就在現(xiàn)在的黑霧森林。他的目光被書頁邊上的一行小字吸引了：XX年，高級魔術(shù)士雷森禁不住失去愛女之痛而啟用禁用魔法，帝國下令抓捕，雷森逃亡，不知所蹤。

　　金發(fā)男子的目光隨著他的看過去：“啊，這就是她的爸爸了吧？”

　　葛萊梅點(diǎn)點(diǎn)頭，再翻書，沒有關(guān)于他們的記載了。

　　也許后來雷森還是被抓到了，只剩下薩妮一個在那里等著父親回來。他合上書，看著遠(yuǎn)方長呼了一口氣。

　　薩妮被害之后，他參加了義軍，是要報復(fù)那些殘暴的貴族，也是要尋找有關(guān)薩妮的線索。有了他長年來往于王公貴族之間所了解的內(nèi)部消息，義軍一連攻下了幾個貴族大公的城堡，東方公國已經(jīng)有三分之一在義軍的掌握之中，葛萊梅也名聲遠(yuǎn)播，不同于以前的臭名遠(yuǎn)揚(yáng)，人們尊稱他為“黃金賢者”。他沒有要過任何獎賞，只關(guān)注各個城堡藏書中的關(guān)于古拿諾帝國的書籍，沒有猜錯，果然在這里找到了和薩妮有關(guān)的消息。

　　“你還想找讓她復(fù)活的法術(shù)的記載吧？”

　　低頭握著胸前掛著的紅水晶，葛萊梅堅(jiān)定地點(diǎn)頭：“在我有生之年，我不會放棄這個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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