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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第一次寫完的曹荀,因為是本命所以下筆極為艱難,最可怕的是把我自己給虐到了……真的很用心啊……不過還好的是我想要寫的那種感覺都有了,也沒有什么遺憾了,對得起我心愛的令君……
就以這篇文章紀(jì)念我風(fēng)華絕代的文若,我發(fā)誓以后怎樣狗血都要給你一個幸福的結(jié)局……

此文三國志向,對三國志懷有否定性情緒、只看過演義、電視劇的筒子的批評敬謝不敏……基本是對于一些細(xì)小的萌點的個人YY,就一個整體的故事來說不是很有故事性,需要大家在三國志曹操傳和荀彧傳的基礎(chǔ)上來腦補(bǔ),看不懂的地方我很抱歉,可以考慮去看看三國志……
內(nèi)容標(biāo)簽: 宮廷侯爵 天之驕子 正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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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三國,歷史,曹荀

一句話簡介:倔強(qiáng)對固執(zhí),此生再沒法圓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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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衍生-純愛-古色古香-東方衍生
  • 作品視角: 主受
  • 所屬系列: 無從屬系列
  • 文章進(jìn)度:完結(jié)
  • 全文字?jǐn)?shù):15121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yù):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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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荀)失于流年

作者:鴉和鹿以及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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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荀彧投靠曹操的時候,正是二十九歲那年。荀彧小時候比較乖,一直是好孩子,中規(guī)中矩,誰想到叛逆期來的比較晚,硬是搭錯了一根筋拍板決定投奔了曹操。

      那時候荀彧怎么說也托家門的福稱得上是小有名氣,錦衣玉食養(yǎng)大的,趕了幾個月的路跑到兗州,被馬車顛得七葷八素,一邊在心里誹謗一邊拿捏著幾分自矜,衣帶飄飄如沐春風(fēng)地進(jìn)了門,結(jié)果只看到一個矮個子一顛一顛地跑6洋娃娃了咯依靠技術(shù)出來,咧著嘴笑得震天響,牙齒上還沾著菜葉,二話不說地抓住他的手猛烈地上下?lián)u動:“兄弟你好啊!吃了嗎!”

      ……

      當(dāng)場破功。

      曹操的版本可不是這樣的。要他來說,荀彧來投靠他的那一天很正常,他很正常地吃著飯,聽陳宮給他念各個地方的消息,聽到津津有味的地方就八卦一下,那些可能見過一面也可能不認(rèn)識的諸侯之間的破事兒用來下酒可是再好不過了。正想著吃過飯去看看哪家的小媳婦兒或是找個什么好地方吟詩作對去,就聽得門人傳信說有一個看起來很有名實際上也應(yīng)該很有名的人找上門來了。

      他思考了一下問陳宮:“這個叫荀彧的有沒有我?guī)洠俊?br>
      陳宮也思考了一下很鄭重地回答:“比你帥多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曹操大手一揮,“走,看看去,我還就不信了,我……美人啊!”

      荀彧評價:鄉(xiāng)巴佬,笑得很猥瑣。

      曹操評價:美人,自我評價——笑得很燦爛。

      陳宮評價:犬化,笑得很狗腿。

      曹操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堅持認(rèn)為自己還是很帥的,經(jīng)常對著荀彧追念往昔:“想當(dāng)年,我可是英姿勃發(fā)虎虎生威,所見之人無不側(cè)目……!避鲝恢睕]好意思提醒他,人家看的不是他好不好。不過就算是曹操的審美觀終于被糾正過來之后,他也始終堅持認(rèn)為自己比荀彧要帥得多,因為荀彧那個叫漂亮,不叫帥。這種歪理,荀彧懶得和他爭。

      ————————————————————————————
      那個時候曹操的生活總得來說還是很悠閑很愉快的。畢竟是槍打出頭鳥,那時候爭天下的無外乎是三公之后袁氏兄弟,曹操身上明晃晃地貼著“袁本初系”的大牌子,最多就是個跟著老大吆五喝六指哪打哪的小弟,天塌下來也有袁紹頂著,雖然也是天天打仗,到底不是給自己打江山,偷得浮生半日閑那是常事兒。曹操自喻是文學(xué)青年,飲酒賦詩的風(fēng)雅事兒那是少不了的。

      荀彧這人的確聰明,跟在旁邊舒心又省心,說話做事總是恰到好處,可那滴水不漏的樣子有時候卻讓人牙根發(fā)癢。荀彧有兩點非常不好:一是不會喝酒,二是不會作詩。所以這類似的活動是從來不參加的。他總是清清淡淡的,踩著他的官步昂首從正飲酒賦詩的一堆人面前飄過去,就差沒在腦門上寫著“我很鄙視”四個大字。的確,荀彧的面上功夫做得很好,誰人不說荀文若乃是翩翩君子,忠孝勇公廉,溫良恭儉讓,可是曹操就是確定一定以及肯定他真的看到了荀彧發(fā)自內(nèi)心的鄙視。。。

      終于有一次曹操攔住了荀彧,很是憤慨地質(zhì)問,為啥要對他們這種陶冶高雅的藝術(shù)情操的行為不滿。荀彧瞥了他一眼,顧左右而言其他:“主公做得詩的確不錯,但有兩句是尤其好!

      曹操高興了,正面夸獎這么久了他還一句沒有撈到過呢,忙豎起耳朵。

      荀彧緩緩開口念道:“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

      曹操沉默了。

      其實荀彧當(dāng)時沒有想太多,也并不是真有那么高尚的節(jié)操要規(guī)勸主公如何如何之類的,大概只是心高氣傲的沖口而出的一激,純粹看不慣曹操那副嘴臉而已。畢竟無論家世門第名望,從哪方面來說,他荀彧來投了曹操都是“屈尊紆貴”。雄糾糾氣昂昂地鄙視了一把袁紹,當(dāng)時固然是很爽的,可是對于曹操究竟能不能成大業(yè),說實話,是個人都沒底兒。若是曹操將來成功了,他荀彧就是慧眼識英才,若是失敗了……大概史書上也沒有這個人的影子了。

      可是投了曹操之后,雖然曹操對他不是不重視,可是……怎么說,也不像有多么感激涕零的樣子,依然我行我素不說,更是完全將這王佐之才當(dāng)成了端茶倒水的小弟般支使,什么亂七八糟的事情都敢塞,還一臉坦然!

      要說荀彧有多么的悲天憫人,也真的未必,畢竟這亂世之中,成就一番功業(yè)的想法人人都有。而且身為養(yǎng)在金玉窩里的貴公子,一口粗飯都沒有吃過,最多是一些來自道德的自覺,俯視一樣的憐憫,談什么感同身受愛民如子的就太可笑了?墒遣懿俨煌

      當(dāng)曹操沉默的時候,荀彧忽然間不知道要說什么好了,一時間竟仿佛被反詰的人成了自己一樣。沒來由地,荀彧相信,至少在那個時候,曹操那一瞬間的沉默,是真實的。

      曹操這個人很奇怪,他一邊可以眼都不眨地屠城滅門,流血漂櫓,另一邊又非常誠懇地為其悲痛萬分痛哭流涕。而且,荀彧發(fā)現(xiàn),兩個他都萬分真實。沒有一顆那樣的心的人寫不出那樣的詩,可是他一轉(zhuǎn)頭過去的談笑風(fēng)生,心臟不夠強(qiáng)韌的人還真是適應(yīng)不了。

      曹操到底是怎么想的?荀彧很迷惑,他開始習(xí)慣性地揣測這個男人的想法。所有人都說,他最是懂得主公的心,可是他自己知道,這個人遠(yuǎn)比他看起來復(fù)雜的多,也許甚至是他自己,也未必了解自己。

      那之后曹操的生活沒有太大變化,可是他的心態(tài)已經(jīng)大大不同了?粗B勢力的擴(kuò)張,有種說不上來的復(fù)雜的感覺。他開始有意無意地擺脫袁紹的影響。這時候,他發(fā)現(xiàn)荀彧果然是個人才。袁紹留不住這個人,而他得到了,這也是他憑以對抗袁紹的唯一優(yōu)勢。上天讓他在這個時候得到這個人,莫非就是賜予他的機(jī)遇?

      很快,一個巨大的轉(zhuǎn)折出現(xiàn)了。曹嵩死,曹操征討徐州,陳宮反,呂布兵襲兗州。

      對于曹操而言,陳宮是個很特殊的人物,荀彧也是如此。當(dāng)時的曹操,還沒有什么身為主公的自覺,也可以說,沒有這兩個人,他曹阿瞞是個什么狗屁主公?偠灾,當(dāng)時在兗州,他們之間主從之分還很淡薄,反而更像是有志一同打天下的兄弟,尤其是陳宮,常常是指著他的鼻子罵,大家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可以。后來,他有了很多很多的臣子,有才華橫溢的,有碌碌無為的,有忠的,有反的,通敵叛逃的數(shù)都數(shù)不清,可是感覺上已經(jīng)不一樣了。他們從骨子里知道主公是曹孟德,可是陳宮和荀彧到死都覺得他是曹孟德然后才是主公,從骨子里覺得他們是平等的。

      人總是戀舊的,曹操也不例外。雖然這種意識對于一個臣子來說很是危險,可他還是本能地不舍得。當(dāng)時知道陳宮居然反了的時候,他一度以為這是一個笑話,而后覺得,這不過是一場噩夢,也許夢醒了就一切如常?墒撬麤]有辦法一直自欺欺人。

      他聲嘶力竭地怒罵,狂吼,又摔又砸,卻沒有辦法把自己從這場噩夢里喚醒。陳宮反了,引呂布進(jìn)了兗州,兗州諸城一個一個投降,唯有甄城方向沒有任何消息。

      甄城,荀彧所駐的地方。曹操的心直沉下去。

      對于荀彧,曹操的感覺遠(yuǎn)比對陳宮復(fù)雜。陳宮嘛,那是一起逃過難,一起殺過人,一起嫖過娼的兄弟,空手套白狼地占了兗州,陳宮可是頭功,過命的交情在?墒擒鲝,卻大不相同,曹操總覺得那就是一個清清秀秀清香裊裊的文弱書生,頗有才華也頗為驕矜,好似一件絕世的玉器,明知道極為好用卻沒幾個人舍得拿來使用,生怕傷損了碰碎了,總覺得放的不是地方用的不夠好。曹操跟荀彧不是一類人,總像是隔了一層紗一樣讓人憋屈的難受,不很親密,不算朋友,曹操如此評價。

      可是,他就是相信,荀彧沒有反。讓我看看你絕世玉器的真正價值吧,曹操想。

      那幾日,也許是曹操一生中最為黑暗痛苦的日子,就算是后來官渡對峙,赤壁大敗,他也一點都沒有恐慌過。至少那時候,他都知道自己有路可退,回去了早晚還可以東山再起。說起來,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每一次,站在他后面的人,都是荀彧。

      甄城還是沒有消息,而現(xiàn)在,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他不明白荀彧是怎樣用區(qū)區(qū)幾千兵馬堅持了這么幾日,也不敢去想象其他的情形,恐懼刺激著他的腎上腺,高度亢奮地狂奔了幾日,他看到了甄城完好無損的城墻。

      曹操總是說,他一點都不記得第一次見到荀彧時候荀彧的樣子,忘得連一點渣滓都不剩。每次荀彧因此生悶氣的時候他都忍不住想告訴他,那是因為,他記憶里荀彧的形象直接定格到了他回到甄城的那一天,敞開的城門洞下,披甲的將軍們分列兩側(cè),布衣翻飛的書生一手持劍,神情自若,一字排開的血淋淋的尸首陳列于他腳下,仿佛血海中綻開的清泉,那一瞬間他唇角勾起的微笑讓曹操一個激靈。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從未真正認(rèn)識這位書生。

      雖然以后,荀彧又恢復(fù)到了他一貫的低眉順眼,溫文爾雅,可是曹操明白了,這個看起來嬌弱的書生骨子里的悍勇。空城布陣,清除叛賊,孤身退敵,豈是一般人做的出來的大膽。忘記了這一點的人與其對陣一定會吃虧的。后來對于劉備,荀彧直接主張誅殺,困守官渡,他居然敢要求堅守,人算終無法定天,而敢于做出這樣的決斷,無不源自堅韌強(qiáng)大的內(nèi)心?上В@一點,連曹操自己都常常會忽略,誰讓荀彧一貫的溫順太具有迷惑性。

      像許諸,在很長的時間內(nèi)一直以為他的荀先生是從來沒有上過戰(zhàn)場的。畢竟在遷都許昌之后,荀彧一直鎮(zhèn)守許都再也沒有隨軍過。那個傻大個曾經(jīng)掰著手指說:“荀先生怎么可以上戰(zhàn)場上去?戰(zhàn)場上刀槍無眼的,荀先生這樣心軟膽小又愛哭的,哪里去的了?”

      雖然當(dāng)時所有人集體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可是,就連曹操自己在心里頭也會覺得荀彧就是不該上戰(zhàn)場的人,雖然他的理智告訴他事實并非如此。他曾想過要是讓許諸看到荀彧當(dāng)時站在甄城門下的樣子,會不會嚇得跳起來,可事實上他更愿意私藏起來,誰也不告訴。

      后來,曹操在回味的時候,才每每嚇出一身冷汗地萬幸當(dāng)初到底有多么的險。同樣是被呂布偷襲,可憐的劉備手下就沒有一個荀彧幫他守住徐州,而只派了一個張飛。劉備半生顛沛流離的命運也許就是另一種可能之下曹操自己的寫照。何況他可沒有劉備的漢室血脈,沒人送座益州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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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彧覺得人心真的是世界上最難猜測的東西了。就好像他一直想不通曹操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就好像他始終不明白陳宮為什么會投靠呂布。雖然他堅持曹操也不是什么特別好的主公,笑起來沒分寸,吃飯的時候說話,吃完飯不漱口,愛好人妻,可是……怎么也比呂布好一些。陳宮睿智果決,卻為什么會選擇呂布而離開曹操?他想不通。

      陳宮死的時候從容而淡定,甚至可以說從來沒有如此從容過。他細(xì)細(xì)地應(yīng)對曹操的軟硬兼施,仿佛自己才是勝利者。荀彧總覺得,陳宮的目光富含深意,他似乎曾要說什么,最終不過化為一聲嘆息。那聲嘆息在很長的時間里一直困擾著荀彧,如鯁在喉,他相信對曹操來說也是如此。

      陳宮的死對曹操的打擊很大。不過那個時候,曹操已經(jīng)很少在眾人面前大哭大笑了,如果他這么做了,那一定是假的。做了這么長時間的主公,這點上位者的范兒總是有的。曹操身邊也有了很多新的謀士,個個都是才華橫溢的,跟荀彧的聯(lián)系淡了不少。偶爾在狹窄的步道上遇到,也能互相探個身道聲好?墒,荀彧想,曹操現(xiàn)在大概會想要見見自己。

      果然,回到官邸,曹操已經(jīng)等在中庭了。相顧無言,還真沒什么好說的,人都死了,還是他殺的,再掉兩滴鱷魚的眼淚也于事無補(bǔ)。曹操是真的不想殺陳宮,或許有一種自我催眠的執(zhí)迷不悟在里面,仿佛只要陳宮點那一下頭,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當(dāng)做沒有發(fā)生過,沒有背叛,沒有殺戮,沒有殘酷的沙場,可惜陳宮就是不肯配合,話說的很明白,不可能了。

      他陳宮不可能不死,你曹操也不可能不殺我。你回不去了。你是要爭天下的曹操,不是我的兄弟阿瞞。

      尸山血海已經(jīng)鑄下,陳宮就是那第一抹嫣紅,可惜不是最后一抹。

      “公臺那時候……”曹操開始絮絮地講著之前的瑣事,有兩個人的,也有他們?nèi)齻人的,大多荀彧都知道,于是不斷地點頭應(yīng)著“我知道”。其實曹操本來就不過是尋求一些確認(rèn)。那些話他跟天下的人講,誰都會懷疑他是殺了人之后的假惺惺,可是荀彧知道那都是真話,曹操和陳宮真的曾經(jīng)要好的像穿一條褲子,可是這話以后也是不能說的了。

      一個人不停地說,另一個人不斷地點著頭,一起確認(rèn)曾經(jīng)他們的年少青蔥氣血方剛,是真實地存在過的,借以抓住一點跟自我的聯(lián)系。荀彧忽然間覺得,他仿佛被從這個場景里抽離出來,如果他是那個躺在墳堆里的人,陳宮是坐在這里的那個人,這一切是不是一樣會發(fā)生,他有點不確定。陳公臺對曹操來說是不同的,而他荀文若呢?他不知道。那時候他還不知道他會一直跟在曹操身邊二十年,一起送走了袁本初,許子遠(yuǎn),故人一一凋零,得到的嘆息卻是越來越少了。而他,則一直是坐在對面的那個人,等到他終于無法坐在那里時,天下間已經(jīng)沒有人可以坐在那里了。

      那天曹操跟荀彧都喝了不少,荀彧酒量淺先趴下了,沒想到曹操竟然一直沒發(fā)現(xiàn)最后把自己也喝趴下了。他還理直氣壯:“你睡著了竟然還坐著,頭還一點一點的,誰知道你已經(jīng)醉過去了!”歪理歪理!

      那時候荀彧已經(jīng)可以小飲幾杯酒了,偶爾也跟曹操他們湊湊熱鬧來個什么以文會友之類的,俗話說近墨者黑嘛。但是大多的時候曹操都是征討在外的,而荀彧則一直老老實實地呆在許昌,從地圖上看著據(jù)說是屬于他們的土地一寸一寸蔓延開去,一個龐大的勢力初現(xiàn)規(guī)模。亂世文臣的至高追求和境界,江山一局棋,揮斥方遒間鑄就宏圖霸業(yè),時也運也。

      其實荀彧偶爾還是很郁悶的,看著一摞摞冰雹一樣曹操的信件得意洋洋地說東海如何如何,關(guān)中如何如何,冀州如何如何,江東如何如何,只讓人渾身的火氣都想亂彪。

      曹操一高興總是許諾,等到閑下來了就帶荀彧去放風(fēng),而現(xiàn)在還是多事之秋,大家都很忙啊。多事之秋多事之秋,他這一輩子都是多事之秋,到底也沒有離開許都的機(jī)會了。等到他再次離開許都隨軍時,已經(jīng)是建安十七年的壽春了。

      這點上曹操很是冤枉,他東奔西走那可是上戰(zhàn)場啊,又不是風(fēng)花雪月什么的,安坐后方的人還站著說話不腰疼。宛城那次、華容那次、馬超那次,都是玩命啊。

      要說官渡的時候,曾經(jīng)也有想過帶荀彧去。畢竟是生死攸關(guān)的要緊時刻,沒有聽聽那個人的決斷總是不放心?墒且f這種決戰(zhàn)時刻,后方糧草怎么辦,有人偷襲怎么辦,朝中有人投敵叛變扯后腿又要怎么辦,頭痛頭痛。

      當(dāng)年他身邊只有荀彧的時候,內(nèi)外皆是依仗與他,一起戎馬顛簸的,著實去了荀彧身上很多大少爺習(xí)性。后來家大業(yè)大以后,荀彧當(dāng)仁不讓地坐鎮(zhèn)中央,他覺得荀彧天生就應(yīng)該是站在朝堂之上群臣之首儀容精致舉止嫻雅的樣子,風(fēng)霜撲面沙場浴血的模樣不適合他?墒沁@一來兩個人卻再也沒有并肩作戰(zhàn)的機(jī)會了。

      而且這一次想要帶走荀彧,還有另一層原因。他跟小皇帝走的太近了。他叫他“曹大人”,而不再是“主公”。他客氣地跟他行禮,還說什么“你我同殿為臣”。天知道曹操他當(dāng)時笑得有多么僵硬。

      衣帶詔事件余溫未去,處死董貴妃時,身為尚書令的荀彧攔在他面前,那個眼神讓他沒來由地心慌,有什么東西在變化,而他無能為力。

      他絕世的玉器,放在哪里都不安穩(wěn),既要怕傷了損了,還要防著被人偷去。他感到巨大的危機(jī),難以言喻的焦躁侵襲著他,他不明白自己這是怎么了。

      最后,他還是沒有帶上荀彧。無法形容的感覺,他總覺得帶上了荀彧去打仗就像是壓上了全部的身家性命的拼死一搏,而把荀彧放在后方,他就好像是一只蝸牛探出的觸角,即便撞了墻還可以飛快地縮回去。他一向多疑而謹(jǐn)慎,必須把自己的殼兒放穩(wěn)妥才好。他決定相信荀彧。不管他是尚書令還是什么,他永遠(yuǎn)是他的荀文若,那樣的話他就永遠(yuǎn)是他的曹孟德,他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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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奪下了冀州,卻斬了功臣許攸。要說許攸跟他少時還真是有幾分情誼在的,可是他曹操早已經(jīng)過了那個會為了一個朋友悲痛莫名的年紀(jì)了。是那個白癡在找死的,有功之臣他不會不賞,可當(dāng)街辱罵他怎樣氣量的主公也無法接受吧。不過是芝麻綠豆大的功勞,看看那副恨不得仰到天上去的嘴臉,哼!

      自從進(jìn)了冀州城,許攸可是張狂到天下無雙,當(dāng)著所有將士的面指著曹操叫阿瞞,說什么沒有我你們進(jìn)得了這鄴城嗎?早被打得屁滾尿流了!曹操當(dāng)年還不是跟著我混,現(xiàn)在風(fēng)光了還是要叫我一聲大哥,你們這些兵痞子又算哪根蔥?

      “曹阿瞞手下的文臣都是廢柴,有我許攸在,都一邊涼快去吧!這官渡,要不是我許攸……嗝……我許攸的妙計,曹阿瞞的家底兒全要輸光,小命都難保,還有現(xiàn)在這風(fēng)光?哈哈哈!”

      許諸狠狠啐了他一口:“啊呸,就你這小樣,連荀先生一根指頭都比不上,還在這里囂張,信不信爺爺我宰了你!”

      許攸笑得古怪:“荀彧啊,那是比不上,人家生的一副好相貌,曹阿瞞最愛美人,寵信他可不是應(yīng)該的!比不了,比不了啊——”

      “真是一派胡言!氣死我了!辈懿俑吒吲e起輕輕落下地處理了許諸,猶自憤怒不已,回到書房猛灌了好幾口水,用衣袖一抹坐在一旁撒氣。

      郭嘉在一邊看曹操做了半天好戲,輕飄飄地說著風(fēng)涼話:“主公你裝一裝也就算了,都是自己人,許攸不過是個跳梁小丑你早就想殺了,現(xiàn)在不是正正好。”

      曹操捶著桌子:“早就該殺,以前沒看出來他是這么個狂妄自大的小人,真當(dāng)自己是個東西,你看他都說的什么混賬話!

      郭嘉不屑地勸道:“他也就是喝醉了才敢這么張狂,若是清醒著,借他一百個膽。況且……”他眼珠一轉(zhuǎn),笑道,“他說的話雖然是混賬話,可也沒有全錯,有些話還是靠譜的。”

      曹操瞪著他。

      郭嘉一攤手,“別看我,你知道我說的是什么,也知道我和許攸不是一個意思!

      曹操繼續(xù)瞪著他:“我可不明白,你說話每句都轉(zhuǎn)十七八個彎,我懶得猜。”

      郭嘉大笑著拂袖而去:“你就裝吧,有你后悔的時候。”

      曹操不以為然地轉(zhuǎn)過頭,沒有看到轉(zhuǎn)身的郭嘉斂眉低首,悵然嘆息。

      曹操獨坐了一會兒,提起筆來繼續(xù)給荀彧寫信。

      “……我軍明年必克袁譚,待冀州平定,擬遷鄴城,此處桃花甚美,望與君同賞……”
      ————————————————————————————
      曹操最后還是遷到了鄴城,不過做的是魏公,建的是魏國,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端的是威風(fēng)赫赫。桃花年年仍舊可以看,花開同賞卻不過是一個笑話了。那個執(zhí)拗的荀彧,為了不跟他去看那冀州的桃花,竟然忍心用了最狠的手段。那個人向來有骨子里的剛烈,怎么他竟然又忘了呢。

      不過無論如何,這一次他又失了約了。

      有時候曹操會想,你說這人到底是什么時候變的呢,不過每天一睜眼一閉眼,感覺還沒有來得及抓住什么,一晃眼回首時已經(jīng)是滄海桑田了。二十年前的曹操,打死也想不到窺視九鼎是個什么滋味,要是有人跟他說自己當(dāng)皇帝,他一定覺得那人瘋了。而二十年后,卻只覺得二十年前的自己單蠢的可笑,二小子,愣頭青。這就是所謂的老了?那又為什么,人不能一塊兒變老?

      “丞相可要查探一下朝中大臣究竟誰忠于丞相,誰有異心嗎?”董昭這種小人還是有他的妙用的,就是有點傻,沒看到底下一幫文武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還跪在底下一臉誠懇地表忠心,“要成大事,必須要早做準(zhǔn)備!

      董昭的建議很正常也很及時,可是,怎么查?用得著查嗎?站的最高的那個人就是,要他怎么查。

      “文若不是主公的同路,主公要是不能容下他,不如早些不用他。”郭嘉曾經(jīng)直白地跟他說過。這話也只有郭嘉會和他說,郭嘉死后,更加不會有人這樣跟他說話了。那個人畢竟是荀彧,有資格說這話的人一般不愿說,傷情;愿意說這話的人一般都沒資格,逾越。明里暗里,所有人不過都是在等他開口,他雖然有無數(shù)文臣謀士,這個問題上卻是無人求助了。

      “我心里有數(shù),別瞎操心!彼氐眯赜谐芍。

      封賞功臣是件大事,賞同伐異,安撫恐嚇,恩威并濟(jì)什么的,鬧哄哄嗡嗡一片。讓荀彧擬了三次名單,打回去了三次,這可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少個人!辈懿偃酉碌脑捄芨纱。

      荀彧還在那里猶豫。曹操奪了筆,補(bǔ)上荀彧,增邑八百,想了想又抹去,改為增邑一千。荀彧已撲過來奪了筆,皺眉道:“你這是做什么!

      曹操把竹簡卷起來,笑著說:“三公或是兩千邑侯,你總要選一個!

      荀彧手一僵,緩緩地松了下來,目光復(fù)雜。

      幾日之前,剛下了入冬的第一場雪。上表晉荀彧為三公的事兒提了十余次,都被荀攸出面擋了下來,不用想也是荀彧的意思。曹操攔下了荀彧,試圖勸誡一下這個莫名其妙固執(zhí)的人。

      “文若啊,這晉封三公的事兒,你推幾次也就得了,何至于此?這都十幾次了,你何必一定不領(lǐng)我的好意!彼侨说氖,瑞雪紛飛,樓頭畫角俱是銀裝素裹,玉樹銀花,更襯得眼前的人眉眼如畫。

      “無功不受祿!笨蓯海质沁@么清清淡淡生硬干癟的回答,耳朵疼。

      “我的子房,當(dāng)?shù)闷疬@天下最好的。你若是不做,這三公的位置誰坐的起。”

      荀彧皺著眉頭抬頭看著他,就像是看著鏡子里許久未見的自己一樣,熟悉又陌生!安艽笕藭x我為三公,不知道又想要給自己封個什么樣的位置?”

      曹操沉默了。

      同樣的沉默,二十年前可以讓人感動,二十年后卻只讓人一片冰冷。荀彧拱拱手,錯身離去。

      曹操看荀彧終于還是松了筆,嘆息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也知道我在想什么。時至今日,我本也沒想過瞞你。之前你跟著我,自然有我的就有你的,滿朝上下誰人敢對你不敬,那些虛名要也沒用?墒,我大概不會在許昌久留了,等我們?nèi)チ肃挸,總要給你留些安身立命的東西!彼卣f著,室內(nèi)的香爐裊裊地冒著煙氣。

      荀彧怔然立了半響,起身來到案前,撩起衣袖沏了兩杯茶。這是早在荀彧作著隨軍司馬的時候的習(xí)慣,不過那時候的意思都是曹阿瞞你給我過來,我喝口茶慢慢跟你理論。他從來說不過他,看著那不斷開合的柔軟的薄唇,不一會兒就昏昏欲睡,點了幾下頭根本不記得,幸虧那個人是荀彧,那個人也只可能是荀彧。

      他一如往常地坐下,端起茶喝了一口。他從來都是更愛酒的,可是書房里放了酒荀彧總是不肯喝的,于是就換成了茶,久而久之也就習(xí)慣了。入口很苦,他忽然覺得很悲傷,胃里翻滾著難受,卻不知從何而來。

      “孟德,”荀彧端起茶,安靜地看著曹操,“我們吶就像是兩只人偶,不過一個是木做的,一個是泥做的。走了一路,現(xiàn)在前面卻一條路是火,一條路是水,我們已經(jīng)沒法再一起走下去了!

      曹操眨眨眼睛,忽然覺得自己已經(jīng)把悲傷預(yù)支了。

      “我以茶代酒,謝主公一路賞識之恩,另外,謝主公成全!彼L跪于地,俯身再拜,而后起身,無可挑剔的完美,平靜的臉上沒有任何波動。曹操兀自摩挲著茶杯,忽然想起禰衡怪里怪氣的諷刺:“荀文若可借面吊喪!比滩蛔∮钟X得想笑。

      荀彧整理好衣飾,轉(zhuǎn)身快步走向門去,衣袂翻飛,再不回頭。

      “。×罹!令君這是要走了嗎?”門外傳來董昭的聲音。

      “董大人!避鲝⑽㈩h首矜持地行了個禮。

      董昭的聲音依舊熱情:“前些天主公要查的事情已經(jīng)做了些,我正是來……”

      “董昭!”曹操喝了一聲,走過去,余光瞥見荀彧的側(cè)臉微微發(fā)白!半u毛蒜皮的事,別誤了荀令的功夫!

      曹操看著荀彧一步跨出門去,忽然覺得他這一次是真的走了,不回頭的那種。

      “天兒可真冷啊。你也別在這里呆著了,回去洗洗睡吧!彼麚]揮手再不看愣在原地的董昭,打了個哈氣,視野里一片模糊。

      十三年春正月,曹操還于鄴。漢罷三公官,置丞相,總領(lǐng)朝政。夏六月,以曹操為丞相。

      他從來不想讓其他人站在那跟他比肩的位置上。

     。ú艽蟀,你前面勸了荀彧十幾次讓他受命為三公,人家不干推辭了十幾次,你轉(zhuǎn)個身就把三公給廢了?!你是嘛意思?嘛意思?嘛意思?!呵呵呵呵呵~讓我說你什么好啊~)

      —————————————————————————————

      “文和啊,你說這一子,我應(yīng)該落在哪里為好?“曹操似笑非笑地看著賈詡。

      賈詡垂著頭,恭敬地應(yīng)道:“丞相已經(jīng)有了計較,何必問臣。”

      曹操把玩著棋子,玉石相擊發(fā)出清脆的聲音:“那你說,我這一子,落得好是不好!

      “丞相既然已經(jīng)落了,自然是好的!辟Z詡依然不動聲色。

      “哈哈哈!辈懿俅笮ΓΦ脰|倒西歪,指著賈詡的鼻子罵道:“跟你下棋,真是沒意思透了!

      “沒意思的人,有沒意思的好!辟Z詡微笑。

      “是啊,”曹操收了聲,眼神里卻無半分笑意,“沒意思的人,能活的很長很長。”

      賈詡只是微笑不語。大概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那一瞬間他向來無波的心里微微失神了一下,有一個模糊的人影倏忽閃現(xiàn),仿佛被剪碎的畫面的一角殘片,讓他微微有點不舒服。

      曹操出兵荊州,臨行卻留下了賈詡,飽含深意,無非是給那人看的。其實曹操這招做得很假,就好像是小孩子賭氣一樣。如果他真的不信了荀彧,留下來的又怎么會是他賈文和?墒怯行┦虑闊o論初衷是怎樣的,做了就是做了,一樣傷情。

      那時賈詡偶然撞見荀彧跟曹操大吵一架,曹操氣憤地指著荀彧說,好好好,說來說去,你后悔了是不是,你后悔當(dāng)初選擇了我曹孟德,是不是!他厲聲的喝問,掀起書案,滾燙的茶碗碎裂在荀彧腳下,震得門外的賈詡耳中也轟鳴片刻,一時間天地一片寂靜,片刻后荀彧只回了一個字,是。賈詡發(fā)誓,他聽到了兩個人痛哭的聲音,雖然他們臉上都干干凈凈沒有任何表情。

      一只手推開門,精致修長的手指,慘白的嚇人。迎面的荀彧淡淡地看了賈詡一眼,面色卻是如常,只流轉(zhuǎn)璀璨的雙目間有看盡浮塵的通透,不知道究竟想通了什么。掙脫了重負(fù)的荀彧,一時間竟然仿佛褪去了他掩蓋光芒的劍鞘般,流光溢彩,逼人的奪目。賈詡不由地像被突然放置在強(qiáng)光之下一樣瞇了下眼,心中震驚不已,冷汗卻如溪流般落了下來。

      “文和,此次出征,你看誰主理后方比較好?”屋內(nèi)疲憊地倚在塌上的曹操一句話砸懵了賈詡。荀彧一頓,衣袖一卷大步離開,脊梁筆直。

      二十年,第一次問出這個問題吧。賈詡?cè)粲兴,目不斜視地小步趨向前,只覺一陣夾帶清香的風(fēng)凜凜地割過他的臉頰。他一向聰明,自然知道此時應(yīng)該接什么話,只是心中微微有些涼!白匀贿是要仰仗荀大人。只是荀大人近來身體不好,主公可遣一人為其分憂!

      “那,文和,就麻煩你了!辈懿佥p飄飄地拍板,不耐煩地?fù)]揮手,還沒等賈詡行禮退出,又叫住了他,“你知道我沒有其他的意思,你也向來是謹(jǐn)慎的,不會隨便去找荀大人的麻煩!

      賈詡微曬。既然已經(jīng)下了決心,你又何必補(bǔ)上這一句。當(dāng)斷不斷反受其亂啊,主公。

      “主公,現(xiàn)在這樣的狀況,繼續(xù)把荀大人放在尚書令的位置上,恐怕是害了他啊。望主公早做打算!迸R轉(zhuǎn)身前他忍不住加了一句,立刻開始反省自己的多嘴。自己真是魔怔了居然也會做種愚蠢的事情,這筆爛帳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晦澀糾結(jié),任何外人的插足都是吃力不討好,當(dāng)然包括自己。他小心地看看曹操的臉色。還好,曹操臉上沒有什么表情,抬頭看天,選擇性失聰中。

      賈詡心里吁了口氣,小心謹(jǐn)慎地退了出去,暗道一聲好險,這破事以后還是少管為妙。這世道人人都是泥菩薩,他實在沒心也沒力管別人的死活。他只是想好好活下去,誰不想好好活下去。再沒有任何人敢說他錯了。

      可惜他這一次沒有辦法如愿,畢竟他現(xiàn)在還是曹操“信賴”而留下的棋子一顆?墒,他諷刺地一笑,如果他這個監(jiān)視者和被監(jiān)視者互相舉報對方謀反,也不知道曹公他會相信誰的話?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賈大人坐吧,不用如此拘禮。”荀彧一笑,低頭繼續(xù)處理公文,磊磊落落,有意將闔上的文書封皮朝上擺在賈詡面前。

      賈詡在心中嘆息,拱手道:“荀大人,不必如此。我就是來探望大人一下,別無它意!辟Z詡又不是傻子,相反是個極聰明的人,有些事情做做樣子就好。荀彧是什么人,曹操是什么人,他們鬧歸他們鬧,自己總歸是個降臣,再狂妄也不可能往這里面伸手。

      “賈大人,”荀彧站起來,“想來是尚書臺的事務(wù)太瑣碎,賈大人沒有興趣了。不如賈大人先去忙,晚上彧把這些整理好了再去給賈大人過目!

      賈詡一驚連忙站起來,苦笑道:“荀大人就不要害我了,再說這樣的話,不是逼我撞死在這里嘛!

      荀彧抿唇一笑:“賈大人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丞相留你下來為了什么,你怎可玩忽職守?”

      賈詡驚奇地發(fā)現(xiàn),荀彧的心情看起來竟然很好。

      “不用這樣看著我,我都明白。若是丞相真的懷疑我,站在這里的怎么會是你賈文和。只是,丞相還讓我守著這尚書臺,卻是殊為不智,你怎么也不勸著他些!避鲝χf道。

      賈詡真的是有些奇怪了。他懷疑他,又信任他。他背叛,又忠誠。他真是不知道荀彧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幫助他,又不肯追隨他,鬧到今天這一步,依然愿意坐在后方穩(wěn)穩(wěn)妥妥地處理著碩大的疆域里的大小事務(wù)。他明明什么都明白。

      “丞相是要成大事的人,有你能夠陪著他,真好。我從來不想擋你們的路,可是有些事是非做不可。丞相從來沒有負(fù)我,只是,我恐怕卻沒法不辜負(fù)丞相的好意了!蹦菚r候荀彧站在城墻上,和賈詡一起目送著城樓下忙碌的糧草征運的隊伍。按照荀彧間出宛、葉之間的計策,曹軍輕輕松松地收了劉表。自烏桓回來曹操就在玄武湖操練水師,目標(biāo)直指江東,而現(xiàn)在正好收服了數(shù)萬百戰(zhàn)的水師以及精通水戰(zhàn)的將領(lǐng),恰如給燃燒的野心上澆上一勺熱油,曹操的心大了。

      “我是沒法看到天下歸一了。曹公年紀(jì)大了,總不聽勸,你的話倒還是總能說到他心眼里。你為人謹(jǐn)慎,還是要多勸著他些!避鲝恼Z氣平淡,帶著淡淡蕭索。賈詡眉頭深皺,當(dāng)然知道是為了什么。這是一場沒有勝算的戰(zhàn)爭,曹軍輸?shù)钠鸨,卻輸不起時間。他知道荀彧每天都在等待的是什么,可是曹操在書信中喜上眉梢地夸耀“不喜得荊州,喜得蒯異度耳”,卻只字不提對接下來戰(zhàn)爭的考量。公事公辦的調(diào)兵,要糧,明擺著拒絕荀彧的任何插話。于是荀彧只好沉默了。按制來說,尚書令的確沒有過問軍事的權(quán)利,只是某種習(xí)慣的支撐讓所有人都忽略了這一點?墒钱吘褂行〇|西還是不一樣了。

      荀彧攏緊身上的披風(fēng),喃喃自語:“他本未必是屠夫,我卻把刀送到了他手上。終究是我欠他,我欠他的!

      “令君這是什么意思。令君助丞相打下這江山,勞苦功高,丞相都記著呢。”賈詡一貫地打著馬虎眼,雖然這一次他是真的不太理解荀彧的意思。

      接下來的日子平靜如水,賈詡老老實實地呆著,雖然荀彧依然會把尚書臺的事務(wù)告知于他,可是他也沒有傻到真敢去翻看那些折子,不過是原封不動地再退回去。曹操也果然沒有問過他朝中的事務(wù)問題,偶有來信也不過是確定一下朝中是否安穩(wěn),有沒有小人作祟,荀大人身體是否康復(fù),有沒有報喜不報憂之類的,反而是給荀彧的信一封接著一封,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虧他能寫的那么洋洋灑灑。

      每次荀彧讀到曹操的信的時候,一雙遠(yuǎn)山青黛般的眉就會微微舒展,而就著燭光一字一句琢磨語焉不詳?shù)膽?zhàn)報時,雙眉又會攏成一個小丘。賈詡覺得那時候荀彧的臉上完全沒有面具,真實生動地讓人心疼。

      說不清為什么,賈詡很想再問一次那個的問題。

      “令君,你后悔了嗎?如果當(dāng)初……!彼麤]有說下去。

      荀彧驚訝地看著他。他終究沒有給出回答。

      很久以后,當(dāng)曹操的手終于也從他兒子手里落下,賈詡步出一片哭嚎的房間,深吸一口氣,瞇起眼睛。聰明人總是愛互相猜謎說謊,到最后即使有幾句真話,也已經(jīng)分不清了。他們倆錯就錯在都是那么聰明的人,偏偏又都那么笨。

      ——————————————————————————————

      曹操一向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后悔過什么,最多只是遺憾而已?墒撬坏貌徽f,當(dāng)他看著董昭揣著勸進(jìn)表喜氣洋洋地跑出去的時候,他是真沒想到他竟然會傻成這樣。如果他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他一定會用硯臺砸醒那個金剛石的腦袋。他就是鴕鳥,想要天長地久地鴕鳥下去不想不聽不看,直到拖無可拖的境地,可惜這一天來的太快了。

      “你說,荀彧看了那東西,會給我寫辭呈還是諫書?”他斜靠在榻上,只覺得從來沒有這么累過。

      “辭呈吧!辟Z詡說。

      曹操搖搖頭,“你說辭呈,是覺得我希望是辭呈吧?可是你錯了。我是希望他交的是辭呈,可惜,他送過來的,只可能是諫書!痹捠沁@么一說,可曹操覺得更累了。

      “丞相本興義兵以匡朝寧國,秉忠貞之誠,守退讓之實;君子愛人以德,不宜如此……”

      “啪嗒”一聲,曹操把書簡猛地扣到桌上,微微瞇眼再睜開,只覺得視野里白茫茫一片。

      “去,荀令君今日身體抱恙,望安心休養(yǎng),免去早朝!彼莺莸卣f。

      荀彧啊,你為什么就不能沉默。那么多人都沉默了,何在乎再多你一個。那么多人都沒說什么,何在乎再少你一個。

      “你為什么還是來了!彼驹诟吒叩挠耠A之上。

      “我若想來,他們攔不住我!避鲝驹谟耠A之下,高高地仰著頭。熟悉的眉眼忽近忽遠(yuǎn),斂眉的,笑著的,怒氣蓬勃的,欣喜的,憂傷的,安寧的,冷漠的。

      “荀彧,你為什么一定要逼我,難道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嗎?你我一世相交,就算你不是我的人,我也自保你一世榮華!彼钦娴牟幻靼讍幔克M盡心思,不過想保住他。冰冷的東西蜿蜒著爬進(jìn)他心里,寸寸凍結(jié)。

      微笑。“荀彧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丞相的情荀彧承了,丞相大可不必顧忌,該怎樣就怎樣,臣無怨無悔!

      “荀彧!”他怒喝,而他無畏地與他對視,目光流轉(zhuǎn),不知今夕何夕。

      “……罷了!彼麌@氣。

      荀彧啊,你想的倒是通透。

      荀彧啊,你何以無情至此。

      荀彧緩步從他身旁走過,一步一步踏過高高的玉階,沒有回頭。曹操赴手立著,也沒有回頭。

      “為什么他一定要擋我的路。”他喃喃自語,不知道是在問誰。

      朝堂之上,曹操冷眼看著荀彧。他站的筆直,紋絲不動。曹操仿佛看到無數(shù)的根系從他腳下延展開去,牢牢扣住腳下的土壤,而無數(shù)的枝葉正交錯繁茂撐起大殿高高的穹宇。曹操看著他,而他也正看著曹操。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主公——”身后的人微微退了推他。他看向躍躍欲試的董昭和站立不安的群臣。所有人都在看著他。

      “算了,退朝吧!彼f,沒理會身后的小皇帝,率先大步離去。他感覺到背后有如實質(zhì)的目光,試圖放慢腳步,卻只恨這條路太短太短了。

      亂世里的時間總是像笨重的牛車,吱吱呀呀慢慢挪動,卻忽然健步如飛,一晃眼間已經(jīng)是建安十七年,離當(dāng)初那個清清秀秀的年輕人出現(xiàn)在曹操門口已經(jīng)過去了二十年。

     。ㄒY(jié)尾了,我恨結(jié)尾||||||人家只想寫開頭,不想寫結(jié)尾啊淚……大家腦補(bǔ)著來看吧,我真的不想慢慢地寫了,這是對我這種令君fun的凌遲……太不人道了……)

      赤壁之后,曹操退守江北,孫吳氣勢大勝,年輕的君主意圖乘勝追擊再造一個官渡的傳奇,兩軍僵持在長江一線,拉鋸般廝磨著。地圖上圈出小小的濡須口,兩位梟雄在這里彼此碰面了。

      曹操的頭很疼。他的頭疼病有一段時間了。孫權(quán)小兒守著父兄的基業(yè)沒有什么大才,卻也不是軟骨頭,咬起來硌牙。想他年輕的時候,攻城掠地所向披靡,那么多意氣風(fēng)發(fā)的諸侯在他面前一一折戟,到老了反而收拾不了一個黃口豎子,真是令人氣悶。

      一群智力頂尖的人才聚集在他的帳下,七嘴八舌地爭執(zhí)著什么,半天也沒有一個定論,他什么也聽不進(jìn)去,只覺得頭更疼了。

      “主公。”

      他忽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一怔之下卻又聽不清了。有個名字在舌尖上滾動,他急得滿頭是汗卻就是念不出來。

      他晃一晃沉甸甸的頭,眼前模模糊糊像是繚繞著煙霧,白衣廣袖,衣帶飄香。他手里攥著一卷書簡,手一松,掉入了腳下的火盆之中,瞬間濃煙騰起,曹操只覺得心頭一痛,像是被火燎過一般,人一下子清醒了。

      “丞相,丞相!”程昱有些踉蹌地沖進(jìn)來匍跪于地。

      曹操不耐煩地?fù)]揮手:“哪里的軍情?”

      程昱猶豫著,小聲說:“稟丞相,不是軍情!

      曹操回頭,罵道:“不是軍情你這么心急火燎的,說!”

      程昱張張嘴,什么也沒有吐出來。曹操看著他,神奇般地心里竟有了一絲明悟。

      “說。”他固執(zhí)而頑強(qiáng)地重復(fù)著。

      “丞相,荀大人他,去了!

      曹操看著程昱,所有人都看著曹操,甚至沒有人呼吸。曹操知道他們都在想什么,卻出奇地沒有感覺,既不疼也不苦,只是麻麻的,有些涼,捂不回來的那種。曹操想起兗州安寧的午后,那個人撐著側(cè)臉在他身旁打盹,陽光將他的睫毛染成了金黃色,呼吸間撩動唇上細(xì)細(xì)的絨毛,而他只是靜靜地看著,仿佛有天長地久那么長。
      他想起出征孫權(quán)前,在許都城門下,他離了車駕,拉著那個人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著。熟悉的閉著眼也能描摹的眉眼,如此近距離的端詳卻仿佛染上了陌生的風(fēng)霜。他只覺得有一股滾燙的熱流席卷心肺,一時間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緊緊握著那人的手腕。

      “不要做尚書令了,我們?nèi)ム挸牵規(guī)闳タ刺一。”那一順間,曹操恍恍惚惚真的覺得,只要荀彧肯點那一下頭,他真的愿意拿一切來交換。只要他點一下頭,那個位子坐不坐都罷了,反正站著坐著他都是真正的皇帝,他不愿意就隨他吧,只要他點那一下頭,就算是一輩子老死在冀州什么都不爭了又怎樣。他的口齒發(fā)干,一顆心像是要跳出來一樣,如此急迫,攥著他的手微涼發(fā)汗。只要他點一下頭,只要他點一下頭。

      “丞相。你說笑了!

      沉寂。久得仿佛由生到死而后腐爛成泥,又仿佛只有一個剎那。荀彧的眼神意外地和十二年前的陳宮相重合,蘊含著深沉的了悟。曹操一個顫栗,兜頭的冷水澆下來,他清醒過來,覺得剛才那一瞬間昏迷般的瘋狂祈求有如一場將散的大夢,夢醒之后只余驚訝和荒誕,心臟緩緩歸位,一晃神那種純黑色的絕望已經(jīng)塵埃散去,半點痕跡都抓不到了。

      “是啊,我說笑了!彼Φ,“時候不早了,出發(fā)吧。”

      瞬息浮生,轉(zhuǎn)瞬流年,滄海桑田不過是白駒過隙。攤開手掌,空空如也,掌心是交錯的看不清方向的紋理。

      臨終前的曹操羅里吧嗦地說了一大堆有得沒得,丕公子哭的都沒有眼淚只剩下干嚎了,跪著的一地人也都越嚎越假。曹操拉著賈詡的手,忽然沒來由地笑了:“我現(xiàn)在才知道,我想要的從來都不是當(dāng)皇帝,你說,可笑不可笑!彼穆曇裟敲摧p,以至于賈詡不斷傾斜著身子,險些還沒有聽清。

      賈詡愣住了。他的表情很怪異,像是混雜著欣慰、驚訝、悲傷、憐憫,還有說不上來的各種表情,他張了幾次嘴,最終跪下來覆在曹操耳邊輕聲道:“臣保證,處理好您身后之事!彼f的也那么輕,不知道曹操聽到了沒有,可惜他已經(jīng)沒有時間再問什么了,他閉上了眼睛。

      建安二十五年,曹操去世,無妻妾陪葬,遺冢不知所歸。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lán)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dāng)時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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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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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薇·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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