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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言
無言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
縱使相逢應(yīng)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xiāng),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蘇軾《江城子》
法伊走在陌生的街道上,陌生的人,并不陌生的空寂感侵蝕著最后剩下的幾絲理智。
這里是黑鋼的國家,那個名為日本的國度,沒有電燈只有蠟燭那樣點亮空際的地方。
今天是這里的八月十五日,似乎是個叫盂蘭盆節(jié)的節(jié)日,據(jù)說,是一個紀(jì)念死者的日子。
他輕輕地提著手中紙糊的燈籠,和黑鋼并排走在有些擁擠的夜市的街上,看著對面前的繁華有些興奮的還只能稱為少年的二人,外加一只暫且是不明物種的莫可那;椟S的燭光照在幾人的臉上,像極了兒時翻過的相片,發(fā)黃的紙片上,母親帶著相似的笑。
淺淺地閉上眼睛,小心地斂起心中那不停滋生的思念,盡量不讓身邊那個外表粗獷但意外敏感的人發(fā)覺。睜開雙眼,金藍(lán)雙色的眸子撫平之間的波紋,只剩風(fēng)平浪靜。嘴角輕微地上揚,習(xí)慣性的微笑。那笑中含有多少的真實,只有他自己知道,至少法伊是這么認(rèn)為的。
黑鋼的目光一直落在身旁的人身上,看著他在眨眼之間又換上了那副明明已經(jīng)改掉的假笑,在光的陰影下露出淡淡的寂寞,莫名地有些生氣。
法伊自然垂下的左手手腕突然地被一只溫暖的大手抓住,手的主人依舊不懂溫柔地強制將他帶向另一個方向。明白面前的人并不是無理由就行動的人,對于他的行為并沒有開口詢問,只是靜靜任著他帶著自己走向河邊。
淺而平靜的溪水發(fā)出“汩汩”的清澈水聲,燃著短小蠟燭的水燈靜靜地順著水流飄向下游,并不算寬的河面上,淌著幾十只的水燈,遠(yuǎn)方的燈已是風(fēng)中殘燭,忽明忽暗,化作一絲輕煙,在河的盡頭泯滅。
“水燈,是指引亡者穿過三途河,渡過奈何橋的。燈滅了,也意味著它的任務(wù)完成了。要不要試試呢?”在河邊販賣著水燈的老人輕聲地說道,深邃的眼里帶著望不盡的滄桑,含有深意的看著法伊。
法伊的笑意漸漸淡了,付錢,選了一個藍(lán)色的水燈,和他們的眼睛一樣的顏色,在夜色中有些落寞的顏色。用在河邊瑟縮著的短燭點亮水燈,帶著暖意的光,冷清的水燈。輕輕挽起浴衣長長的袖子,將燈籠交給黑鋼,走到河畔,蹲下。纖細(xì)的手指浸入帶著微涼的溪水,水流輕輕地從手邊滑過,松手。水燈隨波逐流。
法伊閉上眼睛,在心間輕輕呢喃著那個至今想起依舊會溫暖自己的名字,睜開眼睛,在水面波光蕩漾的燭光中仿佛看到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那個總是會安慰著他說著“沒關(guān)系”的孩子。
起身,接過黑鋼手中的燈籠,“黑大人不去放水燈么?”
“已經(jīng)放過了。”黑鋼雙手交叉搭在胸前,“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今天!蹦请p暗紅色的眸子里帶上鮮少看見的感情,懷念。
法伊了然,眼前的男人有著無論何時都可以無悔的堅強,和他的軟弱不同。
兩人轉(zhuǎn)身,回到很多沒有見過的東西,但是玩心早已散去。想起那張面龐,輕輕地嘆氣,這樣的景色,他也能看到該有多好。自小被困在城墻和高塔之中的他們,誰也沒有見過外面的世界。而今,能看見這并不算盡善盡美但多姿多彩的世界的人,卻只剩他。
目光輕輕掠過在人群對面的樹,卻再也無法移開。隱在樹下的人,及膝的長發(fā),帶著繁復(fù)花紋的面具,唯一能望見的眼睛也藏在了黑暗之下。那雙眸子一定是如晴空一般清澈的藍(lán),絕對不會錯的。即使是只有一個身影,法伊也不能會認(rèn)錯的,那個在夢中出現(xiàn)過無數(shù)次的影子。
是他,一定是他。
法伊橫穿過擁擠的人群,無視身后黑鋼帶著隱忍的怒氣的聲音,走到樹前,直直地看著瘦弱的男孩。他大概知道,那張面具之下的那張臉的表情,就像很久之前容忍下他的惡作劇時一樣的表情,帶著寵溺的笑意。微微顫動地雙唇,只能發(fā)出有些破碎的聲音,帶著淡淡的沙啞,“法```伊```”
男孩走出了樹蔭,燭光映照著泛著淺金色的長發(fā),純粹的藍(lán)眸彎成淺淺的月牙。法伊驚愕的異色雙眸中印著男孩,手中的燈籠無聲地滑落。向前走幾步,蹲在男孩面前,伸出顫抖的手,想要揭下那阻遏了他的視線的面具。男孩輕輕地?fù)u頭,“不行!敝赡鄱鴾嫔B曇簦蛪糁械囊粯。
“果然是你!陛p輕地抱住男孩,冰冷的體溫不再似從前的溫暖,原因,他知道的。他,早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法伊松開了男孩,只是端詳著,兩行清淚落出眼眶,男孩小心地拭去。
“本該直接離開的,卻還是來見你了。本只想在遠(yuǎn)遠(yuǎn)地看一眼,卻還是被你發(fā)現(xiàn)了。結(jié)果連最后一次的捉迷藏都還是你贏了!北鶝龅氖种笓嵘戏ㄒ恋哪橗,聲音里帶上幾分哽咽,“對不起,一直都讓你寂寞了,一個人背負(fù)那些一定很累吧。但是,我沒有后悔,讓由伊活下來這件事,我沒有后悔……”話語淹沒在男孩的哭泣中。
世界上的另一個我,對他們而言,就是彼此。如今,他們之間已不再需要語言,穿越時間和空間的思念,化作千行淚,無言,相顧。
男孩身邊開始泛起淡淡的似螢火蟲般的光斑,“這是由伊為我點亮的燈光,謝謝,我終于可以安心了。再見了,由伊!蹦泻⒌纳碛霸诠庵凶兊玫《该,面具從臉上落下,清秀的臉龐如千百年前那樣,帶著暖暖的笑意。然后,消失,殆盡。只有落下地上的面具和身后燃盡的燈籠。
法伊并沒有想過要去挽留,不僅僅是因為挽留不了,他已經(jīng)讓他擔(dān)心太久了,母親和父親也一定在等著他。不去挽留,是他可以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一路走好。還有,再見了,法伊。
法伊拾起地上的面具,“黑大人!焙阡搹呐赃叺臉潢幚镒叱,因為并不想打擾這最后的告別。他還是第一次看他哭,雖說之前似乎在他受傷得最重的那次也哭過,但是,昏迷的他,并沒有看到。
黑鋼一直沒有告訴別人,在日本里他一直都看得見亡者的身影,同樣聽得到亡者的聲音。當(dāng)初,和父母的告別他同樣還記得。光芒,消失,還有撕心裂肺的痛。
“這里有酒肆么?”法伊將面具帶上,他知道,眼前的人從來看不慣自己的軟弱,只是,今天請讓他放縱一次,就此一次。
黑鋼并沒有多說,只是邁開了步伐。他知道,那家伙從來都不太擅長喝酒,酒品還相當(dāng)?shù)膼毫,他同樣也知道,那家伙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不然不會拼盡一切去救他,眼睛也好,手臂也好。他沒有辦法看他一個人去承受那些,陪他喝酒,大概是現(xiàn)在唯一可以做的了吧。
拉開酒肆的格子門,榻榻米的清香混雜著日本清酒的淡雅夾雜在空氣中,和曾經(jīng)去過的那個酒吧很不一樣。在臨河的桌旁坐下,法伊看向了窗外,淺淺的河灘,水燈依舊川流不息,長著繁密枝葉的櫻花樹在河面上印下漆黑的身影,曼珠沙華,在微弱的光下顯出詭異的血紅。這樣的景色,一直都希望他能夠看到的,F(xiàn)在他應(yīng)該看到了吧。
法伊收回目光,抬起面具,舉起白色的酒壺,酒碟盛滿像極了水的酒,淺淺的抿了一口,淡淡的辛甜在唇齒間蔓延,留下微微的香味。勾起嘴角,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忽略面前那個忍者蹙起的眉,自飲自酌。
法伊的臉上漸漸泛起淡淡的紅,與之前的蒼白對比太鮮明。桌上散落著五六只酒壺,多半是進(jìn)了那個已經(jīng)有明顯醉意的魔術(shù)師的胃里。黑鋼看著那雙眼里越來越深沉的悲哀,忍耐力到了極限。
“吶,黑大人!狈ㄒ镣回5亻_口,放下手中的酒碟,黑鋼嘴邊的話也被咽下,不得不說,他把自己的忍耐限度計算得太好!奥眯薪Y(jié)束后,你會回到這里,小狼和小櫻會回玖樓國,那我應(yīng)該回哪里呢?色雷斯已經(jīng)沒有了,維勒利亞也沒有可以回去的理由了,我的歸處在哪里吶?”
黑鋼明顯地楞了一下,現(xiàn)在的他很像在櫻都國的酒吧里的時候。
空氣里彌漫著煙草和酒精糜爛的氣味,昏暗的燈光下,歌手用纏綿而溫柔的聲音唱著一首關(guān)于幸福的歌,他輕輕地捧著手中的酒杯,臉上露出淡淡的落寞,用著略帶玩味的聲音說著,我一直在等待著,誰來帶我回去。
而今,回去的地方卻都已不在了。
黑鋼輕輕地嘆氣,“我做你的歸處,所以,留下吧!狈ㄒ撂痤^,異色的雙眸對上黑鋼的眼。黑鋼第一次如此正視他的眼睛,一只是仿佛冰凌的藍(lán),另一只卻是帶著太陽的光芒的金色,兩個極端的顏色。
“謝謝,黑大人。”法伊帶著迷蒙的聲音,突然趴在桌上,深深地睡去。
黑鋼看著面前已經(jīng)熟睡的人,無奈地望向窗口,夜市開始逐漸散去,河流上的燈光逐漸消失,一切都開始變得寂然。單手拎起睡著的魔法師,扛到肩上。
走在失去燭光照耀的路上,夜里刮起微涼的清風(fēng),肩上的人微微地瑟縮。黑鋼有些于心不忍地將法伊用雙手抱著,頭輕輕地靠在唯一完好的肩上,皎潔的月光灑在他淺金色的半長的頭發(fā)上,反射著淡淡凄清的光。
黑鋼和法伊都是在夜里無法深眠的人,一旦睡熟,埋葬在心底那最痛苦的記憶又會再一次的浮現(xiàn)在眼前,即使只是一個夢,但,心碎的感覺卻是真的。他們都是被夢靨所束縛。所以,淺眠在不知不覺中成為習(xí)慣,尤其是在跟著那兩個孩子滿世界亂飛之后。
黑鋼曾經(jīng)在法伊因失去眼睛而昏迷的時候看到過,他深深地蹙起眉,嘴唇微微開合,想要發(fā)出聲音卻什么都沒有說出,纖長的手指無力地攥著染遍血漬的床單,指關(guān)節(jié)因太過用力而發(fā)白。那個痛苦的神情深深印在記憶中,那時候,誰都不知道那份蒼白的笑靨后隱藏的悲傷到底是什么。
現(xiàn)在,那個在夢中無聲呻吟的人靜靜地靠在黑鋼懷里,均勻的呼吸,胸口規(guī)律的起伏,深深地睡去。黑鋼淺吻上泛著金色的發(fā)絲。
但愿你,今夜無夢。
懷中的人,勾起了淺淺的嘴角。
夜深,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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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多包涵了
朋友有說個這個法伊過于的溫柔的
但在我的心中
真正的他應(yīng)該就是這樣
敏感而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