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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雁
一
唐晨第一次見石歌,是高一剛?cè)雽W(xué)時校學(xué)生會招新的時候。
準確的說,應(yīng)該是第一次見到“石歌”這個名字。
那時候她并沒有很在意,只是因為一直很喜歡畫畫所以才去留意宣傳部的海報,略微掃了一眼看到了幾個人名,其中位居榜首的就是“部長:石歌”。海報的字寫得很瀟灑,但背景畫得不怎么樣。唐晨猜這字和畫肯定不是出自一個人之手。唐晨看著那變形的人物,打消了加入宣傳部的念頭。
再之后是社團招新,唐晨看到名為“南屋文學(xué)社”的海報,字和上次見的同樣瀟灑,畫的意境卻比上次好得多。那背景畫的是一片草原,盡頭立著一些畫板,還有散落在地上的畫筆。線條、涂色很隨意,但是給唐晨一種說不出來的感受,很美、很美的感覺。唐晨一時不知道怎么來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覺得這幅畫很好看、很好看。她看到封面設(shè)計那欄寫著“石歌”,而“社長”兩個字后面也是這個名字。
唐晨覺得這名字很熟悉,想了半天才記起來是學(xué)生會宣傳部部長。
這字和這畫都是出自他之手吧。唐晨暗暗想道,莫名其妙的對這個名字生出了好感。
就是因為那好感,唐晨加入了南屋文學(xué)社,如愿以償?shù)囊姷搅耸琛?br> 石歌不是帥哥,乍一看很普通,方臉,眼睛鼻子嘴巴都沒什么特別,但是就是讓唐晨看著舒服。
進社之后,石歌笑著給唐晨介紹社員,然后給社員介紹唐晨。
“唐晨的畫畫得很好看。”石歌這樣評價。
就因為這一句話,唐晨自己偷偷笑了好幾天。
唐晨問石歌,南屋文學(xué)社到底是個干什么的社團。
石歌笑著給唐晨解釋,就是個一群喜歡畫畫的孩子聚在一起瞎鬧的地方。
那怎么能叫文學(xué)社呢?唐晨繼續(xù)問。
誰說畫畫不能叫文學(xué)呢。
其實唐晨在社里呆久了就發(fā)現(xiàn),這里簡直就是個雜社團。畫畫好當然是必要,不過大部分人也都很有文采,有些人電腦也用的很好,甚至有人還組團做COSPLAY。
而唐晨對石歌的了解也慢慢加深。
石歌很幽默,經(jīng)常把全社人都逗得哈哈大笑。石歌正經(jīng)起來說話字字有力,讓人覺得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理不曾令人懷疑。石歌畫畫特別好,簡單幾筆卻能畫出別人怎樣描摹也不可得的境界。石歌的字也寫的瀟灑,做海報什么的排版也是恰到好處。石歌的學(xué)習(xí)雖然算不上頂尖,但是一般都能維持在年級前七十以內(nèi)……不知什么時候開始,唐晨喜歡在晚上睡覺前細細數(shù)著石歌的優(yōu)點,然后自己偷偷地笑。
唐晨喜歡石歌,是真的喜歡上了。是那種隱藏在海底不易引起波瀾的喜歡,卻根深蒂固。
二
唐晨第一次見到米立,是在南屋文學(xué)社成立一周年的慶典上。
那天石歌帶著一個唐晨從來沒在社里見過的男孩來到會場里,那個男孩長得挺俊,鼻梁高挺。石歌介紹說,他叫米立。
“米立?美麗?”唐晨嗆到了,“這、這不是女孩名嗎?”
“只是姓米叫立而已。 苯忻琢⒌哪泻⒆幽樇t到耳根,“叫立的不是很多嗎?什么張立王立趙立許立的……”
唐晨這下是噴了,心說這孩子真可愛。
“那他來干什么啊?”唐晨轉(zhuǎn)向石歌。
“他是宣傳部的,我想帶他來看看咱們社,問問他要不要加入我們!
“誒?他畫畫好嗎?”
“恩……”石歌不知道怎么說,想了想回答道,“你們看沒看開學(xué)時宣傳部的海報?背景就是他畫的。”
唐晨徹底吃不下去了!笆裁词裁?就是那個身體比例半個七頭長的那個?!”
米立咬了咬嘴唇,使勁擠出一句話來:“我現(xiàn)在畫的比那時好!
石歌也跟著附和道:“是啊是啊,這小子那時候是一點兒功底也沒有,但現(xiàn)在可是深得我真?zhèn)髋!?br> 唐晨還是接受不了,一臉不愿意的攤手說:“那也把作品拿來看看啊!
“是啊是啊!
“不能因為宣傳部的就讓他進吧!”
“總要夠水準讓我們同意嘛。”
“作品拿來啊,作品!”
其他社員跟著附和著。
“作品今天沒帶……”米立低下頭,聲音越來越小,沒有什么底氣。
“哎呀你心虛什么!”石歌拍了拍米立的肩膀,“作品我明天給他拿來。今天是社慶,快吃才是正經(jīng)事!
后來唐晨才知道,米立和自己一般大,只是米立和石歌初中就認識,所以才能提前就進入宣傳部。米立是為了加入南屋文學(xué)社,才從開學(xué)以來一直在跟著石歌學(xué)畫畫。
那天晚上,石歌給每個社員畫了一張畫。
給唐晨的畫上畫著一個少女,她站在綠色的草原上,穿著白色連衣裙,不對稱的及膝白靴和青草融在一起,遠處是金黃色的麥田。風吹著她的短發(fā),她面朝麥田,微微回頭,能看到她大大的眼睛和濃濃的睫毛,她的嘴角輕輕上揚,露出淺淺的笑。
“畫的是我嗎?”唐晨問。
“恩。你的眼睛很漂亮!笔椟c頭,依然是第一次見面時的笑容。
回家之后唐晨把那幅畫放在一個大相框里,掛在自己書桌上方的墻壁上,每天要看十幾回。
她想,他說她的眼睛很漂亮。
三
唐晨第一次聽到“立晨”這個詞,是在社慶的第二天。
第二天,石歌真的把米立的畫拿到了社里。
唐晨看著米立畫的畫,心里微微吃驚。
比起開學(xué)時海報上的那個比例不協(xié)調(diào)的畫,米立的畫技成長了不是一點半點。唐晨一幅一幅地看著,嘴里發(fā)出驚嘆的聲音。
米立的畫雖然比不上石歌的好,兩個人的畫風也不盡相同,但是唐晨怎么看,怎么覺得米立的畫和石歌的相像,卻又說不出是哪里像。這就是所謂的神似嗎?
“行啊你,進步這么大!碧瞥坑酶觳仓忭旐斉赃叺拿琢,“石歌他教了你不少吧?真好……恩,我同意你進來!
唐晨看著米立的畫,心里羨慕得很。她多希望石歌也能教教自己畫畫。雖然平常,在畫畫技巧上有什么問題都會和石歌討論,但是也只是討論而已。
就是這個時候,一直沒怎么說話的石歌突然開口了,他竊笑著說出了兩個字:“立晨!
“誒?”唐晨一瞬間沒反應(yīng)過來,“石歌你叫誰?”
“你們倆啊,立、晨!笔枥^續(xù)笑,“就是米立和唐晨啊。你看你們倆一個大眼睛一個高鼻梁,一個美女配一個帥哥……”
“你瞎說什么!”唐晨用手里的畫往石歌頭上一砸,“我們才認識24小時都不到,你就給我們想歪了?!”
唐晨表面上像是在開玩笑的語氣,但心里卻是真的生氣了。她也不知道為什么石歌會突然想到讓他們兩個一對兒,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生氣,但是聽到那句話心里就是不舒服。為什么,為什么是我和他?為什么不是我和……你呀。
“怎么是歪了呢?我真的覺得你們很配呀!笔桦p手抓住唐晨砸過來的米立的畫,“我說你也小心點,人家好不容易畫的呢——還有你這么激動干什么,是不是真的喜歡他呀?”
“我、我、我……”唐晨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她很想說我喜歡你呀,可是卻又不敢說。她怕說出去了,以后兩個人之間就會有層隔閡。
石歌這么一鬧,別的社員也跟著起哄了,一個勁的喊著“立晨”“立晨”,很多人附和著說“我也覺得很配呀”。
后來唐晨在學(xué)校里遇到石歌,他都會笑著大喊“立晨”,然后旁邊的社員們也跟著喊“立晨”。再后來,社員們只要一見到唐晨或者一遇到米立,都會沖她或他大喊“立晨”,見到兩人在一起的時候更是喊得歡。
直到有一天,社員們又在起哄大喊“立晨”的時候,米立攬住了身旁唐晨的肩膀。
唐晨特別清楚的聽到米立在自己耳邊說:“唐晨,不然我們交往吧!
然后唐晨點了點頭。
就連唐晨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當時究竟在想些什么,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只剩下社員們驚喜的聲音說著“真的成了啊”。
其實她早就想過很多遍這種情況了,她也早就在想,既然石歌這么希望自己和米立在一起,那么大不了就在一起了。
然后,就真的在一起了。
四
唐晨和米立在一起的日子是很快樂的。米立每周都會送給自己一幅畫,每周都會帶自己出去轉(zhuǎn)一轉(zhuǎn),去游樂園也好,去逛街也好,甚至只是去公園里坐一坐。但不管怎么說,都會約自己出門。
米立是真的喜歡唐晨。真的喜歡,就像唐晨是真的喜歡石歌一樣。
但是唐晨怎么也弄不清楚自己對米立的感情。每天她趴在桌子上寫作業(yè)或是畫畫,一抬頭看到那幅石歌送給自己的畫,都不自覺地想哭。她不明白,石歌當時是開玩笑還是真的想把她和米立湊到一起呢。但是她想,石歌肯定是不喜歡自己的吧,甚至連自己喜歡他都不知道。
現(xiàn)在,除了平常社團活動時會跟石歌見面,然后像以前一樣一起討論畫畫技巧以外,其他時間唐晨幾乎是和米立形影不離。只是唐晨絲毫沒覺得米立離自己的世界有多近,她始終站在離米立不遠不近的地方,然后望著石歌站著的地方?赡苓@表現(xiàn)的并不明顯,但是再怎么不明顯米立也應(yīng)該是察覺到了的吧。唐晨想說分手吧,但是又怕米立會太傷心會追著不放。
然而臨近高三,學(xué)習(xí)任務(wù)越加緊迫,米立和唐晨交往也漸漸不那么頻繁了。
高二下學(xué)期臨近期末,唐晨已經(jīng)幾乎不去社團,和石歌的聯(lián)系也越來越少,甚至到最后學(xué)期結(jié)束,連他去了哪個大學(xué)也不清楚。
高二暑假瘋狂的給石歌打電話,卻一直沒人接,直到最后變成了“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唐晨愣愣地看著手機屏幕,突然發(fā)現(xiàn),石歌已經(jīng)跨出自己的世界,漸行漸遠,走出自己的視線。唯一剩下的只有書桌上方墻壁上的那幅畫,相框上也已落了塵埃。
到了高三,一天到晚除了看書學(xué)習(xí)吃飯睡覺的時候都恨不得背一會兒書,早就沒時間去想別的事情了。只是米立每天都會給唐晨帶牛奶讓她熬夜的時候喝,還會叮囑她多穿衣服什么的,但畢竟自己也要高考,也說不了太多,照顧不了太周全。
唐晨自己也不知道那一年是怎么過去的,到最后高考完走出考場,連怎么握筆都不會了。回到家看到放置了一年幾乎沒怎么動過的畫畫工具,突然感到那每次和社員們一起畫畫玩電腦討論問題的日子已經(jīng)那么遙遠了。
高考成績出來,還算不賴,上了一所本市的重點大學(xué),離家很近。
米立發(fā)短信來說要去澳大利亞留學(xué),家里為了慶祝下星期要出國旅游,問唐晨這周末有沒有時間和自己出門。唐晨簡單回了一句沒有。
七夕早上,唐晨窩在被子里不想起床,翻開手機通訊錄,然后盯著石歌的名字發(fā)呆。之后米立的電話打進來,唐晨不想接,但還是按了接聽鍵。
“七夕快樂!泵琢⑸蟻砭驼f,然后像是怕唐晨掛掉電話一樣連點兒停頓都沒有就繼續(xù)說下去,“唐晨你生氣了嗎就算離得很遠感情也可以繼續(xù)啊要不然我也可以申請和你上一所大學(xué)!币痪湓捪聛磉B個標點也不舍得給。
唐晨很長時間都沒有回話,她向自己的書桌看去,然后看到墻壁上的那幅畫,畫上的女孩依然在笑,笑容雖淺但很甜,麥田依然金黃,依舊隨意的線條卻仍是給人難以形容的美感。唐晨想,她這輩子都不會再看到這么好看的畫了。
“不然分手吧!背聊嗽S久,唐晨才擠出這句話。
當初是因為石歌,兩個人才在一起。如今石歌已經(jīng)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那么這種關(guān)系也該結(jié)束了。
出乎唐晨的意料,米立的反應(yīng)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大。他很平靜地回答:“好啊,如果你這么想的話!
然后唐晨掛掉了電話,感覺有什么東西堵在胸口,之后眼淚流了下來。
五
一整天,唐晨都賴在被窩里,給通訊錄里的那些同學(xué)一個一個打電話,然后帶著哭腔說“我男朋友在七夕早上和我分手了”。
聽著同學(xué)安慰自己然后大罵米立的不好,唐晨心里卻更難受了。
其實明明是自己提出分手的啊。
在那之后,唐晨再沒有見過米立。米立就這樣從唐晨的世界里走出去了。
高中生活就這樣結(jié)束了。石歌、米立這兩個名字在唐晨的腦海里也漸漸模糊,只有每次整理房間時看到米立送自己的那些畫,以及被自己放到床底下的那個裝著畫的相框,唐晨才會想起他們。
唐晨會想起,曾經(jīng)有個男孩夸自己的畫畫得很好看。他說自己的眼睛很漂亮。
她會想起,曾經(jīng)有個男孩陪自己度過了最難熬的一年。
只是那些都已經(jīng)如同南遷的大雁,越飛越遠。那些人那些所謂的曾經(jīng),都已經(jīng)慢慢遺落在歲月的塵埃里,再也找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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