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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
天空中飄落著細碎的雪花,落到地上無聲的融化。偌大的紫禁城內(nèi),宮燈高掛,太監(jiān)宮女們神色緊張的在宮城內(nèi)穿來穿去,乾清宮外眾大臣圍做一團小聲竊語著,并且時不時的抬頭看一看乾清宮的大門。
突然,大門“吱吱”的被打開,從里面走出一位老者,眾人見狀立刻圍了上去,低聲的問道:“御醫(yī),陛下,怎么樣?”
御醫(yī)摸了摸長垂的胡子,無奈的搖搖頭,“陛下年事已高,實在是…..”
眾人一聽,臉色皆是大懼,“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御醫(yī)再次嘆口氣,搖了搖頭,又道:“陛下說自己的時辰到了,也不想再強求什么。叫各位都回去,讓他一個人靜一靜!
眾人臉上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又將視線集中到敞開大門的黑漆漆的屋內(nèi),這么多年了,這是第一次乾清宮到了晚上沒有點燈,以前陛下常常會坐在里面看折子看到深夜的……
眾人又在外面站了一會兒,最后排成幾列跪到地上,沖著屋內(nèi)恭恭敬敬的磕頭喊道:“臣等告退!“
大門從外面關(guān)上,隔絕了外面一切的聲響,只有從窗戶里還能模糊的看到一點燈火?滴酹氉砸蝗颂稍邶埓采希]著眼等待著自己最后的時刻。屋內(nèi)安靜之極,都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康熙數(shù)著自己越來越慢的心跳聲,卻不可抑制的想起了許多過去的事。
那一年,父皇去世,他被推上了巨大的龍椅,第一次坐在那上面,看著廷下跪著的那些大臣們,他是那么的迷茫和困惑,身體不自覺的微微發(fā)著抖。
然后他跟著他的皇祖母,開始學(xué)習(xí)帝王之術(shù),學(xué)著如何做個好皇帝。他很勤奮,很努力,可是到了晚上,他看著桌上搖曳的燭火,他是那么的寂寞。
再然后,那一天,他遇到了他。在陰暗的布庫房內(nèi),從點心桌下突然鉆出來的他,穿著一身小太監(jiān)的衣服,用清亮的童聲嘲笑的說著:“哎呀,皮人是死的,有什么好玩的,我來跟你玩!”
那個時候,看著他一臉得意的擼著袖子,自己心里就樂了起來。第一次見到用普通人的眼光看著自己的人,臉上沒有自己見慣了的阿諛奉承,惶惶不安,就只是那么單純的看著自己,要和自己玩。
于是,隱瞞了身份,和他在小小的布庫房里玩起了摔跤。誰知那小子壓根不會,被自己摔疼了,居然耍起了無賴,扯辮子,扣鼻孔,什么招陰他來什么。到最后兩人倒在地上,抱做一團,都不松手。那天,是自己有記憶以來玩得最開心的一天。他們兩人不打不相識,還約好的第二天繼續(xù)。于是,這個約定就這么一直一直延續(xù)下來,直到那天,在金鑾殿上,他們再次相遇,可是這次,他是被人誤認的“刺客”,而自己是高坐龍庭的皇帝,一切那么猝不及防。
當(dāng)小玄子變成了康熙,事情就慢慢開始改變。他還是會和自己玩,可是目光中多了一些東西,又少了一些東西,自己沒有看漏他眼神中偶爾的疑慮,他們目光的相遇越來越少。原來他說的:我不把你當(dāng)成皇帝不就行了,真的只是一個妄想,一個他和他都想做到,卻永遠都不可能做到的妄想。
再后來,他幫自己殺鰲拜,救自己的父皇,拆穿假太后的陰謀,聯(lián)系葛爾丹,破神龍教,捉吳應(yīng)熊……他一路立功,從一個小太監(jiān)做到了鹿鼎公,自己從一個無權(quán)無勢的小傀儡變成了一個合格的好皇帝?墒撬麄冎g的距離卻越來越遠,他再也不會一路沖到御書房自己的桌前,自顧自的端起自己的茶杯一飲而盡,而自己也再不會拋下奏章,幾步跳到他面前拎著他的領(lǐng)子跑到布庫房中玩摔跤。他們兩人,一個端坐在書房深處的龍椅上,一個恭恭敬敬的低著頭跪在外面,他們之間只隔著一道門檻,一個書桌,卻仿佛隔著千山萬水。
他們開始相互猜疑,相互不信任,到最后,他跪在那里,端端正正的給自己磕了三個響頭。到現(xiàn)在,自己還能清晰的記起那人是如何抿著嘴,紅著眼睛,起身離開,外面昏黃的光線是如何打在他身上形成一圈光暈?墒悄莻時候,自己并不知道那一眼便是永遠。無論日后自己如何尋找,他卻再也沒有出現(xiàn)……
康熙靜靜的躺在床上,回憶著,然后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小桂子……”
“小玄子……”空氣中傳來另一個聲音,淡淡的回答著。
康熙驚訝的睜開眼,轉(zhuǎn)頭朝床外看去。一個模糊的身影從黑暗深處慢慢走出來,越來越清晰,當(dāng)人影走到康熙床前時,康熙已經(jīng)驚訝的失去了語言。面前之人,一身明藍的褂子,頭上帽前沿的寶玉發(fā)出溫潤的光澤,靈動的眼睛盯著自己,臉上卻是與記憶中無二的笑容。
“你……”康熙瞪大了眼睛看著站在自己床前的英俊少年,一眨不眨。
“我來接你了。”來人笑得更傻氣,卻很是開心。
康熙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突然垂下了眼簾,原來如此么……過了一會兒,康熙再次看向他,不服氣的問道:“你爺爺?shù)模献咏辛四隳敲炊啻,你都不回來。這次舍得回來了?”
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小聲回答道:“我不是怕你砍了我么……”
“......滾你的,我要殺你還派人到處找你啊。你個小混蛋這都不明白?”
他無言以對,只好抬著頭,一會兒看看這兒,一會看看那兒,就是不敢看床上之人。
“我那樣找你,你為什么還是不肯回來?我對你不好么?”
“你對我當(dāng)然好!”他看著康熙急忙回答道:“可是,我沒辦法再待在你身邊了……”說到最后,聲音低不可聞。
康熙聽到這話,難過的把臉別了過去,悶悶的說道:“我知道,因為天地會。你不想背棄朋友,也不想背棄我,所以你選擇離開……”
“這只是一部分,”他慢慢的說道:“還有其他原因……”
康熙好奇的轉(zhuǎn)過頭去,看著他,“其他什么原因?”
他站在床前,靜靜的看著康熙,臉上第一次沒了笑容,他看得那么專注,仿佛有許多話在那雙眼中,無聲的述說著什么。他慢慢的靠近床邊,坐下來,伸出右手隔空臨摹著康熙的面容。
“有句話我一直很想告訴你,可我一直不敢說,現(xiàn)在我想說出來,”他頓了頓,看著康熙的眼睛說道:“小玄子,你真好看!”
聽到這話,康熙的目光閃了一閃,他盯著他好半天,才慢慢開口問道:“你過去既然不說,現(xiàn)在又為何說出來?”
他笑了笑,帶著悲傷,“我忍了一輩子,現(xiàn)在我不想再忍了!
康熙看著他說道:“那時你若說了,我便真的會殺了你!”說到這里,康熙身上發(fā)出了不可小覷的霸氣和殺意,可轉(zhuǎn)眼間這些都消失不見,只見康熙困難的向他伸出了手,很慢很慢的說道:“可是現(xiàn)在,我只想說,小桂子,我很想你……”
他立刻開心的笑起來,伸手握住了康熙的手,輕輕的放在自己臉邊,說道:“我知道,所以我來接你,從此以后我再也不跑了!
“好!”康熙微笑著閉上了眼睛。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康熙皇帝駕崩,執(zhí)政61年,是中國歷史上在位時間最長的皇帝,史稱“千古一帝”!
同日,揚州一座豪華庭院深處,一位老人躺在紫檀木雕花太師椅上,安靜的微笑著。他的身旁一個景泰藍鏤空蓮花座香爐里寥寥的升起幾縷香煙,散發(fā)著醉人的香氣。
引夢香,千金難得,引人入的是夢,亦或是現(xiàn)實?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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