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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章完結(jié)
原來,只有青絲已如雪蒼白,年輕明媚的心已歷經(jīng)滄桑,才能明白,塵世間所謂愛的真諦……
1.
那一天,花街燈如晝。夜市喧嘩間,他一臉如孩子般興奮的笑容,湊近我的身邊,對我輕輕道:“縈,我今天看見一個女孩子,很喜歡——我想追到她!
我一時間心碎成灰,泣不成聲。
我叫蘇阡縈,是一個世家小姐。但家族在一次大火劫難中,人已死絕。我幸運的逃過了這一次的火災(zāi),卻是大勢已去,無家可歸,成為了一個天涯浪子。
便是在這時,他收留了我。
他是當(dāng)朝宰相之子,并且是獨子,在若干年后將接替其父成為新朝宰相——我可以說,他是天之驕子,當(dāng)之無愧的。他與我不一樣,從小便受人矚目,門庭若市,求婚之人源源不斷,況且他生來眸子亮若燦星,眉宇間有一種溫雅的迷人氣質(zhì),與其他貴族公子的飛揚跋扈有著天壤之別,是當(dāng)今皇太子有著八拜之交的密友。
當(dāng)他第一次闖入我的視線,我的心就淪陷了。或許我就是在那一瞬間,從一個孩童出落為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的吧?我愿意為他,在每日清晨破曉之際便起床梳洗;愿意為他,日日在窗邊撥弄琴弦,彈奏那一曲曲高山流水……
他亦每每在我奏琴之時輕步來到我身后,靜靜佇立傾聽,恍若一個溫柔的戀人,在守候著他的唯一天使。
只有我知道,感受到,他那溫柔的眼神背后,藏著一種哥哥對妹妹的深邃情感,不帶任何的情欲,僅此而已。
但我卻寧愿相信,自己總有一天能闖入他的心間,成為他生命中無可替代的女孩,而不是一個永遠(yuǎn)被其保護(hù)在翼下的妹妹。
可是,這只是我希望的,對么?
2.
元宵節(jié)的前夕,慕容府上下忙著張燈結(jié)彩,想在花燈大會上一出風(fēng)頭,我卻只是每日彈琴賞花,悠閑得很,只不過身邊少了一個人影——“他”去忙著準(zhǔn)備燈火經(jīng)費,抽不出時間來陪我終日玩耍了。
我的心里難忍一種落寞之情,感覺空蕩蕩的。
于是他差遣自己房里的丫鬟秋絲來陪伴我,暫時服侍我。
我對于這個丫鬟是有著不淺的好感,或許是因為她從前朝夕服侍他,身上有著他的淡香的緣故吧?我一直都拉著她的手,微微笑著,這樣對她說:“秋絲秋絲,告訴我哥哥他最喜歡什么東西好不好?”
“不行啊——”府上的丫鬟對于我稱呼大少爺為哥哥一直都見怪不怪了,秋絲也不例外。但每次我問到這個問題時,她總是一臉的為難表情:“小姐,離少爺喜歡什么東西,奴婢真的不清楚啊,您就不要再逼問奴婢了!”
一直都是這樣,我從來都不能夠真正的了解他,就連秋絲都不愿意回答我。
在這慕容府上,我想,我從來都只是一個外人吧?不管慕容離對我的態(tài)度如何。
“秋絲,哥哥呢?還在忙著準(zhǔn)備花燈大會么?”一次吃完丫鬟送來的午飯,我終于難耐寂寞問出了這個憋在心里已有些時日的問題,“大概多久才能完事?”
“這個秋絲就不知道了。這一次的花燈大會要比往年的還要隆重,聽說陛下還要親自來賞燈呢!所以準(zhǔn)備時間肯定要比以往的長,但具體要多久,奴婢也不知道。興許要等大會結(jié)束吧?”秋絲極是認(rèn)真的回答了我的問題,一說就是一長串。
看著來去匆忙,手上抬著許多盒子的仆人們,我輕輕一笑:“那就這樣吧,我不會給哥哥添麻煩了。秋絲,一會兒陪我去駐葉軒賞一會兒花,好不好?”
“是!鼻锝z垂頭,低聲應(yīng)著。
我頭也不回的走了。
3.
元宵節(jié)如期而至,而慕容離卻還是沒有空余的時間——皇帝帶著他最寵愛的妃子蘭妃在當(dāng)天來到了慕容府邸,皇太子流寒也來了。
事后,我只依稀記得,那時的太子殿下有著比慕容離更勝一籌的絕世容顏,卻沒有哥哥那樣寧靜溫和,而是一種妖異的邪魅。
當(dāng)時我穿著一裘綠衣出去和慕容離一起接客,卻正好撞上了蘭妃帶著她的丫鬟在賞花,于是耽誤了約定好的時間——
“喲,這不是慕容公子么?旁邊那位生得靈秀的小姑娘是誰?是公子的……”
“他是我的妹妹,叫阡縈!币环雌綍r的溫和語氣,我看見慕容離的臉此刻繃得很緊,想必是他和這個蘭妃有什么過節(jié)吧?他之后的話很快驗證了我的猜測:“蘭,你不在陛下身邊獻(xiàn)媚討好,跑來這里做什么?攔路?”他的語氣聽上去相當(dāng)不好,語言也顯得要比平時刻薄許多。
蘭妃那殷紅的唇角清淺一勾,笑意盈盈的看著我身邊的慕容離:“我當(dāng)然是特意趕來看望你這個……故友。
“故友”兩字一出口,慕容離的臉色立刻變得很難看:“蘭,我們兩個現(xiàn)在已在不同的兩條道上,希望你不要越界來干擾我了。流寒還在外面,你如果想被他看見你暗中過來見我,那就……”
“嘻,有什么關(guān)系么?看見就看見……我這不是要走了么?那,之后見!”話音漸落,她的纖細(xì)身影消失在了花木扶疏間。
只有那淡淡幽香縈繞在我的鼻端。
“縈,走吧。今天可不止陛下駕到!蹦饺蓦x淡淡的對我說。
“嗯。”
4.
皇帝的體型很雍容,我?guī)缀蹼y以想象皇后該是多么纖瘦才能和他生下皇太子流寒。
慕容離剛到門外就牽上了流寒的手,看都沒看那個蘭妃:“流寒,真沒想到你今天也會來!怎么樣,最近好么?”他話說得含糊,旁人完全不能理解那“好”字指的是什么。
但那妖魅的少年顯然是懂了。他反手緊握慕容離的手:“情況有一點糟糕,但無大礙,你忙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不用抽身來幫我——”頭一轉(zhuǎn),視線移向了我,“離,這姑娘是誰?之前怎么沒見過這等清麗絕俗的貨色?”
我只顧打量這個皇子,沒有留心他的話,所以也沒有想到他們此刻的話題已經(jīng)轉(zhuǎn)到了我的身上。
“流寒,別這么說,阡縈是我的妹妹!
“妹妹?”流寒顯然沒有相信慕容離的話,他微微蹙眉。
“嗯……”慕容離模糊的應(yīng)了一聲,之后轉(zhuǎn)身向那皇帝,單膝跪下,“臣叩見陛下,娘娘!
“平身吧!庇喝莸闹心昴凶虞p輕將這華貴的少年扶起,語氣疲憊,顧盼間絲毫沒有皇帝應(yīng)有的威嚴(yán)與氣質(zhì),反倒像是一個身負(fù)重病的普通老人。
我也跟著他一起下拜,卻因為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而沉默。
站直身體后,我似乎感覺到了蘭妃那柔媚的眼神中有一絲怨毒,沖著我來。
我沒有理會她,而是對慕容離微笑:“哥,我先回房看一下秋絲。”
5.
我回房的時候,秋絲不在。
那檀木桌上縈繞著盈盈熱氣的茶杯,無聲的告訴我秋絲離開沒有多久。我不知道在這皇帝駕到的節(jié)骨眼上,秋絲能去哪里。但直覺告訴我,這件事不簡單。
于是我端起茶杯淺淺吹了一下熱氣,抿了一口熱茶。
“還是很燙啊……”我用冰涼的指尖輕輕捂住略微發(fā)燙的唇,皺了皺眉,“秋絲應(yīng)該是剛離開房間才對,那她會去哪里呢?”
就在我沉思之際,門外的碎碎細(xì)聲將我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我趕緊悄聲走到窗前趴下偷看。
“娘娘……”一個略帶稚嫩的聲音在窗戶外面響起——是秋絲!
“琴,難為你了,在這慕容府上住了這么多些時日。姐姐也是身不由己!”看那華紗罩身的背影,和秋絲說話的人竟是蘭妃,“你也知道,離現(xiàn)在是騎虎難下。自從當(dāng)初他答應(yīng)了流寒幫他早日奪取王位后,我看出慕容丞相待他的態(tài)度漸漸不同。留你在他的身邊,我只是擔(dān)心他會出什么事啊……琴,你要明白我對離的心意……”
“是,若琴明白!鼻锝z……不,現(xiàn)在該稱呼她為若琴了吧?若琴的聲音始終淡淡,幾乎將那聲音中的一絲稚嫩之感掩蓋,讓人難以相信這聲音的主人竟是一個年方二八的小丫鬟:“娘娘現(xiàn)在為了流陽也是費盡心思了吧?要珍重貴體啊!
“難得妹妹有這番心意,真是……少見啊。”蘭妃的笑容深邃。
若琴竟在一瞬間怔在原地。
蘭妃緩緩抬手,如細(xì)蛇般在若琴那柔順青絲間游移:“琴,聽說你近日被離差遣給了他的妹妹,是不是?”
“……是!豹q豫了一下,若琴還是點了點頭,卻顯得唯唯諾諾。
“那姐姐問你,那女孩,是什么來頭?離根本不可能有一個親妹妹!”她的眼神在一瞬間變得狠毒無比,瞳孔收縮如尖針——我想她和我一樣是喜歡慕容離的吧?
那一剎那間,我有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如凋零枯花與飄落黃葉之間的互相憐惜。
若琴的聲音依舊如風(fēng)般清淡:“她叫阡縈,但姓氏若琴并不知道,只曉得她是離少爺在一年前收養(yǎng)的女孩,和慕容家沒有任何血緣關(guān)系。”
“沒有任何血緣關(guān)系么……”蘭妃漂亮的手指一點一點的握緊,“——既然這樣,她就非除不可了!”
6.
聽了若琴和蘭妃的對話后,我一直對那句“非除不可”心有余悸,生怕自己真的會在少女妙齡之時早逝。
但,晚上的花燈大會卻發(fā)生了另一件讓我心碎成灰的事。
那次夜里很熱鬧,人流如海。
“縈,喜歡么?我為你……特意準(zhǔn)備的!蹦饺蓦x牽著我的手,在人群間穿梭,不時指著一個絢麗的花燈,側(cè)目詢問我的意見,仿佛是一個孩子做完了作業(yè)讓家長檢查一般。
而我每每都會點頭微笑,夸贊那好看的花燈,其實那話語間承載的是我對離的脈脈深情。
“縈,陛下剛才和蘭妃去西街賞燈了。我們再玩一會兒吧?”他笑得很開心,對我。
展露笑顏,我輕一點頭。
于是,我和他很輕松的玩了約莫半個時辰。
滿月掛在天際,隱隱露出嫦娥細(xì)柳般的纖細(xì)腰肢,很美好。
“……縈,我剛才看見一個人,熟人,那個我想……”突然,慕容離別別扭扭的對我說了一句話,臉上有著不自然的神色。
我好奇,卻從來都不懂得拒絕他,只能無聲的點頭。
“哥,我一個人玩,沒關(guān)系的!蔽疫@樣說著,乖巧安靜。
離開之前,慕容離給了我一個令人安心的笑,但我卻從中感覺到一絲心虛:“縈,那我……先走了……”
“嗯!
望著他漸漸遠(yuǎn)去的背影,我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他能遇見什么熟人呢?我或許,不認(rèn)識的吧……他是慕容公子,和我在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里生活,我永遠(yuǎn)都不可能去進(jìn)入那個世界的吧?就如同我不可能成為他唯一的女孩……
“啊——那邊那個沉思的女孩——叫,叫那個……阡縈?”
突然,遠(yuǎn)遠(yuǎn)地,我聽見有一個人在喚我,于是我轉(zhuǎn)頭——
“太子殿下!”認(rèn)出眼前這個妖魅的少年,我嚇了一跳,嘴上下意識地反應(yīng)過來。
流寒一點一點向我走近,我卻感受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在我的心里慢慢滋生,和當(dāng)初遇見慕容離時的感覺迥然不同——但心跳都有一種想要加快的沖動,幾乎讓我窒息。
“阡縈?離那家伙怎么把你一個人扔在這里不管了?嗯?”他笑容輕佻,但我卻感覺安心,仿佛是相信眼前這個少年絕不會對自己做出什么不利的事,“離還真是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啊!——既然這樣,我來陪你,如何?”
“可是……”我急于拒絕,但話卻卡在喉嚨里,一個子也吐不出來。
我心急如焚:如果被慕容離看見我和太子在一起的話,他會怎么想……?
見我吞吞吐吐的不答應(yīng),流寒卻也沒有介意,而是挑起那好看細(xì)長的眉,淺淺一笑:“看來你最在乎的還是離!不過呢——”他頓了一下,仿佛是給我設(shè)置懸疑。見我臉色依舊不變,他只好繼續(xù)說下去:“離去見一個女孩子了哦!”
“……蘭妃娘娘?”我猶豫了一下,猜測。
他微笑著搖頭。
我疑惑。
“是一個平民女子而已,叫小珞?礃幼樱x好像喜歡上她了!绷骱媚侨缌鹆О闫恋难劬χ币曃,一字一句用力敲打我如玻璃般易碎的心。
我怔在原地,嘴張了張,卻沒能發(fā)出聲音。
“所以——”那美麗如妖孽的少年輕一勾唇,捏住我的下巴,“嫁給我吧,別再指望離那沒心沒肺的家伙了。
7.
我想哭,卻不愿再流寒的面前流淚。
我只期盼,能讓慕容離親口告訴我答案。
“不會的,哥不會丟下我一個人的……不會的……”我無力地倒在流寒的懷里,終究沒能忍住那脆弱屈辱的液體,“哥在哪里……哥現(xiàn)在在哪里……”
流寒用他修長微涼的手輕輕撫摸我的背,下巴抵在我的頭上:“縈,我喜歡你,你嫁給我好不好?別再去想著離了……蘇阡縈,好不好?”
蘇阡縈……
他居然就這樣喊出了我的本姓!
我的淚一下子凝固,腦子里竟是一片混亂:“你……你怎么知道……”
“呵,蘇阡縈,你知道么?當(dāng)初最先遇見你的人,是我!彼难壑虚W著我無法猜透的光芒,“如果不是因為離那家伙說他要你,可能你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在宮里了吧!彼恼Z氣有著一種飄渺的溫暖,隱藏在那邪魅的臉容下。
我對這種溫暖,有著莫名的親近之感。
太子抱著我,繼續(xù)用這種讓我感到親切的語氣道:“我從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被你吸引了。我為了你,拒絕了一切紅粉佳麗的懷抱投送,以至于……以至于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太子成年之后都無一妾啊,呵,真是諷刺!你喜歡上了離,而他卻只將你看成一個妹妹去對待——我其實不應(yīng)該讓你見到離。
“……太子殿下,我喜歡哥,一直都很喜歡,并且我從不去后悔喜歡上了我哥。我和你只不過是第一次的正式見面,談不上婚嫁啊!蔽以谒麥嘏膽牙镄Φ每酀
流寒似乎是聽出了我聲音中的無奈,放開了我——
“離應(yīng)該要來找你了吧?我先告辭了!
果然,流寒才離開片刻,慕容離就到了。
那一天,花街燈如晝。夜市喧嘩間,他一臉如孩子般興奮的笑容,湊近我的身邊,對我輕輕道:“縈,我今天看見一個女孩子,很喜歡——我想追到她!
我一時間心碎成灰,泣不成聲。
“哥,加油……追到那個女孩吧。”我哽咽著,卻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正常些,我不希望讓慕容離看出我現(xiàn)在的失落與絕望,“……哥,我想見見那個女孩,可以么?畢竟和嫂子還是要打好關(guān)系的。”我盡力微笑。
“……縈,對不起!
“沒關(guān)系的哥,你本來就沒做錯什么啊。”我拼命搖頭,但淚水卻被搖了出來,“哥……哥你抱抱我好不好?就當(dāng)是……是妹妹的最后一個請求!”
“縈……”
正當(dāng)慕容離咬唇?jīng)Q心之時,一個我認(rèn)得的慕容府上的仆人忽然屁顛屁顛的跑過來,一臉的焦急:“少爺——少爺——大事不好啦!蘭妃……她劫持陛下……二皇子突然帶兵……他們,他們想謀權(quán)篡位……”
那仆人的話顛三倒四,語無倫次,顯然是心急如焚。我看見慕容離的臉色一下就變了。
而我,卻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
身邊少年的神情凝重,看都沒有看那被嚇得屁滾尿流的仆人一眼:“縈……我想現(xiàn)在我必須趕過去幫流寒一把了。你先去找秋絲吧,在她的身邊安全一點!
“不,秋絲也是蘭妃的人,你不知道么?”我斷然拒絕。
慕容離看著我,抿了抿唇,之后仿佛是下定決心一般,開口道:“蘇阡縈,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見二皇子?那的確危險,我也不忍心,不過……”
“沒關(guān)系,我陪你去!
8.
賞燈的游人此刻已全部散去,府中冷冷清清。
花燈大會的氣氛,漸漸肅殺危險……
我和慕容離趕到的時候,只看見一個清俊的少年面容冷峻地站在士兵一側(cè),蘭妃的手上拿刀架在了皇帝的脖子上。
流寒被另一群士兵包圍了。
“流寒!你沒事吧?!”一見到大皇子身處刀尖之處,慕容離脫口而出大喊。話音未落,他已用輕功飛入包圍圈內(nèi),手中不知何時已亮出一柄長劍,在滿月光輝的照射下,閃著冷冷銀光:“我?guī)湍恪!?br> “嗯,縈呢?”他來不及去掃視全場,只能低低的問慕容離——但我依舊聽見了這句話。
“流寒……”我的睫毛顫動著,心口不知為何疼痛得緊。
但不容我多想,士兵已經(jīng)吶喊著向慕容離和流寒靠攏,各自的兵器揮舞晃動。
蘭妃在一邊細(xì)細(xì)看著自己的手指甲,刀緩緩在皇帝的脖子上游移:“你說,我該如何處置你這心愛的兒子呢?是用刀剁碎做成人肉包呢,還是……一點一點……”
皇帝那慈祥和善的面孔漸漸繃起,厲聲道:“蘭,我要殺要剮隨你便,不過我不會讓你動我的兒子一根毫毛!”
“喲,是么……”蘭妃微微笑著,看向站在士兵那一側(cè)的少年:“這可是你的親哥哥啊,流陽。你打算……怎么處置他呢?”
“別殺就行了,其余的你自己決定。我想你是不會傷害那位……慕容公子的吧?”少年抬了抬眼皮,唇角有著似笑非笑的弧度,“他和哥哥是站在同一戰(zhàn)線的呢。”
“……”蘭妃竟一下子說不出話。
躲在樹后的我,在這一瞬間倏然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是一個什么忙的幫不上的……廢人。
看著自己最親愛的天使在人群中廝殺,自己卻幫不上一丁點的忙,甚至還會添亂,這種感覺,真的很不好受……
就在這時,慕容離和流寒忽然突圍,打了流陽一個措手不及!
“蘭,放開陛下!”一貫溫雅的慕容離此刻神容冷峻,手中的劍不安分的時時刻刻沾染鮮血,“我既然能干掉這么多的士兵,你是不是以為憑借你和二皇子殿下兩個人,就能成功挾持陛下?”
聽著慕容離的話,蘭妃不以為然的笑了笑:“當(dāng)然不是!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我豈會做出這種沖動之舉?”拍了拍手,“出來吧!
一個纖瘦的女孩應(yīng)聲而出,但臉上已不再有稚嫩,眼神銳利的幾乎可以殺人。
是若琴!
我捂住嘴,尖叫聲差點脫口而出。
但慕容離顯然比我更鎮(zhèn)定,他只是淡淡移了一下目光,轉(zhuǎn)了一下手中的長劍:“秋絲,我知道你的劍術(shù)比我高明,也知道你從來就都是蘭的人,但是……我知道你的致命弱點!”
“弱點?離,你就別再自作聰明了!我手下的第一殺手若琴豈會有弱點!”未等若琴開口,蘭妃的冷笑聲就已傳出。
但若琴卻只是怔怔的看著慕容離:“你,知道……”
“我敢留你在身邊,自然要有籌碼。”慕容離的眼睛微微瞇起,轉(zhuǎn)向蘭妃,“蘭,你知道秋……若琴的本名么?”
“……你想說什么?”
“我想說,”慕容離的眼神銳利如手中的劍,一字一頓地道,“若琴是縈的親妹妹!”
我妹妹!
我在樹后驚訝的說不出話來,腦子像是死機(jī)般無法繼續(xù)運轉(zhuǎn)。
難道說,若琴她就是……
“不錯,我便是蘇家七年前失蹤的幼女,蘇阡蕓!比羟佟,是蘇阡蕓垂下頭,輕聲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慕容離收回劍,瞳中的光漸漸柔和:“你剛進(jìn)慕容家的時候,就知道了!
“是么……”
“若琴!給我殺了那大皇子!你可別忘了,當(dāng)初是誰把你救出來的!”蘭妃的聲音漸漸拔尖,她看向蘇阡蕓的眼神也越發(fā)狠毒。
我的心沒來由地一顫。
顧不得什么,既然知道了若琴就是我的妹妹,我立刻從樹后沖過去,站在了流寒和慕容離的一側(cè):“蘇阡蕓,聽著,我是你的姐姐縈!如果你想要殺了太子殿下,那就先從我的尸體上越過去吧!”是,我瘦弱的身軀幫不上任何的忙,但是我也有感情,想要保護(hù)的東西,就用盡生命去保護(hù)吧!
我瞳孔明亮,直視著蘇阡蕓。
她錯愕的看我。
“姐姐……”
“縈,你怎么過來了?!知不知道這里很危險!”流寒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沖我吼,隨后又把頭轉(zhuǎn)向慕容離,“離,你怎么把她帶過來了?我不是說過要你保護(hù)好她的嗎?”
“流寒……”
“不,是我自己要過來的,你就別再怪哥了!”我用盡全力掙脫他的手,抬起下顎。
“是啊……你最在意的永遠(yuǎn)都是離,對么?”流寒冷冷笑了一聲,之后一把奪過慕容離手中的劍,將我推給他,“照顧好蘇阡縈,我來……殺出去奪回父皇!”
重重的推力讓我一下子失去重心倒在了慕容離的懷里,臉?biāo)查g漲得通紅。
慕容離沒有將我推開,而是任憑我倒在自己的懷里:“縈,一會兒我會掩護(hù)你。你先帶著蘇阡蕓離開這里,事后我們在駐葉軒見面。記住,千萬不要半路折回!”
他的聲音低低的,卻讓我沒有力氣抗拒。
“嗯,知道了。我不會……讓你擔(dān)心的。”
9.
借憑對慕容府地形的了如指掌,我成功帶著蘇阡蕓逃了出來。但我不知道流寒和慕容離會不會有危險——我不希望再讓他擔(dān)心了,所以沒有回頭。
“小蕓,你是不是一開始就知道我是你的姐姐?”安穩(wěn)的坐下來,我問出了一個在心里憋了很久的問題。
“不,不是一開始,而是……”她笑了一下,“在看見你背后那塊胎記以后!
“呃……”我的臉微微紅了一下,手指不自然的開始纏繞。
溪上新荷初出水,花房半弄微紅。
我們姐妹倆在分別了十多年之久后,終于又重逢。但世事變遷,我們倆早已被卷入各自的恩怨漩渦,無法脫身,又怎么像從前一般玩耍嬉戲……
蘇阡蕓比我小2歲,是我的親妹妹。我和她感情好得連爹娘都嫉妒。
但,她卻在一次游玩中失蹤了……
“姐姐,那朵紫色的花好漂亮喔!我去采一朵給你好不好?”蘇阡蕓的笑容明媚,在這漫山花海間顯得如此芬芳。
我點頭:“小心一點,那里是懸崖!”
蘇阡蕓不耐煩地皺了皺鼻子:“哎呀,姐姐!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可能掉下懸崖嘛!”
“是啊……小蕓今年已經(jīng)年老體衰啦,那就更要小心了!”我惡作劇似的勾了下唇角,眼里滿是狡黠的光芒,“老奶奶啊,要不要小女子扶您過去?”
“姐姐!”蘇阡蕓有些不高興,沒有再理會我便走了。
望著眼前空蕩蕩的景色,我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我依舊沒有等到蘇阡蕓。
第六感告訴我,小蕓是遭到了什么不測。
“小蕓——妹妹——”意識到了事情的嚴(yán)重性,我站直身體,開始四處徘徊,“蘇阡蕓——你在哪里——”
我竭力叫喊,卻沒有一個熟悉的聲音來回應(yīng)。
“小蕓……”
“姐姐……你沒事吧?”不自覺地,我的淚流了下來。身邊纖瘦的女孩顰蹙峨眉看著我:“怎么突然哭了?是不是……在擔(dān)心慕容離?”她咬了咬唇,還是問了出來。
我搖頭。
“沒關(guān)系的姐姐,蘭妃她……喜歡慕容離。她不會傷害他的!币詾槲夷J(rèn)了,蘇阡蕓開始安慰起我來,“姐姐,別哭好不好?”
“嗯……小蕓,你會一直在我身邊的吧?”我握住她的手,很用力,昂頭直視她。
面對我眼中不自禁流露出的懇切,蘇阡蕓沖我微微一笑。
她指著那含苞的新荷,道:“我們會像這葉與花,永遠(yuǎn)依偎在一起的……因為,你是我唯一的親人啊——姐姐。”
心口細(xì)細(xì)一慟,我的眼眶中又染上了朦朧的液體。
是啊,世界上沒有什么是比親情更長久的了。不論是友情,還是……愛情。
“小蕓……”
“縈!縈你沒事吧?”遠(yuǎn)遠(yuǎn)地,一個聲音鉆進(jìn)了我的耳朵。
抬頭一看,竟是流寒!
蘇阡蕓比我搶先一步站起來,沖向搖搖晃晃的妖魅少年:“殿下,你沒事吧?慕容離呢?姐姐之前還在擔(dān)心……”
“離身負(fù)重傷,被流陽他,一劍刺中……”流寒閉了閉眼,像是豁出去辦一口氣講了出來,但那漸漸黯淡的尾音還是將他內(nèi)心的悲痛無聲的宣告。
我錯愕在原地。
“不,不……怎么可能……哥那么厲害,怎么可能被一劍就刺中……流寒,這不是真的對不對?你在騙我對不對……”我的身體蜷縮在地上,雙壁纏繞在膝蓋上,一時間心中的傷爆發(fā),淚如泉涌。
不,我不要這樣的結(jié)局……即使我死了,我也不要慕容離就這樣永逝……
哥!
“姐姐,慕容離只是身負(fù)重傷而已,沒有死……”突然有一雙溫暖的手撫摸我的背,那略帶稚氣的聲音將暖意傳遞到我的心中,“姐姐,站起來好不好?我們?nèi)タ匆幌隆?br> “是啊縈,剛才父皇已經(jīng)宣布將帝位傳給流陽……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回宮了,我們?nèi)タ纯措x吧,順便帶他去療傷……”
“姐姐!”
“蘇阡縈!”
那兩個聲音似乎帶著魔力,將我內(nèi)心的悲融化,種上新的快樂。
微微顫抖一下身體,我站了起來。
10.
夕陽已將晚霞染紅,迎面吹來的風(fēng)帶著淡淡的血腥氣。
我看見,幾個時辰前還生氣勃勃的花燈大會此刻已冷清得凄涼。
——慕容離就躺在這橫尸中,胸口微弱的起伏著。
“哥——哥——你怎么樣了?”我用盡全力跑到他的身邊,跪了下來,“還能站起來么?我?guī)闳タ创蠓颍 ?br> 他細(xì)長好看的眼在我的聲音落下后微微張開,嘴角似乎掛上了淡淡的笑:“縈,看到你沒事就好了……我已經(jīng)站不起來了,不可能去看大夫了……你知道么?我一生中只愛過一個女孩,就是你……我一直不敢去喜歡你,因為,我是一個罪人……蘇家一年前的大火,就是慕容府的陰謀之一,你懂么……那個小珞,是瞎掰的啊……我只是希望你在流寒那里聽說我喜歡上了另一個女孩后,會離開慕容府……呵,命運真是嘲諷,我居然喜歡上了一個我永遠(yuǎn)都不能去愛的女孩……蘇阡縈……”
“哥!哥……”聽著他的呼吸一點一點微弱,看著他的眼睛一點一點合上,摸著他的皮膚一點一點冰冷,我趴在他的身體上痛哭起來。
哥,你知道么?我在遇見你的第一刻起就知道你是我的殺父仇人,但我卻依然愛上了你,并且無法自拔……真正的愛是不顧一切去付出,去等待……我會等你一輩子,知道么?
“縈……你要好好……活下去……”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似乎聽見了這樣一句話,帶著他一貫的清淺語氣……
我的身體仿佛抽空般,沒有了任何力氣,但我卻吸了吸鼻子,使勁點頭。
哥,如果這是你的最后一個心愿,我照辦……
凄清冷冽的風(fēng)在我的身邊縈繞,似乎吹走了一個,有著清朗面容和溫柔心胸的靈魂……
11.
流陽一回到宮里,就舉辦了登基大典。人人都知道,先皇因心肌無力在賞燈那天猝死,而他生前的寵妃蘭妃深明大義,通知了二皇子流陽前來將其父皇運回宮。
大皇子流寒在那次花燈大會不知去向,從此杳無音信……
“小蕓,要你去采的松果呢?”
那一次和流寒小蕓離開慕容府前,我們將慕容離的尸體埋葬在了駐葉軒。聽了流寒的勸,我們離開了京城,來到了這個偏僻的漁村。
在這里生活了已經(jīng)快要一年了,但我卻從未真心笑過,哭過,我的靈魂仿佛已經(jīng)隨慕容離的尸體一起埋葬在了駐葉軒里……
“姐姐,那個,我在路上恰好碰見了張嫂,所以就去她家里坐了坐……姐姐放心,我一定在落日前才回來一籃松果!我走了。 遍T外蘇阡蕓的聲音顯得活潑了幾分,稚氣也漸漸褪去。
她已成為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啊。
空洞的一笑表示欣慰,我坐了下來,看向窗外。
透過窗欞的世界是支離破碎的,卻異常真實。不知不覺,我又想起了從前每天為離彈琴的日子,想起了他溫柔的眼神……
“縈,你還在想離么?”看見我臉上隱隱的淚痕,剛忙完打掃的流寒來到我的身后,輕輕摟住我,“你放心,我會代替離,永遠(yuǎn)的守護(hù)你!”
“嗯,謝謝你,流寒……”我無力地彎了一下唇角,閉眼。
是的,流寒是愛我的。
從他放棄揭穿流陽的謊言登上原本屬于他的皇位,選擇了來到這個小漁村守護(hù)我一生一世的時候,我就明白,他是愛我的。他會包容我的每一次懶惰任性,在我痛哭的時候為我輕輕拭淚;會在我睡前獻(xiàn)上一個祝福虔誠的吻,讓我安心入夢;會在我生病的時候熬夜照顧,陪伴在我的身側(cè)……
我并非不愛流寒,只是因為唯一的那個天使離去了,我的靈魂也已被掏空,早已無力去愛一個人了……
我想,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的接受流寒的愛吧?
原來,只有青絲已如雪蒼白,年輕明媚的心已歷經(jīng)滄桑,才能明白,塵世間所謂愛的真諦……
By安涉臨
201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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