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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
公元前247年,秦王政即位,時年13歲。太后與相國呂不韋掌政。
公元前241年,秦伐魏,置東郡。
公元前238年,嬴政親政,除長信使呂寥以平內亂。
次年,呂不韋自殺。
公元前230年,秦派內史膳滅韓,置穎川郡。
公元前229年,秦將王翦攻趙。第二年,邯鄲城破,趙王遷被迫降秦。
“下一個便是燕國了吧!
荊軻手一顫,酒杯隨之停在了唇邊。
太子微微一笑,仿佛只是不經(jīng)意間提起了一件小事。
空氣在酒杯中漸趨凝固。
“久雨初霽,芳草弄晴,只是枯坐對飲,怎對得起大好韶光?來,荊卿,飲了這最后一杯,便與丹驅車同游,如何?”
“太子好雅興,臣豈有不從之理!
酒杯輕碰。
荊軻清楚地感覺到一響清音滴落在空氣中,慢慢擴大,然后消散。
就象高漸離的筑聲。
最后一杯。
酒杯即將離唇之際,這四個字在荊軻腦中一閃而過。
他瞥了一眼窗外。
正是風起花落,落英如血。
又一場雨。
雨水一遍又一遍地沖洗著薊城,卻怎么也洗不去秦軍兵臨易水帶來的沉沉陰霾。
雨打芭蕉。
琴音如縷。
“要走了嗎?”
“是!
“匣子里是什么?”
“樊將軍的首級。”
“太子的命令?”
“不。太子……現(xiàn)在還不知道!
“……”
“太子會是仁義之君!
“可他并沒有阻止你去找樊將軍!
“漸離!我不能失敗。我敗了,燕國將更快地走向滅亡!
“我知道!
“太子也知道。”
琴音不絕,穿過雨霧,繞過巷陌,漸行漸遠……
“雨中的薊城,比起咸陽來又如何?”
窗邊的人身子一震,卻并沒有立刻回頭。
樊于期緩緩地關上窗子,微笑著轉過身:“是荊上卿!于期只顧憑窗賞雨,未曾聽得通報,有失遠迎,見諒見諒!”
荊軻看見的是一張被沙場的野風打磨過的臉。嵌著一雙充滿英氣的眼睛。
——不,不是英氣,是,殺氣。
荊軻淡淡一笑:“怪不得的,是我沒讓門人通報!
青煙從香爐中逸出,在兩人之間纏綿。
“薊城是青色的,下了雨,便愈見蒼勁。咸陽對我,卻是紅色的,如若下雨,就會散漫開來,鋪天蓋地的紅。血紅。象妻兒的哀鳴,無處不在。”
“軻有一計,可為將軍報仇!
“愿聞其祥!
香爐滅了。青煙漸漸枯敗,只留下滿屋奇香,開得妖冶。
樊于期拔出佩劍。劍嘯如風過竹林。
荊軻突然想起了他和太子那一次的碰杯,還有高漸離的筑聲。
“太子和燕國的百姓都會感激將軍的義舉!
“不。我只是想報仇。我不是義士,你是。你才是真正為國為民的義士!
義士。
荊軻緩緩地走在回宮的路上,一遍又一遍地想著樊于期的話。
血色咸陽。
血色。
薊城。
雨中的荊軻仿佛聽見了婦人的哭聲,似有若無。
只是哭泣。卻聽不出哀傷。
荊軻尋聲而去。
過街穿巷。
就是這里。就在這門后。
荊軻輕叩了一聲門,心臟突然狂跳起來。
“鋪天蓋地的紅。血紅。像妻兒的哀鳴,無處不在。”
無處不在。
“雨大風疾,外面的客人何不進屋一坐?”
是高漸離的聲音。
荊軻一驚,這才發(fā)現(xiàn)恍惚中已然來到了高漸離的住處。
屋內隱約有筑聲,就像婦人的哭泣,似有若無。
卻沒有哀傷。
在跨進門檻的一瞬,荊軻突然神經(jīng)質的回過頭。
身后的地上,有一縷縷的血絲,像蛇一樣,冰冷的蜿蜒。
血跡的盡頭,一個白衣婦人的影子在他的視野里一閃而過。
荊軻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匣子。匣子的邊鋒,滲出一絲血色。
“漸離,我算是一個為國為民的義士嗎?”
“咸陽之行,有把握否?”
荊軻艱難的轉過頭去,望向窗外:“有……不過,不大……”
“真正愛國愛民的義士,不會去執(zhí)行一個可能葬送國家的、沒有把握的計劃!
“是嗎?”荊軻努力使自己的語氣沖淡,再沖淡。
是嗎?
究竟是為國,為民,還是為了那個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男人?
抑或,根本只是為了自己?
“荊軻,有些事情,一早已經(jīng)有了結局,不會因為一個人的赴死而改變。”
“漸離……很多時候,我們做一件事,不是為了結果,而是為了一個理由……漸離,我聽人說,樂聲可以表現(xiàn)一個人的情緒,可是,我一路尋來,你的筑聲始終沒有太大波動,淡如青煙!
“一個好的樂師,絕不會在自己的樂器上發(fā)泄。有的時候,為了讓人欣賞到最好的音樂,樂師還必須隱藏自己的感情!
“是嗎……哀而不傷,又是為誰而奏呢……”
“為你,為樊將軍。也為薊城!
咸陽城。
“我家主人說,秦王已準奏,請燕使明日進見!
“有勞。還請代謝中庶子大人。”
送走了來人,十三歲的年輕武士秦舞陽抑制不住的興奮起來,摩拳擦掌:“嬴政的手下盡是些貪財鼠輩,真是天助我燕國!”
荊軻沒有說話,抬起頭望了望天際。
殘陽如血。
血色咸陽。
荊軻想起了樊于期。想起了那一劍的鳴嘯聲。想起了……易水邊的筑聲。
易水邊,筑聲悲涼凄愴。荊軻甚至聽到了人群中壓抑著的哭聲。
不應該是這樣的。
于是荊軻仰天高歌——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漸離,有的時候,為了讓人欣賞到好的音樂,必須隱藏自己的感情——換一曲吧!”
筑聲戛然而止。
再響起的時候,正是驚濤拍岸。
風蕭蕭兮易水寒。
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咸陽宮。
嬴政接過督亢地方的地圖,雙眼泄露出無限的欲望。
荊軻的嘴角滑過一抹輕笑。
殿下,郎中按劍而陳。不知從哪里飄來的紅色花瓣,輕輕地撫過冰冷的劍鞘,又無聲地墜落……
公元前227年,荊軻刺秦王事敗,遭亂劍砍死。
公元前226年,秦軍大舉攻燕,十月而拔薊城。燕王喜獻太子丹之首以息秦怒。
公元前222年,秦卒滅燕,擄燕王喜。次年,秦并天下,立號秦始皇。太子丹、荊軻之客,皆亡匿。
高漸離變名姓為人庸保,匿作于宋子。久之,作苦,聞其家堂上客擊筑旁徨不能去,每出言,曰彼有善有不善。從者以告其主,曰:“彼庸乃知音,竊言是非!奔艺扇苏偈骨皳糁,一座稱善,賜酒。而高漸離念隱畏約無窮時,乃退,出其裝匣中筑與其善衣,更容貌而前。舉座客皆驚,下與抗禮,以為上客,使擊筑而歌,客無不流涕而去者。
宋子傳客之,聞于秦始皇。秦始皇召見,人有識者,乃曰:“高漸離也!鼻厥蓟氏渖茡糁,重赦之,乃矅其目,使擊筑,未嘗不稱善。稍益近之,高漸離乃以鉛置筑中,復進得近,舉筑撲秦皇帝,不中。于是,遂誅高漸離,終身不復近諸侯之人。
——司馬遷《史記•刺客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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