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一段白色的蕾絲，把頭發(fā)束起，看到鏡子里的女孩，雙眼是紫水晶的顏色。
　　頭發(fā)已經(jīng)比想象的長了，就算扎起也不會高高翹著�，F(xiàn)在的柔順更適合她，但不知為什么，她有點(diǎn)懷念曾經(jīng)利落的中發(fā)。

　　打點(diǎn)好自己，深吸一口氣，走到那個人面前，微笑，輕輕揚(yáng)上眼中的幽紫。

　　手指的蒼白色像是許久沒接觸過日光，抬起她削尖的下巴。

　　——還是那么瘦呢……像是碰一下就會弄壞……

　　“還是那么可愛呢，”這句也不能算假話，“老師也會忍不住喜歡上吧……這樣的庫洛姆�！睕]什么精神的語氣，是因?yàn)檎f話的人不想有精神嗎。

　　“誒……”幾近透明的皮膚下，血管的紅色更加明顯。

　　“沒什么，”像以往一樣順理成章地結(jié)果她手中的書包，“走吧�！�

　　愣了一下，慌忙跟上去。過馬路時抓住他的衣角。

　　少年水綠色的眼光很安靜，對于她手上的溫度，習(xí)慣得就像呼吸。

　　“到了哦，學(xué)姐�！彼恢浪谧呤裁瓷瘢p輕把書包拍到她頭上。

　　“到了嗎？”女孩如夢初醒，像是從來游離于這個世界。

　　“學(xué)姐愿意的話下次走慢一點(diǎn)也可以啊。不過……”像是躊躇了很久，“學(xué)姐想要早點(diǎn)來吧�！�

　　女孩抬頭看向他，短暫地不解過后慌忙低頭。他聽見她小聲地承認(rèn)，聽得出她連聲微笑的表情。

　　陽光穿透她薄薄的耳廓，粉嫩的紅色是剛剛成熟的剔透……
　　讓人忍不住……

　　“你干什么？！” 她有些驚訝地后退，一手忙不迭地護(hù)住比想象得更為敏感的耳朵，手指碰到上面微涼的濕痕，卻覺得身上更加燥熱。

　　“因?yàn)橛X得想咬一下看看，所以就咬了�！鄙倌昃従徶逼鹕恚袷莿傂型暌粋�完美的禮節(jié)。

　　“弗蘭！”她蹙眉的同時會用手摩挲衣角。

　　——你知道嗎，只有這樣，你才會因?yàn)槲业脑蚪羞@個名字。

　　“放心吧，”他逆著墻頭漏出的陽光，像是只有直視著刺眼的白色才能更好地體會身處的陰影，他們都是，從來把自己庇佑于黑暗中才能安心，“這里的話老師看不到�！�

　　——看到又怎么樣呢……我想讓他知道，但是，你不想吧……

　　感覺臉上燒得更紅，女孩賭氣一樣的跑開。

　　——又是，這樣啊……

　　他把平衡倚到墻上，右手解開襯衣領(lǐng)口的扣子。

　　并不是挫敗，并不是不甘……

　　——因?yàn)閺囊婚_始就明白，你是他的人啊。

　　學(xué)校下午是沒課的，更多在于社團(tuán)和打工。上午的課一結(jié)束，學(xué)生基本也就走光了。

　　意大利的貴族學(xué)校，有與其說“精致”更接近于“奢華”的園林。

　　樹蔭下的草地，男子一手勾開系得不緊的發(fā)帶，任由那瘦小的女孩，像是那綢緞般的發(fā)絲一樣，猝不及防，跌進(jìn)他懷里。

　　“我可愛的庫洛姆�！�

　　裝飾以紫菜的章魚香腸；濾干油的炸蝦是金黃色；白飯要晾一晚上，中間放上開胃的梅干。

　　少年只是看，一種從不屬于他的溫存，只因?yàn)閹е奈兜�，所以不陌生、不突兀……甚至，因�(yàn)槭撬�，所以不生氣�?br>
　　“凪�！�

　　放學(xué)的路上，試著這么叫了。她看起來絲毫不記得。

　　就算沒有那樣的事，就算比那個人先遇到她，也還是一樣嗎。

　　牽著女孩過馬路，她的手很小，不用力會跑，用力了，又要擔(dān)心壞掉。

　　不用說感情，外人看來，他像是對這個世界沒有感知。他不說，沒人會知道，他說出來的，那是在騙人。
　　所以，
　　過馬路一定要牽著她是因?yàn)閾?dān)心她會去救一只小貓，
　　他沒說過。

　　一只冒失的小貓，一只一點(diǎn)都不知道自己讓人多擔(dān)心的小貓。

　　“前輩，別再往me背后扎刀子了，很痛啊�！彼B抱怨的聲音都興趣缺缺。

　　“因?yàn)槲沂峭踝影�。”金發(fā)掩著看不真切的肆無忌憚。

　　第一次，刀刃上無比真切地滴下濃稠的腥味。

　　他的抱怨還是那樣的淡漠，比起他的老師死死扣著紫發(fā)的女孩不容她掙扎，背上的知覺也飄忽得近乎虛無。唯一感覺得到的是拉上窗簾的瞬間包裹住全身的黑暗，隔絕掉，連同溫暖著那兩個人的光。

　　銀冠不再能折射到光彩，學(xué)長起身離開，還是帶著不知何謂的笑意。

　　就算換一種方式相遇，還是什么都不會變嗎？

　　“師父……”他對著無光的空間自語，“連自己都騙不了，這樣的幻術(shù)很失敗吧�！�

　　————

　　第四張病危。

　　少年指節(jié)扣在ICU厚重的隔音壁上。

　　“庫洛姆，你到底想怎么樣�！�

　　“me拒絕，就算是師父說的我也不要做這么麻煩的事。光應(yīng)付前輩就很麻煩了�！�

　　——當(dāng)初，明明這么說過。

　　如果不接受那個總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女孩；
　　如果不為照顧她脫離瓦里安；
　　如果不經(jīng)歷那在一起的三個月而使得她的讓人擔(dān)心成為習(xí)慣；
　　如果不在那三個月后看到復(fù)仇者的死亡名單；
　　如果不知道她會等一個再也不可能從輪回盡頭回來的人；
　　如果……沒有對她……

　　算了吧……

　　“瑪蒙。”

　　“要錢的哦。”

　　“干活。”

　　————

　　“可能的話，還是讓她不要認(rèn)識我比較好呢�！毙Φ眯镑龋陲棽蛔∩儆械臏卮�，“讓她回到她在學(xué)校的那段時光吧。�！�
　　——師父，你早就明白的話，為什么要拋下她呢……

　　————

　　沒有人想得到六道骸會死。

　　弗蘭是彭格列第二個知道這個消息的人。第一個，是他照顧了三個月的女孩，一瞬間塌陷下去的腹部，爆裂般滋長滿衣衫的血跡。
　　他騙得過瓦里安任性的老大，騙得過喜好變態(tài)的前輩和他同樣變態(tài)的哥哥，騙得過彭格列的超直感，騙得過黑手黨規(guī)則的復(fù)仇者，甚至騙得過他的師父……但是，騙不過那個奄奄一息的女孩，讓她接受六道骸以外的另一個人成為她生命的一部分。

　　所以他只有讓她睡，夢見自己生活在遇到那個自己都如同幻術(shù)的男人之前。

　　師父說，她最好的時光是在那場車禍前。
　　所以他不論多少次都牽著她。

　　只是，她卻沒有笑過，直到他試探性地讓她遇到不再是六道骸的那個人。

　　笑靨明媚得一塵不染，像他構(gòu)筑給她的水晶一樣的夢境，美好到虛幻。
　　真是諷刺。他第一次明白什么叫自嘲。

　　————

　　地中海氣候，不會下雨的夏天。

　　庫洛姆一直有些不安，因?yàn)橼ぺび浀靡粋�雨熱同季的地方。

　　待在這樣明朗的日子里，就像是犯罪。

　　知道那天，他用那無比安心的聲音說：“你還沒明白嗎，庫洛姆�！�

　　一直安靜靠著窗欞俯瞰的少年，一把拉上窗簾的同時，第一次凌亂失去章法的水綠色碎發(fā)。

　　“骸……大人？”

　　————

　　『因?yàn)槭歉ヌm，所以才能把我的庫洛姆交給你啊�！�

　　女孩醒來，腦海中最后一絲熟悉的意志是這樣的一句話。伸手壓住額頭，順順頭發(fā)。

　　不長不短，扎起來的話又會被藍(lán)波笑像個鳳梨吧？

　　不經(jīng)意露出微笑，開心的、不開心的、重要的記憶一點(diǎn)也沒丟，一股腦填進(jìn)慌亂逃跑的心，像是靈魂第一次踏上大地。

　　隔著雙層玻璃，看護(hù)間的長椅上，少年睡得很沉。和幻境中一樣，沒有帶著貝爾的青蛙帽，發(fā)絲微卷，毛茸茸的讓人想要揉揉看。

　　不再是嬰兒的術(shù)士把鎖鏈繞上奶嘴，帽檐遮著眼睛。“那我也該走了�！睆埡系目谛鸵圆灰撞煊X的弧度結(jié)尾，再想確認(rèn)，卻已像不曾來過。

　　『還沒明白嗎，庫洛姆』

　　聽完這句話，才使勁把他推開。最后一次，看見他的笑容安然落到她心里。

　　“骸大人，我明白啊�！陛p輕在氧氣面罩上吐一層薄霧，微笑的眼角滴下淚珠，順著冰涼的皮膚滑進(jìn)耳朵。
　　她的手移向腹部，用指尖全部的感覺觸摸填充進(jìn)來的實(shí)感。新生嗎？或許是。像是少年頭發(fā)上水綠色的薄荷味，習(xí)慣了，離不開了，一點(diǎn)一點(diǎn)侵蝕進(jìn)整個生命。
　　“現(xiàn)在想要在一起的是弗蘭啊……

　　“因?yàn)椋?br>
　　“我喜歡你。”

　　————

　　“聽到了哦�！卑咨罄硎ㄖ男@，少年從背后探過身，湊在女孩耳邊，“學(xué)姐還真是大膽呢�！崩^而玩弄一般把她熟透櫻桃一般的耳垂裹到舌尖。

　　“誒！”女孩已經(jīng)，連人帶椅子翻到他身上。

　　踹開礙事的椅子，雙手死死扣著她的身子，就這樣躺在地上：“那么，從哪里開始是幻覺的呢？”

　　——抱起來比想象的更小……也更軟呢。

　　“弗蘭！”聲音很小，本能想低頭，身下的人卻騰出只手順著鎖骨、脖子劃過，抬起她的下巴。

　　“師父沒死哦�！彼f得很無所謂，“但不弄得像真的一樣me根本沒有機(jī)會的吧。就算是師父，也是要公平競爭的。”

　　怎么說呢，還真是惡劣啊�！@是在日后坑蒙拐騙下變得順理成章地婚禮上，某前輩對這次“公平競爭”給出的評價，雙方大空一位苦笑一位無視，總歸是表示贊同。

　　“不需要對我用幻術(shù)�！彼皇终谏纤挠已郏蚁碌难壅窒旅妫沁h(yuǎn)比紫晶明亮的眸子，“你是我的，師父也別想要回去了�！�

　　當(dāng)晚，靛色火焰把唯一存留下的四張打印紙燒得什么都不剩。
　　遠(yuǎn)處是彭格列夜色中的城堡，不回去的話，前輩會覺得無聊吧。
　　除去讓你死心塌地屬于我而不得不說的謊言，全部，都是真的哦。

　　他說你最美好的時光是在學(xué)校。
　　這一次，不是作為“凪”；
　　不是在黑曜；
　　不是幻覺。
　　僅僅是，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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