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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歌
時光的距離,是像從前一樣逆行在街上卻被包裹上了冰冷的孤單,是走進一樣的地方卻無法遇見當時的你。
MARS奪得最佳創(chuàng)作歌手獎的時候,江明皓拿到了最佳專輯。
MARS從嘉賓席上走上臺的途中,江明皓的笑容在他的視野里一閃而過。
頒獎嘉賓是資深的老演員,笑得無比真誠,MARS想他也許有真心祝福別人的胸懷,可是,誰知道呢,也許他只是善于欺騙自己。他接過玻璃質(zhì)地的獎杯,拿在手中沉重又冰冷,黑壓壓的觀眾席和不息的閃光燈,這些存在忽然變得陌生。
準備好的笑容僵在嘴角,MARS有些局促地開了口:“今天發(fā)生了很多驚喜……讓我想起了十六歲第一次拿起吉他的情形……直到今天,我都不知道這條路是否正確,我……呃”他注意到經(jīng)紀人著急上火的目光,“但我一定不會辜負大家的期待。”
意外的掌聲雷動,之后他走到舞臺演出,卻無法自如地彈奏自己那把吉他,手臂像是背負了十年的時光,緩慢又麻木。唱完那首爛熟于心的歌,在尖叫和掌聲中,他站在臺中央謝幕,終于明白了自己為什么疑惑。
不對的,江明皓那家伙,明明是不會笑的人。
江明皓上臺領獎的時候剛好和回座位的MARS錯身而過,后者看他的目光有些緊張無措,他覺得好笑,卻無法像先前一樣彎起嘴角。
因為江明皓是不會笑的人,所以笑容,一定是假的。
他的獲獎感言很簡單——“感謝主辦方,感謝支持我的歌迷朋友和媒體朋友們,感謝我的妻子!弊詈笠痪涫桥R場發(fā)揮。
MARS閉上眼睛,他想這個江明皓大概不是他從前認識的那個,因為那個人不會笑,不會講官方的客套話,而且也沒有帶上婚戒。可是又睜開的時候,他終于知道自己不過是個業(yè)余演員,沒有看淡物是人非的智慧,更沒有欺騙自己的本領。那個笑容那些客套話和那只戒指都明明白白地存在著,消失不見的,只有他記憶里的江明皓。他自以為認清了的現(xiàn)實,忽然又壓在了心頭上,讓他的信仰沉沉地疼。
這是他和江明皓分開的第七年,七年間他曾紅極一時也曾虎落平陽到后來東山再起,都沒有真正放棄過,一只說MARS你總是面帶微笑向前跑著,風風火火的樣子,卻能寫出細膩動人的曲子,真是神奇。他記得當時自己狠狠地鄙視了一只,說你這白癡,知道真正細膩動人的曲子是什么樣的嗎?
MARS第一次帶江明皓去自己駐唱的酒吧演出,告訴他自己有多么愛這個舞臺,雖然它的燈光很俗氣,觀眾又總是在走神,江明皓似乎很容易就被感染了,看向舞臺的目光都閃爍起來。他最后上了舞臺,讓燈光全部滅掉,流水般的琴聲從指間流出,黑暗里,MARS覺得自己能看到那雙閃爍的眼睛,明明朝著觀眾的方向,卻好像看著不同的世界。
我們跳進冷漠的人海
以為可以相擁取暖
那天晚上,MARS撕掉了自己所有的曲譜,決定和江明皓一起做一個組合,原因是什么,他也不太懂。
也許需要一根串聯(lián)記憶的弦,也許是需要在人海取暖。
燈光幽藍,典禮的舞臺效果很贊,主辦方用這樣的顏色來烘托江明皓的新歌,卻很失敗地從頭藍到尾,把純粹詮釋成了虛假。MARS已從剛才開始覺得呼吸不暢,此刻甚至還有些許反胃,那些存在于記憶里的明亮星子已經(jīng)成為他生命的一部分,現(xiàn)在卻被這片過于巨大的舞臺燈光掩蓋。
江明皓唱歌時,眼里不再有光彩。
我們撥動彼此的心弦
以為從此一生相伴
燈光暗下的時候,MARS靠在座位上,看著觀眾席上閃動的熒光棒,處處都是光彩,他找不到江明皓在哪里,只能急切地張望。忽然感到一只手放在自己肩頭,似曾相識的溫度,他回頭,清瘦的輪廓無比熟悉。
“明皓……”燈光再度亮起,肩上的溫度一下子消失了,逐漸清晰的臉龐也迅速轉開,向真正該去的方向去了。
MARS怔怔地靠著座椅,收回目光。
從見到江明皓以來升起的慌亂,一點一點平復了下去。
我們還看著不變的天
忘記已經(jīng)過了多年
直到偶然彼此相見
才發(fā)現(xiàn)你我身邊都是陌生的臉
十六歲那年,MARS還叫做莊俊男的時候,向學校遞交了退學申請,卻被家長和校方一起制止。
“別開玩笑了,我們學?墒莿e人求著都進不來的。”
誰稀罕你這鬼學校!他在心里大吼,可是看到母親飽含勸誡的目光,沒有出聲,轉身走出了辦公室。
那天是雨天,他快步走著顧不上是否被淋濕,終于站在空無一人的運動場大聲吼了出來。
“我只是想做音樂,你們憑什么自以為是地攔我,憑什么!”
回答他的,是透過雨聲傳來的,隱約的吉他聲。
他循著聲音找去,在有遮蔽的看臺上,見到了一個叼著煙的男生,坐在地上彈奏著一把深紅色的吉他。手指同臉色一樣蒼白,干凈的琴聲和臉面的雨聲相攜,一同飄在他們所在的狹小空間內(nèi)。
“你是誰?”
彈琴的人抬起頭望他,雖然抽著煙,卻有清澈的雙眸和干凈的臉孔。
“我叫江明皓!
“唔,我叫莊俊男!
“剛剛聽到你講,你想要做音樂。”
“是,”莊俊男抬起頭,看著雨幕下廣闊的運動場,嚴肅起來,“總有一天,來看我演唱會的觀眾要能站滿這整個運動場!
是不是一場夢魘
我們曾說好一起實現(xiàn)
頒獎典禮后有一天假期,據(jù)說老板還要給一個獎勵,想要什么自己考慮。
頭很痛,涼水拍在臉上,MARS用了很大力氣想把這些已經(jīng)習慣的東西從腦海里趕出去,騰出一些屬于自己的地方,把那些他很久沒有想起的,已經(jīng)深入心里各個角落的記憶整理出來好好審視一下,找出年少時在眼底閃爍的光芒,究竟是隱匿,還是熄滅了。今天的自己,是不是比以前更堅定,或更清醒了。
那些曾經(jīng)不敢觸碰的回憶,是否可以在這個時候拿出來,擦一擦蒙上的塵。
他看著鏡子里自己略帶憔悴的臉,做了決定。
我留在這里守候春天
等你來親吻我的臉
“我很少會寫情歌!
看著自己以前在臺灣的經(jīng)歷被一一翻出來加以評說,江明皓有些應對不來。過去的事情盡管不后悔,但也總有些不愿提及,黑黑白白,是是非非,影影綽綽,也都只是他自己的。主持人很為難,這個男人每一次沉默,都好像在進行一次莊重的啟封儀式,再把那些愿意講的,緩緩道來。
與MARS組合過這件事很快被扒了出來,接著便是被要求表演當時的曲目,江明皓點點頭拿起助理送來的吉他,這是他反應最快的一次。
我知道多年后總會想起你
眼中仍是我最愛的風景
也許有一天我會感謝別離
讓記憶里的你永遠年輕
一曲終了,主持人詫異地問:“這不就是情歌嗎?”
江明皓轉了轉濕潤的眼睛,反問:“是嗎?”
那是他們組合最后一首歌,江明皓很少見地主動寫了歌詞,在PUB表演的最后一晚,他們唱了這首歌,MARS有些顫抖的聲音落下后,他們像平時一樣說了謝謝,燈光熄滅的速度似乎比往?炝撕枚啵灾劣趤聿患岸嗫匆谎蹖Ψ降谋砬,就匆匆走下了三年的舞臺。
一個很平常地回了家,另一個在后臺簽下了一紙合約。
“因為我覺得娛樂圈是很難容許人保持本色的地方,而且當時并沒有把音樂做成事業(yè)的想法,MARS他一直想專職做音樂,兩個人追求的東西不一樣,自然就分開了!
“那為什么又會回來做音樂,出唱片呢?”
“主要是由于戀人的鼓勵,她讓我相信,只要是好的音樂就有生存的空間,而且我確實無法割舍自己喜歡的東西。經(jīng)濟公司對我也很寬容,只要有一小片的空間,一點收獲,我就很容易滿足了。”江明皓微微牽了嘴角,“你看MARS已經(jīng)得到了很高的榮譽,如果當時我們一起出道,一定會互相影響,他的收獲不會這樣理想,我也不能做自己最喜歡的音樂!
“所以你認為你們分開是正確的?”
“是的!
主持人笑了起來:“你看你,明明為分離寫出了那么傷感的歌,現(xiàn)在反而給了這么絕情的答案,不知道MARS如果聽到會怎么想!
江明皓愣了愣,忽然想起這樣的訪問節(jié)目常用的橋段,在設定好的環(huán)節(jié)里提到某個人,然后讓那個人很神奇地出現(xiàn)在現(xiàn)場,他幾乎要回頭看看是不是有哪一扇門正要打開,讓觀眾尖叫起來,然后鏡頭一定會拉近特寫他臉上的表情。
那我該是什么樣的表情呢?
只是始終沒有任何門被打開,所以人造劇情都沒有出現(xiàn)。
他只得強迫自己回神回答主持人:“其實那首歌也很絕情的!
為什么要糾纏?兩個人音樂風格的差別在加大,牽絆彼此進而生厭,根本不是他們希望的東西,寧愿抱住最美好的回憶。甚至分開的幾年里也從沒想過要和那個人聯(lián)系,仿佛知道他在,便一切足夠。
所以,發(fā)現(xiàn)對方已經(jīng)改變的時候,才會泛起波瀾。過分珍視回憶,原來都有拒絕現(xiàn)實的嫌疑。
即使我已不是當年的我,卻認定你會永遠是當時的你。一旦你也變了,世界變開始崩塌。太多的可能鋪天而來,也許你違背了誓言,也許你成了人造風景,也許你不再寫當年那樣的歌,也許你不再愛當年的我。
于是,一切都被傾覆了。
快黃昏的時候,MARS和默默到了MARS老家的墓園祭拜母親,卻看到墓碑前躺著一束新鮮的百合,在神圣悲涼的靜默里,像是一道平和溫暖的光。
“說不定是伯母的哪位老朋友,在電視上看到你獲獎,就來把消息告訴她了!蹦f。
“居然先我一步告訴媽,真是的!盡ARS笑道,牽了默默的手,在墓前跪了下來。百合的香味因此更加清晰。
“媽,昨天我得了一個獎,是我一直想要的,這些年的夢想,我想,算是實現(xiàn)了吧!彼麚P起平靜的笑容,“而且我有了默默,以后也不會一個人了……你肯定要說我總是傷女孩子的心,但這次我打算和她在一起一輩子的,放心好了。”
默默低著頭,紅了臉。
MARS停了一會兒,聲音沉下來。
“媽,頒獎那天我見到明皓了,他也拿了獎。他……比以前笑容多了一點,不過還是板著個臉,而且好像結了婚了。如果這段時間能見到他……”
百合的香味讓他忽然停頓,低下頭再看那束安然的花,忽然明白了。
他沒有再說話,只是眼底,有什么東西迅速升起,又慢慢沉寂了下去。
回去的路上,默默一直被MARS牽著,想起他從來到自己家里到兩人相愛之間的波折,才感到,那個當時遍體鱗傷還不愿認輸,性格不羈單純明朗的男孩,仿佛在以超越以往的速度,離開眼前這個男人的身體。
不知不覺地,成熟了。
那只牽著自己的手,已經(jīng)不像以前有著燙人的溫度,反倒能將溫暖順著脈搏傳到心里。
這樣,就是在一起了吧。
那句沒說出的永遠
此刻放在誰的枕邊
待他們走到學校,太陽已經(jīng)落山了,守門人無論如何也不讓他們進去,MARS只得偷偷從另一面翻墻進到運動場,默默留在外面等他。明天早晨就有工作,他們必須連夜趕回去,沒有多余的時間。
腳踩在草坪上后抬頭看天,夜幕未及的地方是一片明亮的紫。
和江明皓相遇之后,兩個人常常躲在看臺的角落里彈琴寫歌抽煙,談起理想,自己總是眉飛色舞,而江明皓總是那副不會笑的樣子,只是看向自己的眼眸會閃爍。每當這個時候,MARS都以為自己很懂他,以為他們的理想和未來,都連在一起?善珯C會來的時候,江明皓卻拒絕了。
“我們想要的東西,是不一樣的!
這是江明皓唯一的理由。
MARS一直記得,他說這話的時候,就是第一次在PUB表演的樣子,明明就在面前,眼睛卻看向不同的世界。自己那一瞬間,像被欺騙一樣難過不已。
原來我不懂你。
簽下合約那天晚上,他也這樣翻墻進了幾年沒來的校園,坐在他們經(jīng)常彈琴的那個角落里,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煙,后來靠著墻壁睡過去,夢里仿佛感到眼角流出許多淚來,于是抬手想抹去,繼而醒來,發(fā)現(xiàn)江明皓坐在他身邊。
“明皓?”MARS說著胡亂在眼角抹了一下,發(fā)現(xiàn)自己并沒有流淚,一件外套從身上滑了下來。
“嗯!苯黟┑偷偷貞艘幌,那雙眼睛帶著他熟悉的星子望過來,在夜空下帶著些他不懂的曖昧。
MARS趕忙低下頭拾起那件外套遞過去,江明皓自然地伸手來接,兩手相觸時,MARS幾乎能確定自己心底有什么東西瘋狂地涌出來,為江明皓那雙眼睛,和他微涼的指尖。
“你就這么把我拋下了!睅еy過和不甘,MARS笑了。
你就這么把我拋下了。
江明皓把外套丟到了一邊,空出手支著身體傾過來,MARS還沒意識到的時候,一個輕吻落在了唇上。他瞪大眼睛看著他近在咫尺的眼,那些看不懂的光芒和著夜空形成了無底的誘惑。
于是,在那個一起待無數(shù)次的角落里,兩個人糾纏起來。
那些忘不掉的思念
都完好地藏在心里面
和那個人分開已經(jīng)七年,想起昨天突然的見面,只記得慌亂和失落在他看了自己一眼之后就全被撫平,那種輕易就讓自己平靜下來的神奇本領,一直在。
他望著看臺,終于還是決定不再上去。最后掃一眼這個承載著最初夢想的地方,轉身打算離開,卻在腳步邁開時,聽到了琴聲。
干凈的琴聲,驚人地熟悉。帶著他心中的弦,激起一片塵土。
他幾乎是跌跌撞撞地跑上了看臺,一路直到他們從前常待的小角落,看到地上坐著的那個人,深紅色的吉他,纖細的手指白皙的臉龐。
其實光線昏暗到根本看不清的,這樣的場景,是拂去了塵土的記憶里,最深刻的畫面。
“明皓……”
吻過他第二天就離開臺灣的江明皓,隔了七年昨天才重逢的江明皓,抬起頭驚訝地看著他。
“俊男,你……”說到這里,卻不知怎么繼續(xù),只好改口說“好久不見。”
本來似乎有很多話要涌出來,聽到這句好久不見,MARS卻什么也說不出了,只伸手拉他起來。
手握得太緊,被江明皓指上的戒指硌得生疼。
他站到面前的時候,能聞到外套上的百合香味。
MARS忽然發(fā)現(xiàn),其實,真的沒有什么必須說出來的。
天色太暗,看不清誰的眼睛歷經(jīng)滄桑,誰的臉上風塵仆仆,讓那些對重逢的恐懼都淡化了。
江明皓只知道他們握著的手還沒放開,自己的手已經(jīng)不像以前一樣總是涼涼的,而MARS的手也不再熱得發(fā)燙,于是兩只手竟然有了相似的溫度。
他難得地笑了,伸出雙臂坦然地給了MARS一個擁抱,知道自己從很久很久以前,他們總耗在這個角落里時,就一直想要這么做了,所以唯一一首寫給自己和他的歌,不管誰聽都說是情歌的味道。
MARS也抱住他,沒有再開口。
年少時,追一場夢,動一次心。
都有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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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對我說了再見
MARS回到公司后,向老板提出要在母校的運動場辦場可算得上簡陋的演唱會,老板遵守了諾言,無條件答應。倉促準備了三周后,MARS拿著自己的琴走上了看臺,那擠滿運動場的幾千名粉絲霎時歡呼起來,與自己想象中一模一樣。
從喊出那個夢想到此刻實現(xiàn)它,已經(jīng)過了十年。
挺過了起落變遷,經(jīng)歷了相遇離別。
愛了無法在一起的人,也沒有后悔。
他想自己永遠無法知道分開的決定對還是錯,但時光已替他們做了選擇。
運動場外站滿了無法買到票的粉絲,同樣聲嘶力竭地為MARS歡呼著,搞得保安很頭痛。
人群以外,較為安靜的地方,一個背著很大琴盒的男子,一直遠遠地看著他。
MARS唱到他作詞的那最后一首歌時,兩個人一起紅了眼眶。
是不是這樣就夠了,可以轉身離開,放棄你也放過自己?
一如七年前分開的時候,沒有答案。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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