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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我要和大家講的這個故事,是發(fā)生在2106年的春天。確切的說來,類似的事情時時刻刻都在發(fā)生著,永不停歇。但是通常我們卻都沒有察覺到。
高翊像平時一樣放學(xué)回家。
他回家的時候喜歡抬頭看看天空。每當(dāng)這時父親的話便在他耳邊響起:
“天空本就是時刻在變化著的!
自然,春的天空本就是和別的時候不一樣的。高翊也知道,天空如此,人亦如此。他不知道下一秒自己的、別人的心情想法會發(fā)生怎么樣的改變。
不過通常在回家的路上,他并不思考這樣的問題。高翊只是一門心思地騎車往家趕,同時有仰著頭,盡量使頭和頸部保持垂直。高翊瞪著雙眼注視天空,像是想把整個視野中的天空統(tǒng)統(tǒng)吃掉。暖風(fēng)愛撫過他的臉,帶來一陣榆樹的落葉繽紛。此刻,在他眼中的天空就是布滿漸變的藍——頂在頭上的是一片蔚藍;往下面一些的地方被涂抹上了淡藍;接近地平線的地方似乎和透明的空氣融合。多么單調(diào)的變化!幸而不遠處該鑲著幾縷大理石紋理的浮云,時而會有三兩只鳥飛過,因此不會讓人產(chǎn)生百無聊賴的感覺。
他的動作引得路過的人們紛紛送來奇怪的眼光。不過高翊不在乎,仍舊繼續(xù)著危險的動作?蛇^了一會兒,高翊就恢復(fù)了正常的騎車姿勢?斓郊伊耍蛔杂X地加快了速度。
到了家,高翊停好車后,慢慢地踱回了自己的房間。他往上走,默默地盯著腳下的臺階,心里默數(shù):1、2、3、4……樓梯似乎永遠是沒有盡頭的。就像高翊的思緒一樣飄渺。要想的東西似乎有很多,這也讓他的步伐變得緩慢起來。高翊覺得,每天最開心的事情就是“違章”騎車回家,而每天最讓自己痛苦的就是走這段回房間的路。
為什么這段路會走得那么辛苦?以前有好一陣子他自己也想不明白;蛟S他可以拒絕回家,回到那個讓自己不快的空間里。他可以去學(xué)校后面廢棄的曠地,和好兄弟們窺探發(fā)生在那里的新鮮的事情;他也可以陪著令他傾心的女生去逛街購物看電影上錢柜……或許他也可以找些別的事情做做,總之不要回去也好。
至于為什么每天騎車回家是他最開心的時候,他根本是不知道為什么。沒有名狀的喜歡,說不出的眷戀,仿佛這段路就像是有地心引力一樣,在固定的時間,讓高翊情不自禁;可能也是成了他的一種習(xí)慣吧。
高翊的大腦在近乎高速地運轉(zhuǎn)著。不知不覺中,他走完了最后一級階梯,站在了房門前。
他在抉擇著什么。
生活處處充滿著意外。當(dāng)然,高翊的生活也一樣。
意外是已知卻被人遺忘的事情。人的確是很奇怪的生物,想忘記的忘不了不想忘的卻偏偏遺忘得很快。我們始終不了解,生活是不是在帶我們原地轉(zhuǎn)圈?我們是否已經(jīng)失去了選擇的機會?
高翊不清楚。他現(xiàn)在在思量著自己要不要進臥室。
進去?不進去!
不進去?進去!
這樣的舉動著實讓我們懷疑:他的世界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他會如此猶豫?
家是一個溫馨的地方,不是人們心靈的避風(fēng)港么?
而他,卻在做著垂死掙扎。其實,高翊自己也明白,每次做這樣的斗爭的結(jié)果都是無濟于事——身體里的能量消耗得差不多了。如果他不進去的話,就等著癱瘓在門口,直到有人發(fā)現(xiàn)他把他送回研究所去……他不想這樣被一幫子粗魯?shù)陌徇\工扛來運去的。他不是機器。他是人,他想。
是的,他是人。只是在2106年的人們已經(jīng)將自然能源作為他們的食物了,他們不再需要進食。就好比一個機器一樣,只需要充電就可以維持正常的工作和生活。
高翊深呼吸了一下,轉(zhuǎn)動門把手,踏進了房間。
其實這個房間實在是太特別了。
一張大床、一張書桌、一把椅子、一排嵌入式的書柜,加上些必備的家用電器,就是這個空間里全部的物品。
墻壁被刷成了白色。高翊還記得那些都是父親和自己話了一下午的杰作。在物質(zhì)文明高度發(fā)展的時代,這對父子依然堅持自己動手做。所以,這個17歲的少年的房間才和上個世紀(jì)的孩子的房間是那么的相像。而通常家庭里的裝潢不是這樣的。高翊記得有一次去同學(xué)家玩,一進門,就讓光亮刺疼了眼。周圍的一切都清晰了起來,同時給他的視野帶來了金屬和機械泛出的光澤的沖擊。同學(xué)家的房間里只擺放著一個很大很高的辦公椅,沒有一個臥室的基本布置——沒有床沒有書桌沒有書櫥沒有書籍沒有明星海報沒有衣柜。沒有沒有這些這些什么沒有。而前后左右上下的墻壁全都被金屬覆蓋了。這些都不是用來裝飾的墻紙。所有彎彎曲曲纏繞在一起卻很有棱角很有規(guī)律地交錯著的電線和鋼管,全部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氣里。每一根管子所傳輸?shù)臇|西不僅是電壓或者是信息。
高翊看到這些的時候,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了。比起自己的房間來,他覺得那是典型的復(fù)古風(fēng)格的代表。
就在著很復(fù)古的空間里,樣式很古老的書桌上,放滿了高翊一家三口的合影。有在名勝古跡拍的,有平時的生活照,也有些是特意用電腦處理后合成的照片……沒有單人的,全部都是合影。
高翊走到桌邊坐下來。
這桌上的每一張照片,都有一個故事,一段令人溫暖的回憶。他每拿起一張來端詳。腦海中父親慈祥的面孔母親和藹的微笑就會跳出來。于是從前所有的瑣碎都像放電影一般涌現(xiàn)……
看著看著,高翊突然開口道:“爸爸、媽媽,我回來了!
然而,是不會有人回答他的。
人類的愛不僅僅局限于親情、友情、愛情。我們時常都在說,讓世界充滿愛,世界將會變成美好的人間。
高翊父母的突然離開,并沒有讓高翊的生活怎么美好。他們?nèi)チ耸澜缟献钬毨ё盥浜蟮牡貐^(qū),撒播了人類的博愛?伤麄兣R走前什么也沒有對高翊說。
高翊不相信一切會這樣的突如其來。他一度認為父母拋棄了他,他們不愛他了。
于是,他開始尋找。尋找周圍父母留下的愛。他在假期的時候旅行,一路上他路過了幸福路過了痛苦,同時他也開始長時間的仰望天空。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證明,父母的愛依然還在。
可為什么越是接近目標(biāo),就越是在其中快樂的時候,失落與失望的感覺卻會愈發(fā)的強烈呢!
不過,他依舊固執(zhí)地做著,即使知道這樣是在折磨。
接近瘋狂。
人是有極限的。
高翊無疑是清醒著的。他已經(jīng)不想在被過去煎熬著。
他決定放棄一些東西,諸如以前的部分記憶。他要重新開始,好好地活。
高翊摸了摸頭發(fā),然后左手沿著頭的側(cè)面摸索著下來,到了太陽穴的地方,手停了下來。食指微微地在穴道上敲了三下。
被敲的地方有東西突了出來,高翊利索地掰了下來,一個機體的保護膜,此時正被緊攥在他的手心里。
高翊從椅子后面抽出一根電線,插進了自己的太陽穴。
他沉默了。終于要和往昔告別,會更輕松地活下去吧?他想。
接下來的,是真正的沉默無語了。強大的電流直涌入高翊的大腦,讓他的腦子有些不舒服的振動,夾雜點疼痛感。他低下了頭。絲絲劉海朦朧了他的閉著的雙眼。黑暗又蓋在了他的身上,讓他覺得昏昏欲睡。先前所有回想起的事情光速般地在他眼前掠過,讓他的眼前變成了一片空白。
高翊感覺自己哭了,像個壞棄的水龍頭——眼淚簌簌地從閉著的眼中漲出來,落在他干凈的襯衣上,一滴、兩滴、三滴……很多很多,打濕了衣服的一角。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哭泣。究竟是過大的電流,還是過度的悲傷和懺悔,讓他這樣不得自已!可能他自己也不清楚了。但是他始終是清醒著的:他其實是知道自己為什么在進這個房間的那一剎那是彷徨的。
他是人。人總是害怕自己不愿意面對的東西的。
高翊不想接受父母離他而去的事實,就算是為了大家而舍棄小家。
高翊不想因為孤獨而一遍又一遍的痛苦流涕。
其實,高翊本來就不想面臨強迫被刪除記憶的局面,因為他根本就不想失去美好的回憶。
人們一直在夢寐以求的,往往是他們最不想要得到的。
看著桌上堆滿的照片,他想:也許我是在或許他在臆想吧。
無用功的行為。
最終,淚都流干了,高翊的臉上流淌著晶瑩。
高翊想起為什么回家的時候他會那么快樂了——在那條路上,年幼的他曾經(jīng)在父親的把扶下,學(xué)會了騎自行車;他和父親曾經(jīng)一起抬頭仰望天空;當(dāng)他們玩累了回家的時候,母親正站在門口等待著他們回來……
就算是已經(jīng)失去的了,也要好好珍惜,好好的走下去。
高翊輕輕地拔出了插在太陽穴的電線。
愛,是一輩子的事情。怎么能說忘記就忘記呢?
他微笑了。
有些人,有些事,即便會帶來痛苦也要銘記。銘記,然后埋葬掉那份悲傷,繼續(xù)活下去。
對于活在2106年的高翊和活在當(dāng)下的我們來說,這些本身都是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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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二稿后的結(jié)局。
但是本人更喜歡自己一稿的結(jié)局。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