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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事
01
當(dāng)淺倉音從長久的昏迷中蘇醒過來時,她一眼就看到了沉睡中的自己——雖然這個說法有點奇怪——她確確實實是看到了那個跟自己長著一模一樣的臉,躺在病床上,緊閉著雙眼,身上插著許多塑料管子的少女。
她有些驚異地睜大眼,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又不是照鏡子,怎么能自己看見自己呢?而且,自己明明意識清醒著,為什么會緊閉雙眼、沉睡不醒?
淺倉音環(huán)視四周,發(fā)現(xiàn)這大概是醫(yī)院里的某間病房,一切都是雪白的。病床旁巨大的醫(yī)療機器發(fā)出“嘀嘀”的運作聲。
她想起來了,她放學(xué)后獨自一人回家,低著腦袋胡思亂想的自己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向自己疾馳過來的汽車,在巨大的疼痛襲來之際,意識也離她遠去了。
正在淺倉音懊惱自己的不小心時,門口突然傳來聲音:
“現(xiàn)在也只是勉強維持性命罷了,至于能不能蘇醒過來并康復(fù),我們也不清楚……”
緊接著,淺倉音異常熟悉的那個聲音傳來:“……非常感謝你……”
是媽媽!
淺倉音迅速跑過去,想要拉開門去擁抱自己的母親,然后說一句“對不起讓你擔(dān)心了”以及“我回來了”。
可是,纖細的手卻穿過了門把手。
淺倉音一愣,看著因為剎不住車而離自己的腦袋越來越近的門,閉上眼打算接受即將來臨的疼痛。
可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什么感覺都沒有。
她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站在了病房外的走廊上,回頭,是剛剛那扇自己想要拉開的門。
淺倉音有些遲疑地伸出手,想要觸碰那扇門,卻看見自己的手從堅硬的門板上直接穿透過去。她身子一抖,迅速收回手,看著完好無損的門,有些發(fā)愣。
陽光下,自己的手一如既往的白皙纖細,只是,微微有些透明而已。
在亂哄哄的的腦袋里,似乎有些真想,已經(jīng)呼之欲出了。
淺倉音回頭,看著走廊上默默站立著兀自垂淚的母親,走過去伸出手想要拭去母親面頰上的淚水,可滴落的淚水,卻透過淺倉音的掌心,狠狠地砸在地上。
母親蹲下身,摟住站在一邊年幼的弟弟,輕聲啜泣著。
淺倉音想要拍拍母親的肩,告訴她不用擔(dān)心,手卻無法觸及到自己的親人,連聲音都無法發(fā)出,想要躺回床上那具沉睡的軀殼,睜開眼回到屬于自己的世界上來,可是卻辦不到。
就像在電影院里觀看電影的人,無法觸及到里面的一絲一毫。
淺倉音黯然地站在母親身邊,很久之后,才終于轉(zhuǎn)過身,飄出了醫(yī)院。
02
回過神來的時候,淺倉音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站在立海大附屬中學(xué)的校門口了。正是放學(xué)世界,三三兩兩的立海大學(xué)生們在忙完了社團活動后,也已經(jīng)開始結(jié)伴回家了。
淺倉音凝望著校門,忽然有些難過——自己還能回到學(xué)校上課么?
一群男生打打鬧鬧地沖淺倉音跑過來,出神的她被近在耳邊的嬉笑聲驚醒,感覺往旁邊一讓,想要開口說聲“對不起”。
男生穿過淺倉音的身體,依舊笑笑鬧鬧著走遠。淺倉音愣愣地看著男生們的背影,張了張嘴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自己到底該去哪里呢?
淺倉音秘密地四處張望,卻在人群中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人影——紫色的柔順短發(fā),戴得一絲不茍的眼鏡,穿得整整齊齊的校服——柳生比呂士,淺倉音初一一整年的同桌。
此時此刻,柳生背著網(wǎng)球包,獨自一人向著回家的方向走著。
淺倉音咬了咬嘴唇,最終還是跟了上去。
03
初一的一整年,是淺倉音整個初中生涯里最為甜蜜寶貴的回憶。因為同桌是哪個優(yōu)秀的男生,所以連帶學(xué)校,好像也變得可愛了一點。
“呃,那個……柳生君,對不起我好像忘了帶橡皮……”
那是老師心血來潮的一次隨堂測試。坐在最后一排的淺倉音壓低聲音對身邊的柳生說道。
柳生停下筆,了然地微笑,將自己桌上的白色橡皮輕輕推到了淺倉音的桌上。
“謝啦~”
不一會兒,橡皮又被推了回來,只是,橡皮上多了一顆包裝精致的糖果。
柳生有些疑惑地側(cè)頭去看自己的同桌,后者則對他做出“這是謝禮”的口型,末了還對他吐了吐舌頭。
對于自己同桌的無厘頭,柳生早已習(xí)慣了,他只是笑了笑,將糖果隨意地揣進了口袋。
如此這般那般的瑣碎小事,總是歷歷在目,讓人印象深刻:
“柳生君,今天的作業(yè)題是第一題喝第二題么?”
“……不,是二四六。”
“……”淺倉音抓抓腦袋,看向柳生:“那我究竟是怎樣才能繼承一三的。俊
柳生推推眼鏡,沒有回答——那種事情他怎么可能知道啊?
“柳生君,我的鋼筆沒水了……”
“喏!
“太感謝了~”
“柳生君,借你的習(xí)題冊給我抄吧,老師今天叫學(xué)委收誒!”
“……淺倉……”
“?”
“……我就是班上的學(xué)習(xí)委員……”
“……啊,是這樣嗎?”淺倉音默默扭頭,“對不起我忘記了……”
“……”
04
讓淺倉音最為記憶深刻的一次,是初一快要結(jié)束的某此測試。
作為學(xué)習(xí)委員的柳生比呂士,負責(zé)淺倉音等一干不及格人的錯題修正。
目送太陽公公下山之后,柳生講目光投在了整個教室里除他之外的唯一人類。
淺倉音咬著筆桿,皺著眉頭一副苦思冥想狀。
柳生走了過去。
“柳生君……”淺倉音抬起頭,可憐巴巴地看向柳生,“我好餓……”
柳生抿唇,不動聲色:“嗯,我也餓。”
淺倉音頓時兩眼放光:“那咱回家吃飯吧!”
“可是淺倉你的錯題修正還沒完成!
“……”淺倉音無力地倒在桌上,“我不會做啦……”
柳生看了眼一點點黑下來的天,終于松了口:“不如淺倉你拿回去些吧,明天再交給我也可以!
“萬歲~!”
那是淺倉音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跟柳生比呂士并肩走下教學(xué)樓,走到了校門口。
“我送你吧,天都黑了!绷_口,語氣很是理所當(dāng)然。
淺倉音楞了楞,迅速點頭:“麻煩你了,柳生君!
——跟喜歡的人一起回家,是見多么幸福的事情。
淺倉音一直微紅著臉,小心地斜著眼偷看一邊的柳生,直到他開口說話。
“馬上就要到期末考了呢。”
“嗯,是啊,我們也馬上是二年生了呢!
“是呢,二年級的話,會分班吧!?”柳生頓住腳步,回頭看著突兀停下步子的女孩,“淺倉?”
“。俊睖\倉音頓時回神,跑步跟上柳生,側(cè)過頭不看他,“是呢,分班……我都忘了……”
接下來的路程,淺倉音一直在走神。兩人搭上了地鐵,坐了一段時間后,柳生起身讓座給一名剛上地鐵的老人,而淺倉音則在身邊的人起身的同時條件反射地站了起來。
“……”柳生看著直挺挺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稍微有些無語。
“……”淺倉音看著自己被別人迅速占領(lǐng)的座位,也對自己無語了。
地鐵開動起來。
雖然抓著扶桿,但淺倉音的身體還是東倒西歪分外站不穩(wěn)。
柳生看著自己面前女孩晃來晃去的背影,遲疑了一下,還是伸手穩(wěn)穩(wěn)地按住了她的肩膀。
淺倉音的身體瞬間僵硬。
熱流從她被按住的左肩,一直躥到了臉頰上。
接著肩膀上的力,她站穩(wěn)身子,沒有再搖晃。只是輕輕低下頭,羞紅的臉上綻開一個小小的笑渦。
“柳生君,分班以后,不知道我們還能不能在一個班呢?”
“不知道呢!
“幾十不在一個班,我們也是朋友吧?”
然后,淺倉音聽到了身后少年的輕笑聲。他說:“當(dāng)然了。”
05
新學(xué)期的分班將淺倉音和柳生比呂士遠遠地隔開,一個在這邊,一個在那邊。
淺倉音有時會盯著長長的走廊默默地出神——真的是好奇怪呀,明明就在同一樓層,卻連偶遇,都沒有發(fā)生過。
雖然見不到面,但柳生的消息還是會陸陸續(xù)續(xù)地傳到淺倉音的耳朵里。
聽說他加入了學(xué)生會,聽說他交到了非常要好的朋友,聽說他被朋友勸說,加入了立海大赫赫有名的網(wǎng)球部,聽說他成了網(wǎng)球部的正選球員之一,聽說他……
他的校園生活,在二年級開始就變得忙碌而富有趣味,而淺倉音的校園生活,則在二年級開始,在分班之后,徹底地黯淡下去。
06
如今的柳生比呂士,比起一年級的他已然成熟不少,內(nèi)斂而斯文,不愧為立海大有名的“紳士”。
淺倉音默默地跟隨他上了地鐵,看著他為別人讓座,看著他將目光投射到窗外,忽然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當(dāng)初的他,也是像現(xiàn)在這樣,仿佛什么都沒有改變過。
而唯一變了的……
淺倉音伸出手,略微透明的手穿過了眼前人的胸口,而眼前人的胸口,而眼前的他也毫無知覺。
——唯一改變的,是他們倆已經(jīng)是不同世界的人了。
淺倉音將手指弓起,成一個虛握的姿勢,她將手覆上柳生垂在腿邊的左手。
看起來就像牽著手一樣。
她悄悄地想,然后抬起頭,看著這個她默默喜歡了好幾年的人。
明明感覺還什么都沒有做完,卻要離開這個世界了。
如果可以的話,她多想在遠處陪伴他走完初中三年。
如果可以的話,她多想再次裝作不經(jīng)意路過網(wǎng)球部,悄悄側(cè)頭看他努力的樣子。
如果可以的話,她多想坐在窗邊,將目光停留在體育課上奔跑的他身上。
如果可以的話,她多想,多想親口對他說一次:
——柳生君,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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