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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醒成真
因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整個天牢早已成空,除了十惡不赦的重犯。
天牢內(nèi)百步才有盞油燈,走道冷潮刺骨,四處彌漫著一股腐肉的臭氣。四周牢房僵坐著一叢叢的黑影,都動也不動地蜷縮在黑暗中,安靜的只聽見瑟瑟的草動聲響。
一個瘦小的身影緩慢地向前走著,竟沒有像尋常人一樣提著燈燭,似是不怕這天牢內(nèi)黑暗。他身后有個老太監(jiān),掩著口鼻,似是嫌他走得慢,不時出言催上兩句,那小少年只軟軟地笑著,可憐地點點頭:“阿爹,太子殿下是個什么樣的人?”
他生下來就看不見,被個好心人收養(yǎng)過,聽說那人是前朝總管太監(jiān),可卻隨先帝一道去了,臨死前交給了曾經(jīng)個心腹,算是留了個活路給他。這個被他稱作阿爹的人就是那個心腹,說是給他尋了個好差事,來天牢伺候貴人。
他只聽說這個貴人是曾經(jīng)的太子,也是如今皇上的哥哥,但卻因謀逆罪下了天牢,半月后就要處斬了。想到這兒,他小眉頭不由擰了起來,半個月啊,半個月后自己要做什么差事呢?阿爹已經(jīng)老了,總不能一直拖累他……
那老太監(jiān)不耐煩地哼了聲,道:“什么樣?什么樣都是一死!毙∩倌晷闹幸卉洠⌒÷暤溃骸澳鞘腔噬系母绺纭筒荒苊馑绬?”此處都是必死人,老太監(jiān)倒也不怕說實話,只冷笑聲,道:“就因為是皇帝的哥哥,才必須要死!
小少年心中有些痛痛的,聽著阿爹口氣不善,也沒敢再問,只暗暗下定決心,要伺候好這個貴人。
兩個人下到天牢最底層,停在最后一間石室門前,老太監(jiān)才推開門,邊開邊道:“這層就他一個,所以石室不會上鎖,但是這層的木門平日都是鎖著的,只有每日送飯送水時才會開鎖。你只要伺候他吃飯,凈面什么的就可以了!毙∩倌暾J真點點頭,緊張地搓了搓手。
他聽著阿爹走遠了,才推開石室。
室內(nèi)燃著一盞燈燭,還有簡單的木桌上擺著未動的飯菜。暗處有一張木板床,一個年輕的男人正斜靠在墻上,閉目養(yǎng)神。他身上是簡單的棉布衣衫,雖單薄卻還算干凈,只是手指能看到些細微的傷口,已被擦去了血,留下了鮮紅的痕跡。
“太,太子殿下!毙∩倌昝髦M來,并不知床的方向,倒是對著桌子跪了下去。
那男人眼睫動了下,懶得睜眼。
“小人是來伺候殿下的,”小少年頭抵地,恭敬道,“小人叫阿極!彼蛄似,聽見四周極安靜,沒有半點聲音,不禁更是緊張,茫然地抬起頭對著桌子道:“殿下?您在嗎?”
男人懶懶睜開眼,掃了他一眼,見他側(cè)對著自己方向,面朝桌子說話,不禁冷冷一笑。連個下人也來欺負我嗎?
“殿下?”阿極不厭其煩,極小心地一聲聲喚著。
到了第三十二聲,那男人終于忍不住,冷冷地開了口:“這里沒有殿下!卑O輕啊了聲,立刻知道自己跪錯了方向,手忙腳亂地爬起來,尋著聲音又跪了下去:“殿下恕罪,小人……跪錯了……”
男人看他眼睛雖然晶亮,視線卻沒有焦點,微愣了下,原來是個瞎子。
“殿下?”阿極聽不到聲音,又喚了聲。
“你來做什么?”派個瞎子給我送終嗎?三弟你真是好興致。
“小人來伺候殿下起居……用膳!卑O雖不習慣說起居和用膳,卻很認真地記了下來。男人蹙眉看他,淡淡地道:“我還有幾日可活?”
“殿下……”阿極猶豫了下,咬著唇,心酸的難以自已。如果不是為了不給阿爹添麻煩,他是絕不敢來這種地方做事的,他平日連見個被遺棄的野狗都心痛的不行,現(xiàn)在卻要對著個將死的人……
“你不知道?”
“小人……小人……知道,”阿極不敢欺瞞,又重重地叩了個頭,“還有半個月!
“半個月嗎?”男人喃喃了一句,又閉上了眼。昏暗的燭光打在他臉上,曾經(jīng)縱馬天涯,傲視朝堂的自己,竟被親兄弟逼到絕境,何必再等半個月?何必還要送個瞎子來?
阿極這次學的乖了些,摸索的站起身,開始小小步繞著這間石室走,不停摸著各處,熟悉著環(huán)境,當摸到木桌上的碗筷和剩菜時,他嚇了一跳,軟聲道:“殿下還沒吃飯嗎?”話剛出口,又忙道:“不對不對,是用膳!
男人在此關了幾個月,早已習慣了安靜,忽然來了個軟聲軟氣的人,不停說著話,倒是不習慣了。他看著阿極誠惶誠恐的表情,想起了昔日的生活,更是心中泛冷,抿唇不語。
“飯都涼了……”阿極自言自語著,摸索著出了門。過了很久,他才又沮喪地回了石室,慢慢摸到木桌邊,愧疚道:“殿下,外邊人說沒有熱飯了!彼f完,下示意咬唇,雖然剛才被人罵的話他早聽習慣了,可是殿下沒有熱飯吃,卻是他的失職。
“我不餓,”男人怕他又多話,難得多說了幾句,“每日只有兩餐飯,會定時有人來送,水也是每日兩次,和飯一起送來,你只要安靜呆在這里就可以了!
阿極忙點點頭,認真記在心里,同時也記下了那句“安靜”的囑咐,真就再沒說過話。
房中有桌無椅,只有一張床能坐人,他自然不能坐在那處,便老老實實地走到墻角坐下。因為這間石室是在最底層,陰冷異常,坐了兩個時辰他就已經(jīng)周身凍僵了,禁不住打了個噴嚏,又忙用手捂住嘴,生怕自己不“安靜”。
男人掃了他一眼,沒有說什么。
接下來的日子,阿極真的除了伺候他吃飯凈面,就從未敢多說一個字?臻e時候就坐在墻角無聊了,就拿食指輕劃著地面,自娛自樂。
“你在劃什么?”男人見他日日劃,卻看不出個所以然。
“小人在練字!卑O忙扶著墻站起身,想要躬身回話,腿卻因為坐久了,酸的發(fā)麻,一個不小心,摔到了地上。
男人心中一軟,輕嘆口氣道:“過來坐吧!
阿極啊了聲,嚇了一跳,扶著墻道:“那是殿下坐的地方……”
男人又嘆了口氣,過了好一會兒才道:“來坐吧,讓我看看你寫的字!
阿極想了想,深覺自己不該忤逆殿下的意思,忙一瘸一拐地走過去,蹭著床邊小心坐下,怕自己身上臟,只敢坐個小小的地方。
“坐近些,給我看看你寫的什么!
阿極唔了聲,小心地蹭了過去,卻因為看不清,碰到男人修長的手指時,才像是被火燙到一樣猛地抽了回來,又小心地蹭遠了些,認真地在床板上劃了十幾下。
男人此時才看出來,他寫的是“極”。
“你一直在寫這個?”
“小人只會這一個字!卑O有些羞愧。
男人默了片刻,聲音柔和了幾分:“我的名字,也有這個字!
阿極驚喜地笑了下,脫口道:“真的?”說完又覺得自己太大膽了,攥緊拳,不敢再說話。
男人溫和一笑,他的筆法是先帝親手所授,傳承自北魏。
曾經(jīng),朝中文人無一不以討得太子殿下的墨寶為榮。
男人還想再說什么,已有人在石室外躬身行禮,道:“殿下!
他聽得出來,這是心腹副將的聲音,臉色驟然冷下來,對阿極道:“你先出去!卑O忙站起身,快步向門口走去,卻猛地撞上了墻,痛得險些哭出來,仍不敢耽擱,摸著出了門。
副將詫異地看了這小瞎子一眼,快步入內(nèi),關上石室門。
過了很久,他才赤紅著一雙眼,像是周身被抽了力一樣,蹣跚著繞過阿極,向著來時的路而去。
阿極聽著腳步聲漸遠,小心走進石室,猶豫了道:“那個人……是來救殿下的嗎?”
男人淡淡地看著他,道:“是的。”
阿極心中猛跳著,緊緊握著拳頭,道:“殿下不用死了?!”
男人輕搖頭:“大勢已去,即便出去也是一生隱姓埋名,還要賠上數(shù)萬人的性命,值得嗎?”
阿極愣愣地聽著,似懂非懂,過了很久才輕聲道:“只要殿下能活,就是值得的。”
只要殿下能活,就是值得的。
這話剛才副將也曾說過,可如今從個只認識個十幾日的小少年口中說出,卻讓他心中有了些異樣。他盯著阿極瘦尖的臉頰,淡聲道:“謝謝。”
三日后,前太子殿下鬧市問斬,舉國同悲。
天庭
這幾日,天宮的仙子宮姬都面帶喜色,北極帝君的人間歷劫已滿,重返天宮。
勾陳看在眼里,連連搖頭暗笑,北極是個天生天養(yǎng)的帝星,眼高于頂,從未有正眼看過任何一個,連嫦娥也吃過憋,何況他人?
“北極啊北極,”勾陳帝君靡靡一笑,食指擦過他的臉頰,“我若有你這張臉,天上人間再不做什么帝君,只要整日暖香坐懷便足矣!
北極帝君微瞇起眼,靜看著他,直到將他看得退后三步,才錯身走過了玉石橋,留下個狹長的背影,讓勾陳咬牙切齒的嫉妒。
他在人間歷了四世,卻不過天上三十日?梢簿褪沁@三十日,北極宮中卷軸已堆積成山,若不快些處理,人間難免會有災亂。
待他走遠了,勾陳才想起件事兒,忙追了上去:“都是被你的美色迷了,忘了正事,蛟族叛亂,蛟帝被押到了天牢……你陪我走一趟!北睒O淡看了他一眼:“為何要我去?”勾陳深嘆口氣:“這人吧,嘴硬,也就你能審!
北極見他一臉‘你不去我不罷休’的神情,只能隨他去了天牢。
半個時辰,蛟帝就已認了罪。
二人自牢門而出,勾陳滿臉欽佩地正要夸贊北極,卻見他停住了腳步,不禁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走道的另一側(cè),站著一個給犯人送飯的小仙,滿臉惶恐地望著他們,瘦小的撐不住身上的仙袍。
貌似,是剛升上來的?
小仙看他們身上的仙氣極盛,猜想可能是貴人,不禁更是緊張,下意識地搓著手不敢說話。
北極靜看著他,過了很久,才微微笑了起來。
——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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