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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一章
鵝毛大雪,銀白大地。不遠(yuǎn)處山林已謝,光禿禿的枝丫積滿了雪。群山孤寂。
燈火搖曳的帳篷里,年輕的將軍楊云鶴手執(zhí)密函默閱。從京城過來邊疆送信的使者和軍中各將領(lǐng)垂首直立于帳篷內(nèi),在這樣寒冷的冬天里竟然很有一種滿頭大汗的錯覺。
楊云鶴把密函從頭至尾看了兩遍,劍眉微挑,唇角上調(diào),只由唇間吐出了一個字:“哦?”
使者腳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和雙手抵地,聲音惶恐:“將軍息怒!”
眾將領(lǐng)亦單膝下跪,拱手齊聲道:“萬望將軍息怒!”
楊將軍頭也不抬,低垂的雙眼視線也并不再在密函上,只直直的盯住軍靴,似乎在研究自己軍靴上那圈不知道什么時候繡上去的花兒。
別人也許不清楚楊將軍的這個小動作隱含的意思,但是平時與將軍較為親近的左右副將皆知,這是主將正在思考什么大事時無意識做出的小動作。
而且那圈花兒,不是隨隨便便繡上的。那是將軍府里二公子最喜歡的花兒,被特意種遍了整個將軍府。
帳篷內(nèi)寂靜良久。帳外不遠(yuǎn)處的枯樹,枝丫由于乘雪過重,往下彎了彎腰,枝丫上的積雪掉下與地上的雪迅速融成一塊。只相觸瞬間輕輕的“啪”了一聲,竟讓帳內(nèi)跪著的人心里生出一股寒意,仿佛那雪打到了他們身上。
“那我們,”楊將軍仍面無表情,“就班師回朝吧。”
使者與各將領(lǐng)齊齊舒了一口氣,獨左右副將感覺寒意更甚。
藍(lán)亦國國主書房內(nèi),書桌上放著邊疆急報:“據(jù)示下,潤安國欲與我交好,戰(zhàn)事暫停。故楊將軍依令領(lǐng)兵而返。又,潤安國石虎將軍昨日離奇而亡:只一葉狀傷口橫貫喉部,死容安詳。眾太醫(yī)不知死因,舉國驚悚!
石虎將軍乃潤安國第一將軍,據(jù)說那是三百年難得一出的戰(zhàn)略奇才,戰(zhàn)場閻羅。
國主看了看那急報,又看了看他的新晉狀元封颯和戶部尚書柳飛檐,問道:“兩位愛卿有何看法?”
柳大人木著臉道:“殺人是個藝術(shù)活。”
國主嘆了一口氣,又滿懷期待的把臉轉(zhuǎn)向狀元爺。狀元爺雪上加霜:“看來將軍很窩火!
國主像是想起了什么救國救民的好辦法一樣,拍桌而起:“啊還有楊云奇呢!小羅子!”
身邊太監(jiān)答應(yīng):“在!
“楊云奇何在?”
狀元爺一臉同情的望著這個和自己家小公子年紀(jì)差不多的國主,幫小羅子應(yīng)道:“三日前陛下派其赴文越(藍(lán)亦國地方名)效力,未返。”
國主頓足,吩咐小羅子:“速接楊大人回京。勿驚擾楊將軍。”
文越的百姓們一輩子本本分分老老實實的固守鄉(xiāng)土,少接觸外界,對于他們來說,京城派來的楊云奇楊大人,是天仙一般的人物。有冰雪之姿,卻無冰雪之寒,平易近人,笑容熠熠。所有的少女都對他芳心暗許。
今日不知被什么利器劃破了嘴唇。楊大人很郁悶,早早睡了。當(dāng)他被從遠(yuǎn)方帶回的狐裘裹好,又被從床上抱起時,仍舊迷迷糊糊不肯睜眼。卻從那厚而長的雪白狐裘里伸出點點指尖,去觸摸某人的眉眼,微微叫了一聲:“哥哥,你回來了!
楊將軍大悅,俯下額去貼住弟弟的額頭,只是貼得實在是近了點。于是楊大人不得不睜開了眼,問他哥哥:“哥哥為什么舔我,唇上有什么好吃的么?”
楊將軍問:“你的唇破了皮,是不是很疼?”
楊大人一臉“哥哥什么都知道”的崇拜樣,點點頭:“疼的!”
“哥哥舔舔就不疼了!睏顚④娨荒樥睜。
楊大人很開心,自動自發(fā)湊過去:“真的么?那哥哥多舔幾下。”
小羅子快馬加鞭,仍舊慢了不止一步。跪在雪地上請罪。楊將軍那張千年寒冰臉竟然在這大雪之夜有稍微的融化之態(tài):“公公請起,趕路要緊。”
臂彎里的楊大人和將軍騎來的馬眉來眼去,好不興奮:“我要騎馬回去!
楊將軍難得一露的溫和,卻只道:“不行!
楊將軍騎馬引路,奢華的馬車內(nèi),公公對楊大人轉(zhuǎn)述國主的旨意:“朝廷動蕩或安定,系于大將軍之喜怒;大將軍之喜怒,系于楊大人之身。為君王解憂,為黎民造福,全靠楊大人了!”
楊云奇忍住破口大罵的沖動,只說:“身先士卒,是作臣下的福分!
表哥!這就是你的救國之道啊啊啊。!
第二天早朝。
應(yīng)付完幾位老態(tài)龍鐘但是手握重權(quán)的王爺后,楊云鶴幾步走出議事堂。今次戰(zhàn)事舉步維艱甚至夭折,實非國主之意。都是這幾位王爺作的主。楊家兄弟與國主是表兄弟,又是前朝宰相之子,本就地位顯赫,假若他今次又大敗潤安國,居功而返,對他們將是個很大的威脅。
楊將軍回望議事堂,冷笑數(shù)聲:“很好,很好!”左右皆驚,默退數(shù)尺。
暗衛(wèi)悄悄把大將軍的反應(yīng)報給了國主。英明的國主馬上下了一個英明的決定:“準(zhǔn)楊云奇楊大人告假,假期不定!比缓蟮土艘幌侣曇舴愿蕾N身太監(jiān)小羅子:“就跟楊大人說,國家平穩(wěn),百姓安居樂業(yè)就靠他了!”
可憐的楊大人:我沒有告假啊啊!
楊家的晚飯時間,飯桌上的氣氛有點沉悶。楊云奇小心翼翼的夾了菜放進他哥哥碗里,看見他哥哥臉色稍緩,終于微微嘆了口氣。
楊將軍瞄了他一眼,突然出聲問他:“你自己的碗筷呢?”
楊云奇有自己的一整套碗筷杯子,平時不跟別人混用。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要和大家吃的一樣!睏畲笕朔纯沟馈
“不行。”楊將軍示意下人:“把二公子的碗筷拿上來!
“為什么?我用的都跟別人的不一樣!睏畲笕瞬环。
楊將軍伸指彈了彈弟弟的額頭:“你本來就跟別人不一樣!
“我不在家的時候,有跟那幫公子哥去亂七八糟的地方嗎?”浴池里,楊家兄弟正一同洗浴。楊將軍閉目養(yǎng)神,閑情雅致得很。楊大人小心翼翼的挑了個離他哥哥最遠(yuǎn)的角落,謹(jǐn)慎應(yīng)答:“沒有。”
“有好好吃飯嗎?”
“有!
“大夫開的藥,有乖乖吃嗎?”楊云奇出生時未滿月,幼時體弱,小病不斷,一家人操碎了心。難得找來這個能強身健體的補藥方子,家里人時不時熬了要他喝。
“有!”為了加強效果,又補了一句:“管家可以作證的!”
楊將軍聞言,笑了。
世人皆懼他哥哥的戰(zhàn)衣、寒冰臉,殊不知此時此刻不著片縷而又笑意盎然的哥哥才是最可怕的。而且今天又盛怒未發(fā),真是雪上加霜!
“來哥哥這!睏顚④娚斐鍪质疽獾艿芸拷2桓疫`抗哥哥的命令,楊大人只好挪了過來。
“嘴唇還疼嗎?”
此時的楊大人早已清醒,很肯定的搖頭:“不疼了!
楊將軍虎臉:“真的不疼了嗎?”
“疼的疼的!”楊大人趕緊把“受傷”的部位送上去給他那偉大的此刻變身成了“神醫(yī)”的哥哥醫(yī)治。
“其他地方有受傷的么?”“神醫(yī)”哥哥治療完嘴唇后敬業(yè)的問。
“沒有了!北M管被浴池里的熱氣蒸的雙眼濕潤,但是還是看見兄長不贊同的表情,只好委委屈屈的說:“哥哥說有就有嘛!
為什么還要問我!我都不是我自己的了!是蒼生的!是大將軍的!哪里由自己作得了主!但是這些話也只敢在肚子里說說罷了。
又但是!有些話還是要說的!楊大人認(rèn)為自己上不怕天子下不怕老爹,是個很勇敢的人。于是他(弱弱的)對當(dāng)朝最威武的大將軍說:“哥、哥哥,那里不準(zhǔn)碰!
“哦?”楊將軍輕慢的睨他一眼,“你都是我從小帶大的,我哪里不能碰?”
“話是這么說啦,但、但是……”楊大人自己也說不清楚但是什么。他自幼與哥哥親近,說是哥哥帶大的一點也不為過。喂自己吃飯,幫自己洗浴,一起入睡。無論哥哥做什么都是理所當(dāng)然的,不容辯駁的。
“但是這樣很奇怪。”他抓住長兄的手臂,努力把話說完。
楊云鶴低下頭去親吻弟弟,眉目間有自己的影子。這是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最貴重的,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寶貝。
他一下又下的揉動手里稚嫩羞澀的小東西,在楊云奇的驚喘聲中,嘴唇抵住他的耳垂,輕輕的說:“無論我對你做什么,都不奇怪!
在楊大人休假的第三天,終于來了兩位替自己解悶的客人了。其實客人不止兩位,不過楊大人自動忽略了其他兩位。
楊云奇戳了戳變成了少年的泡泡:“喂,泡泡,你變回小熊貓給我看看唄?”
泡泡看了看自己,很遺憾的說:“變不回去了!
楊云奇很郁悶,轉(zhuǎn)頭去瞧另一個人:“之茗,你在干什么?”之后又用驚訝的語氣喊道:“你、你、你居然看《詩經(jīng)》?”他伸手摸了摸夏之茗的額頭,又摸摸自己的:“沒發(fā)熱啊!
夏之茗白他一眼:“你懂什么!我要參加科舉,要考狀元!
楊云奇遺憾的搖搖頭:“其實當(dāng)狀元一點也不好玩。你不要因為封颯當(dāng)上了狀元就因為狀元有多好當(dāng)……”
夏之茗惱羞成怒,截斷他的話:“當(dāng)狀元當(dāng)然不如當(dāng)個吏部侍郎安逸了,你看你這都什么時辰了還賴在床上。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嗎”
楊云奇一時語塞,反駁無能。他不能跟這兩個人解釋他為什么賴在床上不下來。
泡泡在旁邊看他們吵架,吃吃的笑。
楊家的書房里,楊將軍和柳飛檐,封颯兩位大人煮茶論政。
楊二爺房里,兩個人下棋下得正歡,另一個賴在床上觀戰(zhàn),瞎出主意,毫無君子觀棋不語之風(fēng)度。
窗外小雪漫漫,寂寂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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