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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說會者定離
《佛說會者定離》
*
殷生是一只修煉了四百九十九年零九個月的鸚鵡精,專業(yè)混吃混喝,業(yè)余修仙。
只要再修煉一百天,她就可以永遠的化為人形,長長久久的游肆人間,不必再受一年一次之限。
這一任主人是個大家閨秀,名喚關逐玉,乃是將門之后,她也不像別人一樣把殷生鎖起來,而是任由她來去自如,沒有任何行動上的拘束。
人類的集市總是那么的熱鬧,空中混雜著各種脂粉與甜食的香氣。殷生慢慢收起翅膀,穩(wěn)穩(wěn)地停在了一個貨架上,那是一個售賣胭脂水粉的攤子,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能涂上這種東西。
正好端端地憧憬著美好的未來,尾巴處突然吃痛,殷生驚訝地回過頭去,卻見一群垂髫小兒將她包圍了起來,其中神色最為興奮的小孩子揪著她的羽毛大聲叫道:“今天可算是遇著寶啦!我娘的許多點翠首飾就是這種顏色,剝下完整的皮張來,能在首飾匠那里賣不少錢呢!”
哼!找死。殷生冷笑著扇了扇翅膀,一副睥睨蒼生的姿態(tài)。
想拔我的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姑奶奶帶著這身鮮艷亮麗的翠羽飛遍楚國大江南北的時候,你們的爺爺奶奶都還沒出生呢。
剛想要施法給他們一點教訓,身后突然傳來男子溫柔醇和的聲音,至剛至陽,遠甚天籟。
“眾生平等,萬物皆有靈。小施主面有福相,必有作為,何必為難一只小小的鸚鵡呢!
殷生連忙又轉(zhuǎn)過頭去,看向了出聲那人。只一眼便有些沉不住氣了,在人世間混了幾百年,還是頭一次看見相貌這般清艷絕致的男子,眸上雙眉,如同山水畫卷里最為驚心動魄的一道墨,心中怦然一動。
有一種人,無論站在哪里,都如同站在天地中央。
可惜是個光頭。
“哼,哪里來的臭和尚?”那小孩不服氣,仍然揪著她的尾巴不松手,“不就是個小畜生嗎,也要你多管閑事!
男子無奈地笑了笑,從手邊的禪杖上隨意的取下一條厚重的金環(huán),遞到了小孩的手中,語氣仍舊溫和道:“這是黃金,我拿它換你手中的鸚鵡如何?”
那小孩怔怔地接了過去,還放在嘴里重重地咬了一下,這才將殷生遞到他的手中急急道:“換!換換!”生怕對方反悔了似的。
男子輕輕接了過去,走出老遠才看了看手中那只鸚鵡,也不知是在對誰說話,“來歸來,去歸去。紅塵嘈雜,不必貪戀!闭f完,便要將她放生。
大概是覺得這個人好生有趣,殷生調(diào)皮地在他周圍飛來飛去,還不經(jīng)意地用翅膀刮了刮他的臉,古靈精怪地喊道:“大和尚!”
那清俊男子吃驚不已,一向鎮(zhèn)定的眼睛也瞪得老大,“誰在說話?”
殷生心中嘻嘻一笑,轉(zhuǎn)眼間便飛到了他的肩頭,“大和尚,你叫什么名字?”
“貧僧法號湛寂……”似乎有些哭笑不得,但接受事實的速度還是很快,湛寂偏過頭看向了肩頭那個小小的生靈,“世間竟然真有如此荒誕怪事,看來今天救你真是多此一舉了,人間不太平,小施主還是早些離去吧!
“喂喂喂,你這個人!”殷生氣鼓鼓地在他耳邊道,“你就不好奇我是仙還是妖嗎?為何反應這么平淡!”
湛寂輕聲一笑:“你是仙是妖,又與我何干?”
殷生受了氣,在他肩上撲騰個不停,哼了好幾聲也不知如何辯駁,索性賴在他的肩頭,任他怎么勸說就是不肯飛走。
湛寂沒了法子,本是空手而來,卻駝著一只鸚鵡按原路返回。熱鬧繁華的集市上,只余一聲低低的喟嘆。
*
楚光寺一向是個清凈的地方,卻不止是因為地方偏遠。在這里出家的人非富即貴,落發(fā)為僧之前,不少都是聲名顯赫的人物,但也不全是如此。
午后的陽光總是那么溫暖,總是會讓人想起很多值得懷念的事情。湛寂閉著眼睛念經(jīng),眼角卻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吞下了最后一粒米,殷生圍著空空如也的木缽轉(zhuǎn)了好幾圈,最后還是接受了這個事實,“大和尚!我吃完了!”
湛寂并沒有理會她,自顧自地誦著經(jīng),連一刻也沒有停頓。
“大和尚!你說你拿法器給我盛飯,算不算破戒?還有還有,那天我看見你隨便一拔就是一塊金子,你一個出家人,哪里來的錢呀?!”
湛寂無奈,慢慢睜開了眼睛。長睫褐瞳,剎那光華盡數(shù)落于他的雙眸之中。
“身上紅塵習氣太重。圣上放心不下,特意囑咐楚光寺,吃穿用度不得與旁人相同,貧僧也沒有法子。”
“大和尚來頭不小啊。”殷生驚訝地飛到他面前看了他兩眼,一雙小眼睛滴溜溜轉(zhuǎn)了幾下,方道:“你倒是欣然接受了。”
“人世間太多事情沒有選擇,出家非我本意,又何必執(zhí)著于一些戒律清規(guī)!
殷生撲棱兩下翅膀,又飛到了他的肩頭,嘟囔道:“我猜你是六皇子楚昭然,三月前母族倒臺,你本無心于皇權(quán),卻又不得不避世出家以擺脫太子迫害!”
湛寂明顯一怔,好半晌才偏過頭來,正視她道:“你如何知曉?”
“那當然了,我可是有史以來最聰明的一只鸚鵡了!”殷生驕傲地挺了挺小胸脯,興奮道,“我告訴你大和尚,我不但聰明,人身也可美可美了呢!縱是主人見了我的相貌,也要羞愧地投湖自盡!”
“是嗎?”湛寂輕輕笑了起來,“小施主既然這般貌美,若不得一見,豈不是人生一大憾事!
“不憾!不憾!有機會就變給你看!”殷生攥起小爪子賊兮兮道,“況且再過一百天,我就可以永遠的化作人形,娶媳婦,生孩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湛寂嗤笑:“你一個姑娘家,如何娶媳婦?”
殷生一聽,頓時羞愧地將腦袋縮在了翅膀下面,著急的為自己辯解道:“呸呸呸,你聽錯了!我哪有說這三個字,分明是你自己想娶媳婦了,還要賴在我頭上!”
湛寂面色忽然有些發(fā)窘,裝模作樣地閉上了眼睛:“小施主這是說的什么話,貧僧既已出家,怎會惦念這種事情。”
“哈哈!”殷生爽朗地笑了起來,“你是怕自己變成光頭了沒人肯嫁你吧?不怕不怕,等我修煉期滿,就娶你做媳婦兒好不好!”
遠處忽然傳來悠遠的鐘聲,渾厚而緩慢,一句戲言,卻驚落了滿身塵埃。
……
“荒誕。”
*
而后殷生去過最多的地方便是楚光寺,每日都來,從來不知疲倦,如同情竇初開的少女,日日盼著見到情郎,可惜她卻忘了。他是無法觸及的云端客,她是六界阡陌中最不配擁有感情的妖。
她最喜歡在午后蹲在他的肩頭聽他念佛,雖然那些繞來繞去的句子她一句也聽不懂,但只要是從他嘴里念出來的,都好聽得不得了。在認識他之間,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也會喜歡上這么悶的人。
有時候也會故意鬧騰想要引起他的注意,比如突然叼走他手中的佛珠,又比如施點小妖術(shù)弄灑一旁的茶水。
再或是嘰嘰喳喳地在他耳邊說一些與他本毫無干系的事情。
“大和尚,我今天在集市上又看見那個揪我尾巴的小混蛋啦,我把他教訓了一頓!可解恨了!”
“大和尚,關府那只千年槐樹精又欺負我了,他竟然說我是綠毛丫頭,哼!”
“大和尚,還有幾十天修煉期就滿啦,我好緊張好緊張!你緊不緊張?”
“大和尚大和尚大和尚!”
湛寂雖然不惱,卻也不會刻意搭她的話,只安靜地念著自己的經(jīng)。久而久之,竟也習慣了這般奇怪的存在。以至于偶爾沒聽見她在耳邊碎碎念,還有些不習慣起來。
這里本該是世間最為清凈的地方,卻因為突然多了這么一個小東西而變得鮮活了起來,湛寂有過很多次想勸她不要再來了,卻每次都將要出口的話咽了回去,變作一聲長長的喟嘆,他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對自己的破戒。
*
這日殷生照例吃完小食,準備飛出鳥籠前往楚光寺,卻突然看見主人穿戴整齊地走了出來,一旁的丫鬟阿蘭還在替她整理腰上的禁步,邊道:“老爺怎么非要小姐今日去祈福,外面可下著小雨呢,小姐要是凍著了可要如何是好?”
“父親做事向來有他的道理。況且母親這病來勢洶洶,我心里也擔心。”關逐玉捋了捋鬢角的發(fā),朝前走了兩步,這才注意到一旁的殷生,她略略蹙眉,惱道:“你這小東西,最近也不知是著了什么迷,總是朝外跑,今個就好好在籠子里待著,哪兒也別去。”
殷生從來沒有在她面前露出過破綻來,此時更是翹起尾巴故意學舌道:“哪兒也別去,哪兒也別去!
待到關逐玉和丫鬟阿蘭出上了轎子,她便立刻飛出籠子跟了出去,外面果然下了雨,雨勢雖然不大,打濕她的羽毛倒是綽綽有余。風有些大,殷生奮力撲打著翅膀,努力讓自己保持著平衡,卻沒想到他們一行人的目的地正是楚光寺,連忙停在房梁上,一雙眼睛滴溜溜地瞅著他們。
楚光寺處在半山腰上,遠處煙雨朦朧,恰是篇好詩好畫。
為夫人祈完福后,丫鬟阿蘭扶著關逐玉站了起來,有意無意地指了指遠處一間屋子,“奴婢聽說六皇子就住在那里呢,怎么說曾經(jīng)也是有過婚約的,小姐就不去看看他?”
關逐玉遲疑了半晌,抬腳便走了過去。
殷生連忙撲棱翅膀跟了過去,身上抖落的雨水不經(jīng)意打在一名僧人的身上,讓那人納悶了好半天。
關逐玉一身淡粉色襦裙,布料都是上好的云錦,一看就知道身份顯赫。父親是從一品太子太傅,縱是太子也要對他執(zhí)弟子之禮。這般尊貴的身份,卻在門口躑躅不前,猶豫不決。
如果不是因為父親,不是因為這些亂七八糟的政治關系,可能他們早就在一起了?往事一一在眼前浮現(xiàn),那些難以忘卻的少女情懷撞破時空而來。
“阿蘭,我本來已經(jīng)放下了。若是再生情根,該當如何?”
那丫鬟眼色閃爍不定,卻也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就在兩人將要轉(zhuǎn)身離去的時候,木門突然開了。湛寂站在她的面前,一身布衣袈裟,雙手合十,面無表情道:“女施主久立門外,不知有何貴干?”
剛一看見那張許久未見的清俊臉龐,關逐玉幾乎就要哭出聲來,卻硬生生將眼淚收了回去,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道:“楚昭然,你對我就這般生疏嗎?”
湛寂低頭看了看她,并沒有什么太大的情緒,眼中卻仍然帶了一絲悲憫,“這世間早就沒了楚昭然。貧僧已是出家人,紅塵之事,再與我無關!
越過她朝前走了兩步,突然瞥見躲在草叢里偷看的渾身濕透的殷生,湛寂似乎愣了一愣,剛想再上前一步,對方卻已經(jīng)逃離似的飛出好遠。
直到飛出了楚光寺,殷生才在雨中發(fā)瘋一般地撲騰著翅膀,也不知道是在發(fā)泄著什么。
在關府呆久了,她一直知道有六皇子這么個人,住在小姐的心尖上?蓜e說他現(xiàn)在出家了,就是以前還未出家的時候,就從未對關逐玉動過心,大家都知道,只有關逐玉自己看不明白。
可是,又關自己什么事呢?
*
只因為再見了一面,那些在心里深埋了很久的情愫再次瘋長,關逐玉開始頻繁地給他寫信,每日一封,從未間斷。
殷生仍舊如往常一般,過來看陪伴他,卻沒有從前那般鬧騰了。她從未見他拆開過這些信,連一次也沒有。不知道為什么,她竟然有些莫名其妙的開心,連帶著覺得木缽里的齋飯都香甜了些。
終于有一天她忍不住問道:“大和尚,你為什么不看?”
“不看便不會心煩,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湛寂低下頭淡淡笑著,“倒是你,每日都朝這邊跑,也不怕累斷了翅膀!
“你懂什么,我在修煉!修煉!”殷生哼唧了兩聲,卻也沒有再追問下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湛寂忽然出聲問道,這么久以來,他竟然一直忘了問。
“啊?啊……”殷生愣了好半晌才羞澀地轉(zhuǎn)過小腦袋,少女姿態(tài)盡顯,“等我化作人形那天再告訴你!就是明天了,一定要美美的告訴你才行!”
殷生心里喜滋滋的盼望著那一天,到時候,她一定要告訴他,她想要陪伴他一生一世,直到他老去,誰也別想阻止她。
湛寂微微一笑,剛想說些什么。門口卻突然有僧人前來通報:“師弟,關府的大小姐請您前去為關府病重的夫人誦經(jīng)。”
殷生也是一愣,連忙看向湛寂的眼睛,蹲在他肩頭小聲問道:“你去嗎?”
湛寂慢慢起身,雙眸無星無月。
“為何不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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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夫人的房間也是很有禪意的,無論是擺設還是點的檀香,都帶著幾分寧靜的氣息,一看就知道平時也是禮佛之人。
一向鬧騰的殷生反倒乖乖地蹲在花瓶沿上,將翅膀好好收了起來,一聲也不敢出。
薄唇上下而動,念念有詞,湛寂閉著眼睛盤坐在地上,英挺的鼻梁如遠山一般,讓人看一眼便無法自拔。在他念經(jīng)的時候,關逐玉一直悄悄地偷看他,只在他休息的時候才上前奉上一杯茶水。
“昭然,你累不累……”
父親跟她說,母親向來喜佛,如果能請到楚光寺的和尚來為她誦經(jīng),想必會恢復的更快些。她又日益思念楚昭然,有這樣一個見面的機會,自然不能放棄。哪怕知道對方并不愛自己,也心甘情愿為他沉淪。
湛寂念了多時,正覺口渴,順手接過她的茶。
飲下去不過片刻工夫,胃中忽然翻江倒海,胸口如針在刺,他緊緊皺著眉,震驚地抬起頭看向了關逐玉。
對方的眼神卻比他更為驚訝,“昭然,你怎么了?!”
殷生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到了,連忙飛了過來,在他身邊慌慌張張地撲來撲去,卻又苦于關逐玉在場而不能出聲,只能干著急。
大和尚你這是怎么了?!
湛寂嘴唇漸漸泛白,毫無血色。他隱隱猜到了一些什么,可是一切都再也沒有意義了。他以為只要自己避世,太子便會放過他,卻沒想到自己永遠都是梗在他心中的一道刺,不除,便不安心。這一生不善權(quán)謀之術(shù),苦心孤詣求得安生之所,妄想淡泊名利,與世無爭,最終還是要死于皇權(quán)之下,成為政治的犧牲品。
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笑容,再無掙扎,閉上眼睛那一刻前,竟然下意識按住了四下?lián)潋v的殷生的小腦袋。
我是苦難之人,死后慘狀,你不要看。
關逐玉抖著手摸了摸他的鼻子,竟然一點鼻息也無,頓時嚇得癱坐在地上,嘴里喃喃道:“死……死了……”
“我爹……是我爹……我怎么忘了呢,他是太子的人!”
周圍的人都被這樣一幕嚇得慌了陣腳,只有那名叫阿蘭的丫鬟面不改色,上前一步拉著自家小姐道:“天意如此,小姐節(jié)哀順變!睆囊婚_始,她就是聽從老爺?shù)姆愿擂k事的。
“不!”關逐玉全身發(fā)抖,完全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拼命甩開了丫鬟的手,發(fā)了瘋一般朝門口跑去,“我去給他找大夫,我去給他找大夫……”
殷生慌慌張張地從湛寂手心里爬了出來,愣愣地望著他的尸體,連眼淚都忘記了流,生前尊貴無雙,卻死得如此輕賤。她只能渾渾噩噩地看著那些人一個個唯恐避之而不及的離去,再無人理會。游戲人間五百年,她從來不知道有些事情竟然這樣可怕,也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竟然也會愛上一個人。原本以為他只是自己可有可無的陪伴,卻沒想到這一刻會如此痛徹心扉。
“大和尚,大和尚……”
殷生痛不欲生的看著他的臉,恍然想起那日槐樹精同自己說過的話,“哈哈,綠毛丫頭,你這一身功力,換人起死回生都綽綽有余了!
今日便是她五百年修煉期滿之日,她等了那么久那么久,只是為了等這一天而已。她答應過他要在今天,漂漂亮亮的介紹自己的名字,然后一直陪著他的。她向來說話算數(shù),又怎會在此刻食言。
翠羽漸漸褪去,屋內(nèi)強光一現(xiàn),面容姣好的綠衣少女慢慢從虛幻中走了出來,卻默不作聲地坐在了湛寂的身旁,眼角帶淚,一句話也沒有說。
愿以五百年修為換你性命,從此世間再無殷生。
我不后悔,絕不后悔。
明眸皓齒的少女,也曾經(jīng)有想要相伴一生的人,可惜那個人卻一輩子都看不見她長什么樣子了。他也永遠都不會知道,這世間曾經(jīng)有一個叫殷生的姑娘,甘愿為他放棄所有,抹去自己在這世間存在過的所有痕跡。
良久,一股虛無縹緲的氣慢慢渡到了他的口中,并不是很難的事情,卻仿佛用盡了一生的力氣。
“大和尚你看呀,我沒騙你吧,我是不是很好看?”
即使知道他聽不到,她還是輕輕閉著眼睛,伏在他肩上顫抖道:“你聽見了嗎?殷生,我叫殷生!
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湛寂的手指輕輕顫了顫,而當他終于睜開眼睛的時候,屋子里已經(jīng)空無一人,沒有她的氣息,沒有她的影子。
只剩下一根翠綠色的羽毛輕輕落在他的肩頭,像是少女眼中那滴最溫柔的淚。
*
后來也曾有人在江南一個破舊的小寺廟中見過他,一身布衣袈裟,偏安一隅,遠離了京城的是是非非。
他不像別的和尚一樣日夜禮佛,而總是對著一個盛滿齋飯的木缽念念有詞,不知道是在超度誰,還是在說些無人得知的悄悄話。
春夏秋冬,夢里夢外,不過一片輕柔翠羽。
青山未老,云海蒼茫,有些人終究只能是等不到的記憶。
“大和尚,等我修煉期滿,就娶你做媳婦兒好不好!”
“你聽見了嗎?殷生,我叫殷生。”
……
殷生,殷生。
貧僧記得你,忘了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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