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上惜不能算良人，顏流云是知道的。
　　棠上惜的日子有許多事要做，飲酒品菜，策馬張弓，吟詩做賦，呼朋喚友，甚至也包括贏一個(gè)青樓薄幸名。
　　顏流云卻從來不抱怨。她知棠上惜不止是心比天高的男子，更是束縛不得的男子。因此她不能抱怨——又怎么抱怨得起來？什么哀愁都融在棠上惜極偶爾的一笑里了。
　　不過棠上惜至少還是對(duì)顏流云不一樣的，他敬重她。棠上惜在世人眼里是放浪形骸的翩翩公子，但若對(duì)著顏流云，他是極謙和溫潤(rùn)的。有時(shí)自然也調(diào)笑，卻十分風(fēng)雅有禮。
　　顏流云有時(shí)也氣，氣棠上惜著實(shí)太禮遇她。顏流云究竟是個(gè)女子，年月蹉跎之下何嘗沒有想過與棠上惜一夜春宵，至少得一個(gè)念想�？深伭髟朴志烤共皇莻�(gè)凡俗女子，因此種種綺思也不過是她偶爾想一想罷了，想過之后，便又慶幸著自己對(duì)棠上惜而言不只是紅顏，還是知己。
　　棠上惜是不常來看顏流云的，顏流云在等棠上惜的時(shí)日里，便做衣裳。這衣裳自然是做給棠上惜穿的，得是白衫，不能繡大花，邊角處卻要有精巧的紋飾。棠上惜的喜好，被顏流云摸得很透徹，但自然不是一朝一夕就清楚的。顏流云第一次做衣裳的時(shí)候，還不懂得繡花，也沒有量棠上惜的身段。棠上惜接過那寬大得有些空蕩的白衫時(shí)，卻笑得很好地穿上了。那天有大風(fēng)，棠上惜的白衫獵獵作響，笑容溫柔而真實(shí)。從此顏流云就盡心地學(xué)繡工，為看棠上惜很好的一個(gè)笑容。棠上惜便只穿著顏流云做的衣衫。
　　他二人本早就該是佳偶的。只是遲遲沒有成親，怕的不止是棠上惜，還有顏流云。然而究竟怕什么，兩個(gè)人都沒有開口，許是覺得不必說。

　　有一天棠上惜倒在顏流云的面前，黏稠的血不斷從唇邊流下來。顏流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慌，吩咐了婢女去請(qǐng)大夫，把棠上惜半扶半扛地弄到床上，然后流淚了。并不是擔(dān)心棠上惜的傷，他會(huì)好起來，她從未懷疑過。顏流云自命是棠上惜的知己，但他做些什么，為什么受了傷，什么時(shí)候受的傷，又受過多少次傷？這些顏流云都不知道。顏流云終究化成了凡俗的女子，也開始貪，貪棠上惜的氣息和溫度，貪他的所有。
　　棠上惜醒的時(shí)候，顏流云穿著嫁衣站在他床邊。顏流云的聲音有些啞，明顯是曾力竭聲嘶地痛哭過：“棠上惜，我要嫁人�！�
　　棠上惜一下便愣住了，心里一陣一陣地痛。
　　顏流云再開口，忐忑不安又帶了期盼：“所以你要娶我�！�
　　棠上惜聽見自己?jiǎn)枺骸盀槭裁矗俊?br>　　顏流云想笑得美一些，卻流下淚來：“有些事，是等不得的，我只怕這一生不能與你做夫妻。”
　　棠上惜的面容有一股飄渺的意味：“我不是良人，給不得你安樂生活�！�
　　顏流云就看定了棠上惜：“你是良人也好，是惡人也好，終歸是我要嫁的人。刀口舔血，亡命天涯的日子自然不好過，但一定比沒有你的日子好過得多�！�
　　棠上惜笑起來，溫暖而真實(shí)：“新娘子可不能哭，會(huì)丑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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