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哈尼~人家又失戀了，出來安慰我吧~~”Ben捏著嗓子撒嬌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

　　“咔！”毫不留情地掛斷電話。瞥了眼鬧鐘——長針12，短針4。

　　好早。

　　Jack往被子里縮了縮。無視掉因為睡太久而導(dǎo)致的鈍鈍的頭疼，打算繼續(xù)剛才被打斷的夢。

　　其實并不算是個好夢。相反的，夢境紛亂不堪，光怪陸離。像是部被剪的七零八落的電影，看不出頭緒。只是每個畫面都充斥著Hedi的身影——或是看向自己時寵溺的眼神，或是伏案工作時淡漠和疏離的側(cè)影，或是面對作品嘴角揚(yáng)起的自負(fù)的弧度，或是懷中抱著別人時對自己的欲言又止……

　　好累。

　　可是，移不開視線。“他總能影響到我，即便是現(xiàn)在這樣�！盝ack盯著天花板自暴自棄地想。

　　“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面了啊……”多久？三年？還是四年？上次正式見面是為了分手。

　　Hedi出走DH（Dior Homme）之后，兩人就沒有再在任何場合遇見過，只聽說他拿起相機(jī)全心全意地搞起了攝影。再后來自己也開始淡出時尚圈，回到學(xué)校認(rèn)真攻讀物理碩士，不再打聽他的情況�！斑B夢里都很少見到了�！陛p輕地嘆息。

　　“或許可以挑個甜蜜點的片段回味下，就當(dāng)是給自己的情人節(jié)禮物吧。”蒙上被子，Jack努力回想和Hedi在一起時渡過的第一個假期——

　　Hedi坐在對面，哭笑不得地看著自己一個人干掉了兩人份的香草冰淇淋，然后告訴自己新一季的衣服估計會穿不上。后來是怎樣的？好像是自己拖著Hedi打了一下午的壁球，直到兩個人都癱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

　　把自己藏進(jìn)被窩深處，腳蜷縮到胸口被雙手抱住。真冷。

　　“就這樣忘掉也許更好�！�

　　偏偏電話又在這時候響起來。一遍遍，像是不知道疲倦。

　　“你好，我是Jack，我現(xiàn)在不在家，請聽到‘嘀’的一聲后留言……”

　　“哈尼~為什么掛人家電話~我知道你在家的！我現(xiàn)在很受傷啊，你不能對我見死不救的~快出來陪我過節(jié)吧！我三分鐘后到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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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被Ben拖出家門的時候，Jack覺得天和地都在晃。

　　“你是豬嗎？！究竟睡了多久？！”

　　“昨天下午開始？大概……”頭好暈。

　　Ben鄙視地瞥了眼一臉菜色的Jack，“所以，哈尼，你需要運(yùn)動�！�

　　“睡覺也是一種運(yùn)動……”街上艷麗的玫瑰晃得Jack頭越發(fā)昏沉，呃，好想吐�！澳氵^情人節(jié)不帶著女人，干嘛拖上我？”

　　“哦~哈尼，你這是在刺激一個剛被甩了的男人的脆弱的神經(jīng)！”

　　“那還過什么情人節(jié)？”眼角突然瞥見街角一抹深灰色的身影，彎著腰挑選著桶里的玫瑰。

　　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覺。

　　Ben在耳邊念叨著自己的悲情戀愛史，他卻一句都沒聽進(jìn)去。目光緊緊地追隨著那人骨節(jié)分明的手，看著它們撫過一朵朵玫瑰，竟聯(lián)想到它們在自己身體上游移時的觸感和溫度。

　　“總之，對情人來說，今天也許是情人節(jié)；但對光棍來說，今天就是光棍節(jié)！同樣是要慶祝的！”Ben做出總結(jié)性發(fā)言。

　　“所以呢？你找個男人來慶祝？”腳步不知道在什么時候已經(jīng)停了下來，Jack心不在焉地接口。

　　“哦~寶貝兒，我知道你暗戀我很久了�！盉en夸張地怪叫道，“但是抱歉，我還是不能接受你~”

　　這聲拒絕在眼下的氣氛中顯得太過突兀，引得路人紛紛回頭，想看看這個在情人節(jié)被拒絕的倒霉蛋，眼神或好奇或憐憫。

　　成為主角的Jack卻全然不在意，只是死死地盯住那個聽到聲音轉(zhuǎn)過頭來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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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如果夢太美，人們往往不愿意醒過來，而現(xiàn)實太美，人們往往會認(rèn)為是在做夢。

　　所以，Jack現(xiàn)在很猶豫，他不知道該不該掐醒自己。

　　大腦早在看見男人的一瞬間就停止了工作，只好放棄似的看著男人一步步走近。

　　“Hi，好久不見�！甭曇艉陀洃浿幸粯觿尤�。

　　Jack怔怔地看著男人海藍(lán)色的眼眸，里面有微光閃爍，還帶著些許尷尬些許思念和……羞澀。

　　對Jack來說，Hedi是個太耀眼的存在。他一手締造的DH驚動了整個時尚界，所帶起的纖細(xì)美學(xué)更是風(fēng)靡一時。

　　而面對那些批評他的設(shè)計“是在玩同性色.情噱頭”的人，他卻簡單地丟下句：“因為我喜愛極其纖瘦又長得精巧標(biāo)致的男生，完全沒有考慮別人的感受�！鞭D(zhuǎn)身不再理會。那時，看完報道的Jack立馬扔下雜志，跑過去碰了碰坐在一邊擺弄著相機(jī)的男人：“喂，你知不知道，有時候你很傲慢�！�

　　男人抬頭，勾起嘴角，對著自己按下了快門。

　　或許是印象中的Hedi太過強(qiáng)勢，他竟忘了每次在秀場謝幕時，男人總是像現(xiàn)在這樣，很羞澀地笑著，出場鞠躬，然后快速離開。

　　“是啊，好久不見了。”努力想裝作平靜，Jack卻懊惱的發(fā)現(xiàn)自己的嗓子干澀得連說話都吃力。
　　“你……過的還好么？”

　　“不算太差。”毫無營養(yǎng)的問候。然后就一片沉默。

　　早知道見面后會這么尷尬，還不如早點掐醒自己了�，F(xiàn)在逃還來得及么？

　　Jack偷偷伸出手，在身邊那只呆鳥腰上掐了一把。

　　“嗷~”Ben疼得幾乎跳了出來。對面男人的眼神閃了閃，卻沒開口。

　　難道不是夢？嘖，更麻煩�？偛荒芫瓦@樣呆站在街口吧。

　　“你……”

　　“我……”兩人同時開口，又都尷尬地停下來。男人笑了笑，修養(yǎng)很好地說：“還是你先說吧�！�

　　“哦，我是想問，你怎么會來英國？”

　　“正好想過來，就過來了。”

　　“誒？情人節(jié)，不和他，一起過？”Jack有點呆。

　　“沒有，我們并沒有在一起�！迸卤徽`會似的急著否認(rèn)，“你知道的，我……不是很習(xí)慣和人相處。我……”

　　“哈尼~人家餓了~你答應(yīng)今晚陪我的~”呆鳥突然活過來似的，拖起Jack就走，還不忘回頭對呆在那的男人招呼：“先生，不好意思哈，今晚哈尼不外借呀~”

　　Jack回頭歉意地看了看被打斷話的男人：“抱歉，有約在先，以后有機(jī)會慢慢聊吧。”

　　===========================================

　　4.

　　King Bar。

　　喧囂的電子樂和近乎瘋狂的鼓點刺激著人們在舞池里痙攣似的扭動。

　　同樣被刺激到的還有Jack，他不得不按壓著太陽穴以期望能緩解一陣強(qiáng)過一陣的頭疼。

　　Ben推來一扎啤酒：“你需要這個�！�

　　“會有啤酒肚的�！盝ack皺了皺眉，身材很重要。

　　“哦~哈尼，你究竟是從哪得到的依據(jù)？美國的那些吃飽了撐著的調(diào)查機(jī)構(gòu)又發(fā)表聲明了？”Ben猛灌一口酒，愜意地嘆了口氣。

　　“你叫我出來就是為了看你喝酒的？”

　　“當(dāng)然不！我們是來慶祝單身的！要知道，單身男人慶祝節(jié)日的最好辦法就是找個同樣單身的女人，然后……”Ben曖昧地笑了笑，“做，愛……當(dāng)然，如果是你的話，也可以考慮找個單身的男人�！�

　　“比如你么？”

　　一口酒全部嗆進(jìn)氣管，Ben趴在吧臺上咳得昏天黑地�！癑ack，我必須嚴(yán)肅地認(rèn)真地告訴你，雖然我總是被女人傷害，但我還沒開始考慮找男人下手，嗯……”撐著頭想了想。“或者被男人下手�！�

　　“Hi，帥哥~”衣著熱辣的陌生女人擠進(jìn)兩人中間的位置，看著Jack的眼神有毫不遮掩的誘惑。“你很眼熟呢，我們是不是見過？”爛俗的搭訕更是袒露了最直接的欲望。

　　Jack皺著眉看著女人妖艷的妝容，剛想拒絕，卻瞥見Ben在一邊不停眨眼暗示。于是玩味地笑了笑：“是嗎？好巧，我也覺得我們在哪見過�！�

　　女人的臉頓時笑開了，被晾在一邊的Ben也找了話題插了進(jìn)來。Jack卻突然想起來般地低呼一聲：“我想起來了！”

　　接著一手指向Ben，“小姐，你和他床上的充氣娃娃真是一模一樣。難道制造商是以你為原型做的？”

　　女人剛才還很開心的臉一瞬間僵了，操起手邊的酒全數(shù)潑在了Ben的臉上。罵了聲“惡心”轉(zhuǎn)身混進(jìn)了舞池。

　　“Jack……”Ben耷拉著耳朵，小媳婦一樣地看著罪魁禍?zhǔn)住?br>
　　“抱歉�！焙軟]誠意的道歉，“你看，我只是覺得那個女人太饑渴，怕你吃不消。沒想到會這么潑辣�！�

　　“我現(xiàn)在終于意識到我錯了，”Ben抹了把臉上的水珠，忿忿地說，“我應(yīng)該把你丟給剛才那個單身男人，而不是帶你到這來攪黃我的好事�！�

　　僵在臉上的笑容慢慢浸染了苦澀，Jack低頭看著杯子里的液體在燈光下折射出不同的色彩。
　　許久，才輕聲道：“我們，已經(jīng)分手了。”

　　“你還愛他�！笨隙ǖ恼Z氣，Ben盯住Jack的眼睛一反常態(tài)地認(rèn)真起來，“Jack，你騙不了我，你看著他的眼神像所有熱戀中的女人一樣傻�！�

　　“我們已經(jīng)分手了，我……”

　　“那又怎樣？”Ben打斷了他的話，“因為你們分手了，你就可以裝作不愛他了？然后繼續(xù)像過去的每個情人節(jié)一樣躲在被子里睡一天，做夢都喊著他的名字？”

　　Jack怔怔地看著前方。“原來你都知道�！�

　　“是啊，我知道。即使你從來不說過去的事，我還是知道。Jack Brennan，DH過去的當(dāng)家模特，女人們夢中的‘吸血鬼情人’。你和Hedi是什么關(guān)系也許外人不知道，但做了這么多年死黨的我絕對不會看錯！你愛他，即便是分手了，你還是愛他！”Ben目光堅定地看著面前完全傻掉了的人，放軟了語氣安撫“Jack，你并不是個頑固不化的人。既然Hedi身邊并沒有人，為什么不試著重新追回來？愛他，為什么不告訴他？”

　　……

　　“我不知道他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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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Jack一個人茫然地在街上晃著，手里捏著臨走時Ben塞過來的巧克力。

　　“情人節(jié)總會有奇跡發(fā)生，”Ben笑得很自信，“上帝在看著�！�

　　奇跡嗎？

　　就是因為發(fā)生的概率太低，才會被叫做奇跡吧。

　　路過街邊的冰飲店時，Jack突然很懷念香草冰淇淋的味道。冬天吃會不會太冷？

　　吃，或者不吃，這是個問題。

　　一陣?yán)滹L(fēng)吹過的時候，Jack終于放棄了大膽的嘗試，卻在轉(zhuǎn)身打算離開的瞬間僵在了原地。

　　靠著玻璃窗的座位，男人對著面前的兩份冰淇淋獨自奮斗。緊皺著眉的樣子，讓看的人都覺得痛苦。

　　等到發(fā)現(xiàn)自己在做什么時，Jack已經(jīng)站在男人面前拿走了男人手上的勺子。而男人就這樣皺著眉，用和看冰淇淋一樣的眼神看著自己。

　　拉開對面的椅子坐下來。

　　“我有話想對你說�！蹦呐卤痪芙^了，還是想親口告訴你我的感覺�！拔摇盝ack努力地在腦內(nèi)組織著語言。

　　“我愛你�！蹦腥送蝗缙鋪淼脑捳Z打斷了Jack臨到嘴邊的句子。“如果我說我還是愛你，我們能不能重新開始？”

　　似乎和設(shè)想的不一樣啊，Jack看這對面的男人由開始的羞澀慢慢變成不安，再漸漸變得尷尬，終于搶在男人灰心離開前回魂。

　　身體比大腦更快做出反應(yīng)，先一步地吻上了男人的唇。

　　輕輕一碰，又分開。Jack卻覺得唇上已經(jīng)沾染了濃濃的香草味，還帶著冰淇淋的甜蜜。

　　“我們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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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尾聲

　　Jack拆開巧克力時瞥見包裝上有字，便隨手將巧克力塞進(jìn)Hedi口中，自己拿著包裝紙在街燈下細(xì)細(xì)辨認(rèn)。

　　是句法文——
　　“Vivre sans aimer n'est pas proprement vivre.（沒有愛的生活不是真正的生活。）”

　　笑著把包裝紙收好，回頭吻住Hedi，舌頭探進(jìn)去勾走了嘴里尚未完全融化的巧克力。

　　情人節(jié)總有奇跡發(f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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