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是開端
　　蘇艾的世界就如她自己所說的，三分幻想，七分現(xiàn)實。
　　有人過分現(xiàn)實，便滿嘴名利；有人過分幻想，或成為藝術家，或成為神經(jīng)病。
　　蘇艾呢，腳踏實地的時候可能做白日夢，做過夢之后，便覺得這地太不平坦，因為不平坦，于是她又開始做夢。因果循環(huán)，她最終成為了一只薄殼蝸牛，嗅到危險就縮脖子。縮著縮著，也就習以為常了。
　　初中的日子平淡如白開水，高中的日子冷淡如自來水。大學的日子過去一半，她覺得，有些像地溝水。老掛科也就罷了，在同班男生中還臭名遠揚，據(jù)宿舍的琪琪說，她曾一度被稱為“冰棍妞”。
　　她暗中嘆氣，其實，她只是拒絕了幾個男生而已。其實，她只是愈來愈喜歡做蝸牛了而已。
　　老樹抽新芽的時候，她拖著厚重的行李回到學校。前往宿舍的路上是新年張燈結彩后的殘落，樹間掛的燈籠已經(jīng)是半新不舊。不過，班上的同學卻個個紅光滿面。雖然嘴上感嘆著以后再不能得壓歲錢了，但心里巴不得日子快點過，早點畢業(yè)。
　　蘇艾一如既往地在各個教學樓奔波，休息的大半時間都在圖書館看古龍。也不是沒有快畢業(yè)了的警覺，只是這警報通常只響上幾秒鐘便奄息了�；仡^，又忍不住去圖書館找本書看。
　　日子有些渾渾噩噩。
　　那日，她把浣花洗劍錄看完時已經(jīng)快到晚上十點了。圖書館阿姨催著他們出去，她急急忙忙收拾了桌上的東西，包往身后一背，踏著昏黃的燈光往宿舍趕。
　　從圖書館去宿舍，有一條長坡。對于不經(jīng)常鍛煉的人，每次爬坡都是一種受罪。
　　蘇艾放慢腳步，正要往耳孔里塞耳機，仿佛覺得身后有腳步緊隨著自己。她心頭一跳，忍不住轉過身來。
　　路燈下，一個高個男生正喘著氣看著她，一邊還捶胸道，“你走路還真快�！�
　　蘇艾把mp4塞進口袋里，“你在追我？”剛說完便覺著問的不對，對面的男生卻哈哈笑起來。
　　蘇艾有些氣惱地磨了磨牙，轉口問道，“你找我？”
　　男生看著她直笑，從右肩背包的側口袋里掏出一個東西來。“圖書館，你掉東西了�！�
　　蘇艾接過來，是一張畫著加菲貓的書簽。準是她收拾東西的時候掉下的。她把書簽捏在手心，“謝謝你�！�
　　男生簡短回道，“不客氣。”

　　二卻是發(fā)展
　　還沒到夏天，天氣開始熱了。
　　蘇艾脫了外套，只穿了件白襯衣。走的路多了，身上還是隱隱要出汗。家鄉(xiāng)一個老半仙說，她是屬火的，不耐熱。她驚詫，還真是這樣的。
　　正午鈴響，大家一窩蜂地往食堂跑。
　　蘇艾去奶茶店買了杯咖啡，一個人坐在圖書館前面的花壇旁。一邊手中還翻著厚重的專業(yè)教材。最近沒有時間跑圖書館。一到高年級，專業(yè)課就多了。七教上完課，要奔波到九教，九教上完又回宿舍做ppt。簡直比拉磨的驢子還勞累。
　　陽光落在她的肩上，慢慢由溫暖變得炙熱。她合上書，正要找個清涼的地方，卻看見旁邊不知什么時候坐了個男生。
　　蘇艾瞥過眼去，輪廓隱約有些熟悉。
　　那個男生看著她，“最近怎么不常去圖書館了？”
　　蘇艾訝然，“你怎么知道？”腦中一回想，這男生好像是那天晚上撿了她書簽的人。
　　男生忽略她的問題，“最近很忙？”
　　蘇艾禮貌地笑了笑，“有點。”
　　男生繼續(xù)搭訕，“你們的課程比我們多�！�
　　蘇艾不知道怎么接話，僵在那里。
　　男生似乎發(fā)現(xiàn)了，又問，“你不認識我？”
　　蘇艾笑，“你就是那個撿書簽的同學�！�
　　男生咧嘴一笑，“果然不認識我�！�
　　蘇艾納悶，難道是自己表述錯誤？還是他理解有誤？明明是認識他的意思呀。
　　男生伸過手來，“正式自薦一下，我是吳承�！�
　　蘇艾只得跟他握手，“我叫蘇艾。”
　　男生笑起來，眼角的尾紋映在陽光里。“我知道。”
　　這算他們的正式相識，卻不是他們的第一次相識。

　　三正是開端
　　吳承說，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兩年前。
　　大一初入社團，總是要表現(xiàn)得積極點。蘇艾參加的社團要舉辦一個晚會，需要一個英文主持人。蘇艾仔細斟酌，最后還是報了名。她本不抱什么希望，哪知那幾天她倒霉催，部長一棒子敲定，主持人就是她了。
　　蘇艾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準備了一個星期，到那天晚上，主持稿還是半生不熟的。幸好不是什么大型晚會，臺下的觀眾稀稀疏疏。
　　只要是到場的同學，都被部長趕著到前排坐著，美其名曰，充實了前排才有排場。副部長還特意買了箱礦泉水上來獎勵各位肯賞臉來看晚會的同學。
　　蘇艾穿著一雙高跟鞋，走路一瘸一拐。終于熬到晚會結束，蘇艾捧著一個小蛋糕，點著一根蠟燭，站在臺前。燈光一暗，只看見燭火跳躍，顫顫巍巍的樣子，只要一有動靜就能將它撲滅。
　　蘇艾突發(fā)奇想，要下臺去讓觀眾們吹蠟燭。哪知舞臺很高，她一腳撲空，摔了下去。只聽一聲慘叫，燈亮起來。大家一看，蘇艾摔了個大馬趴不說，手中的蛋糕砸到了前排一個同學的臉上。
　　蘇艾忙站起來，腳跟一撇，又摔了一跤。她只好脫掉鞋子，爬起來對著那個中彩的同學鞠躬道歉。那同學還算和氣，向她要了一包餐巾紙，起身往衛(wèi)生間走。
　　蘇艾也不管身后喧嘩驚叫的群眾以及奮力維持秩序的部長，忙忙跟上去。
　　鏡子里的人奶油擦凈，露出一張削瘦的臉來。他看見鏡子里慌張的蘇艾，笑著轉身道，“同學，這里是男廁所�！�
　　蘇艾這才反應過來，又悻悻地退了出去。她站在門口看著他，“真不好意思�！�
　　男生洗了把臉，慢悠悠走出來。見她還是一臉歉意，像借了別人幾百萬似的。心中好笑，“幸好不是石頭�！�
　　蘇艾忙點頭贊同，“是啊，是啊�！庇钟X得這樣答話不禮貌，臉上通紅，忙開口說，“太不好意了，一不小心就摔下去了�！逼鋵�，她很想說，你也真是倒霉，別人砸不中，偏砸中你。當然，這種話只適合對自己說。
　　“行了，我吳承沒那么小氣，好歹也是大老爺兒們。你別道歉了�！�
　　從此，吳承記住了蘇艾，蘇艾卻把這茬給忘了個干凈。

　　四繼續(xù)發(fā)展
　　學習一如既往。
　　蘇艾結識了吳承以后，生活倒不如以前像地溝水了。
　　有時候跟他聊□□，更多的時候是兩人在圖書館啃書。看書要是看餓了，他就帶著她找家店好好吃一頓。一路上還談天說地，從美國颶風到東北旱災，從東海大鯨到太陽系各大行星，總之，二人聊得暢快淋漓。
　　臨近大四，蘇艾開始準備考研。吳承準備出國。
　　考研壓力挺大，蘇艾心里沒底。高興半日又得愁上三天，情緒反反復復。吳承跟她說，“你著什么急？你只要每天按計劃碼一塊磚，到了時候就是一棟房子了。部分大于整體，最后的結果總是好的。所謂無心插柳柳成蔭，你越急就越成不了事�！�
　　蘇艾點頭，雖是這個理，要真做得這樣淡然卻很難。不過，在吳承的諄諄誘導下，她的考研路程總算不怎么艱辛�；叵肫饋恚谷欢际菂浅性谒哉f的冷笑話。
　　吳承出國的事倒很輕松。據(jù)說只用把語言學好就成。每天蘇艾讀英語的時候，他就在一旁嘰里呱啦地讀日語。
　　他說，“蘇艾，あなたがすきです�！�
　　蘇艾切了一聲，“別跟我說鳥語�！�
　　他又說，“あいしてる�！�
　　蘇艾給他打了個噤聲的手勢，“我已經(jīng)知道你的日文說得很溜了，留著力氣勾一個日本蘿莉回來是正經(jīng)。”
　　吳承恨鐵不成鋼地敲她的腦袋，“我出國可是為了學業(yè)！學業(yè)！”
　　蘇艾嘿嘿笑道，“學業(yè)愛情兩不誤。青山美人咱都要�！�
　　吳承突然停下來，悄悄蹭了蹭她胳膊問道，“我不在的日子，你不會找個妹夫回來吧？沒經(jīng)過我鑒定的，那就不是好貨，不能要�！�
　　蘇艾抿嘴笑，“這可不一定，不過幾率會很小。”
　　“你說說，怎么小法？”
　　“等我賺錢了再說�！�
　　于是，吳承頗為放心地出了國。

　　五還在發(fā)展
　　蘇艾的研究生路也是相當?shù)钠降�。每天有一大簍子的書看，基本沒時間去參加什么活動。
　　好心的師哥對她說，“書要緊，多彩的人生更要緊。你看看人家那個牛博士，就是因為看書看多了，連個老婆都找不到。”
　　蘇艾嗤笑，“師哥，等你哪天找了女朋友回來再跟我說教�！�
　　剛上研究生那年，蘇艾與吳承兩人幾乎每晚都聊。吳承感嘆日本環(huán)境好，美女多。蘇艾就抱怨日子過得太悲催。后來，蘇艾忙著寫論文，吳承也忙著打工掙生活費，每晚改成了每星期，每星期改成了每月，到最后，竟然一年都聊不上幾次。
　　蘇艾每次用書簽的時候總會想到吳承。因為他，她的大學生活才不至于太枯燥。都說人生知己難求，她想，遇上了吳承，算是自己的人生一大幸事。再夸張點，雖鰥寡終身，亦無憾矣。
　　研三的時候，師哥終于找到了稱心娘子，兩人卿卿我我，好不甜蜜。他們結婚的時候，蘇艾送了一幅畫，畫是她心愛的一幅訪雪夜芭蕉圖。送過去后一想，送這種畫實在不合適，好在師哥只是一笑了之，不與她計較。她這才沉下心來細想，不能因為自己喜歡就不分場合送人。那么，吳承結婚的時候，她送什么才合適呢？
　　研四畢業(yè)，她留在學校做講師。除了備課講課，平時也沒什么事做。有時候琪琪來看她，就一起去逛商場。有時候，順著老媽的意思去給她物色女婿。
　　圣誕節(jié)一過，天開始下雪。飛綿鋪絮，落在蒼勁的老樹干上，黑白分明，給蘇艾平靜的生活到底添了些驚喜。不過，驚喜還在后頭，吳承打電話來，說元旦前就回國。
　　蘇艾對琪琪笑道，“我哥們要回國了�！�

　　六像似高、潮
　　吳承變了許多。大學時的學生氣息不見了蹤影，呢子大衣襯出來的是個沉穩(wěn)干練的男人。
　　蘇艾往他后頭張望，“怎么沒帶嫂子回來？”
　　吳承敲她的腦袋，“什么嫂子！我依然是個前途無量的單身青年。”
　　蘇艾看著他眼角的皺紋直笑，“皮都皺了還青年。走吧，慶祝你回國，請你吃大餐。”
　　他們去吃火鍋。
　　吳承沉厚的聲音在霧氣里顯得飄渺，“蘇艾，掙錢沒有？”
　　“掙啦�！�
　　“招妹夫沒有？”
　　“沒啊�！�
　　吳承不說話了，一個勁的給她夾芍皮。
　　蘇艾從霧氣里抬起頭來，嘴被辣的血紅血紅�！皡浅�，你是在這兒工作，還是回老家去？”
　　吳承看著她，“你覺得哪兒好？”
　　蘇艾想了想，“老家嘛到底熟悉一些。不過，這里經(jīng)濟發(fā)達一些。掙的錢肯定比在老家多�！�
　　吳承悶聲一笑，“聽你的�！�
　　吳承很快在一家外企找到了工作，工資頗豐。不到四個月就在城里買了套房子。
　　蘇艾連連咂舌，“這待遇就是不同，這么快就發(fā)達了�！�
　　吳承有空就帶著她逛街賞夜景，說是她的生活過分呆板，需要調理。
　　蘇艾雖然高興，心里卻有點顧忌。大家都到了結婚的年齡，他也該找女朋友成家了。她一個勁地粘著他恐怕不好。所以，吳承找她，她能推辭就推辭，能不見面就不見面。總得把他的空閑時間讓給他女朋友吧。
　　一個月，吳承大概發(fā)現(xiàn)蘇艾有些不對勁。也不管她反抗，拉著她直往車里塞。
　　吳承坐進來，“去吃晚飯�！�
　　蘇艾憨笑，“吃過了�！�
　　吳承皺著眉頭，“陪我吃�！�
　　蘇艾繼續(xù)憨笑，“還是不要了，晚上要準備課件�！�
　　吳承終于怒了。他猛地一拍方向盤，看著蘇艾的眼神有些狠厲，“你最近是在躲我么！”
　　蘇艾忙搖頭，解釋道，“一來最近比較忙，二來你也該找個女朋友……”
　　話還沒說完，吳承傾身過來按住她肩頭，盯著她低聲吼道，“你他媽是真傻還是裝傻！”
　　蘇艾愕然，我是裝傻行么？您別這么兇啊。心里雖這么想，卻不敢說，她只得好氣笑道，“你別激動。”
　　吳承不理，頭一低，狠狠地含住她的嘴啃起來。
　　蘇艾想，你別這么饑渴啊。

　　七不是結局
　　那日以后，蘇艾關了手機。每天專心做課件，認真教課。當然，這個專心是有程度的，一個不留神，總會想到在吳承車里的那晚。
　　她猛搖頭，最近這夢做得是越來越平凡了。相當危險啊。
　　老媽打電話來說，隔壁小王生了個大胖兒子。
　　潛臺詞是，你什么時候能嫁出去呢？
　　蘇艾想，自己做蝸牛還做上癮了，一有動靜就往殼里縮。真是沒出息。
　　躺在床上，腦中一遍一遍的大學回放，全是吳承的影子。她猛地踢腿，喃喃道，我到底怕什么呢？
　　此時正是秋夏之際。夜風吹得窗外的廣告牌啪啪作響。聲音像是一面鼓，有一陣沒一陣的敲著蘇艾的心，敲得她心慌意亂。
　　她翻了個身，我到底是怕什么呢？
　　次日一早，蘇艾頂著個熊貓眼上班去了。好不容易挨到下課，她心中那個懺悔，直道，“同學們，老師沒上好課。是老師對不住你們。”其實沒有一個學生發(fā)現(xiàn)她的熊貓眼，大家上課不是打游戲就是打盹。她是瞎操心。
　　蘇艾從食堂出來，想去圖書館翻翻書。在圖書館下面的階梯上竟然碰到了多日不見的吳承。
　　蘇艾驚訝地看著他，“你怎么來學校了？”
　　吳承口氣不好，“蘇艾，你還要跟我耗到什么時候？”
　　蘇艾也板下臉來，“我耗什么了我？”
　　吳承上前來抱住她，在她耳邊悵然嘆了口氣，“我想要你做我的老婆。蘇艾，答應我吧�！�
　　蘇艾明顯感覺膝蓋骨得瑟了一下，她正要開口說話，吳承打斷她，“拒絕的話我不聽�！�
　　蘇艾臉上抽搐，什么意思！還強取豪奪了。
　　事實證明，吳承確實強取豪奪了。在蘇艾還是一腦漿糊的時候，吳承火速拿了蘇艾的身份證辦了結婚證，又火速安排了一場婚宴。
　　直到婚禮那天，吳承叫蘇艾穿婚紗的時候，她臉上還是一臉懵懂。
　　她見到吳承的雙親的時候，心里吃驚不小。吳承的父親竟然是當?shù)匾患矣忻髽I(yè)的老板。吳承這小子，還在外地干得這么起勁。簡直很讓人欽佩嘛。
　　吳承問，“要是大學的時候向你表白，你會答應么？”
　　蘇艾翻白眼，“當然，拒絕�！�
　　吳承從后面圈住她，“就知道你。你怕什么？又不會少塊肉�！�
　　蘇艾斟酌了半晌，說道，“我怕我們距離越近關系越遠。你知道的，距離才產(chǎn)生美。”
　　吳承嘿嘿一笑，“怎么會？”
　　怎么會？我都等了那么多年，十八歲以后的青春都耗在你這兒了，好不容易得到你，珍惜還來不及，怎么會離你越來越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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