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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參商
夜星如棋,被天上的神人隨手一擺,便成了凡人參不透的玄機。
鸝兒轉頭看看身邊青衣飄揚的男子,苦笑著搖了搖頭。此時,在這被強敵環(huán)伺的沂州城內,也只有他可以鎮(zhèn)靜地站在城墻上仰望星空吧。
“看見西邊那顆火紅的星星了嗎?它的名字叫商星。當季節(jié)變換,商星會從西天隕落,而同時東方卻會有一顆名叫參的星辰升起。商星和參星,永遠不能同時出現在天空!鼻嘁碌哪凶拥偷偷亻_口,雖然是對鸝兒說著話,眼睛卻慢慢轉向了火把明亮的敵軍陣營。
看著他臉上刻意掩飾著的平靜,鸝兒的心微微一疼。北離皇朝的軍隊攻打沂州已經快一年了,南胤朝卻至今無法派出援軍來支援苦守沂州的二皇子嘉曄。眼看沂州已危在旦夕,鸝兒雖只是嘉曄身邊隨侍的婢女,也忍不住憂心忡忡。
“這兩顆星星,有什么有趣的故事嗎?”為了不打擾皇子殿下的興致,鸝兒乖巧地問道。
“他們原本是兩兄弟,因為總是不斷打架,天帝才不得不把他們分開。”嘉曄伸手扶住堅固的城墻,露出手腕上一串黝深的木珠。
“既然是兄弟,又為什么要打架呢?”鸝兒不解地問。
“很多時候,即使是自己最愛的人,也不得不與他為敵啊!奔螘陷p輕地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夜風緩緩拂過,帶來城下敵營中焚燒松脂牛油的味道,也帶來一陣陣細碎的琴聲。雖然因為距離遙遠需要凝神細聽才可分辨出樂曲,但那聛睨群雄、慷慨灑脫的氣勢卻突破了樂音,讓每一個聽到的人感到震撼。
“一年過去,他的氣勢居然越發(fā)強勁了!奔螘匣首有α诵,面上又露出了鸝兒無法看懂的表情,似是寂寞,又似欣慰,“把我的簫拿來吧!
“殿下!”鸝兒有些猶豫地背著手,那藏在身后的紫竹簫早被自己手心的冷汗?jié)駶櫫耍暗钕律眢w欠安,就不要費神了吧!
“我若不吹簫相和,恐怕不僅北離猜測到我的病,連咱們自己的將士也會人心浮動呢!奔螘蠝睾偷乜粗Z兒,耐心地解釋。
鸝兒咬了咬牙,終于把紫竹簫交到了嘉曄的手上,明知沒有作用,還是忍不住叮囑了一句:“那么殿下吹完以后早點歇息,千萬不要再披閱公文到半夜了!
嘉曄看了看鸝兒,那目光中有感激,卻更多的是無奈。
星空之下,沂州城頭,一陣柔和宛轉的簫聲響起,回應著城下陣營中金戈鐵馬般的琴聲,翻過了一年來沂州普通的一夜。
“昨夜將軍以《無衣》之曲顯示我朝將士同仇敵愾的信心,嘉曄皇子竟以《黍離》之曲相和,隱隱責怪我朝擅動刀兵,看來,這個人的心還沒有亂啊!北彪x帥帳中,一個謀士模樣的人向主將沈頤嘆道。
“他的心,一直是柔軟卻堅韌的。”年輕的將軍埋頭研究著帛制的沂州地圖,淡淡地道。
“聽說,將軍與嘉曄皇子原是相識?”謀士小心問道。
“不錯!鄙蝾U的眼睛隨即牢牢盯住了謀士,冷硬如鐵,“陳放,你該不會說我是手下留情才攻不破沂州吧?”
“陳放當然知道,那嘉曄皇子乃是兵法奇才!敝\士的笑容慢慢沉淀成一股凝重,“可是,將軍若再攻不破沂州,朝廷里那班無事生非的御史就不知道會怎么說了。”
“笑話!我沈頤還怕那班書呆子不成?”年輕將軍英俊如雕像的臉上,露出了淺淡的冷笑。
“可是,若再這樣耗下去,說不定南胤什么時候就能抽出軍隊來支援沂州,那我們就功虧一簣了。”陳放別有深意地道。
“你的意思是——”
“沂州無險可守,全靠嘉曄皇子在支撐。不如趁南胤朝此刻腹背受敵、人心惶惶之際,煽動城內萌發(fā)異志的將領,刺殺嘉曄開城投降!
“不可以!”沈頤砰地一聲拍在桌案上,卻立時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用盡量不帶任何感情的語氣道,“我一定要生擒他。”
“殿下,緊急軍情!敵軍從三面發(fā)動了猛攻,將軍們請殿下到城頭指揮作戰(zhàn)!”天還未大亮,一個傳令兵就冒冒失失地闖進了沂州一座宅院。
“殿下才睡下,莫要擾他!丙Z兒守著垂花門攔住了傳令兵,悄聲請求道,“就讓他睡一會,可好?”
“軍情緊急!”傳令兵已急紅了眼,不由分說又想往里闖。
“你回來!”鸝兒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淚水在眼眶中直打轉。方才嘉曄勞累過度,竟暈倒在書案前,然而他一直吩咐鸝兒不得透露他的病情以防擾亂軍心,鸝兒此刻竟不知如何解釋才好。
“鸝兒,讓他進來!奔螘系穆曇舻统另懫,雖沙啞卻平靜。
鸝兒無奈,松了手。淚水終于落下來,讓她連傳令兵埋怨的眼神都沒有在意,F在整個沂州城,甚至整個南胤皇朝,只有她一個人知道嘉曄的身體狀況。每天看著那風姿俊朗的身影漸漸消瘦,聽著他刻意掩飾的沉悶輕咳,鸝兒只覺得自己的心也在慢慢碎去。這種痛徹心肺的感覺,偏偏沒有人可以傾訴。
“殿下果真要去城頭?”眼見嘉曄一邊穿外衣一邊吩咐備馬,鸝兒趕緊拿了一襲披風披上他瘦削的肩頭。
“城頭危險,你女孩兒家就不要去了!奔螘蠈捨康叵螓Z兒笑笑,跨下馬兒如箭一般飛奔而去。
鸝兒呆呆地站在院中,直到那身影已經遠得超越了視線,仍然沒有動一動。城墻處傳來的驚天動地的喊殺聲她已經聽不見了,卻驀地聽到一陣熟悉的柔和的簫聲,如同拂過玉門關的春風,讓每一個沂州城內的軍民感到心安,也讓每一個北離的士兵感到敬畏。
鸝兒慢慢地坐在了地上,抱住膝蓋無聲抽泣。又有誰知道,為了吹奏出這平和卻暗含內勁的簫聲,那個人要付出怎樣的代價啊。
“果然是用兵奇才,連我們苦心營造的陣法也被他看出了破綻!敝熊姶箨囍,陳放遠望著兩軍相持不下的局面,無奈地贊嘆,“難得啊,連簫這么陰柔的樂器也能被他吹出激勵士氣的曲調,不亞于金鐘鼉鼓!
“當年在書院的時候,他的兵法本比所有人都強。”沈頤不露聲色地道,目光卻沒有放過城頭大旗下長身玉立的吹簫人影,盡管看不清面貌,通過簫聲也可以想象到那人溫潤如玉的面容。
這面貌,有多年未見了吧。
十年前,沈頤只是北離朝安平侯的侍從,剛剛接替了父親的職位而已。安平侯雖是北離皇族,卻早在幼年時就入質南胤,卑微茍活,恐怕連北離皇朝都已把他遺忘了。跟著這么個破落王孫,沈頤的地位自然高不到哪里去。
唯一的特權,是可以陪同安平侯前去南胤皇族書院讀書。
過慣了仰人鼻息如履薄冰的日子,安平侯一貫小心而謙恭,即使那個時候北離的實力已明顯比南胤強大,寄人籬下的北離人質也只能默默等待著回歸故國的機會。
沈頤永遠忘不了那一天,南胤軍隊大敗而回的消息傳到了書院,胤國皇族子弟們便把怨氣發(fā)泄到懦弱的安平侯身上。當辱罵漸漸變成了拳腳,沈頤想也不想地沖上去把安平侯護在了身后。沒有主仆,沒有尊卑,沒有義務,沈頤只是自然而然地想要阻止這種無聊而殘忍的舉動。漫天的拳腳棍棒如雨點般落下,沈頤在激烈的抵抗后很快失去了保護自己的能力,只能在心底苦笑平素苦讀的兵書根本派不上用場。天地漸漸昏暗旋轉,就在沈頤快要失去知覺時,一雙溫暖的手扶住了他。
“他們走了,我送你們回去吧。”和煦如春風的話語喚開了沈頤就要沉沉閉上的眼睛,他睜開眼看見了一個讓他再也無法忘懷的微笑。
“多謝二殿下救命之恩!”一旁的安平侯早已感激得連連施禮,然而沈頤卻沒有開口,細細地體會著那扶住自己的溫暖的手臂,心底泛起了一絲沒有來由的幸福。
這樣卑微的幸福,陪伴沈頤度過了接下來在胤朝的三年。
離開南胤的時候沒有想到,自己與嘉曄的再次相會,是在這兵戈相向的戰(zhàn)場。
“。 丙Z兒一聲驚呼喚醒了就要沉沉入睡的嘉曄,他以袖掩口輕輕咳嗽了兩聲,關切問道,“怎么了?”
“殿下……”鸝兒含著淚把紫竹簫遞到嘉曄眼前,簫口處綿延下一抹干涸的血跡。
“呵呵,居然沒擦干凈。”嘉曄愣了一下,隨即輕松地笑起來,“也不知道是誰的血濺上去的!
“殿下,不用瞞我了!丙Z兒輕輕打斷了他的話,“其實,我知道這已不是第一次了,你的病……”
“不用說了,我知道!奔螘闲χ戳丝创差^的抽格,“我現在不是每天都吃藥嗎?”
“可是……”鸝兒話未說完,便聽外面有人傳話:“稟殿下,北離主將沈頤給殿下送了點東西來。”
“你們先檢視一下是否有詐。”鸝兒立時道。
“不用了!奔螘蠑[擺手,面上浮起一個清淺的笑容,“他的為人,我清楚!
沈頤的禮物送進來,居然是一簍青棗。
嘉曄怔怔地看著這新鮮水靈的果子,仿佛想起了什么,表情越發(fā)柔和。伸手拈起一枚青棗,放入口中,甜中帶酸的滋味竟絲毫未變。
“嘿,當心有毒……”鸝兒心中著急,不顧禮儀地叫出來。
“他那個時候送給我的,也是這樣的青棗……”嘉曄輕輕摩挲著手腕上那串木珠,鸝兒此刻才知道那居然是用棗核穿連而成。再望向嘉曄清俊的面容,他的神情卻已沉浸在美好的往事中。
“你以后騎馬小心些,不要再摔下來了!贝植家路纳倌晖低底叩郊螘系拇扒,似乎不知怎么開口才好,“這個……是我送給你的。”
“謝謝。”接過他手中滿滿一捧青棗,嘉曄真誠地道,“爬墻出去摘棗子很危險的,以后就不要再去了!
“可是……這是我唯一可以送給你的東西!鄙蝾U的目光逡巡著望下地面。身為人質,他一無所有,唯一能做的,是冒著被護衛(wèi)抓住的危險,偷摘宮墻外的青棗。
嘉曄捧著棗子,望向了略帶羞赧的少年,微笑不語。終于,沈頤抬起頭,迎上了嘉曄明亮的眼睛,默默凝望之時,冷不防一枚棗子滾落下去,正砸在沈頤腳趾上,一驚之下,沈頤“哎喲”一聲,飛奔而去。
他只顧著自己害羞,卻沒有看見嘉曄臉上飛起的紅云。
那一次的棗核,被嘉曄穿成了腕上的珠鏈,再也不曾摘下。
“將軍若再攻不下沂州,朝廷便要派驃騎將軍前來支援了。”陳放匆匆看了一眼手中的抄報,目光落在仍舊呆望地圖的沈頤身上。
“不許他來!鄙蝾U忽然冒出這句話,冷笑道,“他來便是奪我兵權,到時候還有我說話的地方嗎?”
“而且驃騎將軍行事狠辣,為了攻破沂州定然不擇手段,將軍還記得他以前怎么占領興慶府的么?”陳放觀察著沈頤的神色,故意道。
沈頤皺起了眉頭。當年驃騎將軍確實攻破了死守數年的興慶府,可等他進入興慶府后,全城已沒有了一間完好的房屋,也沒有了一個活著的人。如果他來攻打沂州,那沂州城里的人……沈頤忽然一驚,脫口而出:“想辦法阻止他來!”
“若要驃騎將軍不來以保全沂州城內的人,唯一的辦法是:我們搶在他出發(fā)前攻破沂州!标惙叛垡娚蝾U慢慢下定了決心,索性把話挑明,“將軍希望以攻心之術取下沂州,又送棗入城以示情義,可要嘉曄皇子背叛他的國家,難似登天啊。”
“這個……我自然知道!鄙蝾U悶悶地說。
“其實將軍不肯傾力攻打的原因,是害怕嘉曄皇子受到傷害吧?”
“陳放!”沈頤發(fā)射性地彈跳起來,一把抓住了謀士的衣領,“你胡說什么?”
“將軍何必瞞我?”陳放鎮(zhèn)靜地看著他,“兩情相悅,又有何過錯?”
“你!”沈頤無言可對,不甘心地放了手,坐在桌案前,慢慢抱住了頭,聲音驀然沙啞,“你說得對,我做夢都想飛進沂州和他在一起,可是又怕他不肯原諒我。這沂州城不攻也不是,猛攻也不是,我根本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為今之計,只能趕快攻下沂州!标惙懦了嫉,“若等驃騎將軍來了,你想保全誰就沒有那么容易了!
“好吧!鄙蝾U無奈地抬起了頭,眼光在下定決心的一瞬間變得雪亮,“召集眾將,準備猛攻!”
“咳咳……咳咳咳……”書房中,嘉曄一手握著手巾堵住自己的咳嗽聲,一手還緊緊地握著毛筆。
“殿下怎么還要親自抄寫文書?”鸝兒一邊輕輕幫他捶背,一邊不滿地道,“我去找個文吏來抄吧!
“別去……”嘉曄喘息著平息下咳嗽,趕緊道,“他們抄好了的,是我不小心弄壞了一份……”
聽他這么一說,鸝兒立時明白了——他,又嘔血濺上了文書。克制著心底的疼痛,鸝兒力圖平靜地勸道,“殿下還是讓大夫來瞧瞧吧,這樣隱瞞下去怎么得了?”
“不能讓大家知道。”嘉曄一邊繼續(xù)抄下去,一邊淡淡道,“既然宮里帶來的藥都沒用,沂州的大夫自然也瞧不出什么結果來!
“可是我怕……”鸝兒不敢再說下去。
“沒關系。”嘉曄拿起手中一份文書笑道,“只要再撐一個月,援軍很快就會來了!
只要再撐一個月。鸝兒聽到這里,心里卻沒有絲毫輕松愉快之意,因為她知道這一個月比過去的一年更難支撐。不僅因為北離軍隊的攻擊強度一下子激烈了數倍,也不僅因為城內的糧草物資已瀕臨匱乏邊緣,更是因為眼前這個人的身體,幾乎到了難以為繼的地步。
正出神,嘉曄卻已批完了文書站起來:“估計今天他們還要發(fā)動新一輪的猛攻,我到城頭上去了!
“我陪你去。”第一次,鸝兒堅決地要求。眼見嘉曄露出拒絕的神色,鸝兒搶先道,“我陪你去……如果你昏過去,我還可以叫醒你。”
嘉曄看著面前的女孩,終于苦笑著點了點頭。這個時候,如果沒有她的幫助,只怕靠他自己再也無法掩飾下去了。
“稟將軍,我軍以云梯攻城,本已沖上城墻,忽然簫聲一起,敵軍軍心大振,所以……”先鋒官跪在沈頤面前,極力辯解。
“夠了!”沈頤想要發(fā)作,卻見陳放在一旁不斷使眼色,強壓下怒氣道,“南胤守軍為了應付我們的車輪攻勢,已是極度疲乏。你們此時萬不可退縮!”
“是!”
看著先鋒官領命而去,沈頤至無人處焦慮地向陳放問道:“我軍連綿數日強攻,沂州兵微將寡竟然還能死守,你可有什么取勝的法子么?”
陳放一笑:“取勝的法子,將軍方才不是已對大家言明了嗎?我眾敵寡,沂州幾乎全靠嘉曄皇子的謀略在維持?蛇@般車輪攻勢,南胤守軍就算開始幾天能夠抵擋,那嘉曄皇子不眠不休又能支撐得了幾日?其實只要將軍狠下心腸,沂州早就被我們占領了!
“不眠不休?”沈頤重重嘆了口氣,“他身子一向不強健,這樣下去……”
“等將軍攻破沂州之日,再安排他好生調養(yǎng)吧!标惙胚m時道,“反正此刻沂州被重兵包圍,他也無法逃開了!
“只得如此了!币幌肫鸷芸炀湍芘c那魂牽夢縈的人相會,沈頤便拋開去一切顧慮。當年自己離開南胤回歸故國時,嘉曄一定想不到區(qū)區(qū)的小侍衛(wèi)能成為如今叱咤風云的大將吧。不,其實他當時應該早已料到了,那臨別時的幾句話正是促使自己奮發(fā)拼搏的動力啊。
“我不隨安平侯回去了,我想……留下來陪你! 在宮墻下坐了一夜,看著嘉曄被露水打濕的頭發(fā),沈頤終于鼓起勇氣說出來。
“知道我當初為什么會救你嗎?”嘉曄忽然問。
“為什么?”
“因為你當時仍然想站起來!笨粗蝾U錯愕的神色,嘉曄微笑道,“所以還是回到你自己的國家吧,只有在那里你才能堂堂正正地站起來!
而在南胤,沈頤永遠只能是一個充作仆役的外鄉(xiāng)人罷了。了然地看著對方含淚帶笑的眼睛,沈頤猛地抱住了嘉曄,在他耳邊輕輕道:“總有一天,我會重新回到你身邊,再不分開!
然而此時,這對相擁的人兒背后,主管分離的參星正在黎明中隱約閃動。
“敵軍……退了嗎?”睜開眼睛,嘉曄已無暇顧及自己怎么會睡在了躺椅上,焦急而微弱地問道。
“退了……殿下好好歇息會兒吧!丙Z兒見他蘇醒,連忙把熱了幾遍的參湯端了過來。
“不用騙我了,我聽見他們沖鋒的號角了!奔螘闲χ链┝他Z兒的謊言,一撐身子就要坐起來。
“殿下,求你歇息一會兒吧!丙Z兒撲通跪倒在嘉曄身前,伸手摁住了他無力的身子。眼前仿佛又看到了他口中泉涌而出的鮮血,耳邊似乎又聽到了他倒下時沉悶的撞擊聲,淚水便不爭氣地奔流出來。
“別哭了,我都快被你的眼淚淹死了……”嘉曄笑著拉起鸝兒的手,“扶我一把,讓我出去。我方才昏倒肯定很多人都看見了,只有重新出現在他們面前才能穩(wěn)定軍心!
“殿下,你心里……是喜歡那個北離主將的吧……”遲疑了一下,鸝兒鼓起勇氣說,“我聽到您昏迷的時候不斷叫他的名字……那么你就去求求他退兵,不要再把你往死路上逼了!”
嘉曄震驚地看著鸝兒,語聲蒙上了淡淡的無奈和哀愁:“是,我喜歡他,從很久以前就喜歡他?墒恰@場戰(zhàn)爭,卻不是我們可以回避……我們,就像參星和商星,永不能在同一個天空中相伴!
“閃開,閃開!”沈頤瘋了一般抽打著座下的戰(zhàn)馬,如一根利箭將街道上混亂的人群撕成兩半。自從那個熟悉的身影在城墻上驀然倒下,他的心就一直被什么東西狠狠揪緊,以至于不顧主將的身份親身赴險,率領一些親兵從混戰(zhàn)的城門處殺入城中。
耳中若有若無的簫聲指引著他的方向,沈頤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如此恐懼。不是一直渴慕著這一天嗎?不是一直夢想著能夠以嶄新的身份出現在他的面前,把他攬入懷中嗎?那為什么還這么恐懼,為什么?
簫聲斷斷續(xù)續(xù),卻越來越微弱了,仿佛也不斷抽去了沈頤的力氣和理智。當他終于在沂州的帥府前滾鞍下馬時,那簫聲,終于——嘎然而止。
“嘉曄!”
撲倒在灑滿鮮血的地板上,沈頤不敢睜開自己的眼睛,生怕一睜眼,那個不敢想象的事情就變成了現實。“不,不……”一遍又一遍地低喃著,沈頤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你就是沈將軍吧。”一個哽咽的聲音在一旁響起,“殿下臨去的時候,吩咐我把這個交給你!
仿佛被這句話點燃了生命,沈頤抬起頭,怔怔地盯著眼前一串棗核串連而成的手鏈。
“和殿下手上的一模一樣!丙Z兒再也忍不下去,痛哭失聲,“你也喜歡殿下是吧?可如果你不這樣逼他,殿下根本就不會死,不會死……偏偏到最后的時刻,他還堅持吹簫,想要見你最后一面……”
沈頤呆呆地聽著,又似乎什么也沒有聽懂。取下嘉曄手中沾滿了鮮血的紫竹簫,覆上他蒼白冰冷的嘴唇,沈頤抱起嘉曄,慢慢朝門外走去。
“你要帶殿下去哪里?”鸝兒的聲音驚恐地傳來。
沈頤沒有回答,只是堅持著走出去。參星和商星永不能相見的詛咒,如果愿意拋棄生命的所有來破解,一定能夠出現奇跡。
2004-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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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出耽美圈很久了,放出這篇舊文,算是對過去那段時光的緬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