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雪，匯聚著光，亮得刺眼。
　　那把刀就這樣切開腕上的皮膚，不夠重啊，那一抹殷紅只是滲透開來；她的右手微微向下按了按，血噴灑出來，吶喊著，在潔白上留下一朵朵燦爛生命的印記。
　　疼痛得麻木了；雪地里好暖和啊。眼睛好澀，睜不開了；手上拿著什么呀？怎么都重的舉不起來了？我只是想趁還清醒的時候告別一下這個世界啊。清醒？是什么意思？沒辦法思考，好困啊，想睡了。
　　慢慢的，闔上了雙眼，“翼，希望我可以夢到你…”

　　“我要帶你離開…離開這里…”
　　我睜開雙眼，是誰打攪了我的夢？我正夢見翼牽著我的手，帶我走在一個好明亮的地方，好像是傳說中的天堂之路。
　　天堂之路，每一個將要離世的人都會被自己最心愛的人指引著，走向永恒的幸福中去，那里沒有痛苦，沒有拋棄，沒有災難，只有永無止境的快樂。我有資格走到那快樂中去嗎？為什么要打斷我的美夢，為什么一睜開眼，翼已經不見？
　　我看到，血還是在流出來，染紅了一片絹素，可是我沒有死，甚至也沒有疼。
　　掙扎著，終于看到那個說要帶我離開的人。她長得好美，如同童話中的女子，那雙瞳，如同閃爍的星辰，如果眼睛能說話，她的眸子一定是在幽幽的嘆息。
　　她好美，但我只看到她的眼睛而已，因為她帶著漆黑的面紗，像是漫無邊際的夜，而且是一個冬天的夜晚。

　　“你叫什么名字？”
　　“緋暮�！�
　　“緋暮，我要帶你離開�！�
　　我飛起來了，雪地里有一條緋色的線，那是我的血，指引著我去的方向。過不了多久，血不再流了，而我，站在一個漆黑的不明物體前，說是不明物體，因為看不見。
　　后來，我知道：
　　那個地方，叫做天使之家。
　　里面有很多美麗的女人，她們不會老，也不會死，她們的工作，就是收集靈魂，用她們的獵物來延續(xù)她們美好的生命。
　　那些酒館里罵罵咧咧，品行低劣的靈魂，通�？梢詿捴瞥鋈哪甑纳�，但是那些高潔的人，他們的靈魂卻可以提供數十年的養(yǎng)料，只不過，這樣的靈魂不太容易遇到，更不容易被收回來。
　　我不是她們的獵物，我已經是她們中的一個，只是，我做得比她們出色太多，她們討厭我，我也討厭她們。除了把我?guī)Щ貋淼哪莻�女人——兮眸。

　　在天使之家，只有時間會蒼老。
　　坐在鏡子前面，我拿起一把刀子，在手腕上又劃下一道，還是只有傷痕而已。很奇怪，自從那個冬天的夜晚之后，我就再沒有流過血，無論我多用力，只有皮膚被割開。我想，我已經訣別了那紅色的液體。
　　透明的呢？似乎還保存著它的能力。還是會時不時地流些眼淚，沒有什么過得不好的，只是因為沒有了哭和笑的能力，唯有偶爾的眼淚還能提醒我的存在。
　　不過或許，我早已不存在了。
　　誰知道我還是否活著？

　　日子漫長的有些無聊。
　　我不喜歡和天使之家的那些女人整天說些沒有意義的話，于是我總是一個人進行沒有意義的思考。
　　生和死的差別：
　　現在的我，應該是出于生和死的交界，和活著沒有什么兩樣，當然，如果你想說我死了，我也絕對不會否認。
　　除此之外，我只是偶爾出去尋找獵物，或許是運氣好，每次我找到的靈魂都是那種優(yōu)等的貨色，我早已為自己儲備了幾百年的食糧，現在再出去找，只是因為無聊而已。
　　兮眸已經很久沒有再跟我說過話了，自從上一次我把一個她快要到手的靈魂搶過來之后。她不會知道我沒有敵意，我只是不知道該干些什么，該怎么打發(fā)時間而已。
　　可是我開始恨她了，恨她把我?guī)У教焓怪�，恨她在那個冬夜救了我。
　　兮眸已經不再愿意看到我了，她總是遠遠的躲開我，自從上一次她沒有靈魂可以延續(xù)生命，而我把那個我搶來的靈魂還給了她。
　　在天使之家，這是一種莫大的侮辱。
　　但我只是不想讓她就這樣化成灰燼…

　　“我找到的這個靈魂，至少可以讓我持續(xù)百年的生命！”
　　一天，兮眸興高采烈地回來。天使之家的女人圍了上去，除了我。我還是一個人坐在鏡子前面，我的頭發(fā)有些枯了，要好好打理打理。那群無聊的人，只不過是一個新獵物而已。
　　“無聊。”我只是輕輕地說了兩個字。
　　“緋暮，你究竟什么意思？”兮眸看著坐在那兒的我，她很生氣，那雙幽怨的眸子簡直要燃燒起來，事實上，也的確燃燒起來了。離她最近的那個女人——汀，被燒著了，她已經很久沒有收集到靈魂，已經虛弱的經不起那一點點的怒火了。
　　汀哀號著，在火焰中翻滾，掙扎。
　　這可憐的女人，我和兮眸冷戰(zhàn)中被燒死的犧牲品。我想為她哭，卻只顯出一份輕蔑的笑，那不可以算作笑，因為我沒有一絲快樂的感覺。
　　在天使之家待過，就知道渾身被白雪包裹是多么溫暖了，即使是兮眸的怒火，也是冰冷冰冷的。

　　兮眸周圍的人群開始散開，天使之家的很多人都已經很久沒有收集到很好的靈魂了，沒有誰想成為下一個汀。
　　她們躲得遠遠的，看著汀的身軀變得逐漸焦黑，聽著汀的聲音，變得像狼的嗥叫，然后轉成馬的悲鳴，最后，只有一聲深深的嘆息，伴著一縷輕煙。
　　我知道她們也在看著兮眸，還有我。她們是更希望火焰里的人是我的，我很清楚。其實，我也更希望火焰里那個是我，那個早該在很久以前死去的我。
　　兮眸的眼睛恢復正常了：“緋暮，不要以為只有你能收集到優(yōu)秀的靈魂，我也可以�！蔽业卣f：“我從沒懷疑過�！�
　　“可是，你的所作所為是在侮辱我�！薄叭绻阋欢ㄒ@樣認為，我不反對�！�
　　“你——離開吧，離開天使之家。你不屬于這里�！�
　　兮眸，很久之前，你說要帶我離開，于是，我跟隨你來到了這里；現在，你竟要我自己一個人，再次離開...
　　我可以去哪兒？
　　可是這兒，我也不可以再呆了，沒有人想讓我留在天使之家。
　　我再次端詳著緋暮的眼睛，看著那雙曾經讓我抗拒了死亡誘惑的眼睛。我突然醒悟到：兮眸的那雙眼睛，和翼一模一樣。

　　然后我聽見一個很小的聲音說：兮眸收集到的靈魂就是你。
　　我起身，推開門，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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