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勸君更盡一杯酒
又是一年冬雪紛飛,邊塞寒苦,天色未晚,路上卻已經(jīng)沒有了行人。
我踏雪行來,將雙手合在唇邊,朝凍僵的掌心呵了一口熱氣。
路過的一家家民居,門前都貼上了紅艷艷的春聯(lián),不知何處的頑童點燃了爆竹,一聲接一聲的脆響,我不由的站住腳,靜靜聽了一會兒。
今日不知是三十還是初一,街邊上的店家大多關(guān)了門。我遠遠望見前面一方褪了色的酒旗高挑,隨風(fēng)獵獵,在一天風(fēng)雪中顯得格外凄涼。
那是一家破氈粗粗圍成的簡陋酒肆,老板是一名上了年紀(jì)的瘦小男子,此刻正倚在暖酒的柜臺旁打著盹兒。
我沒有打擾他,而是自己找了一張桌子在旁邊坐下。然后,我從懷中掏出一封被體溫捂暖的信,信是紅玉寄來的,在途中走了一個月,三天前才到了我手上。
這三天來,我反復(fù)講信讀了很多次,幾乎閉上眼睛,我就能背出它的內(nèi)容。
這些年,我東奔西走,四處游蕩,故人的音訊大多斷絕。只有紅玉,因為各種緣故,才能一直保持聯(lián)絡(luò)。
而故人的消息,大多是紅玉先知道,然后才轉(zhuǎn)告給我。
二十年前,孫小姐病逝后沒多久,蘭生也隨之去了。
一年后,紅玉暫時離開昆侖山,前往青丘之國尋找襄鈴。
據(jù)說,襄鈴的變化很大。昔日嬌憨活潑的天真少女,如今已經(jīng)成為了沉穩(wěn)干練,肩負著一族使命的狐族圣女,只有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笑起來的時候依稀辨得出舊時的影子。
聽見蘭生的死訊,襄鈴唇邊露出一抹淺淺的笑,那笑容寂寞的,宛如無人的深夜里悄然飄落的一朵雪花。
“呆瓜是人類呢……”
紅玉在信中寫道,襄鈴說完這句話之后,淚如雨下。
之后又是十年,蘭生的兒子、孫子,成了家,生了子,又去了……漸漸連紅玉也不再關(guān)注琴川的消息。
又是幾年過去,就在去年,人間起了戰(zhàn)亂。狐族所在的青丘之國為了避免為人類的戰(zhàn)火波及,決定召回所有族民,以結(jié)界封閉國境,百年之內(nèi)不再開啟。
紅玉沒有見到襄鈴最后一面,因為就在去年,紅玉的主人,天墉城的紫胤真人決定到一處名為劍冢的所在閉關(guān),紅玉亦伴隨其左右。
之后便是將近一年的杳無音訊,三天前我收到的這封信上,紅玉卻告訴我,紫胤真人天命將近,決定三天后封閉劍冢,于此地長眠。
紅玉是絕對不會離開紫胤長老的,所以我想,從此以后,我再也收不到紅玉的來信了吧。
心口很酸,眼眶卻十分干澀。
我將信收好,倒了一杯桌上的冷茶,仰頭一飲而盡。
冷茶苦澀,冰涼的感覺流入腹中,激得我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挪動茶壺茶杯發(fā)出的響聲驚動了掌柜的,他慢悠悠的睜開眼睛,看見我,過了好半天才站起身,從暖酒爐上取下一壺酒,拖著一條腿,一拐一拐的走過來。
他將酒壺放在我面前,啞聲道:“姑娘,大冬天的,喝杯酒暖暖胃吧。難為你大年初一還趕路,來到我這小店里也算有緣,我不收你錢!
“多謝。”
我笑笑,拿起酒壺,拔掉塞子喝了一口。
入口的酒味并不辛辣,卻帶著一股明顯的藥味。我微愣,握著酒壺搖了搖,低聲嘆道:“屠蘇酒?”
掌柜的道:“大過年的,家家戶戶都喝這個,避邪養(yǎng)身。姑娘你喝不習(xí)慣?要不要換一瓶?”
“……不了,我很喜歡。”
我拿起酒壺,又仰頭喝了一口。然后摘下腰間的水囊交給掌柜的,吩咐他替我灌上滿滿一袋屠蘇酒。
離開酒肆,我冒著風(fēng)雪來到關(guān)口。
出了眼前這道城門,就是關(guān)外了。
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來時的道路,遠處的腳印已經(jīng)重新被積雪覆蓋,街道上一片白茫茫,不見走過的痕跡。
我摘下水囊,拔掉塞子,仰頭飲了一口屠蘇酒。
尚有余溫的酒液夾雜著風(fēng)雪嗆進喉間,我放下水囊,忍不住大聲咳嗽起來。
身后傳來守門衛(wèi)兵的呼喊:“喂,姑娘,你是要出城嗎?出城的話就快點走吧,我們要關(guān)城門了!”
我趕忙應(yīng)了一聲,大步朝關(guān)外走去。
遠方隱隱約約,不知響起了誰家燃放鞭炮的聲音。
明年的年關(guān),我又會在哪里,喝下新年的屠蘇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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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guān)無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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