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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內(nèi)容標簽: 情有獨鐘 虐文 前世今生 仙俠修真 正劇
 


一句話簡介:無

立意:

  總點擊數(shù): 7025   總書評數(shù):24 當前被收藏數(shù):133 文章積分:10,298,752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言情-古色古香-奇幻
  • 作品視角: 女主
  • 所屬系列: 一花一世界
  • 文章進度:完結
  • 全文字數(shù):30280字
  • 版權轉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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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仙前傳之仙履奇緣

作者:飛花(J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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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人間眾生,碌碌終日,爭名奪利,全不知金銀財帛王候將相俱是鏡中花,水中月。將一點點利益緊緊地握在手中,唯恐一日失去。或是為了一己之私,不惜傷害他人,甚至殺人越貨,無所不用其極。

      或有女子,為了情愛,用盡機心,使盡手段,以期將愛郞緊緊地拴在身邊。然而年老色衰后,卻被人拋棄,才發(fā)現(xiàn)原來天荒地老,;氖癄都不過是一時興起的謊言。

      人,三界四生之首,卻低賤卑鄙,遠遠超過其他有情眾生。

      人間有情,人卻最無情。

      她有時會想,一切塵埃落定后,他是否曾經(jīng)后悔?為了這些無情的人,抑或只是為了自己心底的那一點真情?

      反反復復地想,想到自己肝腸寸斷,卻發(fā)現(xiàn),原來從故事開始的時候,大家就不再有選擇的余地,一切只是按照命運既定的方向發(fā)展下去。任何的偶然只不過是必然的偽裝,如果一切能夠重來一次,結局仍然是一樣的。

      今生

      雪要落下了。重陽節(jié)才過了三天而已。

      秋如蘭又看到那個白衣少年。她是重陽那一天回家的,在回家的路上便遇到了他。

      這十年的時間,她都在山上跟著白道姑學習道法,只不過也不知道是她資質太差,還是道姑沒有用心傳授,用了十年的時間,她連馭劍飛行都沒學會。

      但粗淺的武術卻都已經(jīng)頗精通了。重陽那一日,白道姑忽然說與她師徒緣分已盡,遣她下山回家。

      她想道姑大概是要飛升了吧!

      已經(jīng)在山上躲了十年,到了今日,到底還是要面對家里人,不知道是否還有人記得她這個六小姐。

      她不由長嘆,她與母親之間的夙怨,是從出生的那一刻便積下了。

      她的出生,或許只是命運的一個玩笑。

      她是在深夜子時出生的,當她離開秋太太身體的瞬間,門外團團簇擁著的奴仆們分明看見了天空中四散奔逃的流星。

      產(chǎn)房之中,秋太太艱難地問:“是男是女?”

      “恭喜大太太,生了個千金!

      穩(wěn)婆將她抱到母親面前,秋太太卻厭惡地轉過了頭,“又是個女孩!

      她天賦異稟,自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就開始有了記憶。

      許多年后,她仍然深切地記憶著母親看她時厭惡而悲痛的神情,這使她立刻做出了一個決定,有生之年,她必也同樣厭惡她的母親。

      她本來如同任何一個嬰孩一樣,咧開小嘴打算哭泣,但在做出這個決定后,她便又閉上了嘴,象母親一樣轉過頭。

      既然我不被別人喜愛,我同樣也不喜愛別人。

      “多怪異的小孩啊,怎么不哭泣!彼犚娚磉叺睦蠇D們竊竊私語的聲音。

      “我聽說天現(xiàn)異象,恐怕六小姐不是普通人吧?”

      她便回過頭,沖著身邊的兩名老婦嫣然一笑,雖然只是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她一雙晶亮的眼眸卻已經(jīng)帶著奪人心魄的力量。

      然后她便聽到母親的嘆息聲:“天有異象,又生得如此妖媚,只怕不是吉兆!

      自此后,她便成了秋家最不受歡迎的小孩。她是被乳母養(yǎng)大的,母親生了她后,就似乎不愿再多看她一眼。才剛滿月,便命人將她的小床放到乳母的房間里。

      乳母住在后花院的角落,窗外開放著大朵的扶;。

      每當乳母抱著她喂奶時,她便能夠看見片片扶桑花的花影,淡淡的香氣在空氣中氤氳,使她不由地產(chǎn)生一絲溫柔的情致。

      她因而不再覺得委曲,即便是孤獨地存活,也必然有存活的理由。

      乳母是一個簡單的婦人,除了照顧小姐之外,便每日與其他的老婦一起斗牌吃酒而已。

      她七歲學會飲酒。

      乳母斗牌時,她偷飲了她藏在床底的女兒紅。

      她沉醉,酣睡于扶桑花下。睡夢中,有片片彩蝶在花間飛舞,風從花間過,輕易地將彩蝶吹散。

      她睜開眼睛,輕聲哭泣。

      乳母過來摸了摸她的額頭,“是發(fā)熱了吧?你不應該睡在庭院里!

      那一日,山上的道姑造訪。

      道姑很美,大概只有三十歲的年紀,但聽說,她已經(jīng)在山上許多年了,這么多年,都沒有改變過容貌。

      “是純陰入命的女孩,降生之時,又天有異象!钡拦贸烈髦f,她身著灰白相間的道袍,髻上的娥黃絲帶隨風而動。

      當此之時,秋家所有的婦人都齊集在院中。娥黃的絲帶在她的面前拂過,她想伸出手去抓那絲帶,但她的手卻被乳母緊緊地抓住。

      秋太太厭惡地看了她一眼:“我只望生個男丁,到了第三個還是女兒,而且命還這般不好。”

      三太太則興災樂禍地說:“太太也不要太心急,我和二姐都有子嗣,秋家也不至于就絕后。慢慢來,總有一天會生出兒子的。”

      秋太太的臉沉了下來,她橫了三太太一眼,“嫡出和庶出又怎么能一樣呢?”

      三太太嘀咕了一句:“可惜嫡出的都是丫頭!

      秋太太說:“你說什么?”

      三太太連忙回答:“我說六小姐生得真美。”

      院中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安靜地她仿佛能夠聽見女人們各懷鬼胎的心意。她便咯咯地笑起來,清脆的笑聲劃破了寂靜,使得一院子的婦人都吃了一驚。

      道姑看見她的笑臉,也微微一笑:“不若將六小姐舍與我?guī)Я巳グ!多積些福緣也是好的。”

      秋太太有些猶豫,到底是她親生的女兒,“這么小就讓她出家嗎?我們家又不是養(yǎng)不起。”

      道姑微笑:“只做我的記名弟子,不讓她出家就是了。這孩子,她也不是佛道中人,沒有仙緣!

      秋太太遲疑著說:“要問問老爺?shù)囊馑!?br>
      二太太急忙插嘴:“難得白道姑愿意收六小姐為徒,老爺怎么會不同意呢?誰不知道白道姑是個活神仙,別人家的孩子想要這種福氣,都修不來呢!何況太太已經(jīng)有了二位小姐,也不差這第三位。”

      秋太太輕嘆,“即是如此,道長就帶走吧!”

      乳母淚流滿面,哀求道:“道長再住幾日吧,讓我為這孩子收拾一些東西帶去。”

      道姑微笑:“我是化外之人,也帶不得許多東西。而且觀中吃住都有,世俗的物件也不必帶去了!

      乳母哀哀地哭泣,拉著她的手不放,比起來,她倒更象是她的母親。

      她卻甩脫她的手,脆聲聲地說:“你不要哭了,我到觀里去學長生不老的本事,等我學成了再回來看你!

      她抬頭看她的母親,秋太太也定定地看著她,這似乎是母女兩個第一次這樣相視。她想秋太太是想說些什么吧?但最終她只是嘆了口氣,說:“一切珍重。”

      道姑便將她帶走。

      從那以后,她叫她師傅。

      師傅的體溫很低,當她拉著她的手離開秋家時,她覺得拉著她的并不象是一個生人的手。然而這冰冷的手卻無由地讓她覺得平安,她想,師傅到底是愿意收留她的,并不象母親。她便忽然悲從衷來,蹲在地上掩面哭泣。

      師傅靜靜地站在她的身邊,并不勸慰。當她的哭聲告一段落時,她才問:“你怎么了?”

      她擦干淚水,低聲說:“我剛才喝醉了酒,睡在花叢中,大概是著了風寒!

      師傅默然,半晌才說:“如蘭,無論是花叢中,或者是道觀里,或者是秋家,哪里都是一樣的!

      如今回首十年的道觀生活,似乎也只不過是一彈指而已。道觀在山的深處,人跡罕至。觀中只有師傅和她兩人,晨鐘暮鼓,一日兩餐,乏善可陳。每日除修習道法,唯誦經(jīng)而已。

      飲食也是極盡簡單,粗茶淡飯,聊以維生。觀中并不戒葷腥和酒水,她時而飲酒,每飲必醉,于夜白風清的夜晚,似見秋府中片片彩蝶。然而清風徐來,彩蝶即成泡影,她想,也許自己的一生都會這樣寂寞地度過吧!

      直到師傅遣她下山。

      她徒步而行,雖然不會馭劍飛行,但至少身輕體健,遠遠超過常人。

      越是靠近秋家,心里便越是茫然,母親,她是否還象是十年前一樣厭惡她呢?

      然后她便見到了那個白衣少年。

      不空想,現(xiàn)在天氣應該已經(jīng)很冷了吧!

      他并不能確知世間寒暑,他之所以有這個判斷,是因為他看見樹上的葉子都落盡了。

      他從重陽這一天的子時開始就在這里等待了,因為他怕錯過她。

      師傅曾經(jīng)說過,今年的重陽節(jié),她會從這里經(jīng)過,他必須找到她,與她結成夫妻。

      他每天在山石上刻下痕跡,以此記日,每逢月圓,又必在痕跡旁畫上一個圓圈,以此記年。

      終于等到了這一天。

      他從子時開始等待,雖然他知道她不會在深夜獨行,可是他怕錯過任何一種可能。

      現(xiàn)在終于見到她出現(xiàn)在他的眼簾,此時距子時已經(jīng)過去了八個時辰了。不過他全沒有感覺到等待的漫長,相對于過去的十七年來說,八個時辰又算得了什么呢?

      然而他的心里到底是急切的,而且他根本就不通世事。

      于是當他一眼看見秋如蘭時,他立刻臉露喜色,徑直走了過去,攔住了她的去路。

      她后退一步,冷冷淡淡地問:“你要干什么?”

      不空微笑:“我來與你成親。”

      如蘭一怔,“你說什么?”

      不空仍然微笑:“我要與你成親!彼浑p很黑的眼眸,光燦燦的,如同夜間第一顆星辰。

      如蘭皺起眉,她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這個陌生的少年,難道父母為她定下了婚事?但不可能啊,他們并不知道她今天會回家。

      “你是誰?我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根本與你從不相識,如何便談起婚嫁?”

      不空拍了拍頭:“對啊,我忘記你已經(jīng)忘記我了。我叫不空,雖然你什么都忘記了,但沒有關系,只要我們成親了,你慢慢會想起來的!

      如蘭冷笑:“成親的事情,不可能如此兒戲,我是一個修道的人,”她頓了頓,想到自己資質如此之差,大道一定難成,只得嘆道:“就算是要成親,也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啊!

      不空喜道:“那沒問題,我立刻到你家里提親!

      如蘭皺起了眉頭,她想這個少年一定是失心瘋了,她與他只不過初次見面,他便談婚論嫁,難道一點都不覺得唐突嗎?

      她道:“你想去提親,我也不會攔你。不過,我秋家先祖貴為鎮(zhèn)國將軍,家中親戚不是達官貴人,就是鄉(xiāng)紳富戶!彼室庥执蛄苛艘幌虏豢,他身著一件單薄的白衣,如此寒酸,秋家的奴仆也不會放在眼中。

      “你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家事背景嗎?”

      不空怔了怔,搖頭道:“我只是一個鄉(xiāng)野小子,連自己的姓名都是師傅給的!

      “那么你師傅必然是著名的劍仙?”

      不空想了想,“他們是很著名,可是我卻不能說出他們的名字!

      如蘭冷笑:“既然不能說出名字,又何以證明他們著名與否?你即無良田千傾,又非名家子弟,如何能與我秋家攀親呢?”

      她轉身欲去,不空卻一把拉住她:“雖然我什么都沒有,但你與我的姻緣是前生注定的,這一生,我一定要與你成親。”

      如蘭手腕一翻便甩開了他的手,她仍然冷冷淡淡地說:“你想提親,就自己與我父母去說。不要跟我拉拉扯扯的,你不懂男女授受不親嗎?”

      不空呆了呆,他想起來師傅說過人是有許多規(guī)矩的,他現(xiàn)在是人,必須得遵從人的規(guī)矩。

      如蘭走了幾步,她以為不空還是會死纏爛打,纏著她不放,但她卻沒有聽到動靜,她不由回頭,見不空愣愣地站著,茫然地看著她,居然有些手足無措。

      她不由啞然失笑,這少年,單純得有些可愛。

      已經(jīng)是秋家的門外了,兩個仆人攔住了她的去路:“姑娘是化緣嗎?等我們通報一聲!

      沒有人再認識她,他們以為她只是普通的道姑,她說:“我叫秋如蘭,麻煩你們通知大太太,說我回來了!

      仆人有些愕然,秋如蘭,難道是個遠房的親戚?

      被恭恭敬敬地延入客廳,父親與三個太太正襟危坐,不象是迎接女兒,倒象是迎接貴客。每個人都客客氣氣,淡淡地問一些別后的情形。

      她有問則答,當一切問題問盡后,客廳內(nèi)便只剩下尷尬的沉默。

      秋太太說:“你去看看乳娘吧!她前些年得了風癥,臥床不起!

      她點頭,站起身想要告退。

      忽見管家進來稟報:“老爺夫人,有一位姓白的少年說要向您提親!

      秋老爺問:“是哪家的少爺?是想向五小姐求親嗎?”

      管家悄悄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哪家的少爺,也不是向五小姐求親,而是六小姐!

      秋老爺也看了如蘭一眼,“她才剛剛回來而已,怎么就會有人來提親?難道說,”

      秋太太的臉沉了下來:“如蘭,求親的是何人?是否是你的舊相識?”

      秋如蘭苦笑,“我并不認識他,我也是今天回家的時候,在路上見到這個人的!

      二太太忙問:“他是什么家事?”

      秋如蘭淡淡地說:“我怎么知道,你們想要知道,自己去問他吧!”

      她向著內(nèi)院行去,扶;ǖ蛑x了,她卻似乎仍然能夠聞到淡淡的花香。她在花間坐下,閉上雙眸,風已經(jīng)很冷了,在這樣的一個節(jié)氣,所有的蝴蝶都已經(jīng)死去了吧?

      三日后的清晨,她聽到奴仆們吵吵嚷嚷的聲音。

      秋家治家甚嚴,平日里循規(guī)蹈矩,大聲說一句話都不允許,今天聽奴仆們卻吵鬧得特別厲害。

      她走出房門,看見兩個丫環(huán)在竊竊私語,一見她來,便急忙走過來說:“六小姐,您快出門去看看吧,出大事了!

      她皺眉:“出什么大事?”

      兩個丫環(huán)掩口輕笑,一個說:“您去看了就知道了!

      她便向著門口走去,一路見奴仆們都拿眼看著她,神情曖昧。

      一出門,便見對面的空地上多了一所極大的宅院。宅院建造得富麗堂皇,庭臺樓閣,畫棟雕梁。

      她呆了呆,前兩日還不見有人施工,怎么一夜間便多出了這所大宅。

      不空站在宅前,一見她出來,立刻迎上來說:“這所大宅是送給你的!

      “送給我?為什么?”

      “前幾天我向令尊提親,他說我連良田美宅都沒有,又如何能與你成親。所以我才建了這所宅院,這樣我就可以和你成親了。”

      如蘭笑道:“建了這所宅院?恐怕不是建的吧?”

      不空有些不好意思:“我確是用了一些道術!

      如蘭道:“想不到你還精通道法。不過你這宅院是用道術變出來的,那又不是真的!

      不空愕然:“不是真的又如何?你住在里面和真的沒有區(qū)別!

      如蘭搖頭:“一個用道術變化出來的宅院,如何能夠顯出你的誠心呢?”

      不空問:“要怎么樣才能顯出我的誠心?”

      如蘭道:“除非你能夠不用道術,用自己的本事掙錢,請工匠建造一所真的宅院,才算是有誠心!

      不空道:“如果我能請人建出這樣的宅院,你就愿意與我成親嗎?”

      如蘭道:“至少我會考慮一下,如果你連這一點都辦不到,我是絕不會與你成親的!

      不空立刻點頭:“我一定會建出這樣的宅院的!

      他回過身,衣袖輕拂,宅院立刻如同輕煙一般消散在空氣中。如蘭心里暗想,這個少年道術竟如此高明,他為何一定要堅持和自己成親呢?

      大凡道術超凡者,都必然以純陽之體修煉飛升之法,女色之戒是最重要的關頭。

      不空便向著市集行去,他一向不諳世事,對于如何能夠弄來金銀,真是一竅不通。

      眼見一家綢緞莊的門前放著一塊招牌,上寫,高價收購綢緞。此地地處藏邊,一向靠行商販運綢緞茶葉等物品,但前些時,由于江水泛濫,船行不便,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行商到此了。

      不空便進去問老板,該到什么地方去弄來綢緞?

      老板懶洋洋地看了他一眼:“蘇杭,那是產(chǎn)綢緞的地方!

      不空便到了鎮(zhèn)外,仗起飛劍,只一瞬便到了杭州,果然到處都是販賣綢緞的商人。然而他卻又沒有銀兩,走遍了整個杭州城都沒有一個商人愿意讓他賒欠。

      他雖然道術通神,卻不愿用道術偷竊,心里正不知如何是好。

      忽見一家商鋪外懸了招牌,寫高價收購千年雪猿皮。

      他心里大喜,忙進去問,原來店主為一位富紳裁制的衣服上,鑲有一塊千年雪猿皮,但他卻不小心將雪猿皮弄污了。雖然這塊雪猿皮只有巴掌大小,卻是不世出的寶物,可以避邪除穢,整個杭州城都再也找不到第二塊。

      他便問要的是什么地方的皮,店主回答,一定要雪猿胸口的皮,除此之外,一概不要。

      他便離了店,到無人處,從自己的胸口剜了一聲皮下來。他雖然道術通神,但到底還是血肉之軀,雖然止住了血流,卻仍然覺得疼痛難當,但此時也管不了許多了。

      再回到店主將皮售與店主,用得到的銀兩,買了許多絲綢。

      然后回到藏邊,將絲綢轉賣給綢緞莊的老板。

      老板甚是驚喜,言道,還需要更多。他便再仗劍飛回杭州,再買了絲綢。這般折騰了幾次,他總算明白作生意原來就是這么簡單,把一個地方的東西搬到另一個地方去賣,就可以從中獲利。

      他便又將中原的茶葉帶來這里,將此地的雪蓮蟲草等藥材帶去中原。

      足足用了五天的時間,不停地天南海北的飛來飛去,總算籌措到了建造宅院所需的銀兩。

      到了第六天,便請工匠在秋宅的對面建筑宅院,他想,宅院建成的時候,秋如蘭該答應與他成親了吧!

      工匠開工的時候,秋如蘭果然被驚動,她驚異地看著工匠們忙碌,問他:“這些人不是撒豆而成的吧?”

      他失笑:“怎么可能?他們都是真實的人。是我用銀子請來的。”

      她半信半疑地看他:“你是怎么弄來的銀兩?幾天前你還不名一文!

      他笑道:“我把中原的東西拿到這里來賣,再把這里的東西賣到中原,很快就掙到很多銀子!

      秋如蘭皺眉:“那你是怎么到中原的?”

      不空笑道:“當然是馭劍飛去的!

      如蘭道:“我不是說不許用道術嗎?難道馭劍飛行不是道術嗎?”

      不空一怔,對啊,馭劍飛行也是道術啊。

      他不由地發(fā)愁起來,如果連馭劍飛行都不能用,那該怎么弄到銀兩呢?

      如蘭看著他愁眉苦臉,笑道:“算了,雖然說你用了馭劍飛行,但至少說明你已經(jīng)知道作生意的方法,如果不用飛行的話,無非是延長時日而已。便算你通過吧!”

      不空喜不自勝,抓住她的雙手問:“那么你愿意與我成親了?”

      如蘭手腕微翻,掙開他的手:“現(xiàn)在還不能!

      不空又發(fā)愁起來:“那還要怎么樣呢?”

      如蘭道:“雖然你現(xiàn)在有錢可以建筑宅院,但我的夫君文才武功都需出眾才行。我知道你道術通神,武功方面一定是不差的,那么你讀過什么書嗎?”

      不空呆了呆:“我讀過道德經(jīng)!

      如蘭掩口而笑:“那不算,你必須得學富五車才行。”

      不空問:“要怎么樣才算學富五車?”

      如蘭道:“今年不是科舉年,否則我便要你去考個狀元。不過,名利本來也是身外之物,如果你能夠在三天之內(nèi)讀遍我家的藏書,并且都能夠背誦如流,我才算你學富五車!

      不空連忙點頭:“沒問題,我一向是過目不忘的!

      如蘭輕笑:“先看過再說!

      她帶不空到了秋家的書房,書房一共五間,每間都塞著一屋子書。如蘭道:“把這五間屋子的書都背下來,也勉強能算學富五車了。”

      她便離開書房,將目瞪口呆的不空獨立關在房內(nèi)。

      卻見母親站在對面的墻下,淡淡地看著自己。

      她遲疑,卻還是決定上去問安。

      秋太太問:“那個人,你說與他全不相識,為何他一定要與你成親?”

      如蘭輕嘆:“其實我也不明白,他說與我姻緣是前世注定的。”

      秋太太道:“先是因為他不名一文,你父親才不愿與他結親,既然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夠置辦如此宅院,想來也算是門當戶對了!

      如蘭呆了呆:“母親是什么意思?”

      秋太太淡淡地說:“你是純陰入命,也就不必再挑三撿四的了。這樣的八字,也不見得會有人要呢!”

      如蘭默然,心里便覺得委屈,怕沒人要,就隨便找個人嫁掉嗎?

      她天性倔強,只覺得自出生起,母親就一直對自己不公。她便淡淡地道:“嫁什么人,我自然會選擇,如果真地嫁不出去,我就出家當?shù)朗!?br>
      她忿忿而去,卻又覺得悲傷,與母親之間的夙怨這一生都無法解開嗎?

      她便到乳娘床前,想要和乳娘說些什么,見乳娘睜著一雙混濁的眼睛呆呆地盯著窗外。她便更覺得悲傷,如果生命到了這種地步,還有什么存在的意義呢?

      她以手掩面,覺得也許自己會流淚吧!但終于還是沒有。

      忽然聞到酒香,探手到乳娘的床下,原來她偷藏了酒。

      她如七歲的那一年,飲盡美酒,在花間沉醉。醒來時,已經(jīng)是三更時分,整個宅院都是黑漆漆的,只有書房還亮著燈。不空的身影被燈光投射到窗紙上,他手里仍然拿著書卷。

      她又覺得好笑,這個呆子,難道真想在三天之內(nèi)讀完那些書嗎?

      她心底不由升起了一絲暖意,這個人,才相識不過幾天,為什么那么固執(zhí)?一定要娶她為妻呢?

      不知道這種堅持是會永無止境地堅持下去,或者會有一個盡頭。

      她忽然又有一絲憂郁,如果真地有一個盡頭,那該如何是好呢?

      又三日,才一清早,就見不空喜滋滋地站在她的門前,她問:“讀完了?”

      不空點頭:“剛剛都讀完了!

      如蘭笑:“不是只讀完就好了,還要背誦呢!”

      不空道:“我過目不忘,你問我就是了!

      她便隨手抽了本書,才讀了一句,不空果然流暢地背了下去,一字不易。她大驚,又換本書,不空仍能背誦。

      她連換數(shù)本,居然無法難倒不空。

      她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個呆頭呆腦的少年,居然真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她靈機一動,問道:“母下天為以可,殆不而行周,下一句是什么。”

      不空訝異:“什么?”

      她偷笑:“母下天為以可,殆不而行周,下一句!

      不空心念電轉,怎么從來沒有讀過這一句!斑@也是這些書中的一句嗎?”

      “當然,而且你一定讀過!

      不空大驚,他怎么完全不記得有這一句。他凝神苦思,想來想去,也不記得讀過這樣的書。

      如蘭笑道:“你慢慢想,我去吃飯了!

      用罷早餐,見不空仍然呆呆地立在原地,兩眼發(fā)直,連她走過來也視而不見,看來這個呆子一定要想出這一句才能罷休。

      她便到集市上閑逛,見到綢緞莊出售的絲綢,她想到這是不空從杭州買來的,便買了幾匹。回到家中,日已正午,見不空仍然一動不動地站著。

      她便問:“想到?jīng)]有?”

      問了兩聲,都不見回答,她知不空是想得出神,根本就沒有聽到她的話。

      她心道,真是個呆子,如果想不出來,難道就一輩子這樣傻傻的想嗎?

      她便蹲下身,用樹枝在地上將這句話寫了出來,在不空的耳邊大聲說:“實在想不出來,看看地面吧!”

      不空還是全無所覺。她暗嘆,心道萬一想成了白癡就糟了。

      一直到了晚上,不空已經(jīng)將讀過的書都在心里默誦了一遍,仍然沒有這句話。他大是沮喪,為什么他完全不記得這句話呢?難道就這樣認輸嗎?

      他頹然坐在地上,他不能輸,他一定要娶如蘭。

      忽然見到地面上寫著一串字,母下天為以可,殆不而行周。

      字是從右往左橫寫的,他讀了兩遍,心里大喜。連忙跑到如蘭的門前,才剛要叩門,想到夜已經(jīng)深了,她大概已經(jīng)睡覺了。

      便又不叩,才放下手,門卻自己打開了,見如蘭站在門內(nèi)問他:“為什么不敲門?”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怕你睡著了。”

      如蘭抿著嘴笑:“你是想出來了嗎?”

      他用力點頭:“那句話是倒著的,其實應該是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是道德經(jīng)中的句子,你要不要我背整部?”

      如蘭笑道:“不用,我知道你一定能背下來的。”

      不空也笑道:“想不到你居然會倒著說出來,如果不是剛巧看到地上的字,我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的!彼鋈幌肫鹗裁此频膯枺骸笆钦l在地上寫的字?是你嗎?”

      如蘭道:“當然不是我,說不定是你自己在想的時候寫在地上的,自己也不知道!

      不空呆了呆,真是那樣嗎?怎么自己一點也不記得有在地上寫字呢?

      “那么你現(xiàn)在可以與我成親了嗎?”對于他來說,與她成親已經(jīng)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了。

      如蘭搖頭:“還不能!

      不空急道:“為什么還不能?我現(xiàn)成已經(jīng)學富五車了,又正在建筑宅院。”

      如蘭道:“這還不夠。你知道兩個人成親,不止有學識有宅院就成的嗎?”

      不空問:“那還要什么?”

      如蘭道:“還要感情。”

      “感情?”

      “對,要愛情!

      不空道:“如果我不愛你,又怎么想要和你成親呢?”

      如蘭說:“可是我感覺不到。我和你一見面,你便要與我成親,我根本感覺不到你的愛。”

      不空道:“可是我真地愛你,才會要與你成親的。”

      如蘭道:“你再怎么說,我都感覺不到,除非你能證明你愛我!

      “證明?如何證明?”

      “這就要你自己去想,如何才能讓我相信你愛我!

      “你總要給我一些提示,讓我做什么事情來證明!

      如蘭笑道:“這一次,我不能再給你提示,你自己想,怎樣才是愛呢?”

      不空便又發(fā)愁起來,他向來不諳世事,如果如蘭明確地說出讓他做什么事情,他可以去做,但卻如此不著邊際地讓他證明愛她。

      怎么樣才是愛呢?

      他在院中踱來踱去,直到天色破曉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便信步離開秋宅,見市集上人們熙熙攘攘,擺攤的人們高聲叫賣,三三兩兩的婦人則為了一個銅板在與小販們爭執(zhí)不休。

      他便不由微笑,他喜歡看見這樣平凡而充滿生機的人們,在以往的日子里,他都太寂寞了,總是一個人獨處,整整一天,都不必開口說一句話。

      有時他甚至會懷疑,若是一直如此,他恐怕會喪失語言的能力。

      忽聽得兩個婦人站在路邊聊天,一個婦人驕傲地展示著自己頭上的珠釵:“你看這支釵,我相公從京城給我?guī)淼。是京城老字號云想齋做的,你看這手工,多精致啊!

      另一個婦人一半羨慕一半嫉妒地說:“你相公可真好,每次去京城都給你帶點東西回來。不過你可要小心啊,男人都很花心,你不怕他在京城有小的嗎?”

      前一個婦人道:“怎么會?我相公那么愛我,怎么會討小的?而且他送這么名貴的珠釵給你,如果不愛我,怎么會買那么名貴的珠釵?”

      他霍然開朗,原來愛一個人,要去京城的云想齋買珠釵。

      他連忙離開市集,駕起飛劍,瞬息到了京城,尋到云想齋買了最新款的珠釵,又急急地駕著飛劍回到秋宅。

      見如蘭獨自坐在院中,正一個人下棋。一見他來,便笑道:“你來得正好,和我下棋!

      他便在石桌對面坐下,他的棋藝極精,兩人連下數(shù)盤都是他贏。

      如蘭皺起眉頭:“你為什么總贏?”

      他笑道:“你給我看的書中有棋譜,我記下了也有千個,你無論怎么下,我只照著棋譜中的下便是了。”

      如蘭一怔,更覺好笑:“就算你現(xiàn)在棋藝高超,也不必每次必贏,你不知道讓讓我嗎?”

      不空奇道:“下棋不就是要贏嗎?為何棋譜中教的都是取勝之道?”

      如蘭啐道:“真是個呆子!

      不空見如蘭穿著一件淡紫色的衣裙,臉上神情似嗔似喜,肌膚白晰如同吹彈可破,他想,雖然花都凋謝了,可是如蘭就象花朵一樣美麗。他第一次明白女子的美麗與婉約,怪不得許多書中都是以花來形容女人。

      他忽然想起那個珠釵,連忙從懷中拿出來。珠釵被放在精致的錦盒中,他雙手遞給如蘭,有點諂媚地說:“這個是我從京城的云想齋買的!

      如蘭接過,打開錦盒,她自小在道觀長大,不似世俗女子,也不知云想齋是個什么東西,但珠釵總是認得的。

      “買這個干嘛?”

      “送給你啊!

      “為什么?”她道:“我沒有叫你去買!”

      不空道:“買釵子送給你,就是表示愛你啊,市集上的人是這樣說的!

      如蘭忍俊不禁,笑道:“你這呆子真好笑,買個珠釵就表示愛我了嗎?這不算!

      不空愁道:“這還不算,那到底要怎么樣才算愛你?”

      如蘭道:“你不能問我啊,因為是要你自己證明的。”

      不空愁眉不展,又思索整夜,一無所獲。

      第二日,復到集上閑逛。忽見一個悍婦將一名男子從煙花之地拉了出來,在路上哭罵,“你這個殺才,嫁與你的時候你發(fā)過誓一生只愛我一人,為何要到這種煙花之地。”

      那男子被婦人又罵又打,卻連還一句嘴的膽量也沒有。

      許多路人在旁邊圍觀,一人笑道:“許大嫂,老許這也是第一次,你就原諒他吧!”

      那婦人道:“不能就這樣甘休。”

      男子被婦人打得急了,便問:“那你要怎么樣?”

      婦人想了一想:“你必須在眾鄉(xiāng)親面前寫下保證書!

      老許苦笑:“我保證不再去煙花之地,還寫什么保證書呢?”

      婦人不依,便去路邊的當鋪借了紙筆,自己讀一句命老許寫一句:

      我老許立字:從此以后,只愛我妻一人,絕不再沾花惹草,如果有違誓言,一定腸穿肚爛而死。

      婦人這才消氣,道:“你寫下保證書,從此后,便只能愛我一人!

      不空又恍然,原來愛一個人是要寫保證書的。

      他便也借了紙筆,在紙上寫道:

      我不空立字:從此以后,只愛如蘭一人,絕不再沾花惹草,如果有違誓言,一定腸穿肚爛而死。

      他興高采烈地將保證書交給如蘭,心道,這一次總能證明自己是愛如蘭的吧!

      如蘭看了保證書,卻笑得直不起腰,一直笑了許久才問:“這是你寫的嗎?”

      不空點頭,“是啊,有什么不妥?”

      如蘭笑道:“你不是已經(jīng)學富五車了嗎?怎么連拈花惹草也會寫成沾花惹草?”

      不空呆了呆:“可是那個人就是這樣寫的!

      如蘭笑道:“又是你在市集上看別人寫的吧?”

      不空臉紅了:“你怎么知道?”

      如蘭笑道:“你以為這樣就能證明愛我嗎?太荒謬了吧?”

      不空急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么樣。俊

      如蘭道:“你再想,如果想不到,就不要再提與我成親的事情了。”

      不空便再想,他從不知道這世上會有一件事情是這樣難作的。以前修習道法的時候,師傅也曾經(jīng)提出一些考驗來驗證他的道心是否堅定,他都輕易辦到了,這一生還沒遇到過這樣難的難題。不僅難,而且毫無頭緒。

      他便繼續(xù)在市集上徘徊,向許多人詢問如何才能證明愛一個人,得到答案各不相同,有人說:“女人很簡單的,你只要買幾件時下流行的服飾脂粉之類的給她,她就會喜不自勝,恨不能立刻投懷送懷!

      有人說:“每天寫一首情詩給她,連著寫上一兩個月,任什么女子都會被你征服!逼淙诉提供樣詩一首:你就象那天邊月,我就是那月邊星。星星永遠伴月亮,妾意時時念郎情。

      不空想,這樣的詩還是不要給如蘭看的好,她若看到,又不知笑成什么樣子。

      還有人說:“實在不行了,就霸王硬上弓,先把她灌醉,讓她做了你的人,她就自然愛你了!

      問來問去,不得頭緒。

      忽見那日的珠釵婦人在路邊買菜,他忙上前去施了一禮,問道:“大嫂,我想問您一個問題!

      婦人道:“什么事?”

      他道:“前些日我聽您說,只要買了云想齋的珠釵就能證明對一個女人的愛?墒俏乙操I了珠釵,但我的妻子卻說這不能證明什么。請問到底為什么她不喜歡云想齋的珠釵呢?”

      婦人道:“不可能,不會有女人不喜歡云想齋的珠釵的!

      他道:“可是她真地不喜歡!

      婦人想了想:“那一定是你買的釵珍珠太小,她心里不滿的原故!

      他又一次恍然:“原來如此。”

      便又駕飛劍到京城,選了云想齋中最名貴的一只珠釵。其上鑲的珍珠個個珠圓玉潤,價值不菲。

      此時天色已黑,他又回到秋宅,見如蘭獨自坐在花枝下。

      夜涼如水,他雖然感覺不到寒意,心里卻不由地升起一絲淡淡的悲哀,他想如蘭是很寂寞的吧!

      他便把珠釵遞給如蘭。

      如蘭道:“怎么又是珠釵?”

      他笑:“這一支的珍珠是最大的,我問過那個大嫂了,她說你不喜歡的原因,一定是嫌珍珠小。”

      如蘭默然,這個呆子看來是無法開竅了。

      她便道:“如果我還嫌這只釵的珍珠小,你怎么辦?難道去南海底給我找夜明珠嗎?”

      不空喜道:“原來你喜歡夜明珠,我這就去南海!

      如蘭卻一把拉住他:“算了,我只是說說!

      她無由地落寞起來,其實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怎樣的行動才算是愛。

      她便道:“坐下吧!”

      不空在她身邊的大石上坐下,兩人忽然沉默下來。雖然不空不諳世事,卻也覺得一絲尷尬。他便以手指天道:“你看天空!

      如蘭抬首,北斗七星橫亙天北,他指著斗柄的位置,“最后的那一顆星就是搖光,那顆星,”他沉吟,似乎有未盡之言。

      她凝目,斗柄的方向便是北辰。無論春秋,斗柄都遙指北辰,永不更改。

      兩人相依而坐,如同前世好友。塵世忽不復存在,周遭的一切不過是鏡花水月的幻影。她道,“這扶;ㄏ侣窳艘粔,是我出生的時候埋下的,你挖出來吧!”

      不空便以手挖土,果然土中埋了一壇女兒紅。

      如蘭將酒打開,“我們一起喝這壇酒。”

      不空從未飲酒,他拿起酒壇喝了一口,只覺得酒味甚是清甜,還隱有花香。

      如蘭也就著壇中飲酒,道:“這酒是每個女子生下都得埋的,要到出嫁的那一天才能拿出來喝!

      不空點頭,不明所以。

      如蘭暗道,真是呆得氣人。她便只得說:“我們成親吧!”

      不空大喜,一下子跳起來,“你答應與我成親了?”

      如蘭笑道:“如果不答應,為何讓你喝這壇酒!

      不空這才明白原來喝女兒紅是這個意思,他連忙拿起酒壇,喝了幾大口,喜道:“那我一定把酒喝完!

      如蘭笑笑不語。兩人對飲,直到沉醉。

      秋家要辦喜事了。

      婚期在三日后,全府上下忙忙碌碌。因為不空的新宅還未建好,而不空又孑然一身,便在秋府拜堂,洞房也先設在秋府。

      兩人婚前不能見面,如蘭倒有些寂寞了。

      其實自她回來后,也只有不空與她相伴而已。

      三天轉瞬即過,那一日全城的人都來觀禮。秋家是此地的大戶,不僅家財萬貫,而且是大將軍的后人。

      不空穿了大紅的衣袍,更顯得俊美不凡。

      觀禮的人都道:說是六小姐純陰入命,卻嫁得這么好的郎君。又有本事,又有財富。

      拜天地時,如蘭從蓋頭下看到不空長袍的下擺,她心里忽有些茫然,到底為什么嫁他?是因為被他契而不舍所感動,還是為了快點離開娘家。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成!

      便在此時,院中忽然起了大風,烏云從四面八方擁了上來,太陽一下子失去了光彩。

      賓客們用衣袖遮著眼睛,擋住風沙,還來不及思想發(fā)生了什么事,一個冷冷的聲音響了起來:“搖光,你不可與他成親!

      一個黑衣的年輕人,站在院中。

      他站著的姿態(tài)很怪,桀驁不馴,似想要君臨天下。

      不空臉色慘變,失聲說:“你,還是來了。”

      黑衣人冷笑:“不錯,我當然會來,因為與搖光成親的人不應該是你。而是我!

      不空道:“她不是搖光!

      黑衣人冷冷地道:“她現(xiàn)在雖然叫秋如蘭,可是以前她的名字叫搖光,你知道,我也知道。她曾經(jīng)答應與我成親,在上一世臨死的時候。我與她才是前世注定的姻緣,而不是你。”

      如蘭扯下大紅蓋頭,雖然此舉不祥,但她是武林兒女,不拘小節(jié)。

      她問:“你們在說什么?什么搖光?”

      黑衣人道:“你都忘記了嗎?你原來的名字叫搖光,我叫玉衡,你是我的師妹,我們本來就有婚約!

      如蘭皺眉:“你們到底在說些什么?什么搖光,玉衡?難道那是我前世的事情嗎?”

      玉衡道:“正是如此,你死前說過,這一世會與我成親,我們的姻緣是前世注定的。”

      如蘭轉頭看不空,見不空神色蒼白如死,她便知玉衡所說大抵是真的。她道:“前世的事情,我完全無法記憶,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與不空成親,連天地都拜過了,再說什么都太遲了。”

      玉衡卻不甘心,“但無論如何你也不能與他成親!

      如蘭道:“為何?”

      玉衡冷笑:“因為他根本就不是人!

      人們大驚,秋太太失聲問:“你說什么?他不是人,又是什么?”

      玉衡冷笑:“他是山中的一個千年雪猿,現(xiàn)在幻化成人形,你們不知藏邊的山上有山鬼嗎?那就是他。”

      賓客們不由后退,竊竊私語,“難道這不空真不是人嗎?”

      “六小姐純陰入命,哪里就能輕易嫁個好人家。”

      如蘭靜靜地注視著不空,不空卻垂下了頭,他不敢看如蘭的目光。如蘭道:“你告訴我,你是否是雪猿?”

      不空遲疑,“我,我……”他一生幾乎沒有說過謊,更不想欺騙如蘭,但此時卻萬萬說不出“我是雪猿”這四個字。

      玉衡冷冷地道:“他當然不會承認,不過我今天一定會讓他顯出原形!

      他忽然躍起,一掌向著不空擊來。不空此時心神恍惚,見玉衡向自己擊出一掌,便下意識地伸出手掌與之相抵。

      兩掌一擊之下,他只覺得掌心一陣巨痛,低頭一看,見掌心已經(jīng)被刺出一個小孔,正流出黑血。

      他知玉衡必是在掌中藏了銀針之類的暗器,與自己對掌的時候,暗算了自己。

      如蘭卻不知他已中毒,仍然逼問道:“你是否是雪猿?”

      不空道:“我,我……”他只覺得頭腦中一陣眩暈,那毒必是十分劇烈,見血封喉,想必玉衡恨他已深。眼前有五彩光影流動,如蘭固執(zhí)地問:“你是否是雪猿!

      忽聽得賓客們驚呼:“現(xiàn)形了,現(xiàn)形了!”

      他大驚,見到自己的手掌上顯出了雪白色的皮毛。

      他抬頭,向如蘭伸出手,如蘭卻后退了兩步,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陌生的目光。

      他心里大急,他一定要與如蘭成親的。他吸了口氣,用真氣護住心脈,使毒性不能發(fā)作,也使自己不要現(xiàn)出原形。

      他忽然向著如蘭掠去,一把將如蘭夾在脅下,又反手向著玉衡擊出一掌。

      這一掌只是為了逼退玉衡,這個地方,除了玉衡,再無人能夠攔住他。

      他如飛掠去,人們的驚呼聲被迅速地拋在了腦后,此時他只有一個念頭,無論如何都要與如蘭成親,這是他一生中唯一的使命。

      千年的白云糾纏與山間,從未有一日分離。他駕劍而行,一直到了山頂?shù)膸r洞。

      巖洞很高,還在白云之上。

      他放下如蘭,此時他又是那個白衣的俊美少年,只是眉間隱隱泛起黑氣。兩人默然相對,氣氛已完全不同,正如宿世仇敵。

      如蘭道:“你為何不顯出原形?”

      不空搖頭:“我知道你不會喜歡!

      如蘭冷笑:“就算你變成人的樣子又如何?也改變不了你是猿的本性。”

      不空道:“其實人與猿又有什么區(qū)別?你又何必如此介意?”

      如蘭冷笑:“如果你不介意,為何不以猿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卻要變成人來迷惑我。”

      不空輕嘆,低聲道:“因為你介意,我才會介意。如果我不以人的樣子出現(xiàn),又怎么可能與你成親。”

      如蘭更怒:“你在欺騙我!

      “不是,我只是想與你成親,我并不想欺騙你!

      如蘭忿然轉身:“你把我虜來做什么?我是不可能與你行茍且之事的!

      不空哀求道:“可是你已經(jīng)是我的妻子!

      如蘭怒道:“如果我知你是猿,是絕不會與你成親的!

      不空黯然,他該如何是好呢?

      如蘭道:“快把我送回去!

      不空搖頭,“你是我的妻子,我要你和我在一起。”

      如蘭更怒,一步跨到山邊:“好,你即不把我送回去,我便從這里跳下去,我說什么也不做你的妻子!

      她居然說到做到,轉身便向著山下躍去。

      不空大驚,連忙也跟著躍下,一把抱住如蘭,駕起飛劍,將如蘭輕輕地放在地上。

      “難道你寧可死也不愿意與我在一起?”

      如蘭固執(zhí)地點頭。她轉身而去:“我走了,如果你再跟上來,我就自盡。”

      如蘭的背影纖細而窈窕,她仍然穿著大紅的嫁衣,風從山間過,卷起嫁衣的下擺。不空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他失聲叫道:“你叫我證明愛你,我真地是無論如何也證明不了,可是我知道我愛你。就算再無法證明,我也知道我愛你!”

      如蘭微微一滯,仍然不顧而去。

      不空喃喃自語:“愛,該如何證明呢?”

      月亮出來了,清清泠泠地照在他的身上,他感覺到夜涼如水,月光也似乎帶著寒意。臉上濕淥淥的,他用手摸了摸,水是從眼中流出。那是淚。

      他一生之中初次流淚,原來流淚時的感覺竟是如此痛徹心扉。

      如蘭卻沒有回家,她也同樣感覺到夜涼如水。她向著師傅的道觀而去。她用力叩門,卻只覺得全身都失去了力氣,連站立都很困難。

      她依著門坐下,師傅,她是在閉關,還是已經(jīng)飛升了。

      她以手掩面,她不會哭吧!十年來,她都沒有哭過。

      可是心里卻如此郁積,悲哀有如洪水一般正在猛烈地撞擊著她用理智筑成的堡壘。師傅,你到底在哪里?

      觀門“呀”地一聲打開,她抬頭,師傅站在月光下,月光清清泠泠地照著。

      “如蘭,你又回來了!

      她道:“師傅,我以為你飛升了。”

      白牡丹搖頭,“我是不可能飛升的!

      “為何?”

      “因為我本是魔道中人,練的是魔功,又如何能夠飛升?”

      她這才明白為何自己連仗劍飛行都沒有學會,因為師傅根本就不想傳授她魔功。

      “那么我呢?我又是什么人?他們說我叫搖光,可是我卻一點也不記的!

      白牡丹道:“你現(xiàn)在想記起以往的事嗎?”

      她點頭,為什么我的夫君,竟會是一個猿猴?

      白牡丹道:“如果你想起以前的事情,你就也再次墮入魔道!

      她訝異:“我也是魔道中人?”

      白牡丹點頭。

      “那么不空呢?他也是魔道中人嗎?”

      白牡丹道:“他練的卻是太乙玄門的正宗道術。”

      “那么他為何要與我成親?”

      白牡丹苦笑:“因為那是前世注定的。”

      “又是前世注定,我的前世到底是什么樣的?”

      白牡丹輕嘆:“你真地想重回魔道嗎?你不會后悔?”

      如蘭搖頭:“我必須得知道什么是前世注定的,或者這根本只是當事人的借口。”

      白牡丹默然,半晌才說:“如果你真地決定了,那我就使你重歸魔道吧!”

      她以手運功,一掌擊在如蘭的額上。當此之時,月華大盛,天空之中,千萬點流星四散而去。

      不空茫然抬首,如蘭,你又重歸魔道了嗎?

      前緣

      對于不空來說,世界一直是簡單而快樂的。

      他是天地生成的白猿,不知父母,不知出處,只是簡單地生活在山的深處,從不知甲子何年。

      他有八位師傅,就是大名鼎鼎的上八洞神仙。

      最初遇到他的是純陽道人,他偶經(jīng)此處,見到這個處于蒙昧之中的白猿。

      純陽雖然是仙人,卻個性最是跳脫不羈,無事也要生出許多事端。一見這資質奇佳的白猿,當然見獵心喜。

      便給他吃了七情六欲丸,想要開了他的情根,讓他生出許多煩惱來。然而白猿卻仍然蒙蒙昧昧,每日除了吃便是睡。

      他無奈,不信竟然有生靈能夠這樣超出三界五行,他索性收他為徒,傳他道法,還順帶著連七個仙友都算上,讓他一下子便有了八個師傅。

      他說,“你的名字叫不空,現(xiàn)在你四大皆空,但其實你只是從未涉世,并非是真空!

      不空天性聰慧,無論多難的道法都一學便會。加之過目不忘,純陽道人故意傳授千字的咒語,一誦之下,不空便已牢記在心。純陽倒被他激起了爭強之心,變著法的難為他。不空卻以不變應萬變,無論什么難題,只是如如不動而已。

      純陽無奈,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便念動咒語,將他變成了一個白衣美少年。不空大驚,他可不覺得變成這樣有什么好,他連忙求師傅將自己再變成白猿的模樣。洞賓卻哈哈大笑,言道:若不是將你變成這般模樣,如何去履人世,了因緣呢?

      便飄然而去,只留下本道德經(jīng)。

      不空抓耳撓腮,在他看來,猿猴才是正常的模樣,現(xiàn)在一照水便看見自己一幅怪樣子。但他試了無數(shù)咒語,卻沒有辦法將自己變回原樣,也只得作罷。

      不空每日唯背誦道德經(jīng)而已,也不知過了多少時日,居然道術有成。

      后一日,忽然收到何仙姑的飛劍傳書,說是附近的鄉(xiāng)鎮(zhèn)都被魔道妖女所苦,讓他相機行事,除去這個妖魔。

      這倒使他百般為難,除去妖魔,豈非是讓他殺生?他這一生連一只螻蟻都未曾殺過。

      但師傅的命令他卻又不敢違抗,便每夜在鄰近的幾個鄉(xiāng)鎮(zhèn)閑逛,想要看一看到底是什么妖魔。

      忽見妖氣從一處宅中升起,他連忙過去,見宅中所有人都已昏睡不醒,一個女子正要將宅中的少女帶走。

      他立刻學著師傅的樣子喝了一聲:“何方妖孽,敢來此地作怪。”

      那女子抬頭,對著他嫣然一笑,他呆了呆,心里暗想,怎么這個魔道妖女生得如此美麗。他仗劍在手,戩指道:“還不快快把小姐放下?”

      妖女笑道:“你有什么本事讓我放人?”

      他用手一指,劍便向著妖女疾飛而去,妖女一驚,向旁邊閃開,劍從妖女的臂上劃過,劃出一道血口。

      妖女驚呼出聲,手里抓著的人也失手落了下去。

      她這才真地驚怕起來:“你是誰?我又沒有得罪你,為什么壞我的好事?”

      不空道:“我叫不空,我?guī)煾到形医笛!?br>
      她便又嫣然一笑,故意挺起胸,嬌聲說:“要降妖?你來殺我啊!”她知自己容顏俏麗,便要用美色來迷惑這個看起來有點糊涂的少年道人。

      不空卻視若無賭,“我不殺生,不過你也不要再害人了。你還是快走吧!如果我?guī)煾祦砹,你就逃不了!?br>
      他忍不住又加了一句:“我?guī)煾岛臀也灰粯,他們都殺生的,而且最喜歡殺魔道妖人。以前他們過東海的時候和龍王起了爭執(zhí),結果殺了無數(shù)水族呢!”

      她咬著唇笑,“我便不怕,你叫你師傅來殺我好了。”

      不空皺起了眉頭:“你不信嗎?我從不說謊,我?guī)煾等绻娴膩砹,你一定死無葬身之地!

      她哼了一聲:“要么你就殺了我,要么就別擋我的路,說那么多干嘛!

      她轉身飛去,她此行必須得帶回十八個少女,是師傅交她的任務。見腳下又有一戶人家中有女子,她便如法炮制,將宅內(nèi)人都迷倒,正想去抓那少女,卻見不空已經(jīng)橫在了自己面前。

      她怔了怔:“怎么又是你?”

      不空道:“我剛才不是和你說了嗎,你別害人了。”

      她便惱起來:“你這人怎么那么羅嗦?你見過魔道中人不害人的嗎?要么你就殺我,要么就讓開路。”

      不空搖頭:“我剛才說了不殺生的,不過我也不會讓你害人!

      她呆了呆,見不空固執(zhí)地看著她,一雙黑漆漆的眼眸燦然生輝。她心里不由一動,好英俊的少年。

      她便笑道:“你是存心和我作對嗎?”

      不空點頭,“總之我不能讓你害人的!

      她走到不空身邊,用身子依靠著他,嬌聲說:“你怎么這樣固執(zhí),這是師傅交待我的命令,我作不好,回去要受罰的。”

      她想不空大概會推開她吧,正派的劍仙都是這樣一本正經(jīng)。

      不空卻沒推開她,“那我可也管不著,我?guī)煾到淮易屛医笛,雖然我不能殺生,但也絕不會叫你害人!

      她頓腳道:“你這人怎么那么無趣,說來說去就那么一句話,不能叫你害人。難道你不會說別的嗎?”

      不空怪道:“那你要我說什么?”

      她便仰起臉,讓月光照在她白晰如凝脂的臉上:“你看我美不美?”

      不空點頭,“很美!

      “那么你喜不喜歡我?”

      不空搖了搖頭,“不喜歡!

      她一呆,就算不喜歡也用不著這么直接地說出來吧!她有些著惱:“我那么美,你為什么不喜歡?”

      不空抓了抓頭:“我從來沒喜歡過什么啊,如果一定要說喜歡,可能喜歡過師傅吧!”

      她失笑,忍不住打了不空一下:“你是木頭嗎?師傅有什么好喜歡的?那應該叫尊敬。”

      不空咧開嘴笑了:“我和你不同,我不懂得什么喜歡不喜歡,我是一個猿猴,什么都不懂!

      她又是一怔,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翻,以她的道術,卻怎么也看不出他的本來面目,“你別騙人了,就算是變化了,也不可能瞞過我的眼睛啊!”

      不空笑道:“我真地是猿猴,是師傅把我變成這個樣子的。其實我根本就不想做人,還是做猴子的好!

      她忍俊不禁,“做猴子有什么好的?你不知道大家都想做人嗎?什么花妖啊,狐妖啊,貓妖啊,蛇妖啊,修練了千百年,還不就是想變成人的樣子!

      不空道:“做人有什么好?師傅說作人就得遵守三綱五常,有許多規(guī)矩,哪里象猴子那樣逍遙自在呢?”

      她更覺好奇,她所見過幻化成人形的妖很多,卻從未想過居然有人不想做人的。

      “你那么不想做人,那就變成猴子的樣子!”

      不空苦笑:“你以為我不想嗎?可是師傅把我變成這個樣子后就走了,我怎么也變不回去了!

      她笑道:“這么有趣?你師傅是誰?”

      他道:“我?guī)煾嫡f不許我把師門告訴別人,不過你是魔道妖女,也不算是人,告訴你大概無妨吧!他們就是八仙!”

      她恍然,原來是八仙的高足,怪不得她再怎樣也看不出他的本來面目。她道:“你別總是妖女妖女的,我有名字的,我叫搖光!彼檬种柑欤骸澳憧刺焐系谋倍沸牵繁莻位置的就叫搖光。”

      他抬頭,星已西斜,太陽就要出來了。

      他便駕起飛劍,打算回巖洞。搖光見他要走,倒生出些急切的心情,問道:“你就走了嗎?你不怕我再害人。”

      他笑道:“天都要亮了,你的道術又不怎么高明,白天你害不成人的!

      她撅起嘴,有些不服地說:“那明天晚上呢?后天晚上呢?”

      他苦笑:“你別再害人了,我可不想天天晚上跟著你!

      她不依,也駕起劍光,跟著他向巖洞飛去,一邊飛一邊道:“跟著我又怎么樣?難道你還吃虧嗎?你不知道我是魔界第一美女,不知多少人想日日跟在我身邊呢!”

      他道:“你是美麗,可是皮相有什么重要的?你再美,過了百年還不是白骨一堆。”

      她道:“那我可以修煉青春不老的法術!

      他道:“就算你永遠那么美,如果一直害人,我也不覺得你美!”

      她居然被他說得有些慚愧起來,心里便更加不服,難道這個猴子完全感覺不到她的美嗎?美麗的女子在這方面一向是好勝得很,她所經(jīng)之處,只要是男子都會對她多看兩眼,而不空居然對她的美完全熟視無賭。

      轉瞬到了巖洞,她也不問他便進洞四處參觀。見洞中有天生而成的石床石桌石椅,她笑問:“你怎么找到這個洞的?”

      他道:“我往山上爬,就找到了,還有什么怎么可說?”

      他又道:“你跟我來干什么?如果讓我?guī)煾狄姷侥,你一定沒命了!

      她笑著往石凳上一坐:“我不管,我偏要跟你來!敝挥X得戲弄這個不開化的猴子很是有趣。

      不空便不去理她,自顧自地打坐練功。搖光卻不愿他那樣忽視自己,拍了拍他問:“你在干什么?”

      不空道:“練功啊,你難道不知道嗎?”

      搖光笑道:“練什么功?不覺得無聊嗎?”

      不空道:“每天都這樣練功,也沒覺得無聊啊!”

      搖光道:“你又懂得什么無聊不無聊的,我看你啊,根本就是情根都沒開,雖然生的人樣,天性還是一個畜生。”她故意說得很是惡毒,想要激起不空的怒氣。

      不空卻只是笑笑:“我本來就是只猴子,懂得什么七情六欲?你說的也沒錯啊!”

      搖光不服:“我就不信,你越是這樣說,我便越要讓你懂七情六欲!

      不空道:“我懂不懂七情六欲,與你有什么相干?你好奇怪,怎么和我?guī)煾邓频。?br>
      搖光撅嘴,心道總有一天讓你這個猴子成為我的裙下之臣。

      不空忽地一躍而起,推她進洞,叮囑道:“我?guī)煾档南蓺饨,你快躲起來,要是讓我(guī)煾悼吹侥悖阏娴貢䴖]命!

      他急急地迎到洞外,見天空中兩朵白云瞬息便到了跟前,原來是何仙姑與鐵拐李吵吵鬧鬧地過來。

      鐵拐李道:“你自己沒有相公,就想度得別人都沒相公!

      仙姑不服,回他道:“別人都有妻子,偏生你沒有妻子!

      鐵拐笑言,“我是想和你配成對!

      仙姑啐道,“你這個臭拐子,整天就知道瘋言瘋語!币灰姴豢,立刻拉著不空說:“不空,你倒是評評理,我去度下界的一個女子,就惹出他這么多話!

      不空知他們素來如此,鎮(zhèn)日便以吵架絆嘴為樂。忽又見一云頭掠過,采和騎著張果老的驢跑了過來。

      鐵拐便又戲弄采和:“你如何便偷了張果的驢?”

      采和笑道:“看見他睡著了,偷出來騎著玩!

      三人大笑,仙姑忽然說:“最近都沒見到純陽子,聽說他和一個叫白牡丹的魔道妖人有些牽連!

      采和笑道:“人言純陽子近幾日忙于宿娼,這娼妓便是白牡丹!

      鐵拐道:“只不過白牡丹是魔道中人,我們到底是上八洞神仙,恐怕還是不易與之有瓜葛。”

      仙姑點頭:“幾位道友相間勸說洞賓,這樣的事情我是不方便說的!彼鋈话櫭迹骸安豢眨坪跤行┭龤。”

      不空一驚,“我,我”他從未曾說過謊,此時便結結巴巴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仙姑向著洞內(nèi)看了一眼,又凝神看不空的神色。不空更脹得滿臉通紅,卻擋著洞口,不敢讓三人進入。

      采和卻一拉仙姑,“這小子名叫不空,純陽子給他起的名字當然別有用意,他的閑事,我們就莫要管了!

      仙姑便也一笑:“不空,你素性純良,我與你七位師傅都對你放心得很。不過,處事也要有所圓滑,如果太固執(zhí),不僅傷了別人,也傷了自己!

      不空茫然點頭,仙姑這樣說,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三人也不點破,駕起云頭,仙姑道:“不空,我們過些時日再來看你,你自己勤加修煉吧!”

      不空松了口氣,他知天上方七日,世上已千年,如果仙姑說過些時日再來看他,那可能只是幾日,也可能便是幾年。

      他急忙回到洞內(nèi),見搖光若無其事地箕居于石榻上,將洞內(nèi)仙果吃得干干凈凈,他苦笑道:“你還是快走吧!如果我?guī)煾翟賮,我就難保你是否能夠無事了!

      搖光笑道:“以八仙的法力,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在這里。他們是故意放我一馬!

      他不信,“你怎么知道,我?guī)煾祩円幌蚴羌祼喝绯鸬。?br>
      她說:“你不信就算了,我想我一定是和你有緣,所以他們才放過我!

      他嗤之以鼻,“你別胡說了,我怎么會和一個魔道妖女有緣呢?”

      她跳起來,以手插腰:“你不要看不起我,你不知道,我?guī)煾狄呀?jīng)找到了一件厲害無比的法寶,只要法寶煉成,這世界就是我們魔道的天下,你們誰都不可能是我們的對手。”

      他被她嚇了一跳:“什么法寶,這么厲害?”

      她指了指自己:“就是我。”

      他笑道:“原來你那么厲害。渴Ь词Ь!”

      她道:“你別不信!我現(xiàn)在還不很厲害,是因為我還沒有和師兄成親。只要我和師兄成親,修成了陰陽合和大法,我們就天下無敵了!

      他漫不經(jīng)心地說:“是嗎?”他才不信她會有這種本事。

      “當然,你不要小看我,我可是純陽入命的女子,而我?guī)熜钟窈馐羌冴柸朊哪凶。師傅說她找這樣的一對男女都找了一百多年了,才總算被她找到了。只要我和玉衡師兄結婚了,就可以開始修煉陰陽合和大法!

      他道:“既然那么厲害,為什么你們還不結婚?”

      她皺了皺眉頭:“因為我不喜歡師兄,不想和他結婚!

      她坐下來,以手支頤,“師兄從小和我一起長大,我懂事開始就知道將來我一定要嫁給他做妻子的,可是我一點都不喜歡他。你知不知道,要兩個互相喜歡的人才能夠結婚的。”

      他搖頭:“我不懂,你們這些男女之情,我一點都不懂!

      她不滿地說:“你就那么遲頓嗎?動物也知道男女歡愛的。”

      他笑道:“我只知道修煉道法,師傅說我只要一直是童男之身,將來就可以白日飛升,位列仙班了!

      她怔了怔:“你想當神仙嗎?”

      他道:“我也不知道,師傅說修道的人都是想當神仙的,我想當神仙也不錯吧!”

      她沉默,想說要是你做了神仙,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卻又羞于啟齒。

      他又催她:“你快走吧!我要練功了。”

      她便惱了,“你干什么總趕我走,你再叫我走,我就去害那些女子了!

      他連忙攔住她:“那你別走了!

      她卟嗤一聲笑了:“看你那么緊張,只要是人都會死的,現(xiàn)在死和將來死有什么區(qū)別?還不如現(xiàn)在讓我捉去,給師傅練功,也算死得有點貢獻。”

      他皺眉:“你這樣說,你不也一樣要死嗎?為什么現(xiàn)在不去死呢?”

      她道:“我可不一樣,我練了陰陽合和大法以后,就長生不死了,而且青春常駐。她們就不同了,只是一些肉骨凡胎!

      他怔了怔,不知道如何與她辯解,只得道:“你這是什么道理!

      她笑:“我是魔道妖女,講得就是這種道理。”

      他道:“我不管你什么道理,總之有我在,就絕不許你害人!

      她嘆道:“就算我不去害那些女子,我?guī)煾狄惨粯訒プニ齻兊!?br>
      他一驚,“你師傅也在這里嗎?”

      她點頭:“是啊,我想她今天晚上一定是親自出馬,帶那十八個女子回去的!

      他立刻道:“那我一定要阻止她。”

      她不屑地說:“你以為你是誰?如果你師傅在這里還差不多,憑你也想阻止我?guī)煾祮??br>
      他有些不解地問:“為何我不可以?”

      她長嘆:“你真是呆,我?guī)煾捣ㄐg那么高強,你哪里會是她的對手呢?”

      他卻不以為意:“就算不是她的對手,我也一定要阻止她的!

      她有些擔憂:“你還是不要自不量力了,我?guī)煾狄徽芯湍軞⒘四!?br>
      不空默然靜坐,她道:“你不要不信我!她真地很厲害的!

      到了夜間,不空又仗劍在市鎮(zhèn)上巡視,果然見妖氣比昨夜還要更加沉重。

      他尋著妖氣而去,見一個滿頭白發(fā)的老年道姑,正要將一個女子的魂魄收入一只錦囊。他連忙叫道:“你是什么人?快把女子的魂魄放回去!

      老年道姑看了他一眼,冷笑道:“原來是八仙的徒弟,可惜你遇到了我!

      她也不打話,一掌擊來,不空雖然不畏寒暑,此時也覺得一股刺骨的寒意迎面而來。他連忙閃身躲過,只覺得身體冰冷,似乎連血液都要結成冰了。

      老年道姑笑道:“果然不愧是八仙的弟子,居然能夠接我一掌!

      她雙掌一揚,又是一掌向著不空擊來,這一掌將不空的退路都封死了,不空無奈,只得舉劍向著她掌心刺去,劍還未到,劍上已經(jīng)結起了白霜,這一劍到了半途便再也刺不下去。

      道姑雙掌一揚,不空只覺得喉頭一甜,幾乎吐出血來。

      他從未與人對敵,昨夜遇到搖光是第一次遇到魔道中人,今日便遇到如此強勁的對手。以他的本事,本不應如此不濟,但他實在是對敵經(jīng)驗太少。

      忽見紫影一閃,搖光已經(jīng)擋在他的面前,叫道:“師傅,不要殺他。”

      道姑皺起眉頭:“怎么是你?我叫你帶這十八個女子回去,為什么沒有辦到?”

      搖光怔了怔,“我正想今天帶他們回去,不想師傅就親自來了!

      道姑哼了一聲:“你快快讓開,我與八仙誓同水火,今天一定不會放過他們的徒弟!

      搖光知道無常子的脾氣暴戾,將殺人視為家常便飯,她說要殺的人,必然要置之死地而后快。她手腕一翻,用一把短劍架在自己脖子上,“我不管,我不許你殺他。如果他死了,我就自盡。”

      無常子皺起眉頭:“你為什么如此回護于他,難道你與他有私嗎?”

      搖光暗驚,她知道師傅對她千依百順的原因并非是愛徒之心,只因為她是純陰入命的女子,百年難得一見,她道:“我雖然未與他有私,但我心里愛他,如果你殺了他,我便死!

      無常子冷哼一聲:“如果讓我知道你已非處女之身,你應該知道會有什么后果!

      搖光忙道:“他練的是太乙玄功,就算我想,他也一定不肯。”

      無常子心道這倒是實話,她便說:“我今天可以放過他,你最好讓他走遠點,下次見面,我一定不會輕易饒過他!

      此時東方破曉,無常子袍袖一甩,轉身離去。

      搖光松了口氣,雙腿一軟,坐倒在地,罵道:“叫你不要多管閑事,你知不知道剛才我們差點死了!

      不空也雙腿一軟,坐倒在地,自言自語道:“想不到她這般厲害,今天晚上她還會來,到時候該如何是好呢?”

      搖光一驚,“你還要阻攔她嗎?你不要命了?”

      不空看了她一眼,“死也沒什么可怕的,如果明知有人在為害人間,卻不敢去阻止,那還不如死了算了!

      搖光苦笑:“這是誰教你的?狗屁不通!

      不空道:“師傅們都是這樣說的,道德經(jīng)上也是這樣說的!

      搖光氣得無話可說,想了半晌才道:“如果你一定要阻止我?guī)煾,就只有一個辦法!

      不空喜道:“你有什么辦法?”

      搖光道:“就是殺了她!

      不空怔了怔:“可是我不殺生的!

      搖光道:“那你就不要再去阻止她!

      不空立刻搖頭:“那不行!

      搖光笑道:“你這人怎么那么麻煩,如果你不殺她,她就一定會殺那些女子,你自己選吧!我?guī)煾悼刹皇俏,沒那么好說話的!

      不空想了半天,自己也覺得是不可能勸無常子不害人的,他問:“就算我要殺她,也不是她的對手。 

      搖光道:“你當然不是她的對手,不過我們可以暗算她!

      不空一驚:“暗算?”

      搖光點頭,“對,今天晚上,你就躲在這個女人的家中,我故意跟在師傅旁邊,等她要收魂魄的時候,我就用銀針暗算她,然而你就跳出來用劍刺她。記住,一劍就要刺中要害,否則,我們兩個人都會死!

      不空遲疑道:“她是你師傅,你怎么可以暗算她?”

      搖光道:“我們是魔道妖人啊,象暗算師傅這種事情本來就是魔道妖人們該做的。何況,你以為她對我好嗎?她不過是把我當武器練呢!”

      不空怔了怔,他想要是叫自己暗算師傅是萬萬不可能的,魔道妖人果然是不一樣的。

      無計可施之下,也只有這一個辦法了。到了夜間,他便躲在女子的家中。三更剛過,妖氣大盛,見無常子與搖光走近。

      他收斂氣息,以免無常子覺查。

      無常子果然去收女子的魂魄,正全神貫注間,搖光悄悄地走到她身后,拿出銀針,對著她的腰間便刺了下去。

      無常子心里一凜,她萬萬沒料到居然會被搖光暗算,銀針一下子沒入腰間,無常子大喝一聲,一掌向著搖光擊去。

      此時不空也一躍而出,喝道:“看劍。”搖光則急急忙忙地向著旁邊跳開。

      無常子又驚又氣,完全不管不空的劍,揚起雙掌,全力向搖光擊出一掌。她這一掌是悲忿交集的時候打出來的,帶著十二分的功力,恨不能將搖光立刻斃于掌下。

      搖光又驚又怕,連連后退,卻無法脫出無常子的掌力范圍,她心里暗道,糟了,看來這次要死在師傅掌下。

      忽見白影一閃,不空掠至她的身前,硬生生地替她擋了一掌,手中的劍也重重地刺入無常子的腹內(nèi)。

      搖光連忙抓起不空,駕起飛劍落荒而逃,飛出了市鎮(zhèn)見無常子沒有追出來,想必她一定受傷不輕。

      她不敢怠慢,一路飛回巖洞。只見不空氣息奄然,嘴角都是溢出的鮮血。她心里一酸,便落下眼淚,叫道:“不空,不空,你死了嗎?你是不是死了?”

      不空睜開眼睛,勉強一笑:“我沒死,不過也差不多了。”

      她又哭:“怎么辦?你受了那么重的傷!

      不空道:“你別哭,我還沒死呢!也許我能活下去吧!”

      一句話才說完,又吐出一口鮮血,便昏死過去。

      她用力搖著不空,卻怎么搖也不能將不空搖醒。她一生都只學害人的法術,救人的法術卻連一樣都不會,此時便束手無策,全無辦法。

      忽然想到師傅為了培養(yǎng)她與師兄,自小就給他們吃名貴的珍奇草藥,說道這些藥可固本培元,增加他們的功力。還曾笑言說,她與師兄就是兩個活寶貝,連身體里的血都是最名貴的藥材。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血有什么用,但無計可施之下,便找了一只石碗,用指甲劃破手腕,滴了一碗的血,想要喂給不空喝,卻都從嘴角邊流出來了。

      她便將血含到自己口中,口對口地喂給不空。她自小在魔道中長大,耳濡目染,都是離經(jīng)叛道之事,對于男女授受不親,全無概念。此時作來,也覺得順其自然,沒有什么不妥。

      折騰了半天,才把一碗血都讓不空喝下,她又怕不夠,又放了兩碗血給不空喝,直弄得自己頭暈眼花,幾乎昏倒。

      見不空蒼白的臉色總算有了一點好轉,她才有些喜悅起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對這個猴子特別地關心。

      不空一直昏睡,過了三日才算醒了過來。

      搖光松了口氣,照顧不空的起居飲食,儼然就象是不空的妻子。

      待到不空痊愈,已經(jīng)是三個月之后了。

      這一日,搖光如常地生起一堆火,火上是她烹了很久的白兔湯。

      不空打坐完畢,有些好奇地過來,他問:“這是什么湯?”

      搖光道:“是白兔湯。”

      不空大驚:“你怎么殺生?”

      搖光笑道:“你都吃了三個月了,現(xiàn)在才問!

      不空驚道:“我三個月吃的都是白兔湯嗎?”

      搖光道:“也不全是,有時是野豬湯,有時是鹿肉湯,有時是老鷹湯,還有一次是老虎湯。你是受傷的人,要多喝湯才會好得快。”

      不空目瞪口呆,苦惱地說:“你不知道我天生是吃素的嗎?我從來都沒近過葷腥!

      搖光笑道:“你這三個月也吃得很高興!”

      不空愁眉不展,想了半天才說:“你別再給我作湯了,我只要吃山果就行了!

      搖光也有點生氣了,怒道:“不作就不作,你以為我喜歡伺侯你嗎?”

      她轉身走到洞口,等了半天,也不見不空來勸慰自己。她自小都很任性,無論是師兄或者是其他的人從來都是順著她的意思,幾乎沒有人違背過她的意愿。

      她回過頭,見不空盤膝坐著,正在練功,她更加生氣,走過去一腳將湯踢倒,怒道:“你這人真討厭,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不空睜開眼睛說:“你真地應該走了,你是魔道,我是正道,不能一直在一起的!

      她愣了愣,心里一下子悲傷起來:“你叫我走,你叫我去哪?我為了你背叛了師傅,她不會放過我的!

      不空問,“那該怎么辦?”

      她抬起頭,鼓起勇氣說:“我們成親吧!”

      不空一怔:“你說什么?”

      她定定地看著他,一字一字道:“我說,我們成親吧!”

      不空連忙搖頭:“不可能,我不會和你成親!

      她問:“為什么?因為你想白日飛升嗎?”

      不空想了想,“就算不是為了白日飛升,我也不能與你成親!

      搖光急道:“為什么不可以?”

      不空道:“你不是說兩個互相喜歡的人才能結婚嗎?我又不喜歡你。”

      淚水一下子沖出搖光的眼眶,她怒道:“你不喜歡我?你怎么可以不喜歡我?如果你不喜歡我為什么要替我擋那一掌?”

      不空道:“就算不是你,我也會擋那一掌的。那和喜歡不喜歡沒有關系,無論是誰,我都會救的。”

      搖光心里凄苦,道:“可是我喜歡你,我為了你,連師傅都背叛了,你卻還不愿意與我成親!

      不空默然,以他猴子的思維方式,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將成親與背叛師傅聯(lián)系在一起的。他想,成親是成親,背叛師傅是背叛師傅,難道背叛了師傅就必須得成親嗎?

      搖光嘆了口氣,她也知不空不諳世事,心里對他又是愛又是恨。忽見空中有劍光一閃,不空皺眉:“好象是魔道中人!

      搖光道:“我去看看!

      不空忙說:“我和你一起去。”

      兩人出了巖洞,見對面的峰頂,一個黑衣的青年傲然而立。

      搖光一拉不空,低聲說:“是我?guī)熜,你別說話!

      她走向前去,“師兄,你終于還是找到我了!

      玉衡的目光冷冷地從兩人身上掃過:“師妹,你背叛師傅,知不知道會有什么下場?”

      搖光卻微微一笑,她知道師兄一直寵愛自己,對他一點也不懼怕:“師兄是要抓我回去見師傅嗎?”

      玉衡搖頭:“我來是想勸你殺了這個人!彼檬种赶虿豢眨安粚,是這個猴子。只要你殺了他,我便替你向師傅求情,她一定會放過你!

      搖光淡淡地說:“我是不可能殺他的!

      玉衡瞇起雙眼,“你為何不愿殺他?你為了他甚至不惜背叛師傅,你與他到底是什么關系?”

      搖光知道玉衡瞇起雙眼就代表他心中憤怒已極,她知道師兄已經(jīng)盡得師傅真?zhèn),道術比自己高明許多。她卻全不畏懼,道:“我喜歡他,我是他的妻子。”

      玉衡怒極,卻仍然冷冷地說:“你喜歡他?你才認識他多久?難道勝過了我們自小青梅竹馬的情義?”

      搖光固執(zhí)地昂起頭:“我是只認識他三個月而已,可是我就是喜歡他。雖然我和師兄從小青梅竹馬,師傅也有命叫我嫁給你,但我從來沒有喜歡過師兄,我心里只當師兄是我哥哥一樣。”

      玉衡一抬手,只聽得轟得一聲巨響,他想必已經(jīng)怒到極點,一掌便將一塊山石擊碎!皫煾狄呀(jīng)知道你們在這里,她今晚子時就會來。你最好想清楚,你們兩人絕不可能是師傅的對手。只要你愿意殺了這個人,我便可代你向師傅求情!

      搖光笑道:“師兄幾時見過我說過的話不算的?我說不殺就是不殺!

      玉衡知道再說也無益,轉身飛掠而去。

      搖光一直看著玉衡的背影消失,臉色才一下子變得蒼白起來。她雖然個性倔強,到底只是一個女子,想到師傅鬼神莫測的本領,不由地微微發(fā)抖,“怎么辦。繋煾祦砹,就死定了。”

      上一次他們能夠重創(chuàng)師傅,完全是因為她暗算得手的原因。此次師傅有備而來,以他們兩人的本事,只有死路一條。

      她坐在山石上,以手支頤,腦子里轉過無數(shù)個念頭,卻怎么想,也沒有退敵之法。抬起頭,見不空坐在自己對面,呆呆地盯著她看。

      她又怒了起來,罵道:“都是你,叫你不要多管閑事,你偏要管,現(xiàn)在我要被你害死了!

      不空笑道:“你殺了我,拿我的頭去你師傅,她就會放過你了!

      搖光怒道:“好,我就殺你。”

      果然仗劍在手,向不空走去,見不空坦然注視她,完全不知躲避。她又是氣又是笑,罵道:“我要想殺你,一早就殺了,還等到現(xiàn)在嗎?”

      不空道:“你還是殺了我吧!至少你還可以活!

      她一怔:“為了讓我活下去,你寧可死嗎?”

      他點頭。

      她喜道:“還說不愛我,如果不愛我,怎么會愿意為我死?”

      不空又覺得不解,“為你死,就是愛你嗎?”他想了半晌,還是覺得這兩者間沒有聯(lián)系,就象是成親與背叛師傅一樣。

      搖光忽然跳起來道:“我怎么那么傻啊,你快通知你師傅來,只要八仙在這里,我?guī)煾狄欢ú皇撬麄兊膶κ!?br>
      不空嘆道:“我不知道怎么通知他們,從來都是他們來看我。如果他們不來,我就找不到他們的!

      搖光苦笑,“怎么有你這種徒弟!

      兩人對坐無言,眼見紅日慢慢地西沉,山間也變得寒冷起來。搖光說:“我?guī)煾档牡佬g是在北溟的冰海中練就的,所以有她的地方,氣候都變得特別冷。你說她是不是就在附近,為什么天氣一下子冷了下來!

      不空安慰她道:“是太陽下山的原因吧!我怎么不覺得冷呢?”

      搖光輕嘆:“你不畏寒暑,當然沒有感覺!彼虿豢盏纳磉呉屏艘,只覺得不空的身體很是溫熱,她心里就又有些踏實起來。

      “不空,我們成親吧!”

      不空皺眉:“你怎么又說這個?”

      搖光道:“師傅來了,我們就一定會死,死以前,我們成親好不好?”

      她固執(zhí)地抓住不空的胳膊:“我們成親吧!不空,讓我們死以前成親好不好?”

      每問一遍,她的心里就冷下去一分,不空一直沒有回答,就算是要死了,他也不愿與她成親嗎?

      她終于還是沒能與不空成親。

      連月亮的光,也變得寒冷起來。

      兩人仍然相依而坐,搖光的心卻已經(jīng)冰冷如死。

      空氣中的寒意越來越濃,師傅來了嗎?

      一道劍光似乎從月中飛了下來,她想師傅真是怒極了,這么多年,她都沒見過師傅用劍,今天連劍都用了,看來師傅一定要殺了她才甘心。

      她不躲不閃,如果心已經(jīng)死了,人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呢?

      身邊的不空卻拉起她,帶著她躍開,躲過了這一劍。

      無常子手持長劍,煞氣直上天庭!澳跬剑袢毡闶悄愕乃榔诘搅!

      她微微一笑:“是我對不起師傅,死在師傅手中也是應該的!

      無常子冷笑,“既然如此,那就納命來!眲庖婚W,又向著搖光刺來,她此時恨搖光遠遠超過恨不空,只一心想要先殺死搖光。

      不空又是一拉搖光,劍也已經(jīng)出鞘,與無常子斗在一起。他天性聰穎,雖然只與無常子交手了兩次,卻已經(jīng)想到一些克制無常子之法。

      然而他到底道術不及無常子,斗了沒多久,便落在下風,身上也受了幾處傷。他心知今日必無法幸免,一邊打一邊道:“道長,我知道我今天必死無疑,但請你一定要放過你的徒弟。搖光做的事情,都是我逼迫她做的,絕非是她自己的意愿!

      他本來從不說謊,卻為了搖光的原因,也違心地說了。“而且,她是純陰入命的女子,百年難得一見,道長如果殺了她,就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了。”

      以不空的邏輯,這些話本也是說不出的,但此時生死關頭,他的腦子也似乎特別靈光起來。

      無常子冷笑:“我拼了法寶不練,也一定要殺了這個孽徒!

      搖光聽不空向師傅求情,心道他臨死以前,還記掛著我。又覺得不忍起來,她本來是打定主意,今天絕不管不空,就讓他死在師傅的手中。此時卻又忍不住,還是仗劍加入戰(zhàn)團。

      即便是兩個一起與無常子對戰(zhàn),仍然是落入下風。無常子對搖光下手絕不容情,恨不能立刻將她刺殺于劍下。

      她一劍逼退不空,反手一掌便向著搖光擊去。

      不空大驚,要救已經(jīng)不及,眼見這一掌便要擊到搖光身上,忽聽一人叫道:“師傅手下留情!

      劍光一閃,無常子掌心居然中劍。

      原來,在間不容發(fā)的瞬間,玉衡忽然出現(xiàn),救了搖光一命。

      無常子益怒,哈哈大笑道:“太好了,兩個徒弟都來反好,今天我就將你們都殺了,以絕后患。”

      她雖然掌心中劍,這一掌卻仍然擊出,將玉衡打得直飛了出去。

      此時玉衡與不空都已經(jīng)受了重傷,無常子張開雙手,口中念念有辭,一團白色的氣流從她的手間慢慢地升起。

      搖光大驚,她知道師傅已經(jīng)用上了她一生中最厲害的法術,如果讓這團冰氣形成的話,不僅他們?nèi)齻會死,這方圓幾十里的地方都會瞬間冰凍。

      她一生都不曾做過什么好事,也從來不會犧牲自己去救別人。然而此時,卻不知是什么原因,一想到方圓幾十里不僅是人連小動物都會死得干干凈凈,她也不知怎么便生出一些慈悲的心腸來。

      她立刻一躍而起,不顧生死地沖入白色氣團,一把抱住師傅,大叫道:“不空,快殺了她,如果你不殺她,幾十里以內(nèi)的人都會死,每個人都會死。”

      不空一驚,卻遲疑不決,如果殺無常子,搖光也無法幸免。

      搖光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她苦笑:“快動手吧,我已經(jīng)活不成了,如果再不動手,我會恨你一輩子,下輩子也會恨你!

      不空心念電轉,本來以他猴子的思維,一定會認為搖光是否恨他一輩子,甚至連下輩子都恨他,是一件與他無關的事情。但此時,他卻莫名其妙地不想搖光恨他,這輩子不想,下輩子也一樣不想。

      他鼓起全身的真力,將真力全部傾注在劍上,對著無常子用力擲出這一劍。

      這一劍已經(jīng)是他全部道術所在,眼見劍如游龍一般沒入無常子與搖光的身體,又從另一頭穿了出來,一下子插入山石中,連劍柄也沒了進去,只剩下一個小洞。與此同時,玉衡失聲驚呼:“不要!”

      無常子與搖光雙雙倒在地上,不空掙扎著走過去,只見搖光臉色蒼白,全身都是鮮血,他知道她是活不成了。

      他怔怔地看著她,心里泛起怪異的滋味,在這之前,他從不知道,原來他也能夠感覺到悲傷。

      搖光卻仍然不甘心,固執(zhí)地問他:“你告訴我,你愛不愛我。”

      “我,我”不空張開嘴,他很想說,我愛你,可是他卻怎么也無法說出口。難道愛就那么難說嗎?

      搖光眼中的神采慢慢地消失了,她一定覺得失望。玉衡跌跌撞撞地走到搖光身邊,用力抱起她的身體:“師妹,你堅持住,你不要死。”他的聲音不由哽咽起來,他知道搖光是堅持不住了,她馬上就要死了。

      搖光苦笑著搖頭:“師兄,對不起!

      玉衡道:“你沒有對不起我,我很愛你,師妹,我很愛你!

      搖光心下凄然,為什么不空就說不出這句話呢?她說:“師兄,我下一世一定會與你成親,你等著我!”

      天空中有流星四散奔去,玉衡抱著搖光的尸體離去。

      不空獨自坐在山間,月華如水,冷冷地照著一只猴子的悲哀。他仍然在問自己:愛,真地那么難以說出口嗎?

      今生

      如蘭又可以馭劍飛行了。她卻沒有馭劍,在月下迷迷茫茫地獨行。

      不空仍然在他們分手的地方,冰冷的夜,便如同兩人的心境。

      兩人默然對視,即是前世好友,又是宿世仇敵。她問:“你為何一定要與我成親?是為了怕我與師兄結合,修練陰陽合和大法嗎?”

      他道:“我不想瞞你,師傅們說我大道不成,我一生的宿命便是與你成親,只有和你成了親,破了陰陽合和大法,才能保住人間大道!

      如蘭冷笑:“原來真是如此!

      不空道:“除此之外,我還想說,因為我愛你,所以我要和你成親!

      如蘭默然,半晌才說:“你只是一只猴子,懂什么愛?”

      她轉身行去,不空在她身后道:“我現(xiàn)在才懂得,無論你是否是純陰入命的女子,我都會與你成親。那其實與師傅的愿望無關,只是因為我愛你。原來愛并不是那么難以說出口,你不在的這些年,我一直在想,其實我可以說出來,因為我是真地愛你!

      不空絕望地看著如蘭離開的背影,他想他是失去她了。

      然而如蘭卻終于又停了下來,她回頭:“你剛才說什么?能不能再說一遍?”

      不空大喜,大聲道:“我!愛!你!”

      如蘭苦笑:“你這只猴子,難道我一世又要辜負師兄嗎?”

      不空張開雙手,如蘭便飛撲到他的懷中。他喜極而泣,現(xiàn)在他明白,原來歡喜的時候,也可以流淚。

      如蘭與不空是真地成親了。

      不空卻越來越衰弱,他中毒已深,毒性已經(jīng)進入了五臟六腑。

      兩人在一起的時間,也不過三天。

      三天的時間里,只是靜靜地依偎在一起,任何的言語都是多余的,如蘭知道雖然又過了一世,但她仍然愛不空,如同上一世。

      她從未改變,她想不空也是一樣吧!

      到了第三天,不空終于昏了過去,他雖然道術高明,到底還是血肉之軀。

      如蘭躊躇良久,她知道不空要死了。

      她卻也沒覺得很悲哀,生生死死,不過是命運手中的游戲。

      她駕劍離開巖洞,向著秋宅行去,現(xiàn)在只有玉衡才能救不空了。

      才一到秋宅,她便覺得氣氛不對,見不僅玉衡在此,還聚集了大批峨眉昆侖等派的正道劍仙。她就有些驚詫,玉衡現(xiàn)在和正道在一起了嗎?

      秋老爺見她回來,喜道:“你總算回來了,我特地請了許多劍仙來幫忙消滅那個妖孽!

      原來是秋老爺請來的,只三天的時間就請來這么多劍仙,想必一定是玉衡飛劍傳書的功效。

      她道:“他不是什么妖孽,他是我夫君!

      她看見秋太太的臉色一下子蒼白,轉身離去,她知道母親一定傷透了心,她覺得很抱歉,這一生,她都不可能與母親化解夙怨了。

      玉衡冷笑:“我知道你一定會來,因為你想要解藥。”

      她笑笑:“你會給我嗎?”

      玉衡很大度地拿出一個瓷瓶:“我當然會給你!

      她接藥在手,想說些什么,到了嘴邊只剩下:“對不起”三個字。

      玉衡淡淡地道:“你沒有對不起我,”下面卻再也說不下去了。

      如蘭駕劍離開,她心急著救不空,也不疑有它,一路回到巖洞。

      才要將解藥給不空吃,便聽見玉衡大叫:“殺了那個妖孽。”

      她悚然回首,只見玉衡帶著大批正道劍仙沖了過來。她持劍在手,想要擋住眾人,卻覺得手腕一麻,手中的劍已經(jīng)被玉衡擊落。

      玉衡一把抱住她,在她耳邊道:“師妹,你不是我的對手。”

      她心里酸楚,許多人從她身邊沖過,鮮血四散濺出。

      她閉上雙眼,不忍再看,只聽得一個正派劍仙道:“是千年雪猿啊。皮毛是好東西,千萬別浪費了!

      悲傷如驚濤駭浪般涌上心頭,她想不空是真地死了,難道他的宿命只是與自己成親,成親以后呢?為何兩人便不能長相廝守。

      她睜開眼睛,玉衡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她卻并沒有流淚,反而勇敢地一笑:“就算不空死了,也沒有什么區(qū)別,因為我知道他是我的夫君,我是他的妻子,即便是一生一死,我們的心也永遠在一起。”

      玉衡臉色慘變,到頭來,他還是輸了。

      雪落下了,鋪天蓋地地從整個天空落向整個大地。

      如蘭覺得天一下子黑了,她不由地顫抖,原來人的心可以這樣冷,甚至冷過冰雪。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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