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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日子過得很快,不知不覺,秋天也來了。謝相的路程終于走到了盡頭,那天他走了。
  不知那是否就是所謂的回光返照,早上謝相突然醒來,第一句話竟問陛下所在。我抬頭,就看見那雙藍(lán)色的眼睛在沖我笑,而他眼里一片清明。
內(nèi)容標(biāo)簽: 布衣生活 正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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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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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dú)孤炫
配角
封悅

其它:謝相,終曲

一句話簡介:日子過得很快,不知不覺,秋天也

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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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純愛-古色古香-愛情
  • 作品視角: 主受
  • 所屬系列: 謝相
    之 舊版
  • 文章進(jìn)度:完結(jié)
  • 全文字?jǐn)?shù):16586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yù):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本文包含小眾情感等元素,建議18歲以上讀者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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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相-天涼好個秋

作者:宋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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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相-天涼好個秋


      天涼好個秋(第三修訂版)

      重煦三十二年,據(jù)《今上起居注》試修《今上實錄》,又據(jù)各朝實錄編撰《國史》。出乎宮中眾人意料之外,謝相竟被列入《國史o佞幸傳》一節(jié)。
      將謝相編入《佞幸傳》的史官為鄭桐實。此人一向甚得謝相好感,為謝相一手提拔。我不曾料到,他也會與外邊的人一樣,看待謝相。
      宮城內(nèi)外,高墻深鎖,亦是兩重世界。
      宮中人大多了解謝相為人,他不擺架子,對誰都是溫溫和和的,笑臉相迎,是個道地的好人。
      因守安鎮(zhèn)有功,因而封爵為“燕國公”。謝相也曾為寧朝的首席宰相,任中書令兼侍中之職,雅稱“謝相”,為國為民做了很多好事,這些英偉的事跡也曾眾人爭相傳唱過。
      可是后來因為意外,謝相的腿殘了。大寧律令,身殘之人不得為官,謝相辭官。其實也不過幾年而已,謝相的功勞,卻已被很多人忘了。而謝相的另一重身份,漸漸浮出了水面。
      即使,那依然是個秘密。雖然,這個秘密已經(jīng)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我所服侍的謝相,曾經(jīng)的中書令謝默君陽,為當(dāng)今天子的愛人。
      我不以為那是罪,謝相與陛下之間的事,我見,只覺得美好。但外人不這么認(rèn)為,我也經(jīng)常出宮,我也知道一些達(dá)官顯貴對謝相的評價。
      以色媚主,禍害!
      每次聽到這些我總是很惱,回來告訴謝相,謝相從來都是笑笑就罷。我急了的時候,謝相溫和的目光就那樣靜靜地看著我,那散著淺淺的睿智與輕松的目光溫和的看著我,謝相微微地沖著我笑。看到那樣寬容的目光,我明白謝相不需要我做什么。
      但我并不懂得謝相為何這般對鄭桐實寬容,這人太不知感恩,太不知辨別是非。他怎么能將謝相列入《國史o佞幸傳》?
      謝相能算是佞臣嗎?
      雖然辭官經(jīng)年,但謝相功在社稷,無論如何也不該受到如此對待,我憤憤不平。就說安鎮(zhèn)一役,謝相就已是青史留芳,又怎會是佞臣?
      我不平,急忙忙地告知謝相這事。謝相聽后雖然驚訝,卻只是一笑作罷。他不介意,我這忠心的侍從倒是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明白這些年謝相對自己的事越發(fā)看淡了,但也不能連自己身后的名聲都不顧了吧!心急之下,我決定把這事抖給陛下聽。
      陛下得知消息的渠道遠(yuǎn)沒有我們來得快來得廣,國史草樣那時未到陛下手上,而聽到這消息后的陛下,正如我所料。
      得知此事陛下異常惱火,很快我見陛下趕來,我見他在謝相面前來回踱著步子,不停揮舞著拳頭,嚴(yán)肅的面容上寫滿“氣憤”二字。
      “君陽你若是佞臣,那朕是什么,寵幸佞臣的昏君嗎?”
      眼里隱隱可見火花的影子,顯然陛下氣得不輕!而謝相依然是平素老僧入定的樣子,靠在床上靜靜看他的書,卻對陛下的舉動不聞不問。
      見謝相如此,陛下也發(fā)不得火。半晌之后,也只是氣悶的在謝相身邊坐下,攬著謝相的肩,言語氣急敗壞。
      “敢對朕的行為大放厥詞,這小子按律當(dāng)絞。殺一儆百,朕看還有誰敢說三道四!”
      陛下那時的聲音很輕,聞言謝相只是微笑。
      “眾口悠悠,陛下打算如何堵?絞了鄭拾遺,下一位國史編修依然如此寫,陛下又當(dāng)如何?”
      清冷的聲音傳來,抬頭,見到的便是謝相的眼睛。藍(lán)色的眼睛看向陛下的時候也依然是靜靜的,微微帶著一絲笑意,而那聲音就象冷泉,可以澆息一切的熱情。
      陛下一怔,大概想不到會聽到這樣的回答,當(dāng)下也只是負(fù)氣的回答,他的表情有些埋怨,也很惱。
      “當(dāng)如何,還當(dāng)如何!再這么寫,就再絞,直到絞到不這么寫為止!
      瞧著面前橫豎怎么瞧都是氣憤的臉,謝相似乎也有些吃不消。幽藍(lán)色的眼瞳靜靜地看著陛下半晌,見他一臉倔強(qiáng),謝相放下了書,雙手按摩著陛下的鬢角,低聲道。
      “陛下忘記‘齊太史公書曰’這個故事嗎?”
      聞言,陛下默然,最終也只是,默然而已。
      中原春秋時期,齊國權(quán)臣崔杼弒了他的國君齊莊公,齊太史公為此事書曰“崔杼弒莊公”,崔杼殺太史公。太史公弟弟依然在史書上記載“崔杼弒莊公”,崔杼又殺之,而太史公最小的弟弟依然如此寫的時候,崔杼也是無可奈何了。
      崔杼是大人物,陛下的權(quán)力也可以視人命如草芥,可還是有很多的事情,似乎連他們都無法掌控。
      但我不解,不解謝相為何能夠?qū)Υ耸氯绱说础?br>  入青史,自是想求萬古留芳,謝相為什么一點(diǎn)也不在意。
      “浮名有何用,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大丈夫為人處世,對得起別人,也對得起自己,就夠了!
      對我的疑惑,謝相如此做答。見我依然不解,他也只是淡淡微笑。
      “等你到了我這樣的年紀(jì),很多事,不會再介懷,很多事,也都看淡了!
      我依然不解,也許我太過年輕。但我不能再問,因為謝相已經(jīng)面露倦容,我不能打攪他的休息。
      謝相的身體素來不好,總是生病,病得多了,我們也習(xí)以為常。只是見到他痛苦的模樣,心里總是很酸楚。
      太醫(yī)說是積勞成疾,謝相得了嚴(yán)重的肝病。
      時常見他痛得在床榻之上打滾,見他疼到泛白的臉色,顫抖的身體我們總是很心疼,可這些,沒有人能幫他的忙。我們只能看到謝相一個人痛苦地掙扎著掙扎著,在一場又一場的夢魘里昏沉。
      但即便如此,他也總是微笑著看著眾人。
      慈藹的笑顏如春風(fēng),看著,心里總會覺得輕松。雖然我知道,謝相的身體太差了,他實際上,沒有一刻輕松過。
      太醫(yī)們都說,謝相最需要休息。而他總是不肯讓自己閑著,有空的時候,就教我讀書。有時謝相也去看三個人,我時常推著謝相的輪椅到東宮去,隔著花叢遠(yuǎn)遠(yuǎn)看著太子--原先的舒王,還有坐在太子身邊的兩個青年。見到他們,謝相時常微笑。
      太子是謝相的學(xué)生,而那兩個青年我也認(rèn)識,一個叫做“謝尋”,聽說是謝相的侄子,而另一個孩子--
      是謝相的親生兒子。
      我從未見過謝庭來看謝相,縱然,謝相是他的父親。
      覺得奇怪,問梁公公,梁公公只是嘆息,說謝庭無法理解謝相與陛下的事。
      而謝相亦不肯妥協(xié),他們父子之間,便漸漸淡了。
      我不知道謝相怎么想,可有時看到謝相望著那三個人出神的樣子,我總是感覺到悲傷。人人都說謝相是這世上擁有最多的人,可沒多少人知道,他的生活那樣寂寞。
      謝相很關(guān)心那三個人的事情,但謝相最關(guān)心的,似乎還是陛下。而他最開心的時候,是陛下放朝歸來的時候。
      雖然,他從來不去門口接陛下。但聽到陛下腳步聲近了,謝相總會微笑,幽藍(lán)色眼睛那時看去,有淡淡的光彩閃動。
      如今的謝相,閑暇時總愛抄寫佛經(jīng)。他說他想為陛下積福,他也想為他所認(rèn)識的人積福。謝相抄經(jīng)總是偷偷摸摸的,因為陛下總不許他這么做,謝相的身體不好,經(jīng)不得勞累。
      可是陛下不在的時候,謝相每日都抄寫佛經(jīng),很少間斷。
      受陛下所托,照顧謝相,我總不愿意他太過疲累,也總是勸,可他總是笑著對我眨眼,小聲的說他想為陛下做一點(diǎn)事,即使只是為他抄寫佛經(jīng)也好。
      那時的謝相,臉上的微笑淡淡而從容,就象平時的他,可我覺得那時的他,笑容很明亮。
      對著那樣一張,真誠的面容,我竟什么都不忍再說。
     。
      重煦三十三年的清明,陛下帶謝相前去郊外踏青。
      此時謝相鬢邊已染上了一層白霜,他的身體也越來越不好,每次生病,總是病很久。
      陛下本不欲帶他出宮,那次謝相卻反常的固執(zhí)己見。
      “我還有多少天呢?”他笑了,并不以為忌諱。
      “別這么說!北菹履抗馔闯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逃不開避不了。但我活著的時候,我不想有遺憾!”
      謝相凝視陛下,說了這句話,陛下便許了。
      我并不知道那時他們的心情如何,只見梁公公退下之后,便要人打水洗臉。他拿著帕子擦臉,轉(zhuǎn)頭的時候,我看到他的眼角有晶瑩的光芒。
      “你流淚了嗎?梁翁!
      我問他,他卻說只是沾到了水,看著殿內(nèi)的謝相和陛下,他的神情迷茫。
      那邊謝相端著茶盞,安靜地聽陛下說話。
      他的眼神凝視陛下,目光里有一種我早已看習(xí)慣的情緒,那種情緒,名字叫做“眷戀”。
      大多時候,謝相總是很平靜。
      平靜的過他的日子,平靜的微笑,平靜的凝視,平靜的說話。
      一口口抿著茶,微笑地看著我們與陛下,溫和若春風(fēng)一樣的謝相,這樣的謝相,我們還能看多久呢?
      也不禁猜測,答案卻不愿意去想。
      那日到了春光明媚的曲江池,謝相卻只是盯著一個年輕男子出神看,陛下見他如此,什么也沒說,只是那樣的目光里,有一絲的心痛。
      而遠(yuǎn)方的那人我不認(rèn)識,陛下說他叫做“謝旭”,是謝相的侄子。
      “也是好多年不見了!北菹碌脑捴杏幸唤z感慨。
      謝旭沒有做官,據(jù)說他這次上京來只是為了探視親戚,后日他便要回云陽去了。
      云陽,是謝旭的家鄉(xiāng),也是謝相的故鄉(xiāng)。
      謝相卻是數(shù)年未回。
      “就是現(xiàn)在回去,只怕我也會被認(rèn)作為異鄉(xiāng)人。”
      一次問謝相想不想云陽,謝相自嘲。
      他卻不知道,他的口音還是帶有吳音痕跡的洛下書生詠。
      有些字詞,謝相怎么念也不如京里的人地道。
      陛下說那是謝相固執(zhí),他固執(zhí)的和熟人說他的洛下書生詠,連陛下都學(xué)會了好些洛下、云陽方言。
      “這個人性子就這樣頑強(qiáng),別看他外表這般弱不禁風(fēng)!
      有時陛下也抱怨,但是抱怨的時候他臉上還帶著笑,也不是真心實意的埋怨。
      謝相聽到卻會不好意思,會紅了臉。
      但他的為人處事,始終不變。
      我不知道我怎么想到這些,但我心里,始終希望謝相可以快樂一些。
      雖然他總是這樣平靜,好像什么事都如過水無痕。
      他們目光相對的時候,謝相瞧著他的面容微笑,而那人見到謝相,卻是楞楞的,眼中有著說不出的喜悅,還有放心。
      我不知道他為何會放心,我不知道謝相是否為了讓他放心,才特地走這一趟。雖然謝相出來的理由,說是曲江的風(fēng)景美好,他很喜歡。
      而在見謝旭之前,謝相拍拍自己的臉,才拍出了點(diǎn)血色,那時他看起來,才象個健康的人。
      那天謝庭也來了,謝相支開陛下,僅僅帶了謝尋見了他一面。
      回來的時候謝相臉色蒼白,象是受了什么刺激,謝尋一言不發(fā),看著謝庭,隱約的浮現(xiàn)出一絲咬牙切齒的意味。
      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謝尋什么話也不說,謝相看著我們,微笑著說自己累了。
      他說想回去。
      陛下這時回來了,陛下?lián)鷳n的看著他,我也是,從來沒有見到過謝相這樣疲憊的眼神,象是連最后的精力都被抽空的樣子。
      謝相以前就算是在硬撐,也不會這樣笑,他的微笑總是很溫暖。
      每一天謝相都硬撐著。
      只是為了讓陛下放心,他才努力的讓自己表現(xiàn)的好一些,可是陛下不在的時候,謝相病重,他卻無力再遮掩自己的痛苦。
      謝相常常看著窗外,臉色迷惘,不住的嘆息。而當(dāng)我們擔(dān)心地看著他的時候,回過頭來,他卻總是微笑。
      而當(dāng)陛下在的時候,謝相也總是笑著面對著他。
      夜晚陛下睡得熟了,謝相半夜卻總是不眠,大多是因為疼得睡不著。這些年,對他來說,連好眠一覺都成了奢侈,這樣的時候,謝相靜靜地看著陛下,微小的燭火之光映照著他唇邊一絲淡淡的笑意,而他凝視陛下的目光,溫柔的讓人醉。
      我不知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但這樣的身體出行,太勉強(qiáng),從曲江池回宮當(dāng)天晚上,謝相就病了。
      謝相得風(fēng)寒之癥我們也已習(xí)慣,可這次他的病情卻急轉(zhuǎn)直下。
      高燒反反復(fù)復(fù),謝相病得連神智都不清醒。陛下照舊守在他的身邊,沉默地看著太醫(yī)們,徒勞無功的努力。陛下的手總是握著謝相的手,而在恍惚的時候,我總覺得,其實是謝相,在握著陛下的手。
      而燒退之后,謝相卻變了。雖然依然是平常那樣微笑的面容,卻已經(jīng)誰也不認(rèn)得,誰也不記得,成日在他身邊服侍的我也不認(rèn)識,也不認(rèn)得陛下。
      微藍(lán)色的溫暖光華在那雙如春水一般的眼瞳里,流轉(zhuǎn)著。
      其實,誰他也不認(rèn)得了。
      那段時間,陛下為謝相的病想盡了一切的辦法。
      太醫(yī)們成日提心吊膽,而陛下日日咆哮,但他從來不在謝相的臥房里怒吼。而后謝尋來了,謝庭來了,太子也來了,可謝相誰都不認(rèn)識,即便那是他最親的人,即使那是他的兒子,他的學(xué)生,可他依然誰也不認(rèn)識。
      雖然那張為大家所熟悉的面龐上,依然有著淡淡而從容的笑意,但他的眼神卻沒有焦距,也沒有人能走進(jìn)他的心里。
      謝庭顯得很失落,在他的臉上,我甚至看到心痛,可謝尋看著他,隱約的帶著譏諷的神色。
      謝相誰也不認(rèn)識,陛下也唯有嘆息,讓他們回去。
      于是那時候謝相的世界,就只剩下陛下一個人。
      其實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原因,退燒之后的謝相,總是迷迷糊糊的,什么也記不得,對他說話他也記不住,總是微笑著,象個孩子一樣天真的看著你。
      但就是已經(jīng)誰也不記得的他,嘴里總喃喃地念著一個名字。
      玄昱!
      謝相總是自語,玄昱玄昱怎么樣了,玄昱玄昱在哪里,聽到這兩個字的陛下總是微笑地把謝相摟在懷里,額頭對著額頭,輕輕說著。
      “我在這里!君陽!
      陛下在謝相面前總是忘了身為君王的自稱,他總不說“朕”,而稱“我”。謝相幽藍(lán)色的眼睛看了他半晌,也有時,會對陛下泛出一抹笑,象個天真的孩子,怯生生地對陛下笑。
      陛下名“炫”,字“玄昱”。
      可是謝相雖然喚著陛下的名字,即便是這樣,他也并不認(rèn)識陛下。就算陛下站在他的身旁,可謝相看著陛下的時候,依然認(rèn)不出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誰。
      謝相經(jīng)常叫著陛下的字,象無知的稚子,即使不認(rèn)得人,也總是尋找著陛下的蹤影。陛下身為皇帝,總有許多政務(wù)要處理,而他上朝的時候,不在的時候,我就推著輪椅,和謝相一起滿宮尋找陛下的身影,雖然,謝相并不認(rèn)識他一心念著的人是誰。
      因為不認(rèn)得任何人,所以謝相也找不著陛下,漸漸的謝相開始有些明白,他說陛下有很多事要做,所以自己要等待。
      玄昱是皇帝,有很多事很多事要做,一定很忙。所以阿默等著他就好!
      有一天,謝相這么對我說,大而深幽的眼睛里有光華閃爍,象個孩子,似乎在等著我的夸獎,又似乎在等我贊同他的意見。
      我能說什么呢?
      什么也不能說,只是點(diǎn)頭微笑而已。
      于是謝相便總是纏著我,讓我?guī)侥涎钔獾氖A上坐著等,等陛下下朝,或是回宮,從早上等到中午,從中午等到晚上。
      日復(fù)一日,每日皆是如此。
      可是他并不知道,每天陪在他身邊的人,有時不是我,而是陛下。陛下回來看到謝相的時候,往往就陪在神智不清的謝相的身邊,一邊讓人讀大臣們上的奏章,一邊處理國事,也和謝相一起,等待著一個虛幻的身影。
      而陛下看向謝相的眼神,沒有過一次不耐煩。
      不認(rèn)識人了的謝相,現(xiàn)在很愛說話,不若以前,那樣平靜地沉默。
      他總愛說些以前的事,他說陛下很愛親他,老是害得他羞紅臉;他說陛下奸詐狡猾,自己辛辛苦苦做出來的糕點(diǎn),陛下怎么也不肯吃一口,浪費(fèi)他的心意;他說陛下其實很溫柔,每次他生病的時候,陛下總在他的身邊陪他,給他說故事,雖然那些故事一點(diǎn)也不好聽……
      聽到這樣的話語,陛下總是笑,有時苦笑,有時微笑,也有時會嘆氣,喃喃說道,怎么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君陽你也記得那么清楚,還老是說我小心眼……
      說是這么說,但陛下每次聽完,都會拍拍謝相的肩,笑容很和煦。而那樣的時候,謝相的眼神瞬間亮了起來。
      謝相說的,其實都是宮闈中的秘密,泄露該是有罪的,而這樣的時候陛下總是叫宮人們下去,只有我與梁公公在殿內(nèi)服侍。這時,我總見陛下抱起象個孩子般笑得開懷的謝相,只是微笑著,一語不發(fā)。
      有時,我見他們的雙手交握在一切,見到他們臉上的笑容,象春風(fēng)一般,淡淡的笑顏。我雖然不解情的滋味,對這樣的情愫卻淡淡的有種心動。
      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也許,這就是世人所傳誦的愛情。
      日子久了,慢慢地謝相開始認(rèn)識陛下了,于是他不再纏著我。陛下在宮里的時候,他總愛呆在陛下身邊,不見陛下時就喊陛下的名字。而陛下說什么,謝相都會聽,很努力地去做,很認(rèn)真的去做,就仿佛一個剛懂事的孩子。
      當(dāng)陛下要走的時候,謝相總是很不舍,也不說什么,就是拉著陛下的衣角,靜靜地看著他。幽藍(lán)色的眼睛里看上去好象有著可疑的亮光浮動,細(xì)看又什么也沒有。陛下那時總是很無奈,拍拍謝相的肩膀,小聲在謝相耳邊哄著,到最后謝相就乖乖地低下頭。
      小小聲的,小小聲的,謝相那時很認(rèn)真的豎起小指頭,對陛下說道。
      “今天一定要早些回來!”
      陛下的笑容,很是溫柔,在他和謝相用小指頭打勾的時候,陛下看著謝相,其實黯然神傷,但他不讓謝相發(fā)覺。當(dāng)陛下心情不好的時候,謝相會發(fā)現(xiàn),雖然他什么人都不認(rèn)得,對人的反應(yīng)卻很敏感。
      尤其是陛下的心情,一絲的變化,都逃不過謝相的眼睛。
      但陛下還是有傷感的時候。
      一次陛下著了風(fēng)寒,太醫(yī)嚴(yán)密叮囑我們,定時為陛下更換額上降熱的冰枕。而當(dāng)夜里我們要為陛下?lián)Q冰枕的時候,謝相卻不肯讓我們換。他緊緊地抱著陛下,藍(lán)色的眼睛警惕地看著我們,似乎怕我們對陛下不利。
      我們又怎么會對陛下不利呢?
      怎么勸謝相他都不聽,只是固執(zhí)地抱著陛下,后來高翁和梁翁沒有辦法,只能讓內(nèi)侍們架開坐在陛下身邊的謝相,一直守在陛下身邊的謝相。
      給陛下重新?lián)Q了冰枕,回頭的時候我看到謝相死死的抱著懷里那塊滴水的冰枕,在角落里呆呆地看著陛下。
      而他不能動,他沒有辦法走路,謝相的足已經(jīng)廢了,而他的身體已經(jīng)衰弱到,即使連爬都沒有力氣的地步。他只是看著陛下昏迷的身影,又看看自己懷里的冰枕,無奈地看著又看著,幽藍(lán)色的眼里,那時真有水光浮動,卻沒有落。
      他小聲的小聲的對自己說。
      “阿默不要哭,要哭玄昱會擔(dān)心,阿默不要玄昱擔(dān)心。”
      突然我很心酸,看到謝相只能用渴望的眼神看著陛下,小聲的小聲的只能對自己說話,我很心酸。
      而謝相的眼神很無助。
      但我不知道謝相在想什么,他懷里那塊冰枕已經(jīng)沒有用,也快化了,為什么謝相不肯讓我拿下來,他的衣服都濕了……
      我知道謝相想到陛下身邊,可是我不能,別人也不能,陛下的安危干系太大。我不能讓謝相妨礙太醫(yī)為陛下治病,妨礙我們照料陛下。
      夜深的時候陛下醒了,而他剛醒來就找謝相。那時謝相正坐在角落里,看著自己空空的雙手發(fā)呆,而他手上的冰枕已經(jīng)被我們哄著勸著,最后趁他不注意的時候拿走。
      陛下自己披了外袍便下了床,他走到謝相的身邊,問謝相在做什么。
      面前的謝相沒有抬頭,他的聲音低低的,充滿著困惑與不解。
      我明明就把那個東西抱在了懷里,為什么它會不見了呢?玄昱要用的,現(xiàn)在竟然不見了,竟然不見了……
      見謝相如此,陛下疑惑的眼神瞟向我,我低聲的告訴陛下發(fā)生的事情。陛下看看謝相濕了大半身的衣服,再看看謝相認(rèn)真的臉龐,那怯生生的眼神,一臉做錯事的神情,看著陛下很愧疚的神情,我看見陛下的眼睛里,溢出了淚水。
      他抱起了謝相,那時陛下抱著謝相,無聲的流淚。
     。
      夏天過了一半,謝相的病依然毫無起色,除了陛下,他依然誰也不認(rèn)識。
      宮里的荷花這時也開了,只除了云陽來的墨荷。傳聞中墨荷是極戀故土的花朵,在異地,難開。
      宮中的種著很多,經(jīng)年累月不開花的墨荷。在盛開的荷花群中,它們其實不是很顯眼。
      陛下向來不信邪,即使很多人都說北地不宜種墨荷,陛下依然年復(fù)一年叫人種著。陛下總說,看到墨荷開花,謝相會很開懷,而謝相開懷的時候,其實并不多。
      但這些年,宮中墨荷從未開過花。開的,是別種的荷花,也許世俗,但也很美麗。
      行走在大如迷宮般的宮中走道上,有水的地方,我便能見到盛開的荷花。
      謝相喜歡荷花,有空的時候,陛下便帶神智不清的謝相去看荷花。
      遠(yuǎn)遠(yuǎn)看去,謝相素白的衣擺在風(fēng)中飄起,有種飄逸的氣息。
      面對開得正熱鬧的荷花,要是以往,謝相會很開心,總是微笑地看著那一池的花朵。而如今,他的神色沒有一點(diǎn)點(diǎn)的反應(yīng),謝相的反應(yīng)自高熱后就變得很慢,待他就如待一個孩子,需要有很好的耐心。太醫(yī)說連續(xù)不斷的高熱,對謝相的腦子有損傷,也許,他只能這樣了。
      看著荷花,如孩子一樣迷惘的眼睛看著陛下,謝相態(tài)度怯生生的。而陛下臉上并無不耐,鼓勵的對他點(diǎn)點(diǎn)頭,手握著謝相的手,撥著水,摸著一朵又一朵盛開的荷花。瞧見謝相的臉上,有笑意露出的時候,陛下也是一臉的幸福。
      宮里的人常常能看到,夕陽西下的時候,在宮中龍池畔,面對滿湖的荷花和天邊淡淡的紅霞,有兩個人互相依偎的身影。
      謝相變得很依賴陛下,如孩童般純真的笑顏上,那雙藍(lán)色的眼瞳,只能看進(jìn)陛下一個人。他也認(rèn)得我,但有時也不認(rèn)得,只有陛下,謝相沒有錯認(rèn)過。
      先前我以為比起陛下,謝相也許愛的要少些,后來才知道其實謝相只是把一切埋進(jìn)心底。如果不是有著那樣深刻的愛情,記憶不會這樣長久,在忘記一切的時候,腦海中依然有著那個人的影子。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而謝相病情并無好轉(zhuǎn)的跡象。謝相的身體一日比一日糟,替他遮掩的人換成了我,我想謝相不會希望,陛下見他如此。唯一改善的,是謝相的睡眠,夜晚有時,在止疼劑的作用下,他終于可以睡個好覺了。
      這種藥劑副作用相當(dāng)大,開藥的太醫(yī)說無異于飲鴆止渴,可也沒有辦法。
      這世上已經(jīng)沒有法子延續(xù)謝相的性命,為何不能讓他走得安寧一點(diǎn)?
      你忍心看他這樣痛苦嗎?
      在陛下得知此事大怒的時候,蕭太醫(yī)這么說。
      那時陛下沉默了,整個夜晚他在床邊坐了一夜,看著謝相平和的呼吸和平靜的神色。
      他閉了閉眼睛,終于同意太醫(yī)們繼續(xù)使用這種藥。
      而陛下不再對太醫(yī)們怒吼,也不再面露憂愁,現(xiàn)在每日都是陛下為謝相把脈開方,而在謝相熟睡的時候--
      他總是不眠,看著謝相沉眠的面孔,象從前的謝相一樣。
      陛下總是小聲對熟睡的謝相說著話。
      其實這樣也挺好,不知道了,不記得了,便不會有憂愁,只要你不再憂傷,即使這樣一輩子,我也認(rèn)了。
      我們曾約好,一生一世。
      我不棄約,你也不要棄約。
      我們一起過完這輩子,好嗎?
     。
      世事總是不合人意,不如意,十之有□□。
      日子過得很快,不知不覺,秋天也來了。謝相的路程終于走到了盡頭,那天他走了。
      不知那是否就是所謂的回光返照,早上謝相突然醒來,第一句話竟問陛下所在。我抬頭,就看見那雙藍(lán)色的眼睛在沖我笑,而他眼里一片清明。
      謝相似乎恢復(fù)了神智,那日只有我守在殿中,我正想叫太醫(yī)?芍x相卻叫住我,又問我陛下去哪里了。
      我說陛下上早朝去了,謝相聞言輕輕嘆息。
      “我等不到他回來了!
      那時我并不明白謝相這句話的意思,對謝相清醒我欣喜若狂,又怎么想得到其他。正要叫人端些流質(zhì)膳食給謝相,謝相卻叫我張羅紙筆。
      寫字的時候謝相手有些抖,我想幫忙,他卻搖頭,說話的聲音輕輕的,象是沒有多少力氣。其實我不確定,那句話,謝相是否在對我說。
      “這輩子,對自己真正誠實也沒幾次,就讓我自己做吧!”
      我不知道他在那張紙上,寫了什么,他只交代我把這封信交給陛下。一會過去,謝相說自己累了,想睡,我趕忙放下帳子,他卻突然說了聲。
      “封悅,以后陛下就交給首謙和你了,好好照顧他!”
      吃驚的回頭,瞧見是那雙微藍(lán)色流轉(zhuǎn)著溫暖光華的眼睛。謝相的笑顏極誠懇,而我不知道,這是他在世間留下的最后一句話。
      這日陛下放朝特別晚,午時過后他才回宮。那個時候,謝相的軀體已經(jīng)冷了。
      而我們,一直都以為,謝相只是睡著了而已。
      只是這樣以為。
      午時的陽光透過茂密的樹林,淺淺地灑進(jìn)了殿里,映照著謝相和煦的面容那樣安詳。
      許久,不見謝相睡得這樣好。
      其實,我并不想陛下吵醒他,可今天陛下看上去那樣高興,似乎有什么好事發(fā)生了。我又覺得,謝相還是醒來的好。
      現(xiàn)在的謝相,只有看到陛下的時候,才會笑得分外開懷。幽藍(lán)色的眼睛里,笑容天真有若稚子,沒有煩惱,也沒有憂愁。
      象個孩子似的謝相,只識得陛下的謝相,在我們看來,很幸福,從未有過的,那樣的幸福。
      可今日陛下說了很久,謝相依然未醒。陛下興高采烈的說著,要帶謝相去看荷花的時候,謝相還是什么反應(yīng)也沒有。
      早晨謝相的醒來,對我,就象是幻夢一場。
      無論陛下說什么,謝相都象是聽不到。以為他睡得太深,陛下想叫醒他,當(dāng)那張微笑的面容觸到謝相的額頭,陛下臉上的笑意淡淡地僵硬。
      當(dāng)朝的天子,就這么呆呆的,盯著床上他睡熟的愛人。我不安,想叫醒謝相,可摸到謝相的手,想攙他起來的瞬間,我才發(fā)現(xiàn)。
      謝相,已經(jīng)不在了。
      手上的觸感,冷冷的,他已經(jīng)沒有了呼吸。
      金色的陽光籠罩著他寧靜的面容,我們看不清他已變成蒼白色的臉,我們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謝相已經(jīng)不在了。
      發(fā)現(xiàn)謝相已去,陛下的反應(yīng)很平靜,他叫我放下謝相。陛下說,謝相其實只是睡著了。
      只是他睡得太深了,所以,醒不來。
      話到最后,陛下把自己的臉,深深埋進(jìn)了自己的雙膝。他輕聲的問我,謝相是不是,只是睡著了而已。
      我無言以對。
      謝相的手冷了,他的身體冷了,他的笑顏也冷了。
      他冷了,他不在了。
      也只是這樣,無論怎樣的悲慟欲絕,他都不會再醒來。
      我跪下叩首,跟著滿殿的內(nèi)侍跪下叩首。
      “請陛下節(jié)哀……”
      那一瞬間陛下失神,他全無反應(yīng)地看著我們,好半晌沒說一句話。
      他輕輕地執(zhí)起謝相的手,輕輕地用面頰去碰觸。
      好半天他一動不動,后來他放下了那只手。
      漠然的,陛下往后退了幾步,坐下,靜靜的,讓我們拿今天要處理的國事奏章上來。就象平常一樣,謝相還在的時候一樣,有條不紊。
      而一旁,謝相在御榻上安眠,只是他不會再醒。
      陛下,象是忘記了這點(diǎn)。
      黃昏的時候,照例,陛下想帶謝相去看荷花,宮里有溫泉,空氣溫暖而濕潤,即使現(xiàn)在已到十月,荷花依然盛開。吩咐我們做著例行的準(zhǔn)備,陛下和往常一樣,抱起象是在沉睡中的謝相。
      當(dāng)觸碰到身軀的時候,他仿佛才記起,謝相已經(jīng)不在了。
      瞧見我們遲疑的目光,陛下微微嘆氣,叫我們繼續(xù)準(zhǔn)備。他說他還是要帶謝相去看荷花,因為謝相喜歡荷花。
      “君陽喜歡荷花!”
      他笑了起來。
      “今天宮里的墨荷開了,十多年了,今年墨荷終于開了。君陽一直很想家,現(xiàn)在他回不去了,至少,至少要讓他看看家鄉(xiāng)來的墨荷!”
      喃喃地,喃喃地,陛下在笑,可是我們都很想哭。
      湖光云影,那天天色真好。
      原來今日,如火焰般的墨荷竟然開了,可謝相已經(jīng)無法再睜開他的眼睛。
      依舊是夕陽西下,盛開的荷花景致,但如今看花的人卻已只剩下一人。陛下的臉上一直都有笑意,哭成一片的是我們。
      晚上陛下的膳食是一碗長壽面,這日他很晚才用膳,陛下不要別的吃食只要一碗長壽面。我不清楚陛下的理由,只是陛下吩咐了,我們也按他的心意傳了一碗長壽面。陛下這天吃得很小心,謹(jǐn)謹(jǐn)慎慎,小小心心的把那長長的面一條又一條的吃下。
      往常陛下吃面總是做不到一口不間斷,做到的總是謝相,而今天的陛下,卻破天荒的做到了。
      吃完了面,陛下回頭看向平時謝相喜歡坐的位子,面上有幾許歡喜,但現(xiàn)在那位子已經(jīng)空空,陛下的眼神很失望。
      此時的謝相,已經(jīng)入殮了。
     。
      那天夜里,忙碌了一天的我坐在殿門之外,看著漫天燦爛的星子,我才突然記起。其實這天,是謝相四十七歲的生辰,只是我們忘了,老天也忘了。
      謝相生性不愛張揚(yáng),每次生辰,只是煮一碗常吃的長壽面,與陛下一起分食。這習(xí)慣太尋常,所以謝相生病的時候,我們忘了今天是他的生辰。
      只有陛下沒有忘記,今天是什么日子。我以為那是深情,可看到接下去所發(fā)生的事,又不象是我所認(rèn)為的那樣。
      謝相已不在,陛下也不來了。似乎人間的榮辱只是隨著那人而存在,如今人不在了,南熏殿的繁華也隨之湮滅。我與一同服侍謝相的梁公公,象是成了無主的孤仆。
      曾想過,當(dāng)謝相真的走了,陛下當(dāng)如何?不曾料想會是這樣的光景,我也只能嘆息。
      人說帝王之家多薄情,陛下也是如此嗎?
      我問自己,卻沒有答案,直到謝相頭七那天。
      謝相的棺木就停在陛下的寢殿之內(nèi),不論誰勸,陛下都不肯把謝相移出宮去,我以為這大概就是陛下對謝相愛情的表現(xiàn)了。
      可頭七那天,我瞧見在無人的時刻,撫棺痛哭的陛下,那樣撕心裂肺般的哭聲,我才知道陛下的心,真是痛到了極點(diǎn)。
      我不由想起了謝相,誰也不認(rèn)得的時候,才會表露出真情的謝相。如今,我所見的,面前所見到的,無人的時刻表露出真情的人,卻是陛下。
      而我終于知道那日謝相臨終之前,給陛下寫了什么。在陛下失聲痛哭的時候,我見到飄落在地面的白紙上,有謝相清晰的字跡。
      “玄昱,喜歡你,真的喜歡你。如果比喜歡更深一點(diǎn)的,便是愛,那么我愛你!
      那時,謝相或許已經(jīng)知道,自己將遠(yuǎn)離塵世。
      那雙微藍(lán)色的眼睛,從此我們再也看不到。而那信,隨著青煙與謝相一同化成了灰。
      記得的,是謝相臥于棺木之內(nèi),依然寧靜而祥和的表情,謝相那時的容顏,依然如生。于是總不肯相信,謝相不在的事實。我更不懂,為何謝相死后,陛下不能讓他入土為安,甚至,還要用火焚他。
      于是漫天焦紅的烈焰,伴著素白的盛開荷花,那樣安詳而寧靜的謝相不見了,謝相成了灰,我們的謝相,成了一堆青白色的灰。
      墨荷盛放,似乎是為謝相送行而來。謝相焚骨,滿宮怒放的墨荷一夜凋零。
      此后,宮中的墨荷沒有再開過。
      誰言花草無情,而我也終于明白,人間不再有謝相。
      只是我不明白陛下想什么,但陛下臉上,那樣灰暗的神情,卻讓人不忍苛責(zé)。
      葉子黃了,葉子落了,重煦三十三年的深秋,謝相的骨灰歸葬云陽謝家祖墳。朝廷賜謚號為“文正”,燕國公的爵位由謝相獨(dú)子謝庭襲爵。
      很多人疑惑,怎么陛下會同意讓謝相回去,陛下與謝相的關(guān)系已是公開的秘密。也有很多的人慶幸,妖孽已除,圣明的君主終于可以重新成為無瑕疵的帝王。
      可事實并非如此,其中的原因我知道,只是我不能說。
      謝相骨灰離京那天,朝中官員送行不多,而國子監(jiān)學(xué)生卻是傾巢而出,還有不計其數(shù)的百姓跟著謝相的靈柩,漸行漸遠(yuǎn)……
      學(xué)生說,謝相有師表,為弟子范;百姓說,謝相有惠政于民,于民有恩。
      謝相十年執(zhí)政,不擾民,不與民爭利,謝相大興教育,他常說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培養(yǎng)有才的人,是國家未來的希望。
      那天,陛下沒在公眾前露面,世人傳聞陛下對謝相只是一時迷戀。
      但旁人不知道的是,陛下其實站在京城最高的山上,看著謝相走。陛下吹著笛子,一路跟著靈柩前行的隊伍,一直一直吹著笛子,直到再也看不見送別謝相的隊伍……
      那天,陛下在山上坐了一夜,而清幽的笛聲,也響了一夜。
      來日再見時的陛下,看上去已經(jīng)和平時的他沒什么兩樣,可我明白,其實陛下已經(jīng)不一樣了。
     。
      謝相去后,我便調(diào)至陛下身邊,梁公公調(diào)至太子身邊服侍。于是,我還是留在了南熏殿里,而陛下下朝之后總喜歡在這里停留。
      南熏殿里依然保留舊時的陳設(shè),還有那清淡而又綿綿的墨荷香,仿若謝相還在生時的樣子,只是里面住著的人不在了。
      更深露重,初冬的天氣,漸漸冷了。這樣的夜里陛下總是不眠,一個人望著滿天的星子,無聲的嘆息。
      太子對于陛下火焚謝相一事不能諒解,除了例行請安,他與陛下無話可說。
      唯一能和陛下說上話的人,是謝相的義子謝尋,但他也不在陛下身邊。聽說,他與謝庭一樣,在云陽謝氏陵園結(jié)廬而居,為謝相守喪。
      也許一個人很寂寞,陛下時常一個人吹著笛子。
      一個人,靜靜的吹著笛子,吹了一夜--
      常常聽到的,是一曲《高山流水》,我沒想到,笛子吹出的曲子,也能這樣的哀凄。只是悠揚(yáng)的樂聲里,所謂相知之曲的《高山流水》,我們聽得到的,只有滿心的凄惶。
      陛下常常忘記,謝相走了。
      他還是保留著舊時謝相還在的習(xí)慣,仿佛謝相依然在世。有時吃著看著的東西,正巧是謝相所愛,陛下總是如舊,習(xí)慣性的開口,習(xí)慣性的伸手,想把東西遞出去,可面對的卻是滿室淡淡的虛無,陛下的笑容那時淡淡的隱去。
      謝相已經(jīng)不在了,于是陛下,時常,只是對著空氣說話。
      陛下依然是個稱職的皇帝,可他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少了。
      只有提到謝相的時候,他才會微笑,淡淡的,很幸福的微笑。
      可謝相已經(jīng)走了,不管陛下提起他時的笑容多么幸福,他也已經(jīng)走了。
      這樣的陛下,實在讓我擔(dān)心,陛下身為至尊,怎能如此不注意自己的身體。但我的勸告,陛下很少聽。
      一次我忍不住,我小聲勸諫陛下,陛下如此行事,怎能讓九泉之下的謝相放心。
      陛下怔怔看著我,半晌。
      他什么也沒說,微微的朝我笑。
      此后,依然如舊,處理國務(wù)卻更加拼命。
      見陛下一日比一日憔悴,我突然有種感覺,陛下也將不久于人世。
      以前謝相和我說過一句話。
      年輕的時候,什么都可以重來,于是失去什么,也不會介意。但年紀(jì)大了,卻會珍惜所有,因為這樣的年紀(jì),一旦沒有了,就不會再有。
      陛下也已經(jīng)老了。
      謝相的葬禮結(jié)束后又過了半年,陛下一病不起,藥石無醫(yī)。
      臨終之前陛下的眼睛只是看著我,手指著自謝相去后,便置于他枕邊的青瓷壇。見我拼命的點(diǎn)頭,陛下才含笑逝去。
      重煦三十四年的春天,重煦帝獨(dú)孤炫崩于欽明宮南熏殿,享年五十一歲。
      太子獨(dú)孤冥于大行皇帝靈前即位,改名為“慎”,朝議,重煦皇帝廟號“世宗”,謚號“顯皇帝”,入葬昭陵。
     。
      來年開春,新帝改元永徽,號永徽帝。
      新紀(jì)年開始實行,屬于謝相與陛下的時代,過去了。
      世宗皇帝崩后,我隨即調(diào)至新帝身邊伺候,梁公公自請入昭陵為先帝守陵。他說沒有先皇和謝相的地方,他不愿意再住。而我,也許我還年輕,想看看世面,于是我依然留在宮里。
      而新帝,十分懷念他的老師,因此南熏殿依然保持原樣。
      永徽三年,衛(wèi)國公居玉病逝。他的墓,是他生前選好的,就在一所無名墓旁。那所無名墓里,埋著的,是一群死去已經(jīng)很久的人,那些人有著一個同樣已經(jīng)湮沒很久的名字,叫做“清河崔氏”。
      永徽三年,皇后元羲和薨,謚號“文德順圣皇后”。臨終之前,將太子獨(dú)孤睿托付于結(jié)束守喪回來的中書舍人謝尋。
      永徽八年,先代影王獨(dú)孤凈薨,葬地是他選的,誰也不曉得在什么地方。此后,永徽帝正式廢“影王”制度,我有生之年,本朝再無“影王”。
      先前宮里見到英王,他說自己會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下葬,不想和陛下與謝相再糾纏不清。
      我默然不語,他笑笑,自己離去。
      英王過去的屬下帶來他過世的消息,我只能在心里遙祝他走好。
      永徽十三年,左仆射藍(lán)成式薨。
      永徽二十年,左驍衛(wèi)大將軍謝奇薨。
      永徽二十六年,永徽帝獨(dú)孤冥崩,廟號明宗。太子獨(dú)孤睿即位,是為嘉平帝。
      嘉平八年,中書令謝尋薨。
      我依然在新帝身邊伺候,眼見著,新一代謝家人在朝中的活躍。也許謝相實在太出色了,因此再無人,能有那樣璀璨的光芒。
      時間流逝,謝家的第二代也走了許多人。唯一還健在的,是謝相的獨(dú)子,御史大夫謝庭。而他,并無謝相那樣的藍(lán)眼睛。
      漸漸地我老了,年歲大了,如今發(fā)現(xiàn)正如謝相所言的那樣,很多事情都發(fā)覺自己不再介懷。很多事我記得,很多事我也忘了。很多事,當(dāng)真不是很重要。但每到黃昏的時候,我總是想起,夕陽下盛開的荷花,還有那兩個互相依偎的身影。
      而現(xiàn)在的宮中,再沒有那么多的荷花。很多池子都填了土,取而代之的,是嘉平帝的寵妃,劉華妃所愛的薔薇。
      到底還有多少人,還記得,謝相的身影呢?
      我總想起這個問題,沒有人能給我答案。
      我年紀(jì)大了,便向陛下請辭。陛下多方挽留,而我已經(jīng)無心再留宮中,物是人已非,終于理解當(dāng)年梁公公放棄了一切,前去昭陵守墓的心情。但我老了,我也不是后來人稱“義烈人”的梁首謙,我只是一個普通的人,我舍不下榮華富貴。
      我舍不下,而讓我吃驚的是,臨走,陛下竟將南熏殿內(nèi)的所有物件陳設(shè),全賜給了我。
      這是父皇臨終前交代朕的。南熏殿內(nèi)的陳設(shè)布置,不可更動,如封悅致仕,便將殿內(nèi)所有物件皆賜于他。
      陛下臉上有淡淡的哀傷,我明白他想起了他的父親--永徽帝。
      南熏殿依然是舊日的樣子,不隨朝野流行的風(fēng)潮而改換布置。這里的東西,都是謝相用過的,經(jīng)歷了這么些年,很多的東西都舊了。雖然這些年,我已經(jīng)很少來這里,可是一踏進(jìn)門,我總是恍惚的感覺又回到了舊時。
      墨荷香雖已淡,卻依然存在著。
      當(dāng)初謝相和我說,墨荷之香乃秘制,經(jīng)年累月使用,可留香不懈。先前聽時,我還年少,那時不相信世上會有永恒。
      而今再入南熏殿,又聞到墨荷香,眼睛竟然也微微有些濕潤。
      看著這里的一切,我就想起了謝相,想起了他的笑,還有那雙幽藍(lán)色的眼睛。
      原來,也有很多的東西,是忘卻不了的。
     。
      又是些年過去,嘉平帝也去了,如今在位的是昭寧帝獨(dú)孤曙。我深居簡出,日子倒也滋潤,只是覺得有些寂寞。
      一日,府中來了兩個小小的娃娃。
      我沒接待過這樣年紀(jì)的客人,其中一個孩子是位小皇子,然而引起我注意的,卻是小皇子旁邊沉靜的孩子。剛看去,便瞧見了一雙散著微光般的藍(lán)眼瞳。那雙藍(lán)色的眼睛見我看他,也只是靜靜看著我。
      太象,實在太象,他象極我記憶里的那個人,尤其是那雙眼。
      “阿采,你不是說要找人問事嘛?現(xiàn)在到了人家府上,怎么又忸怩起來。”恍惚間,似乎聽到小皇子的聲音。
      “要你管!”氣呼呼瞪同伴一眼,小娃娃的神態(tài)與我記憶中謝相的神情,似乎重疊。被身邊的人一逼,那孩子向我恭敬地打了招呼,便問。
      “我想問我高祖父的事,我讀本朝國史,有些問題不明白?”
      郁悶地翹起嘴,小娃娃的眼里滿是控訴。而我,已想到這孩子的身份。
      “你想問什么?如果我知道,我會告訴你!
      “大人會說真話嗎?”
      “為什么這么問?”
      “我問過很多人,他們都說高祖父是好人,可是國史里將他列入《佞幸傳》。為什么人們的傳說,會和書上所說的不一樣呢?”
      “有很多事情,你這樣年紀(jì)是不會明白的?”
      “可我就是想不通啊!為什么高祖父會被列入《國史o佞幸傳》,不是說高祖父對朝廷有大功,爵封國公?為什么說起來高祖父長得俊美絕倫,可我在凌煙閣看到他的畫像,卻和一般的老爺爺,沒什么不同?聽說謝相在我高祖父身邊服侍過,大人能告訴我嗎?”
      幽藍(lán)色的眼睛看著我,就象是另外一個人在看著我。沉吟半晌,我進(jìn)屋拿出一個匣。
      打開匣,取出一卷卷的畫,當(dāng)我完全鋪平這些畫的時候。如我所想,兩個小娃娃發(fā)出驚呼。
      “阿采,他好漂亮。⊥瑯佣际撬{(lán)色的眼睛,怎么你就沒他好看?”
      “我怎么知道啊!為什么這人的臉,和我有點(diǎn)象?”
      “是他象你,人家分明要比你大得多,怎么可能是他象你?笨阿采。他到底是誰?”
      都是問題,于是兩張小小的臉都又瞧向我。
      “畫中人便是燕國公,這才是他真實的樣子。外邊掛的,都不是他的真容。小皇子也聽過,謝相當(dāng)年乃世宗皇帝幸臣,過幸便有擾君之嫌,于是即便功勞再大,謝相也入了《佞幸傳》!
      “原來我的高祖父,長得是這副樣子啊!我每次問曾爺爺高祖父的事,曾爺爺總是一副很傷心的樣子,卻什么都不告訴我。還說什么高祖父的記憶都是他寶貴的回憶,我沒份聽,大人知道什么地方還有高祖父留下的遺跡嗎?我想去看看。”
      藍(lán)色的眼睛煩惱著,我不忍見那雙藍(lán)色的眼里再露出失望的情緒,于是我淡淡地道。
      “去昭陵世宗皇帝的陵前祭祀便行了。”
      瞧見那兩個小小的娃娃似懂非懂的離去。我苦笑,其實我說的都是敷衍之辭。
      謝相所有畫像,已經(jīng)隨著世宗陪葬了。而我手上那幾幅,是永徽帝為紀(jì)念他的老師,偷偷留下來的。
      而謝相為何入佞幸傳?
      如今我才明白,謝相和陛下間的愛情,有違人倫。而陛下是皇帝,皇帝永遠(yuǎn)不會做錯事,于是,所有的罪便要謝相一個人背負(fù)。
      即使那只是真摯的愛情,其實無罪,也是如此。
      這樣的男人,于皇家而言,始終是個污點(diǎn)。于是,那個風(fēng)流倜儻的“謝郎”謝默的畫像,也與一般的世人沒有不同。而歷史的真實,漸漸湮沒在時間的洪流中。可我對此只覺得可笑。
      謝相已經(jīng)不在了,這些浮名對他又有何意義。而世人皆以為謝相墓在云陽,可只有我與逝去的永徽帝知道,當(dāng)年謝相的遺體火化后,骨灰分成了三份,一份歸去云陽,一份撒在衛(wèi)國公陵園里的那座無名墓上,還有一份,與陛下同葬。
      當(dāng)年世宗獨(dú)孤炫下葬,懷中所抱青瓷壇里裝著的,便是謝相的骨灰。
      既然相愛,為什么要別離。這句話,謝相曾說過。
      而今,他們不會再分開了。
      也許再過些年,謝相的名字只會鐫刻在書上,不會有人再知道,真實的他是什么樣的人。
      可我知道,他還在。
      見了方才那個小小的娃娃,我已明白,謝相還在。
      那個孩子,便是謝相血脈的延續(xù)。
      此時夕陽正好,云霞燦爛,秋日好風(fēng)景,明天又會是一個晴天吧!蔚藍(lán)色的天空總是令我想起了謝相,那雙有如春水一樣的眼瞳。
      低首,就瞧見了那樣為我所熟悉的,流轉(zhuǎn)著淡淡光華的笑顏。
      畫中人是十六歲時的謝相,年輕的謝相,我未曾見過的謝相。那時他正值年少,正是輕狂的年紀(jì),笑容那樣明朗。幽藍(lán)色的眼眸里,沒有一絲憂愁。
      而今謝相的重孫,也象他一樣,有著那樣美麗的藍(lán)眼睛。
      明天,遞張拜貼去謝府走走吧!
      我想見見那個孩子,如果可以,我想把謝相的故事告訴他。所謂的真實,還是需要人去說的,我雖然不能做什么,但我至少,可以讓一些人,知道什么是真實。
      如果謝相也看到這孩子的話,會不會又露出那樣溫暖的笑容呢?
      我想,一定會的。
      天涼好個秋!

     。ㄍ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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