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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壹
大漠,烈風嘶吼,漫天黃沙。
流沙將劍從男子的胸膛抽出,男子顫抖的伸出手指著她,雙眸驚恐,“云……云楓山……”
流沙淺笑,看著男子口中剎那間溢滿的猩紅鮮血,擦拭干凈劍身便拂袖而去。
不遠處一青衣男子慵懶的騎坐在一只駱駝的身上,看了看流沙身后橫七豎八的幾十具尸體勾唇一笑,“小五,幾日不見,功夫可是又長了不少,三師兄這還沒有動手你就干凈利落的結(jié)束了?”
流沙只笑,伸手抓住三師兄華焱遞過來的手,稍一施力躍上駝身,道,“本就不是什么大任務(wù),大師兄只怕你成日悶在山里忘了外面的模樣才派了你同我一道來罷了!
華焱也笑,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淡雅的清香,流沙回身拔劍,只覺全身困乏無力,余光中瞥見華焱促狹的笑顏,憤怒不已,“三師兄,你又下毒!”
華焱不以為然,“這是三師兄才剛研制出的通骨清揚散,且難為你再為師兄驗一次這東西好不好用,上次你說挫玉粉效果不佳,師兄可是幾日幾夜沒有睡個好覺!”
流沙欲哭無淚,只得癱軟的伏在駱駝的身上,在心里第一千六百四十二次詛咒華焱,讓他再研究毒藥的時候,一不小心把自己也給毒死吧!
貳
流沙是孤兒,從記事的時候就呆在云楓山,她是和四個師兄一起長大的。
大師兄大她十六歲,如父如兄。師父不常在山中,除卻東面云楓山,在壓境的西面南面北面另各有門徒,她從不知師父是為誰效忠的,也從不曾問及此事。
大師兄說,他們的命是師父給的,所以師父要他們做什么他們只做便好,無需多問。
她一直謹記這句話。
云楓山之所以被稱之為云楓山,是因為此山盛長楓樹,且一年四季均極為茂盛,色火紅,遠望如團團烈火圍繞整座山脈,余暉之下熠熠生輝,如斑斕星海,煞是好看。
流沙悠閑的躺靠在山路旁的山丘之上,微風拂面,楓葉搖曳。
“駕--”不遠處傳來男子揚鞭的聲音,她扭過頭去,在落葉紛飛的山路盡頭恰看見二師兄黎昕高揚的笑容。
黎昕著一身墨,烏發(fā)繞肩,貝齒亮白。是江湖中有名的俏公子。
流沙笑顏如花,站起身子一躍而下?lián)踉诹松铰分g,黎昕忙勒馬韁,穩(wěn)穩(wěn)停下,卻還是蹙了眉頭責備流沙,“小五,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許這么鬧著玩!”
聲音溫潤如玉,流沙只調(diào)皮一笑,伸手道,“二師兄,這次可有給我?guī)Я耸裁春脰|西?”
黎昕望著流沙輕一搖頭,從懷中取出一塊淡橘暖玉,微微笑著去拍流沙的頭,“師兄自然早為你這個小淘汰鬼準備妥當了!
流沙將暖玉舉起,隔著通透的玉望向黎昕,“二師兄,這次怎么走了這么久?”
黎昕但笑不語,伸手拉了流沙上馬,揚起馬鞭便帶著她馳騁在漫天飛舞的紅楓之間,流沙“咯咯”的笑著,聽黎昕在她耳邊說,“小五,外面的世界可要比云楓山大多了!
流沙說,“二師兄可是又尋到了什么有趣的地方?下次帶了流沙一起去吧!”
黎昕爽朗一笑,一口應(yīng)下,“好!”
叁
消失匿跡十年有余的喬羽重現(xiàn)江湖,云楓山接到密令取其人頭,為確保萬無一失,大師兄子懿獨守云楓山,令流沙及其他三位師兄一眾下山,攜手作戰(zhàn)。
四人隱于市井數(shù)日,全無半點消息。
恰逢當?shù)匕倩ü?jié),家家戶戶未出閣的大家閨秀,小家碧玉皆在這日盛裝出席,比拼才藝,邂逅情郎,好不熱鬧。
流沙一路跟在三位師兄的身后,聽著他們對各家小姐的評論,對于三位師兄的品味極為不屑。
行至一處,人群集聚,歡聲雀躍,流沙忍不住探頭進去看清究竟,原竟是幾位公子正在比拼箭術(shù)。
說來流沙不懂得琴棋書畫,騎馬射箭卻是無人能及。
此時人群正中,正站有一名藍衣男子,手握弓箭,春風滿面的向人群作揖。
旁另有幾名男子,個個灰頭土臉,正低聲交談些什么。
那藍衣男子突然開口,“幾位兄臺,若是再尋不出高手與在下比試,這嵐瑜弓怕就是在下的了!
流沙一聽,雙眼頓時亮了些許。
那嵐瑜弓原是尚方派的寶物之一,十幾年前隨著喬羽的隱退,尚方派沒落,幾樣寶物皆由門人保存完好,唯獨嵐瑜弓驚現(xiàn)江湖,多年來不斷易主,江湖傳聞這嵐瑜弓挑主,除卻喬羽,在這江湖之中尚還無人能夠駕馭。
流沙早知此弓,一來想著若是能夠得到嵐瑜弓,興許能夠招來喬羽。二來又知此弓深受二師兄的喜愛,忍不住想將這弓贏來送給二師兄。
三思而后便一步向前,向那藍衣男子作了一個揖,“敢問公子,今日這比賽,可是誰贏便可得嵐瑜弓?”
藍衣男子上下打量了流沙一番,絲毫未將她放在眼中,昂頭道,“正是!
流沙淺淺一笑,余光中打量了那男子手中的嵐瑜弓一番,質(zhì)地上乘,色澤獨特,確定應(yīng)是真嵐瑜弓之后便道,“如此一來,流沙愿與公子比試比試。”
她話音一落,眾人便靜了下來,未一瞬,便聽見三師兄華焱的歡呼聲,“小五,好樣的!”
人群頓時沸騰,對此褒貶不一,華焱帶著押注,自是押流沙勝,而大多數(shù)人卻是不信,賭定了那藍衣男子勝。
華焱也不吭聲,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流沙這邊對流沙喊,“小五,為了師兄的銀子,你也要殺個完勝!”
流沙不語,只笑瞇瞇的望著那藍衣男子。
人群中,有一白衣男子,烏發(fā)白面,目光炯亮。流沙轉(zhuǎn)頭正與那男子四目相對,微微一笑便專心于比賽。
三局兩勝,流沙完勝。
華焱興沖沖的趴在地上數(shù)銀子,流沙手握著嵐瑜弓卻沒有在人群中看見二師兄黎昕。
那夜一直至深,黎昕才終于回到客棧,流沙一直沒能睡熟,聽到動靜之后便起身去敲黎昕的門。
“誰?”黎昕問。
流沙手握著嵐瑜弓,輕應(yīng)黎昕,“二師兄,是我。”
一瞬之后,黎昕開門讓了流沙進屋,流沙獻寶似的從背后拿出嵐瑜弓,遞到黎昕的面前,“送你!
黎昕一怔,接過手就笑了,“原來今日竟是小五贏走了嵐瑜弓!
流沙也笑,“二師兄怎知此事?”
黎昕上下打量著那嵐瑜弓,嘴角噙笑,“整晚都在盛傳贏去嵐瑜弓的女子,箭術(shù)高強,模樣俊俏,我倒是忘了,有小五在,誰還能讓小五甘拜下風?”
流沙得了黎昕的夸獎,忍不住喜上眉梢,想起整晚未見到黎昕不由好奇,“說來師兄這晚上都干什么了?怎么不聲不響的走開了?”
黎昕放下嵐瑜弓,眉眼間都是笑意,“小五,師兄向來不曾瞞過你什么,這次自然也不會瞞你。師兄近來……認識了一個女子!
流沙望著黎昕,笑容頓時一僵。
黎昕并未發(fā)覺,又說,“她喚作婉容,原是京城柳員外家的次女,這段時間正好在花都姨母家做客,我今晚便是去見婉容了!
流沙不知該說些什么,沉吟片刻問黎昕,“那她可知你的身份?”
黎昕恰也正為此事犯愁,忙伸手拉了流沙在桌邊坐下,“小五,若是你,知道我便是云楓山的黎昕,會作何感想?”
流沙看著黎昕,星眸炯亮,滿是期盼的等著她的回答,她心里忽然一酸,搖了搖頭說,“流沙不知。”
黎昕嘆了一口氣,倒也并不惱,踱步到窗邊,望著靜謐的黑夜微微一笑,“也是,你自小便與我一起長大,自然想象不到她會作何感想!
流沙不語,只站起身子悄悄的離開了黎昕的房間。
流沙自小便不同于一般人家的女孩,她不會哭,即便遭遇多大的失敗,她都會一一承擔下來。
這夜,她翻來覆去,竟是如何也睡不下。
遂駕馬出城,在郊外的一片林子中舞劍。
夜風習習,落葉緩緩,她舞的筋疲力盡,索性便躺倒在地上休息。
透過枝葉間的縫隙望向天空,滿天的星辰如同碎銀,落在無邊無際的黑色夜空中,她想起他們小的時候,也是在這樣安靜的夜晚,二師兄常常帶她爬到屋頂,望著滿天微亮的星辰,談各自未來的理想。
如今歲月如梭,不變的只有記憶。
“姑娘人美,箭術(shù)高,未料這劍舞的也無懈可擊!
寂靜被人打破,流沙轉(zhuǎn)頭,正看見一白衣男子徐徐走來。
烏發(fā)白面,隱隱有些似曾相識。
“你是誰?”流沙問。
男子輕笑,“在下李績!
“你在這里干什么?”流沙又問。
男子答,“不過恰巧路過,驚嘆于姑娘的功夫而已!
流沙也笑,一掠而過,站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便要離去。
男子在背后問,“姑娘不記得在下了?”
流沙回頭,上下又打量了一番那男子,恍然記起夜晚比箭之時曾與面前的男子有過一面之緣,聳肩一笑,“流沙記性不太好。”
男子微笑,如同夜空中的圓月一般皎潔,“姑娘芳名原是流沙?”
流沙抬眸,只淺淺一笑,便轉(zhuǎn)身離去。
那男子也再未開口,負手而立,涼風吹過,帶起他的衣袂,他微微的笑,若有似無。
肆
十二月,初雪,臘梅傲枝。
流沙一行人帶著喬羽的頭顱徹夜趕路返回云楓山,大師兄子懿親自在山下相迎。
流沙一路不語,二師兄黎昕走在她的身邊,伸肘輕碰了碰出神的她,“小五,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她壓低了聲音在黎昕耳邊說,“師兄,你不覺得事情有些蹊蹺嗎?那喬羽可是江湖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物,怎么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殺了他?”
黎昕沉思片刻,轉(zhuǎn)瞬即笑,“江湖上鮮少有人見過喬羽真人,師父不過是要一個頭顱,我們既然已經(jīng)帶回來了,那他就是喬羽!
流沙抬頭,黎昕的雙眸清澈如水。
她默默點頭。心里明白二師兄其實只是不想再牽連無辜,說來奇怪,那喬羽混跡江湖多年,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此次師父要取其人頭,她始終未能想明白究竟。況他兄妹幾人,從未見過喬羽本人,便是師父自己,提供的信息也少之又少,這場任務(wù),無疑會牽連眾多,二師兄欲就此打住,也并非不是件好事。
思忖間,黎昕又說,“這次回來,我想要和大師兄坦白,我要娶婉容!
流沙驚訝,“娶她?娶回云楓山?你可已向她坦白你的身份?”
黎昕頷首,言笑晏晏,“婉容說,她不在乎!
流沙低頭,再不說話。
黎昕責備她,“小五,你就不祝福二師兄?”
她轉(zhuǎn)頭望向滿山通紅的楓林,“恭喜,二師兄。”
幾日后,流沙再次下山,前往京城為大師兄送封密信,哪知不過幾日,回來之后云楓山竟出了大事。
師父一口回絕二師兄黎昕的婚事,黎昕一氣之下,只留一封書信,離山出走,云楓山頓時亂了陣腳。
流沙坐在椅子上,大師兄子懿又問了一遍,“小五,你當真不知老二去了何處?”
她有些不耐,站起身子說,“流沙是最晚得知消息的人,怎會知師兄去了何處?”
子懿氣急拂袖,來回的踱步,“這事若是讓師父知道了,咱們誰都脫不了干系!
四師兄紹然問,“小五,那你可知二師兄心儀的女子是哪家的姑娘?”
她一怔,正思索著該不該說,子懿便已看穿了她的心思,“小五,你這不是在幫老二,師父的秉性你我都十分清楚,若是這事鬧出了云楓山,老二必死無疑!
流沙的指甲深嵌在手心,隱隱作痛,她低聲說,“京城柳員外家的次女,柳婉容!
話音一落,子懿便說,“老三老四,即刻動身,就算是綁,也得把老二給我綁回來!”
二人稱是,便欲起身,流沙忙說,“大師兄,讓我也一起去吧!二師兄向來與我交往甚密,興許還聽得進我的話!”
子懿擰眉看了流沙一瞬,點頭道,“務(wù)必要將你二師兄帶回來!”
流沙頷首,一并與兩位師兄駕馬下山。
臨近新年的京城,家家戶戶都開始籌備年貨,以往的這個時候,云楓山總是熱鬧非凡,一年算下來,五個師兄妹能夠齊聚云楓山的日子也就是這么幾天,而這一年,云楓山上只有大師兄一人。
流沙一直高興不起來,華焱幾次向她下毒,她卻是連火都懶得再發(fā)。
抵京數(shù)日,只知那柳婉容早已離家,柳家人原先應(yīng)了錦繡坊二爺?shù)幕槭,未料婉容出走,倒是比云楓山丟的顏面更大。
流沙一行人再無頭緒,只好原地待命,除夕當天,流沙收到密信,黎昕終于現(xiàn)身,約她當夜在城外樹林見面。
流沙從來沒有覺得一日可以這般的難熬,夜幕方一降臨,她便迫不及待的趕往城外。
冬夜寒涼,她老遠就看見了黎昕的身影,穿著淡薄,不過幾日,仿佛瘦削不少,流沙看在眼里,忍不住心疼。
“二師兄。”她開口喚他。
他轉(zhuǎn)身微笑,笑容和煦溫暖。
“小五,你來了。”
她默默頷首,上前拉住他,“二師兄,你當真為了她愿意丟下我們兄妹四人嗎?”
黎昕沉默,些許之后抬眸看她,“事到如今,師兄已別無選擇,今日約你前來,師兄就是想帶了你一起走,小五,你可愿意?”
流沙不語,黎昕又說,“小五,師父他并非如你我所想的那樣仁愛,若是留在云楓山,終有一日,你會后悔的!
流沙輕笑,“二師兄所言之意,便是不愿與流沙回去?”
黎昕望了流沙一瞬,道,“小五,日后你定然也會遇到這么一個人,愿意為了他傾其所有。”
流沙心中一痛,伸手拔劍,直穿腹部,劇痛穿身。
黎昕未來得及反映,驚恐的睜大眼睛,伸手去攬流沙,卻被流沙避過,“小五,你這是為何?”
流沙抬眸,雙唇微白,“流沙……甘愿為師兄傾其所有……”
她說罷拔劍,鮮血濺在黎昕干凈的衣上,黎昕直直的望著她,滿目不可思議。
流沙將劍撐在地上,道,“你走吧,流沙的師兄,已死于流沙劍下……”
“小五……”黎昕低喃,雙眸通紅。
流沙舉劍指向黎昕,大吼,“快走!”
黎昕擰眉望著流沙,雙手緊握成拳,終于轉(zhuǎn)身離去。
流沙目送著黎昕的背影,有生以來第一次,眼角竟然有些濕潤。
她轉(zhuǎn)身回城,每一步都牽引著腹部的傷口陣陣劇痛,流沙只覺得雙腿越來越無力,腳下一空,她便躺倒在了地上。
身后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她睜眼望去,竟是華焱,華焱從懷中取出一些藥粉,簡單的幫流沙包扎了一下傷口,然后抱起流沙就往回走。
流沙有些擔心的望著華焱,怕他看見了什么,便說,“三師兄,二師兄他……”
華焱一笑,道,“我都看見了,你親手殺死了二師兄,二師兄傷了你一劍!
流沙終于放心,窩在華焱懷里無力一笑。
伍
陽春三月,流沙進京,途徑柳員外府衙,恰見白綾繞府,詢問方知,竟是柳婉容病逝。
那路人滿口惋惜,“嘖嘖,這柳家二小姐也是苦命人啊,年方十八,才貌雙全,竟早早就香消玉殞了……”
流沙不懂,便問,“早前不是聽說這柳家二小姐與人私奔了嗎?”
那人打量了流沙一番,便說,“姑娘莫非不是京城人?怎竟不知如此大事?”
流沙更是不懂,聽那路人又說,“去年冬這柳家小姐與云楓山的二掌門黎昕私自出走,沒多久就聽說那黎昕被云楓山大掌門子懿親手殺死了,柳小姐無處可去,只得回京,跪在家門外三天三夜柳家人才讓她回去,那錦繡坊的二爺又與柳家退了婚,這京城上上下下再沒一戶正經(jīng)人家前來柳家提親,坊間盛傳,這柳小姐回來之后便瘋了,哪知不過半年,可就香消玉殞了……”
流沙心中一沉,抬頭望著那滿目的蒼白,騎上馬便直奔云楓山。
山路間有飄曳的楓葉,她心下煩悶,拔劍亂舞,將片片楓葉削成細碎紅絲。
子懿正在后院訓練門徒,她駕馬直奔而去,穩(wěn)穩(wěn)停在子懿面前,馬嘶沖天,子懿皺了皺眉頭,“小五,越來越?jīng)]規(guī)矩。”
她翻身下馬,直直的望著子懿,“大師兄,你可是殺了二師兄?”
子懿只低頭看了她一眼,便側(cè)身避開她的視線,“黎昕是你親手殺掉的,你難道忘了?”
她苦笑著搖了搖頭,再不多說什么便轉(zhuǎn)身離去。
到了晚上,子懿來敲她的門,她不應(yīng),他便推門而入。
她正呆坐在床榻之上,子懿走近,在榻邊坐下,對流沙說,“小五,大師兄別無選擇!
她不說話,只嘲諷一笑。
子懿長嘆一口氣站起身子,背對著流沙說,“你當日做了什么,師父一清二楚,要么殺了老二,要么殺了你和老三,兩者相較取其輕,師兄不能同時失去你們?nèi)齻!
子懿說罷離開,流沙透過窗子望向窗外的夜色,心如死水。
她想起二師兄曾經(jīng)同她說過,留在云楓山,終有一日,你會后悔的。
她起身開始收拾行囊,不過幾件簡單的衣物,竟是她在云楓山二十年來所有的回憶。
天還未亮,她躡手躡腳的翻進華焱的房間,華焱的房間總是有一種奇怪的味道,生人進來必定中毒,她卻早已被華焱鍛煉的百毒不侵。
華焱還在熟睡,松開了的頭發(fā)如墨一般的鋪灑在床榻之上,她遠遠的看著,微微笑著和華焱低聲的告別,然后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云楓山。
她原以為師父和大師兄定然不會輕易的放她走,卻不想接連幾日,都平安無恙。
到達上丘之后,竟又遇到了李績。
他正笑意滿盈的坐在酒樓中喝酒,看她進來,便舉杯向她微微示意,她微笑頷首,至角落中坐下。
他卻端了酒壺與她同桌而坐。
鳳眸一掃,便笑著問,“離家出走了?”
她不語,只轉(zhuǎn)頭望向一邊。
他便又說,“離開那地方也好,那云楓山可是一點人情味都沒有……”
他的言語中有一絲醉意,她提高了警惕,扭頭問他,“你究竟是誰?”
他慵懶的飲下杯中的酒,瞇眸看她,“你當真不知我是誰?”
她眉頭緊皺,不發(fā)言語。
他便爽朗一笑,湊近了她低聲耳語,“我就是喬羽。”
她下意識的伸手去摸桌上的劍,喬羽搖頭一笑,“黎昕總說,你這丫頭出了名的狡猾,在我看來卻也不過如此,我要是想要殺你,你根本就沒有反應(yīng)的余地。”
流沙一怔,問他,“你認識我二師兄?”
喬羽自斟一杯酒,漸漸斂了嘴角的笑意,“何止認識,七年前,黎昕第一次做任務(wù),我救了他的命,一年前,老妖怪下令取我的人頭,黎昕救我的命?上Я,當時我晚了一步,不然還能再救他一命。”
流沙垂眸,方才后知后覺的明白,原來師兄當時如此堅定竟是為了救喬羽一命。
喬羽又說,“你師兄是難得一見的人才,卻還是年輕,如今看來,柳婉容不過是個借口,你師父大概早就想要你師兄這條命了!
流沙聽的模糊,抬眼看著喬羽,喬羽一笑,問她,“你難道從來都沒有想過你師父是誰的人嗎?他武功高強,卻非江湖中人,權(quán)勢沖天,卻低調(diào)神秘,為何壓境四面各有門徒?為何當年子午之變,江湖動亂,唯獨你師父門下安然無恙?你好好回憶一下你做過的任務(wù),他為誰盡忠,你一定猜得到!
喬羽說罷抬眸掃了一眼流沙,流沙瞬間了然,喃喃自語,“皇家……”
喬羽嗤笑出聲,“好丫頭,果真聰明伶俐!
流沙又問,“那又如何?師父為誰效忠與我二師兄有和牽扯?”
喬羽“嘖嘖”兩聲,搖了搖頭,“你師兄妹二人還真是一個德行,當年黎昕得知此事也問了我這么一句話,與他何干?說來說去,你們不過是皇家的一個兵,那老妖怪當年為了皇位弒兄殺父,如今過去了十年,依舊對此心有余悸,哪是個眼里容得下沙子的人?作為一個為皇家盡忠的殺手,最怕的就是念情,你們云楓山五兄妹,除卻四掌門紹然,全都不配當皇家的殺手!”
喬羽悠悠的說著,流沙只覺得呼吸越來越急促,她一把抓住喬羽,難以置信的問他,“此話怎講?”
喬羽微微笑著將胳膊從流沙的手中抽出,輕描淡寫的反問流沙,“當日你放黎昕走,你師父和大師兄都遠在千里之外,若不是有人告密,誰會知道華焱拿回去那個被毒藥侵蝕的頭顱不是黎昕的?”
流沙只覺腦中一片混亂,她搖了搖頭,“你不過是猜測而已!
喬羽反倒笑了,“這的確只是我的猜測,我還猜得到過不了兩日,你大師兄就再也掩不住你出走的消息,要么你死,要么他死,但是無論你們誰死,華焱都怕是躲不過這一劫。”
流沙默了一會兒,猛然起身,拿起桌上的劍便往外走。
喬羽輕揚雙唇,留下一錠銀子便跟上了流沙。
不出喬羽所料,流沙果真是往云楓山的方向而去。
喬羽跟在她的身后,一路未語。幾個時辰以后,流沙忽然轉(zhuǎn)身,拔劍指向喬羽,“你為何跟著我?”
喬羽挑眉,道,“你師兄臨死之前托付了我兩件事,一是護送柳婉容平安回京,二則是有朝一日,無論如何,保你一條命!
流沙怔住,緩緩的放下手中的劍,轉(zhuǎn)身繼續(xù)向前,雙頰有些許涼意,眼淚順著臉頰落在雙唇之上,她輕抿雙唇,舌尖與雙唇觸碰之時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眼淚,竟是這般的苦。
陸
幾日之后,流沙與喬羽一并重回云楓山,熟悉的楓林山路,如今看來竟是滿目滄桑。
華焱看見流沙,驚喜之余卻攔住流沙,說師父正在和大師兄說話。
她問華焱,“紹然呢?”
華焱挑眉,從未見過流沙直呼師兄其名,便問,“小五,你怎么了?”
流沙反問,“他可是也在里面?”
華焱不明白,卻還是點了點頭。
流沙推開華焱,徑直破門而入,廳堂之上,師父正坐在上座之上悠閑的品茶,大師兄跪在師父面前,回頭看見流沙,竟有些驚慌,紹然立于一旁,看不出什么表情。
流沙走進廳堂,屈膝跪在師父面前,“師父,是流沙不懂事,私自下山,流沙已經(jīng)知錯,任師父懲罰,求師父饒了大師兄!
子懿有些慌張,忙責備流沙,“小五,你胡說什么?師父明鑒,是子懿未經(jīng)師父同意,驅(qū)趕小五下山,子懿管理不當,屢次讓師父失望,師父若是要罰還是罰子懿吧!”
“師父,不是的……”流沙一聽,忙要辯解。
師父卻呵呵一笑,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他站起身子,踱步到二人之間,伸手輕拍子懿的肩膀,“子懿啊,你的確是讓為師屢次失望啊……”
流沙心里一緊,果真待到師父走過,大師兄子懿便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大師兄--”流沙與華焱同時出口,流沙抱起大師兄,全身不住的顫抖,大師兄卻已然沒了呼吸。
她驚恐的望著師父,師父卻是直直的向喬羽走去,喬羽站在門口,悠閑的靠在門廊之上,笑瞇瞇的同師父打招呼,“師兄,十年不見,自當刮目相看,如今師兄殺人,竟是面不改色!
師父依舊面帶微笑,“師弟躲了我那么多年,今日竟是為何,敢上了云楓山?”
說話間,師父便移步出掌,喬羽輕巧躲過,亦笑,“師兄,十多年前你我奉師父之命各侍其主,我萬沒想到當年的子午之變竟會牽連到一眾師兄弟,你為了護二皇子登基,在殺了其他皇子的同時也殺了所有的師兄弟,如今九皇子已死,我本已帶罪,無心過問凡事,你卻如此咄咄逼人,今日看來,你我也是該做個了結(jié)了。”
他說罷拔劍,迅速迎上師父。
流沙抬眼看見站在一旁凝眉觀戰(zhàn)的紹然,抽出劍便刺向紹然,紹然側(cè)身,傷及臂膀,驚恐的望著流沙,流沙一手緊握成拳,問他,“當初我放走二師兄,可是你告密給了師父?”
紹然一怔,不發(fā)言語,只是從劍鞘中抽出了劍。
流沙輕笑,再不多說一句便迎上紹然。
二人廝打之間,只覺空氣中有一陣異香,流沙不覺揚起嘴角,紹然卻忽然轉(zhuǎn)向,一劍直穿華焱心臟,流沙頓住,眼睜睜的看著鮮紅的血液從華焱的口中殷殷流下,紹然愈發(fā)無力,流沙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一劍刺入紹然的心臟,猛然拔出,腥熱的鮮血濺在流沙的面頰之上,流沙推開紹然,華焱倒在椅子之上,雙唇蠕動。
流沙慌忙湊近,奄奄一息的華焱虛弱一笑,竟是說,“小五……三師兄……也……甘愿為……你……傾……其所有……”
流沙緊咬著下唇,咬的滿口血腥,華焱卻含著笑閉上了眼睛。
她木然的走出廳堂,看著正與喬羽廝打在一起的師父,那個曾經(jīng)親手教他們寫字的老人,如今的身姿已不如當年的輕巧,喬羽一直占著上風,她拎著劍走過去,想起四位師兄,想起喬羽說過的話,沒錯,他們不過都只是師父手里的一個兵,如果不是因為師父,他們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哪怕根本沒有機會相識,哪怕他們中間很可能有人早已夭折,至少到了最后,他們不會互相殘殺。
她抽劍向師父刺去,還未走近,師父袖中的飛刀便已穿透了她的心臟,可是她卻笑了,因為她分明看見了喬羽的劍,亦穿過了師父的心臟。
她自知自己不是師父的對手,她想要做的只是轉(zhuǎn)移師父的注意力。
她緩緩的向后倒去,還未及地,便被喬羽攬住,他笑的有些慌張,語氣卻是一如既往的自信,“你放心,我答應(yīng)過你師兄,你不會有事的!
她莞爾一笑,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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