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緣域愁城
幽靜的夜,我握著你送我的玉筆靜靜地坐在案前,玉筆的長桿晶瑩透亮,幽幽地反射著駁駁燭光,那燭火似乎下一秒就要瓦解,我伸出手為燭擋住了風。而玉筆,卻順著風勢,悄悄地溜下了硯臺。
門在此時吱呀地關(guān)上了,風歇了,玉筆卻滾到了案角,離我好遠……門內(nèi)突兀的響起你的聲音
“我的玉筆竟不如一秉燭?”
“怎講?”
“風同時吹向燭和筆,你卻在第一時間護住燭!
“若燭滅了,我如何提筆?”
“若筆碎了,燭就算燃著又有何用?”你手中折扇輕搖,燭滅筆落。
我仿佛聽見你轉(zhuǎn)身時的一聲輕嘆,無助似淵海里的一支鴻毛,隨波逐流,不知身在何處。
“我想幫你。”我脫口而出,你在門口駐足,卻沒有轉(zhuǎn)身,修長的指扣在微開的門檐上,澄澈的月光映上你的側(cè)臉,我竟看到你長長的睫毛上有幾顆晶瑩的淚,我繞到案前靜待你的回音,沒想到你卻推門而出,我追著你的背影跑到門外,只看到一襲青衣隱沒在長廊地盡頭。
看著你走過的足跡,我的心又亂了,我看不透你在想什么?我踩著你的腳印,一步步跟著你,走到你的屋后,我雖然知道這里遠離喧鬧的鎮(zhèn)市,卻不曾料到,看似尋常的玄瓦屋后竟會隱著這樣一個美的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境,我燥亂無章的心在撞見如此畫卷之后靜到了谷底。
你的腳印延伸到了溪邊,溪頭月色如玉,云似薄紗,星如棋子,月下之溪宛如楚界漢河。
四下尋找,發(fā)現(xiàn)你站在對岸的芳草之中,垂首望著溪中的游魚。細碎的長發(fā),一半挽在腦后,一半微垂在肩頭,精致的五官在露水與霧氣中若隱若現(xiàn)。
“止步!蹦阄⑿边^身來,月下你的長發(fā)漸漸變成華美的銀藍色,于一身青衣相配的天衣無縫。
“引我來這,做什么?”我停住腳步,輕聲問道。
“引你來?是你自己跟來的!
“若不是引我來,你留下那些腳印干什么?像你這么謹慎的人,不應(yīng)該吧!
“……”你抬眼看向我“不錯,的確是我有意把你引來,我有些話要對你說。”我看向你的眼睛,露出一絲微笑:“什么話?”
“不要試圖幫我,你幫不了……,我已不是以前的我了,這場明爭暗斗一點都不適合你,如果可以……”你頓了頓接著說“……如果可以……我,請你離開!
我沒想到,你說讓我離開?離開這收容我多年的玄瓦小院?你是在趕我走嗎?
你似乎看出了我的不解,緩緩道:“我不能離開,這場戰(zhàn)斗才剛剛開始,中途離開就等于認輸!
“可是,你不該……”
“我知道!!”你忽然轉(zhuǎn)過身去“我本不愿這樣做的,可是現(xiàn)在愿不愿沒有絲毫差別!對與錯不重要,重要的是輸與贏……你懂么?”
我抬起頭看向明月:“沒有別的選擇?”
“呵呵!蹦憷湫Φ馈爱斎挥羞x擇,要么輸,要么贏……”你空洞的雙眸微合,雙手成拳。四周的空氣仿佛凝固,可腳下的溪水卻被不安的魚兒輕輕的搖皺了。
“煥,……我要你知道!我不會離開你,永遠不會!”
溪紋一瀾波一瀾,瀾心深處卻是一片空白,宛如我的心境……
我終究是沒有離開,我知道,你的無助,你的無奈和憂傷,就像九年前的我一樣,我記得很清楚,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那年我剛剛七歲,幸福的腳步卻永遠定格在六歲最后一晚的雨夜,朝廷征兵,強行抓走了我的父親,母親為了留住父親,被一群穿著黑甲的兵士打得頭破血流,當人們把她背回來的時候,母親已經(jīng)安靜的走了。當時不并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只是看著駁駁的火光燒的越來越兇,沿著我家的茅屋、草垛,一路燃了下去,空中血腥和濃煙的味道刺激的我睜不開眼睛,人們漸漸離開,只留下一堆灰燼,一間倒塌的草房。
此時我才明白,我的母親永遠的離開我了,父親也永遠不會回來……
我獨自一人獨步到了鎮(zhèn)中,漫無目的的悠悠前行。夜里的鎮(zhèn),安靜至極,只能聽見我自己走在石板上的雜亂的步伐聲。不時有提著燈籠走過的捕快,他們是巡夜的,看到我不屑的撇了撇嘴。官道兩旁的紙窗里透露著不屬于我的溫馨。這樣的寂寞,這樣的無助……
身至紛亂江湖,一個無親無故的七歲小丫頭是否能夠活下去?答案是未知數(shù)。
可我,的確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度過了三個春秋,白日趴在學堂的窗下聽書,夜里又在煙水樓里幫忙刷洗碗筷。三年,我的心智成熟的奇快。
我覺得我把這個無情的江湖看透了。
初春,大雪猛至,活在痛苦中的貧民們相繼去了天國,饑餓的孩童們固守在冰風刺骨的青石官道旁,祈求著路過的馬車給予銅錢。一眼望去,民不聊生,一派蕭條。
三天后,聽說城北來了護城法師,城墻上張貼了一張緝妖詔令,上面振振有詞的分析是百年妖精逃脫輪回,跳下天河,來到人間作亂,只要找到此妖,用自然冰雪凍死就可解救此城百姓。
百年不遇的大雪中,沒有一家愿意收留我,也許是糧食的短缺。我安慰著自己?墒钱斠簧戎旒t色的銀鎖大門無情的把我拒之以外的時候,我絕望了。官道上、深巷中,哪怕是多么不起眼的角落里,都有偷偷數(shù)落著我的聲音,人們都像躲避瘟疫一樣厭惡的遠離我,這些,都只是因為城主的一句話,呵呵,“那個乞丐女子是妖……若有人收留,滿門抄斬!”我自嘲的念叨著這句話,我是妖?那你們是什么?禽獸?!呵,是連禽獸都不如的東西!
一夜之間滿城的人們仿佛都變了,變得和這城的名字一樣。冰城,冰城……
我咬著唇在橋尾跳動,嚴冬的綿綿白雪來的毫無前兆。我知道,我一定熬不過這個冬天了。即使這樣,我的心依然在傻傻的等待著什么,就像是一只傻鳥,延續(xù)著未精添海的執(zhí)著。
運動帶來的溫暖轉(zhuǎn)瞬即逝,我的單衣根本無法避寒,一雙磨破的草履載著我凍的失去感覺的雙腳,也好,腳底的凍瘡不會痛到心里。
你以黯然的雙眸漠視這我。絕美的五官,華美的藍發(fā),一身青衣竟與銀白色的雪夜相配的那么凄美、和諧。我仿佛置身于畫中,凝望著畫中人。
你舉足,踏過橋板,衣角隨風伏起,停在我的面前輕聲問道
“家在何方?”
我答:“……四海”
你黯然的眼神寫出點點明亮:“四海為家,莫不知江湖兇險?”
我輕笑,“不是不知……”僵硬地抬起眼簾,對上你玄墨似的雙眸“……而是不信。”
你的碎發(fā)隨風傾斜,狹長的黑眸如燦星
“同是天涯淪落人……什么名字?”
“瀾……瀾綾碎!
你抬起右手,潔白的掌心里的一抹銀白恍入我的眼簾。我的瞳孔緊了緊。那是冰城的城印。我抬頭對上你淺笑的眼,我頓時明白。
你薄唇微啟,問道:“瀾,你可愿跟隨我?”
“愿!”我堅定不渝“不知……”
“可叫我煥,荼雨煥!蔽矣米煨湍盍藥妆槟愕拿帧,你是要我?guī)湍,奪了冰城么?
那年,我十歲
一晃三年,城印失蹤的事沸沸揚揚的鬧了三年,后來換了城主,城印卻一直沒有人提出修換。三年來,年復(fù)日月,白日里我看書學琴,你吟詩作畫,不時帶我游歷山水,行善施醫(yī)。黑夜里,我伏在案上,偷偷的看你執(zhí)筆的背影。每每此刻,我的視線總會變得模糊,仿佛那三年的苦吃的值了。
正當一切想我所憧憬的那樣美好的時候,災(zāi)難也來得熱情奔放,涌起的疫情在一夜之間襲遍了冰城,滿朝文武,上百的貪官竟是在一夜之間卷著私財不知了去向。他們那里查得民間百姓的疾苦,哪里曉得這蒼白的月色淹沒的是滿城的悲苦離愁……
那夜,你坐在冰溢關(guān)的城頭上遙望著冰城,凈漠的眸中,波蕩出了千年的渴望。我寂寞的轉(zhuǎn)身,酬一杯烈酒,掉進了慌愁的古路,朦朧中,流浪的我撿起得,卻是一段段心酸。望著模糊的背影,前景仿佛是城下那片櫻園。櫻花紛紛飄落,宛似傷心淚。
那年,我十五歲,第一次端了酒壇,城上的旗幟在風中悄悄搖曳,我醉了。
呵呵,那一晚,我睡的好沉。
醒來才發(fā)現(xiàn)日已上三桿,竟是到了正午。頭隱隱作痛,從床上坐起來回憶昨晚似乎是在夢中。案腳還放著半壺酒,悠悠的酒香侵滿了整個屋子,壺腳壓著一封書信,我抽了出來,紙上是熟悉的筆記,行草結(jié)合,鋼勁傲骨。
“山長水遠,后會有期。若有緣再見,我了你一愿,莫念,煥字。”
我握著那信,坐在玄瓦小屋的臺階下,階旁是凋零的櫻花樹。袖中的玉筆早已折成兩段。我恨你,卻又總是無法恨,沒有理由,如何生恨?是啊,我終究是愛你的,也許是三界中最愛最愛你的女子吧。尖銳的筆桿深深地陷進我的皮肉里,鮮紅色的血沿著我手上的紋路淌過,溫熱著我無力的心。手為何沒有感覺到痛是我握的還不夠緊嗎?
不知過了多久,我竟歪斜在石階上沉沉的睡了,夢中我仿佛看到你走到我的身邊,為我撐起一把紙傘,傘外冷雨泣泣,紛紛落墜,濺起的雨絲融進我的衣角,幻化成幾朵素花,我的心一顫從夢中驚醒,我夢中你似影似幻的青衣與眼前的青石相匯、消失。看得我好一陣失神。
天降細雨,與夢境重合,卻為在雨中尋到夢里撐起紙傘的你,為何?
雖然心知肚明你不曾出現(xiàn)。似仇、似愁,天涯望斷,一地的傷心如血。
可是誰知,五年后的再見竟還是在這玄瓦小屋的門下。
十年了,你的容貌絲毫沒有改變,甚至連那襲青衣也如當年那般飄逸潔凈。
“其實,我有不朽的生命,我是……”
“我知道”我開口打斷了你的話,你疑惑的看著我“我知道……你是神界的王,對吧!
“不錯,你怎會知道?”
“十年前,你給我看冰城城印的時候!
“這有何關(guān)系?”
“冰城的城印,只有王者才能帶上它,他離不開冰城……帶上它的人也屬于冰城……”
“僅憑這個?”
“當然還有我送你的那支玉筆,是你座上的玉吧,上面,還刻著您的名字,若不是我的血,我也許發(fā)現(xiàn)不了!蹦憧粗遥α诵。如春風。原來你并沒有變。
“我本不想回來的!蹦阌悬c自嘲的垂下頭
“那,你這是又為何回來?”我望著屋前的一樹櫻花,裝的漠不關(guān)心。
“我忘了一個人。”你抬頭,用手輕輕點了點額頭。
“何人?”我轉(zhuǎn)過身,凝視著你的側(cè)臉。手指微顫
“一個,我愛的人。”
又是一年的櫻花落幕,我站在冰城的城門下,身后你淺笑著“還是選擇離開啊。”
“我是一個人,無法垂涎神的愛!
“你不是說過,永遠不離開我嗎?”
“……”
忽然感到手心一涼,低頭一看,竟是冰城城印,它安靜的伏在我的手心里。“王與王本來就是有深及四海的淵源,是冰城的城印告訴我,它選擇了你,給它取個名字吧……”你如春風的微笑蔓延上嘴角,伏在我的耳畔低語“再說我早已不屑于那個位置了,其實在聽到你的第一句話時我就安心了!蔽业拖骂^。
人間無數(shù)坎坷路,不該忘記的,切莫忘記。我望著鏡中人,朱唇、水袖、飄逸如飛霞的云鬢,笑了笑,轉(zhuǎn)身道
“煥,你可記得還欠我一個愿望?”案前的你抬起頭,微微翹起嘴角:“我已還了。”
風蕭蕭,水語陣陣,半規(guī)新月爬上天竺,城門旁的一方白玉石上龍飛鳳舞的寫著兩個字
愁城
The end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