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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大年三十,江南小鎮(zhèn)的青石路磚好像也沾上了紅火的氣息,有些躁動不安。飛檐上垂下千萬條紅絲,燈籠高高掛起。集市上路旁小攤不乏生意,人來人往,喧囂沖天,要把山神也叫來過年一般。若將其間的人換上古裝,把現(xiàn)代的東西全撤掉,真真像誤入了桃林深處,轉(zhuǎn)眼已是百年。
解雨臣在人群間穿梭自如,一身戲服招搖過市,卻半塵不染。本就高挑的身姿加上二寸高的厚底靴,如同鶴立雞群,甚是搶眼。淡淡墨色在眼角暈開,飛眉入鬢。本是武生扮相,卻是朱唇皓齒,一雙丹鳳眼。眼波流轉(zhuǎn)之處,煞是醉人。厚重的鞋在青磚上叩出“嗒嗒”聲,不過幾分鐘,他就到了小巷深處。
輕輕推開門,院子里的小屋窗戶里一片明亮,卻安安靜靜,與世隔絕般。
吳邪本來在床上百無聊賴的翻滾著,聽到樓下傳來開門聲立即一躍而起,在房間內(nèi)飛速穿起衣服。
解雨臣打開房門,屋內(nèi)人正呲牙咧嘴地把毛衣往身上套,頭剛露出,正對上來人挑起的眉。
“呃……你再等等!眳切懊嗣亲,從枕頭下拽出一團(tuán)襪子,試圖從中辨認(rèn)出一對。
“我說,”解雨臣有些玩味地從電視上拎起一團(tuán)灰色的毛,“這是手套?”
“放開老子的貓!”吳邪抄起一只襪子扔過去。本來安穩(wěn)睡著的貓奮力掙脫鉗制,不甘地留下一個回眸,從窗口跳了出去。
“抱歉!苯庥瓿悸柭柤纾汛笠逻f給他。
“艸,你一來凈沒好事。”吳邪一翻白眼,哼哼幾聲把他推出家門。
“哎哎我親自跑過來叫你去吃飯,不留我喝杯茶?”解雨臣倚在素墻上,頗為閑適。吳邪把一堆針織物扔在他懷里,“喝個屁!我有去年的涼白開你要是不要?”,腳一勾,鎖上門后又一把搶過,哼哼唧唧往脖子上圍。他看不下去,拿過圍巾掛在吳邪脖子上,十指飛快系起來。
吳邪偏頭,看見他指如蔥白,骨節(jié)分明,好看得緊,只是有些不均勻的紅,怕是凍著了,心里不免有些內(nèi)疚。
“小三爺,看夠了沒?”解雨臣從圍巾里抽出手來,拍了拍吳邪的臉。
吳邪立刻像炸了毛的貓,氣得跳腳。無奈本才勉強齊眉,解雨臣又陡增兩寸,一下沒了法子,只得氣鼓鼓得,像個包子。
“你他媽管好你的咸豬蹄!”他憤憤道,卻一把拽過解雨臣的手,插在口袋里。
“切,真冰!彼÷曕洁煲痪,拉著解雨臣往巷外走去。解雨臣也不辯解,任由他帶著自己穿過人群。
不知走出多遠(yuǎn),他輕輕反握住吳邪的手。吳邪身形一僵,把手一摔就跑了。
他低頭無聲地笑,又緊緊跟上。
已是傍晚,燈籠樣的路燈明明滅滅,集市冷冷清清,不少人行色怱怱地趕路。隨手拉開一扇門就有無數(shù)聲音涌出,把來者裹入新年。夜愈近了,不知什么時候,下雪了。
解雨臣跟在吳邪身后,看著他不斷往前走,有時落入暗處,竟像要被黑暗吞噬一般。他皺了皺眉,加快了腳步,不一會兒就站在了無邪身邊,并肩前行。
如果能一直走下去該有多好。解雨臣瞥了眼吳邪,卻看到他眼里沒了焦距,只是腿仍不斷運動這,人卻早已神游。
又開始想了么?解雨臣有些無奈,滿天繁星倒映在他眼中,失了光彩。
所有的事都結(jié)束了,張起靈失蹤,吳家元氣大傷,吳邪醒來時的第一句話是:“你是誰?”
他把從開始到結(jié)束的事忘得干干凈凈,好像一切都還沒來得及發(fā)生。
胖子幾乎是半殘廢的回了北京,上飛機前胖子對他說:“天真交給你了。”那時他瞇著眼,右手緊緊握著口袋里的藥丸,笑如三月春風(fēng)。后來,吳邪搬到了解母老家的這個古鎮(zhèn)上,休養(yǎng)生息。那顆藥,一直放在他貼身口袋里。
他以為,他能這樣安穩(wěn)地生活,直到死去。
飯后鎮(zhèn)上有慶典,解母把他倆打發(fā)出來,兩人一路說說笑笑,也就到了把小鎮(zhèn)一分為二的河旁。
“我說,”吳邪懶洋洋地坐在橋上的石獅頭上,“誰定的這破規(guī)矩?大過年不在家里呆著,沒事兒跑出來弄什么慶典!
解雨臣已經(jīng)換了便服,黑色呢大衣松松垮垮罩在身上,他隨意擺弄了幾下手機,目光卻始終停留在遠(yuǎn)方。
“大概是為了祭山神吧。‘您今年辛苦了,托您的福今年也一家團(tuán)聚了’這樣,況且這鎮(zhèn)上信號差得很,與其在家里窩著,倒不如出來一起熱鬧來得好。而且,”他昂了昂下巴,示意吳邪看那邊。
吳邪順著他的方向看去,不由屏住了呼吸。
燈籠像本應(yīng)在盛夏出現(xiàn)的螢火蟲,卻又有規(guī)則地沿著看不見的路遠(yuǎn)去。車來車往,明黃的光像有人提著紙燈,街旁店鋪喧囂繁鬧,這廂點燭那廂焚香。不時有大片的人抬頭,欣賞著對火藥最和平的利用方式。水面上一片一片光影,劃開河面的黑。
“如何?”
“真好!边^了短短幾秒的沉默,吳邪換了個姿勢,肆意打量這夜景!耙郧斑^年都是我和王盟一起過,杭州的冬天怪濕冷,街上也冷清。除了看春晚,只能上網(wǎng)。”他咧咧嘴,隨手撿起一塊石子。
“……呵!苯庥瓿及岩暰從水面上一圈圈蕩開的波紋上收回,那時他眼中只有身旁人的側(cè)臉。
錦屏人忒看的這韶光賤。他不無惡趣味地想。
“你看那邊!”吳邪忽然叫道,抑制不住聲音中的興奮。解雨臣看到他所指的地方,沉默半晌,哈地笑出來。
“……你什么意思!”吳邪茫然,復(fù)又狠狠道。
他手指的那處聚了不少人,笑聲隔著幾十米都聽得清清楚楚,樹上高掛著無數(shù)小球,被光一照,泛起暖暖的光。
“咳咳……”解雨臣強忍笑意,直起腰來道,“那里是戀人去的地方,一起祈福然后男的抱著女的,踏著樁子。讓女的把手里的紙放在球里,越高越……”“閉嘴!”“哎你不想試試?我抱著你難度還不大!薄皾L!要抱也是老子抱你……等一下!誰要抱你!”
吳邪咬牙切齒地從石獅上下來,一溜煙就跑的不見人影了。解雨臣隨意打量了下人群,突然想起來吃飯時解母的話。
“對了!你們別忘了山神的祝福!”解母在收拾碗筷時,突然對窩在沙發(fā)上的兩人說。
“哈?”“那是什么?”吳邪詫異地看了眼解雨臣,后者搖搖頭,一臉茫然。
“哎呀,就是有紅牡丹圖案的年糕啊!”
“哦,要去哪里買?”
“不是!”解母有些生氣,“怎么可以買!”
“……那要怎樣?”解雨臣把吳邪拉到玄關(guān),逼著他換鞋。
“在鎮(zhèn)中心的廣場,十一點五十開始會往下扔年糕。里面有山神的祝福,你們別忘了!”
“了解了解!苯庥瓿碱H為無奈,關(guān)上家門。
他看了眼時間,提腳往鎮(zhèn)中心走去。轉(zhuǎn)了幾個圈,在人群最外圍看到了吳邪。
吳邪正發(fā)呆,感覺到有人拉住自己的時候,猛地回頭。
他看見那人因為小跑有些潮紅的臉,眼里仿若有千萬朵桃花。
“乖乖在這里等我。”解雨臣把吳邪帶到離人群有些距離的廣場外圍,又轉(zhuǎn)身沖進(jìn)人群。
吳邪看著人群,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訥訥開口,卻什么都沒說,只是腦中飛快閃過無數(shù)片段。
他被誰一腳踢入水中,他在看誰的照片?
他在漫天繁星下對誰許下諾言,他在黑色的幾要燃燒的紋身中看到誰的眼?
吳邪在廣場最外沿,緩緩躬下身,淚流滿面。
“張起靈……”
誰的舌,念出這最深的咒,讓另一個人也愣在原地。這細(xì)小的聲音通過空氣中每一點微小的塵埃,把這振動傳遞給他,如同兩周前幾十萬公里外有蝴蝶振翅,激起他最大限度的顫抖。
時間往前倒退一些,他騰身躍起,手指按住兩塊印有大紅牡丹的年糕,引來一片叫好聲,意氣風(fēng)發(fā)。
快進(jìn)一點,他小心翼翼護(hù)住年糕,從洶涌的人群中擠出,四處張望尋找著那個人的身影。
再快進(jìn)一點,他興致沖沖走過去,卻看見那人蹲在地上。挑眉上前正欲開口,卻聽到那三個字,憶起這年的夢魘。
他手一松,年糕掉在地上。滾到吳邪腳旁,又轉(zhuǎn)了幾圈,才停下。
吳邪抬頭,看見解雨臣眼里,有化不開的墨色。
一個勉強站立,一個身形委頓。
兩廂無言。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jì),又像是只有短短一秒。解雨臣走過去,緊緊抱住吳邪,仍是無語。
他想起小時自己和吳邪的“婚約”,想起那塌毀在時間中的泥堡,想起掉在青梅時節(jié)的那個草戒。
陳年的藥丸從他喉中滑下,他感到有一股暖氣,從小腹部開始向全身蔓延。
可他連指甲尖兒都是冷的。
他有些明白了白娘子的一句“冤家”里,包含了多少西湖的砂。
是哪輩子的業(yè),成了今日的緣。是什么時候種下的因,成了掉落在眼前的果。
罷,罷,便是認(rèn)了吧。
是花都放了,那牡丹還早。
可是你不是杜麗娘,你只要那牡丹,不看這滿青山的杜鵑。
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長生的路上太冷,我陪你等。
等他回來,等牡丹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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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花兒爺?shù)陌缦嗍前凑瘴渌蓙韺懙,花旦扮武生這事不大可能,但花兒爺扮成女性角色去接吳邪太奇特了……無視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