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搞不懂VR有什么好玩的。綠色眼睛的男人在進入王耀的辦公室時候低著頭對著地板咕噥著，王耀看著他這樣子，不由勾起嘴角微微一笑。

　　您好。亞瑟·柯克蘭先生。我想如果您再這樣拒絕我的治療，這里的金字招牌和客流量可就要統(tǒng)統(tǒng)去見鬼了。黑色頭發(fā)的東方男人笑著調(diào)侃道，綠色眼睛的男人不覺抓了抓自己一頭亂蓬蓬的頭發(fā)，不滿地嘀咕道我可不知道VR可以治療……那個什么來著？

　　社交恐懼癥也許不是如同抑郁癥那樣糟糕而棘手的事情，可是我想畢竟也給您和您的家人造成了麻煩，您也不希望一直蹲在家里的電腦前，像一個御宅族那樣過活——哦上帝，甚至御宅族也有能夠走出屋子與人交流的那一天，雖然那可能是新游戲發(fā)售日，但是至少比您這樣連接受治療都三推四阻來得好。我想想您委托您的兄弟馬修·威廉姆斯給您上一任治療醫(yī)師遞了多少這樣那樣拒絕治療的條子是多少張來著，我就頭痛呢。

　　王耀的語速不急不慢，而他黑色的眼睛自始至終都停留在坐在他面前隔著一張辦公桌的病人臉上，仔細地觀察著他的表情變化，仔細地斟酌著句子，仔細地擬定下一步攻擊落向的地方。

　　東方人都是這么羅嗦的嗎？

　　亞瑟抬起頭來看向王耀，王耀愣了一下，聳了聳肩沒有回答，權(quán)當(dāng)是對亞瑟前任醫(yī)師本田菊的詬病。

　　我想如果你們這些被稱為超一流的心理醫(yī)師都要借助于談話誘導(dǎo)治療之外的方式，那么整個心理學(xué)界看起來悲涼的過分了。亞瑟毫不客氣地繼續(xù)說道，一邊擰起了驕傲的眉毛——它們看起來就像用最粗的記號筆描畫過一樣——然后他繼續(xù)說道，當(dāng)然能夠令你們對無法治愈我而感到恥辱的事情，我還是很樂意去一做，王耀先生。

　　這可真是見鬼的難纏。

　　送走這個消磨了自己太多精神的病人，王耀忍不住長舒一口氣。站起來條望向窗口，擺放在窗臺的兩盆茉莉花看起來長勢甚好，貼在盆子上的標(biāo)簽?zāi)：磺澹[約可見寫著文字。

　　照例是來到治療辦公室少不了的一番互相嘴上斗爭，亞瑟·柯克蘭不情不愿地跟隨王耀進入辦公室內(nèi)設(shè)的一間別室，那里擺放著VR所需要的一切設(shè)備，亞瑟·柯克蘭看著這些，不由扯了扯嘴角，不愿意承認自己看到這些設(shè)備內(nèi)心有些發(fā)怵，不等王耀催促就戴上了受話機。

　　眼前是與自己居住的城市基本上沒有差別的地方，遠處的高樓大廈在藍得過分的天空下顯得格外耀目，耳邊是熙熙攘攘的人聲喧鬧。也許他的意識是來到了預(yù)先設(shè)定好按照城市來虛擬的部分。亞瑟·柯克蘭想道，他把雙手插在褲兜里，隨意地在街道上行走，腳下的感覺太過于真實了——反而能夠清楚地知道這不過是計算機繪制的虛假圖像。

　　更何況王耀在進行VR心理干預(yù)治療之前就曾經(jīng)仔細地同他說過VR治療的優(yōu)缺點。亞瑟環(huán)顧四周，心道雖然和自己居住的城市沒什么大異，但是迷失在VR中不能自拔之類的蠢事就如同對人形VOCALOID的迷戀一樣，是絕對不可能發(fā)生在他身上的。

　　只是想要看看被自己一向愛玩的弟弟吹捧到天上去的VR會是什么樣子，他也是根本不可能承認自己老早就感興趣就是拉不下臉去購買而已。

　　沒走幾步路就看見一個金色頭發(fā)的人在往他這個方向走，像是直奔目標(biāo)似的，嘖。

　　VR已經(jīng)開發(fā)到了可以聯(lián)機的版本，不過王耀說過他沒有采用這個版本作為治療手段，因為看著太麻煩。

　　那么，就是王耀說過的人工智能擬化什么的了吧？只不過是計算機預(yù)先設(shè)定好的程式加上一點亂七八糟的東西，根本就同這里的花草樹木一樣是不會有感情的，真是愧對了身上披著的那層人類的皮。

　　甚至在那個金色頭發(fā)的男人不斷走近，一直走到他的面前揚起手用法語對他問好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yīng)仍然是“哦，一個胡子拉碴看起來很欠打的NPC”，他一下子都沒有注意到那個男人的眼睛不是過于僵硬的天藍色，而是柔軟清雅的海藍色。人類的成年男子擬態(tài)而已，但是看著就是不爽。

　　他瞇起眼睛，仔細思考該如何應(yīng)對這個NPC的不請自來與奇怪的搭訕，停頓了一會兒，他抬起眼睛看向天空，手指指著那一輪紅色的太陽，微笑著說了一聲Fuxk。

　　這個NPC會怎么回答呢？也不知道程式編寫者有沒有設(shè)置好對于粗口的回答。

　　然而那個程式擬化者只是眨著眼睛，嘴角小小地翹起，看起來像是對粗口很有些困惑，他的神態(tài)就像在說先生您在說什么，眼神與不符合亞瑟美學(xué)的外表格格不入——顯得無辜并且無恥。

　　爆粗口一次就夠了。亞瑟·柯克蘭強忍著第二次爆粗口的沖動，回想著弟弟馬修·威廉姆斯拉著他的袖子說亞瑟哥哥不可以說粗話的樣子，按耐住了說粗口的沖動，卻按耐不住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鼻血。

　　作為弟控正太控美少年控，亞瑟總是很容易被自己腦海里純情無比的映像打敗。天可憐見，原本他就是厭煩在社交中掩藏一些東西才選擇索性蹲在家里過日子，反倒被弟弟疑神疑鬼當(dāng)成了勞什子的社交恐懼癥。

　　手忙腳亂在褲兜里翻找一直準(zhǔn)備著的一塊擦鼻血專用的手帕，一下子摸了個空才猛然意識到自己正在VR的幻境中。

　　而鼻血還在很不自覺地涌出，他急急忙忙甚至打算用袖子管去擦拭。還好遞過來的一塊精致的手帕拯救他與水火，抬起頭來便是嘴角弧度可疑的NPC，亞瑟嘴角咧了一下，正打算出口說謝謝，但是轉(zhuǎn)念一想這是個NPC滿天飛的地方，真正的人類只有他一個，那些程式只要不去主動觸碰到接觸領(lǐng)域就不會觸發(fā)奇怪的談話，更不用擔(dān)心自己流鼻血的事情會被大嘴巴的女士們私下反復(fù)“歌頌傳唱”。

　　于是他就把那一句已經(jīng)在舌尖滾動的感謝話語吃了下去，抬起頭看向?qū)Ψ�，對方歪著頭，微微彎曲的金色發(fā)梢落在肩頭，看起來效果意外地好……等等那個神情！……就像是在期盼著糖果的孩子——這個表情比起剛才無辜的眼神更為令人不適應(yīng)，亞瑟覺得一陣戰(zhàn)栗，也沒注意到手帕上面的血跡又變得深了，新的血液覆蓋上去，他也毫無知覺。

　　然后那個金色頭發(fā)的男人笑著自我介紹，說自己的名字是弗朗西斯。

　　沒有姓氏，亞瑟默默地用手帕堵著自己的鼻子想道，這個是否說明這個NPC已經(jīng)不重要到了連設(shè)定者都不愿意去搞一個完整的名字？名字可是很重要的事，如果是一個嚴肅的英.國人來設(shè)定，絕不會出現(xiàn)這種不人道的錯誤。亞瑟沒有意識到自己幾乎已經(jīng)有些憤憤了，他再次看向?qū)Ψ�，掙扎了一小會兒說出了自己的名字。

　　他才沒有對那個可憐的、沒有一個完整名字的NPC感到一星半點同情，真沒有。

　　叫做弗朗西斯的NPC邀請亞瑟去他家喝一杯茶順便吃點小點心。亞瑟還沒來得及吐槽人機對話完全不考慮偶然相遇的陌生人會邀請對方喝茶這種事情的可能性，就被對方笑盈盈的臉打敗了。

　　他躊躇著，試探著問道，茶點里有司康餅嗎？然后對在前方引路的金發(fā)人一瞬間頗為可疑的趔趄抽搐了嘴角。

　　其實都是假的。亞瑟對著在花園里鋪著白色桌布的擺放得滿滿的點心猛做心理建設(shè)，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這些東西只不過是VR里面的幻境罷了。

　　如果對方邀請他嘗一塊他該怎么辦呢？哦上帝來到VR治療根本不存在的疾病真是件徹頭徹尾的傻事。帶上受話機之前王耀不懷好意的笑容就有所預(yù)兆了，為什么沒發(fā)覺到呢？

　　趁現(xiàn)在逃跑吧？亞瑟伸長了脖子望向還在料理著茶的弗朗西斯，對方專注的樣子再一次打動了亞瑟柔軟的心，他看著他微微翹起的嘴角，就像要融化在那樣溫和自然的笑容里。

　　在真人身上都很少看到啊……所以墮落的是這個世界而不是我嗎？亞瑟估摸弗朗西斯差不多就要過來了就老老實實坐好，一邊在腦內(nèi)大肆發(fā)射中二電波，一邊眼睛追隨著弗朗西斯的身影，等待著已經(jīng)飄散出來的紅茶香氣能夠與方才才大出血的鼻子好好親密接觸。

　　真是棒極了的味道。溫?zé)岬囊后w包裹著整個舌尖的滋味實在是太美妙了——自從馬修去上大學(xué)之后有多久他懶得去費心思弄紅茶而是直接喝令他惡心的咖啡過日子的？兩相對比簡直就是噩夢。

　　可以的話，亞瑟愿意談?wù)勀闼矏鄣氖虑閱幔?br>
　　太陽就要下山了——王耀說過太陽下上就是結(jié)束這次心理干預(yù)治療的征兆——亞瑟將杯子放下，抬眼望向坐在對面的弗朗西斯，夕陽金色的光芒落在他的發(fā)上，看起來就像是閃閃發(fā)光的一堆金子——庸俗而足夠貼切比喻——又或者可以說，是兩個太陽慢慢地融合在一起的光景？

　　亞瑟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王耀辦公室內(nèi)設(shè)的隔間了。他的眼睛看著天花板，嘴角也同剛才一直在眼前晃動的人一樣，翹起了小小的弧度，這使得整張苦大仇深的臉也顯得柔和起來。

　　王耀拍著他的肩膀。

　　他開口要求下一次VR治療，沒注意到王耀猛地揚起的嘴角，和他在離開之后屏幕上顯示的是否退出聯(lián)機模式的字樣。

　　可是這有什么關(guān)系？王耀聳聳肩，按下了否，戴上了受話機。

　　親愛的弗朗，辛苦你了。王耀動了動嘴唇，不過，接下來還得繼續(xù)辛苦你。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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