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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園
有些人醒著,但他也許只是在夢里醒著,也許根本不曾醒過。
……天下著雨,我穿著雨披騎著自行車正穿過一條小道向家趕去,分不清是數(shù)目還是烏云的遮蔽,天很暗,似乎在這片樹影之下,一切都沒有了色彩,就想黑白片一樣,只有黑色和不同程度的灰色
我出了那個小道口,經(jīng)過了拐彎口的那個小區(qū)大門,遠(yuǎn)處那座突兀的山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我開始放慢速度端詳著它的奇特——它像極了日本的那座富士山,上面也有類似雪一樣的覆蓋物,不是白色的,而是像被打濕的塵埃版的灰色,深灰色的山體很荒蕪,沒有任何植物在上面,雖然與我腳下的路之間有一排平房隔開,但這絲毫不妨礙它與路面那種帶有光澤的黑色形成一種令人舒暢的漸變。
山很有規(guī)律的每隔幾秒就向不同的方向噴射出一道穿云的水柱。那是相當(dāng)粗的水柱,而水柱并不是大家想的那樣從山頂噴出,它從那被塵埃覆蓋的山體側(cè)面如同一條騰飛的長龍,“哧”的一聲輕盈的直鉆入云層,很壯觀,它以絕對的震撼使我長噓一口氣;地面沒有任何的震動,山體的表面也并沒有因?yàn)樗鞯拇┩付粝乱欢↑c(diǎn)讓那純凈的灰色不完美的裂痕。
斜穿入云層的水龍與雨水混雜在一起落下,我明顯的感到那一陣雨要比前一刻下的大得多。雨水打在我的臉上,溫?zé)岬,正?dāng)我思索這個現(xiàn)象時,一個如父親般熟悉的聲音從耳旁告訴我:“是地?zé)崛!蔽覜]有在意這個聲音的來源,只是淡淡一笑“也許吧。”
雨一直下著,隨著間歇的水柱而時大時小、時冷時熱,經(jīng)受著這樣的雨也能夠算是一段奇特的經(jīng)歷了吧。
回到家,一股溫暖的氣流消除了我的疲憊。家中沒有人,熱空調(diào)卻一直安靜的開著,只有時鐘的滴答聲與我的呼吸聲相互摩擦著。我稍稍小睡了一會,醒來的時候周圍變得些許明亮了,雖然窗簾一直都拉著,但那絲毫阻止不了金黃色的光充斥在這個小房間之中。我拿起電話,撥通了一個腦海里唯一有印象的朋友的號碼,我并不是想要熟悉他的聲音,我只是想問他是否想要去那個我們曾去過的樂園。而他的回答很明確:“外面在下雨呢,我才不要去!蔽矣行┎豢,隱約帶著一種被朋友拋棄了的氣憤,或者說是一種難以言語的傷感導(dǎo)致的不好情緒,我拿起一把黑色的長傘,顧自離開了家。
走出家門,外面卻照耀著明媚的陽光,地上也絲毫沒有剛下過雨的痕跡。我走出了小區(qū)的大門,猶豫著自己是不是要買些什么,當(dāng)我看到街對面那家深紅色雙開門的小店時,我走了進(jìn)去。沒有人,甚至店主也不在,而我并不想不付出任何代價而拿走任何一件商品,我轉(zhuǎn)過身,看到了展示柜里那架好久都沒賣出去的模型飛機(jī)和一把長長地仿真步槍掛在墻上。似乎有什么值得我留戀的,我凝視著它們,好久好久,以至于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忘記了之前手上拿著的傘到哪去了。
離開了小店,我走過街,來到了我家旁邊斜坡上的那個公園。我沒有買票,也沒有人讓我買票,我踩著石磚路面,徑直穿過樹蔭來到山腳下那條長長的臺階下。臺階白的很完美,一直從山腳延伸到遠(yuǎn)處山頂?shù)募馑_下。我拾級而上,思緒的漫游似乎縮短了攀爬的的漫長過程,也減輕了這過程所帶來的疲憊,它讓我用一個主觀的瞬間登上了山頂。山頂上并沒有尖塔,但我也不懷疑自己看錯了,因?yàn)槭虑橛袝r就是這樣,看見的也許并不存在,而我眼前存在的,是一片寬廣的石磚廣場,廣場盡頭雪白的墻上有一個拱門,門上用紅色寫了兩個字。我沒有在意那兩個字是什么,吸引我眼球的是廣場邊兩棵歪斜著的枯樹,也許是因?yàn)樗鼈兊男螤,也可能是我覺得它們和我一樣孤單,守著這個無人的廣場,我多看了它們幾眼。兩棵樹像兩只干枯的手,垂到地面,想把自己腳下的灰色石磚挖開,其中一棵樹主干的樹芯似乎被什么完全挖走了,露出又長又深的坑洞。
穿過墻上的那個拱門,是一片草地,比石磚廣場還要寬廣。草很綠,綠的有點(diǎn)假,同樣的,空無一人;在這塊草的的邊緣是一塊同樣大小的高地,凸起在我腳下這塊草地一米不到的水平面上,就像一級巨大的階梯。在高低的上面,同樣是那綠的可怕的草,不同的是很多孩子在上面嬉戲玩耍,卻看不到一個大人。一個穿著紅色衣服的孩子拉著一只氫氣球從我面前跑過,那是我看到的唯一的笑容。
我從孩子們中間走過,沒有人向我拋去目光,沒有人注意到我,我走上高地盡頭天壇外圍般層層疊疊的階梯,漢白玉的欄桿像密布的墓碑,一層層的在主干道的兩邊伸向看不到的遠(yuǎn)方。
我走到了階梯的頂端,那里有個樹林,樹林很高,形成了一個通道,不知是人工開辟的還是自然形成的。樹葉很密,遮住了大部分的陽關(guān),只留下斑駁的樹影投在一米多寬小路上,地上碎屑般的光點(diǎn)斷斷續(xù)續(xù)的連接著前方的出口透著的光亮,簡直就是就是光與影的魔術(shù)。
從林間小路出來,光線一下子變得明亮起來,甚至有些刺眼,這使我不免開始留戀身后的林間小路,而我,必需得前進(jìn)。眼前的是一個向上的泥濘山坡,似乎沒有生命存在的跡象。每走一步,我的腳都會陷進(jìn)泥中,不過這并不讓我反感,泥漿絲毫不留戀我的鞋底——我的鞋并沒有沾上一點(diǎn)。我邁開步伐向坡頂進(jìn)發(fā),與其說艱難的向上,充滿樂趣反而更為貼切。腳下的泥漿像手一樣托著我前進(jìn),那樣輕柔,那樣溫和,就好像它們具有意識。它們在與我交談,我愈走,意識愈是模糊,它們在不斷追問我是否真的來過這里,而我卻不知如何回答,因?yàn)橐磺袑τ谖襾碚f都是那么嶄新。
來到坡頂,遠(yuǎn)處的景色絲毫沒有引起我的注意,緊接腳下的是一個荒蕪到連水分都不存在的溝壑,在這里,一切都被風(fēng)化了,除了氣流吹散的塵土,只有幾塊半裸在路面的石塊和一些石子而已。溝壑就想一個半管狀的滑道,兩米多寬,可以看到左側(cè)的土墻明顯的比另一側(cè)高,遮擋了我絕大部分視線。隨著我的腳步,不時的有碎石從我腳邊滾落,就像彈珠臺上的彈珠一樣,沿著滑道隆隆而下。于是,我饒有趣味的追趕起滾落的石頭然后將它向前踢,然后再趕上,再次踢去……滑道像個螺旋向下的滑梯,我行走了很久才到達(dá)“滑梯”的出口,很明顯,我是從一個地勢較高的坡上下來的。
我從滑道下來的時候第一腳踩到的是軟軟的草地,草很綠,但不想之前的那樣綠的可怕,很自然,稀疏的草下可以看到黝黑的土壤。這時,我聽到了類似潮水的聲音,我抬起頭,那是一片多么廣大的水面!我無法確定那是不是海,它廣大而平靜,沒有陽光耀眼的倒影,只有完美純凈的湛藍(lán)。在離岸不遠(yuǎn)處有個小島——是那個我將要去的樂園!那個好像通話中城堡一樣的樂園!它似乎近的觸手可及,似乎可以游過去。而我不會游泳,我只能在四周尋找一切可能幫助到我的東西。
這時我才注意到身旁有個廢棄的瓦房,我不清楚到底是一開始我沒有注意到,還是它才剛出現(xiàn)。瓦房的門已不翼而飛,我沒有走進(jìn)去,但是透過破碎的窗戶可以看到里面堆放著布滿灰塵的舊家具和一些稻草。房前空地邊有一個花壇,可是里面什么也沒有種,只是插著兩根竹竿,上面掛著一張破網(wǎng)。網(wǎng)的下面橫臥著一條暗褐色的小木船,我沒有找到槳,我想也許我可以用手把它劃過去。
這時,我身后不知從何處出現(xiàn)了一些人,我的意識告訴我他們是我的朋友,而我卻看不到他們的臉,似乎,他們根本就沒有臉,只有模糊的影子。他們之中的一個走向我,拍了拍我的肩,用一個屬于我朋友的熟悉的聲音告訴我那條船是漏水的,然后遞給我一塊海藍(lán)色的板——滑板那么大,中間下凹,就像一個瓢。他示意讓我用這塊板過去。
我詫異的強(qiáng)笑了一下,站在一邊看他們?nèi)绾问褂眠@個奇妙的交通工具。
他們把板放在水面上,然后輕輕地踏上去,整個人就神奇的站在了水面上,然后搖晃著加速向前移動開來。而他們似乎忘記了我,沒有人回頭,就這樣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我將信將疑的學(xué)著做了,果然,我能夠憑借這塊板站在水面上,雖然搖晃不定,但我應(yīng)該沒有掉下水的危險。于是,我控制好重心,帶著一種無畏的瘋狂向著目的地狂飆,就像在玩一個競速游戲。
漸漸地,我以看不到出發(fā)的那個岸邊,眼前的樂園依然看起來觸手可及,可是似乎向前移動并沒有縮短我與樂園之間的距離,就好像樂園也在向前移動一樣,讓我無法更加靠近。過了好久,我累了,也許我昏睡了過去,掉入了水中,但當(dāng)我再次睜開眼時,我的衣服沒有濕,此刻,困惑的我正站在一個廣場前入口的臺階上,這是樂園的廣場!熟悉的地方!
腳下的臺階不是很高,但我卻能清楚的看到眼前廣場的全貌——“豐”字形的水上廣場就像一個迎賓大道,一切都是那么完美的對稱,筆直的主道一直延伸到廣場盡頭的“開”形鳥居下,白色瓷磚鋪設(shè)的地面與血液般鮮紅的鳥居以及廣場邊緣稀疏的紅色花朵相襯托,猶如噴濺上血漬的紗布一樣使人的心產(chǎn)生一種微妙的震顫。
廣場上的人們看似都要離開,他們排著隊,在廣場兩側(cè)的泊船口,機(jī)械式的逐個登上?吭谝贿叺男∧敬,然后消失在船上,就好像穿過了一道無形的門。
我好奇地排在了他們之間,才發(fā)現(xiàn)他們和之前的“朋友”一樣,他們同樣沒有臉,我想我不應(yīng)該害怕,因?yàn)橐苍S我也是這樣,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當(dāng)我踏上船的一剎那,一股寒冷的壓抑從我的上方襲來,我很清醒,但剛才的白晝在一瞬間的確變成了黑夜,加上四周空無一人,我更加肯定了剛才壓抑的來源——那是黑色的重量。
我正站在一條月牙形的水潭邊的小路上,一條人行天橋越過我的頭頂,跨過水潭與小路,伸向了路邊灌木的另一側(cè)。一輪滿月倒映在水中,周圍銀屑般的星塵并不像人們所說的那樣眨著眼睛,它一直亮著,我不曾見它閃爍。我在潭邊漫步,思索著我為什么要來這個樂園,我應(yīng)該是來尋找快樂之類的東西的,可是這里并不像個樂園,更像是個供人冥想的地方……或許,我應(yīng)該離開了。
我轉(zhuǎn)過身,一道強(qiáng)烈的光芒在我的眼前爆裂開來,白色吞沒了周圍的一切,那一刻,它的確打敗了黑暗。當(dāng)光芒逐漸消退,事情又發(fā)生了變化——夜晚變成了破曉的日出,水潭變成了伸向地平線的巨大水面。再也沒有人行天橋的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深綠色的纜車索支柱,懸索上沒有掛著纜車。我沒有感到一點(diǎn)驚訝,就像被提前告知了一樣從容的接受了眼前的一切以及之前的一切。而當(dāng)我看到遙遠(yuǎn)水平面上的那座島,那座聳立著童話般城堡的島的時候,我的心里裂開了一條縫——我在哪……
我走向岸邊的平臺,繼續(xù)演著命運(yùn)給我的劇本。在那靠著水面的平臺邊,有一輛云霄飛車,長長的軌道從岸邊向天空攀升,如同光芒一樣指向遠(yuǎn)方的那個小島。我很榮幸地成為它唯一的乘客,讓它帶我完成我剩下的旅途。
我在水面上幾百米的高空飛馳著,穿過朦朧的薄霧,風(fēng)帶著咸咸的味道沖擊著我——那是海的氣息!那是海,那一直阻礙我到達(dá)樂園的存在,縱然我飛的再高,再快,我始終不能脫離這片海的束縛到達(dá)我夢中所到過的地方……
此刻的我轉(zhuǎn)過臉,看到在那日出的地方,有一條油輪緩緩地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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