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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如雪
引子
。ㄔ托掳婊烊耄
仗義是林沖,為人最樸忠。江湖馳譽(yù)望,京國顯英雄。身世悲浮梗,功名類轉(zhuǎn)篷。他年若得志,威震泰山東。
----《水滸》第十一回
平生不修善果,只愛殺人放火。忽地頓開金繩,這里扯斷玉鎖。咦!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
----《水滸》第一百十九回
說英雄,誰是英雄。
得善果,何為善果。
但求問心無愧耳。
1/東京.初遇
卻說那一日風(fēng)和日麗,魯智深照例在大相國寺菜園子里耍寶,禪杖舞的生風(fēng),潑皮們連聲贊嘆。
天氣正好,油菜地里金燦燦一片,花開鳥鳴,在東京這樣錯綜復(fù)雜之地宛如世外桃源。
魯智深心下得意,如此這般在這里悠閑一生也不錯來的。
舞到興處,忽然聽到一聲稱贊,“端的使的好!
聲音不大,也不洪偉,就這么平仄不驚的響在耳側(cè)。
抬頭再看,墻外那人儒生打扮,看似文弱風(fēng)雅,卻生的豹頭環(huán)眼,英武非凡。
這人給魯智深第一感覺有些不倫不類。
像是練家子,卻又少了點什么。
對了,是殺氣。在他身上甚至找不到習(xí)武之人慣有的威懾力。
那人儒雅的笑著,眼神溫柔平和,如同多年舊識。
“那是何人?”魯智深下意識脫口問道。
“這位便是東京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林沖林教頭!
潑皮們滿是羨慕崇拜,“大師啊,我們說不算,這位教師說你舞的好,那便是真好了!
“既然是槍棒教頭,何不進(jìn)來切磋一下,光在那里叫好,若是灑家能贏的你,那你的話才能作數(shù)!濒斨巧钭焐先缡钦f,心里卻頗有些得意,馬上擺出架勢來,一方面為了證明自己的本事確實好,另一方面也想見識一下這個聞名東京的教頭實力如何。
“呵呵,大師英武,林沖自是不如。自家還有些事,先行告退了。”林沖恭敬的鞠一躬,就將走了。
一條禪杖隔著圍墻飛出來,直沖林沖面門而去,林沖一個側(cè)身閃過,然后聽得一陣風(fēng)過,魯智深已攔在面前。
“就是功夫不如,陪灑家耍耍,又有甚打緊?灑家又不要搶你教頭當(dāng)。再說灑家自打來到東京,還沒碰上過一個好手,你這般說了奉承話便走,豈不是要憋壞灑家?”魯智深圓睜怒目,竟有些生氣。
林沖腳步停了下來,這般直率的人他倒是頭次遇見。
半晌,林沖終于做了決定。
“好吧,那在下就陪大師走兩招,還請大師手下留情!
林沖這輩子做的決定后悔的很多,包括這一次。
就因為這片刻的耽擱,林沖的娘子便遭高衙內(nèi)調(diào)戲,這導(dǎo)火索成了他悲苦坎坷的命運的開端。
林沖這輩子做的決定不后悔的很少,也包括這一次。
就因為這片刻的相遇,林沖遇到了你。
所以上天是公平的,多年之后的某一天,林沖微笑著說完這句,便接過魯智深遞過的酒,一飲而盡。
上天要拿走你一樣?xùn)|西,就會再給你另一樣,
反之,上天要給你一樣?xùn)|西,便會再拿走另一樣。
電光火石之間,禪杖棍棒交錯。
那片刻的過招后,林沖后退數(shù)步,抱拳禮讓,口中贊道:“師傅好神力,林沖很久沒有這么淋漓盡致的打一場,遇上師父這個對手,三生有幸!
魯智深初時哈哈大笑,后來便有些不快,臉上直紅到脖子根。
一旁的潑皮看不出玄機(jī),一個勁的為魯智深叫好。
“師父端的勇猛,連八十萬禁軍教頭都和你不分上下……”
林沖微微一笑,丟了棍棒,突然對著魯智恭彎腰致敬:“林沖佩服大師直爽率性,豪氣干云,想結(jié)交為兄弟,不知大師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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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灑家到今天還有一事不明,大哥你那日明明贏了灑家,卻為何故意相讓,還要和灑家結(jié)交為兄弟?換做灑家是你,必要好好收拾那個目中無人的廝。哦,是灑家這個目中無人的廝!濒斨巧畲騻酒嗝,拍了拍光禿禿的腦殼,斜靠在柱子上,禪杖東倒西歪的睡在他旁邊。
林沖復(fù)自斟了一碗酒,轉(zhuǎn)頭過去,笑道:“我當(dāng)時是想大師你才剛倒拔垂楊柳,結(jié)交了菜園子里一幫好兄弟,他們可都把你當(dāng)神那,若你輸于我,你的臉面又往哪擺?你的心情必定不好,無端端惹得別人心情不好,那時的林沖做不到這般。
魯智深一拳砸在地上,青石地板頓時轟轟作響。
“你啊,心思全在別人身上,全然不考慮自己,怎能讓人放心的下?看灑家,要吃便吃,要殺便殺,要打便打,活得逍遙自在痛快。要不是你這善心,高俅高衙內(nèi)那些腌臜能活到今天?當(dāng)日灑家便戳他們個幾百幾千個窟窿!
溫?zé)岬难蹨I涌出眼眶,一滴滴落在酒碗里,林沖送酒入嘴邊,卻懸于空中,再也吃不下去。
2/東京.交心
“啊啊啊啊啊——————”魯智深像發(fā)了瘋似的在菜園子里亂竄亂打,剛出苗的青菜被踩得東倒西歪。
幾個潑皮互相對望,大眼瞪小眼。這胖和尚不是一向倡導(dǎo)愛惜動植物,保護(hù)小生命的嗎?
自從那日結(jié)交了林教頭,便終日煩躁不安,完全不理任何人。
“也不知道他急個什么勁,勸了多少次也沒用,話說那林娘子被欺林教頭他自己都說算了,林教頭那是何等人物,威望高名聲大,他都不敢惹那高俅,你說俺們師父這不是自尋煩惱么?”
“你們懂個鳥!”魯智深轉(zhuǎn)頭就是一聲暴喝,直喝的那些潑皮們肝膽俱裂。
“灑家平時最看不得這種仗勢欺人的狗官,大哥竟然空懷一身武藝,卻忍辱受屈,讓人好不生氣~!習(xí)武之人若不抗強(qiáng)權(quán),要這身武藝又有何用?當(dāng)日勸俺不要動手,后又閉門稱病不見俺,真急煞人那,倒不如沒和他結(jié)拜,還省了這心。”
潑皮們見魯智深發(fā)怒,眼珠一轉(zhuǎn),四下上去,端茶送水:“師父啊,要小的們說,那林教頭和高太尉結(jié)了怨,招惹不得,師父不如趁機(jī)和林教頭斷了來往,免得大相國寺受到牽連!
“啪——”房梁被打斷一根,潑皮們嚇的到處逃竄。雷鳴般的巨吼傳來:“你等好沒義氣,
再說這等背信棄義的話,就如同此梁。今日灑家再去一次,就是硬闖也要見到俺大哥。問問他到底還要不要灑家這個兄弟!”說著就拖著禪杖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沖了出去。
——東京林府——
魯智深將門敲個震天響,和以往一樣,仍是錦兒開的門。
“林官人病了,今日不見客!闭f完就要急急掩門。
“小娘子,莫誆騙俺,前時灑家來,也是說大哥病了,那大哥得了什么病,為什么不讓俺探望?今日你若不讓開,莫怪灑家無禮!倍U杖頂住門扇,錦兒嚇的不知所措。
“錦兒,你且退下,讓大師進(jìn)來說話。”一可人女子信步走入院來,正是林娘子。
林娘子遞上酒盞,魯智深誠惶誠恐,趕忙起身站立。
“大師不必拘禮,是我們怠慢了你!绷帜镒与p眼紅腫,似有淚滴“其實相公已經(jīng)決定辭官遠(yuǎn)離東京,另找別處歸隱,所以才避你不見!
魯智深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走?為何?灑家和哥哥嫂嫂相遇不過數(shù)日,你們怎么撇下灑家就走了?”
林娘子苦笑道:“并非我們想走,實在是時事所逼,再不走,怕有更大的禍?zhǔn)。也不怕大師笑話,前幾日,高衙?nèi)再次相逼,要不是相公及時趕來,恐怕此時妾身已失清白。我家官人,文武全才,豪杰丈夫,他一生之志就是保國安民,現(xiàn)在讓他丟了志向,和妾身歸隱做一農(nóng)夫,他嘴上不說,心里凄苦,實在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什么!豈有此理,放過那廝一回,他卻變本加利,看灑家取高衙內(nèi)和高俅老賊的頭來!嫂嫂休驚,大哥不敢做,灑家便幫你們報此仇。想當(dāng)年,灑家三拳便打死那鄭屠,也不在乎再多殺兩條狗命。大不了這大相國寺呆不下去,灑家再別處尋個地!痹挍]說完,魯智深已經(jīng)拍案而起,拖了禪杖就要出去,突然想起此來是要找林沖的,才問下一句:“嫂嫂,俺哥哥呢”
熟悉的腳步聲從里屋傳來,有人撥開內(nèi)簾,“娘子,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你看看還有什么差下的!
四目相對,兩人都冷不防一退,竟一時詞窮,無言以對。
只是幾日不見,林沖仿佛老了數(shù)歲,眉宇間深深刻印,兩頰也更加銷瘦。林沖不知魯智深早已到來,禮貌的笑了笑,道:“這不是智深大師么?林沖這幾日身體不適,好久不見,大師可好?”
魯智深悶哼一聲,心下不快,賭氣說道:“見不著哥哥,怎會好?哥哥剛才說收拾,可是要離開東京,準(zhǔn)備連個告別也不和兄弟說?”
林沖眼神游離,心不在焉的說道:“哦,我們不是要離開東京,只不過去鄉(xiāng)下省親。我與大師也只一面之緣,那天結(jié)拜,只是林沖一時興起,大師不必認(rèn)真,林沖何德何能,能做的大師哥哥……”
“啪——”酒盞摔在地上,粉碎,魯智深臉色通紅,一雙鐵拳兀自戰(zhàn)抖,喃喃道:“全是兒戲?林沖你說你和我結(jié)拜是娘的兒戲!”
林娘子看到此景,淚目婆娑,自用袖帕掩面。
林沖看著魯智深發(fā)作,沒有做聲,拿出一個新盞,盛滿了酒,恭敬的敬上:“大師沒有家眷,孤苦伶仃,為施義舉,落得提轄官做不成去做和尚,從延安府到五臺山再到相國寺。想必大師吃了許多的苦,如今社會黑暗,宵小橫行。大師正是這世上正義清泉,萬萬要珍惜自己性命。對了,林沖識的西城一個管城,依大師這般個性,今后若受不了佛門約束,也可以自行做些買賣營當(dāng),待我與娘子省親歸來,定當(dāng)好酒好肉款待兄弟……”
聽到最后林沖不自覺的說出兄弟二字,魯智深轉(zhuǎn)過身去,背脊微微顫抖,禪杖是越握越緊。
“大哥……,雖然你口口聲聲說不認(rèn)俺這個兄弟,但是俺明白,哥哥心里還是有俺的。不管你怎么想,俺已經(jīng)當(dāng)哥哥是一輩子的大哥,哥哥休要辭官離開,待俺殺了那些賊人,便再來和哥哥嫂嫂們一同吃酒!边呎f邊提著個禪杖一躍翻出了院墻。
林沖稍一想來,才知娘子已將事實相告,嘆了口氣,也來不及開門,縱身也翻出了墻外。
“兄弟且慢——”林沖氣喘吁吁的追上魯智深,一手抵住禪杖,一手揪住衣領(lǐng),連拖帶拉的將人帶到一人少巷子里。
“兄弟莫不是知道了高俅父子做的無恥事?林沖已砸了幫兇陸謙的屋院給了他們點教訓(xùn),如今朝廷昏庸,如高俅一樣的霸王數(shù)不甚數(shù),你怎么殺的完殺的盡?要是不慎還賠上自家性命,好不可惜!身處亂世,凡事當(dāng)忍耐。”
魯智深仍不松手,嘴里碎碎叨念:“大哥你自是有家室親人,灑家只一人,無甚牽掛,無所畏懼,忍耐個鳥。只要值當(dāng)之時,死就死了,有甚打緊。”
“你怎么會只一人,你還有我這個兄弟,做兄弟的,有今生沒來世,林沖就是不愿兄弟為我強(qiáng)出頭,故才和你生分,若因為林沖害的兄弟再次亡命,林沖于心何安?若你還想和我做兄弟,就休要管這事,再讓我看見你如此不顧性命橫沖直撞,再亂法度,林沖只好一死相酬。”林沖從后面抱住魯智深,雙手暗使內(nèi)力,讓他掙脫不得。
“罷罷罷,哥哥這樣說,那是認(rèn)了灑家這個兄弟。那灑家答應(yīng)你便是,只是哥哥辭官而去。不知何時我們兄弟才能再相見!濒斨巧钍樟硕U杖,側(cè)過頭去,言語中惆悵萬分。
“只要有緣,終能再見,今日就和兄弟把酒言歡,不醉不歸,林沖想聽聽兄弟講講當(dāng)年做的豪杰壯舉和在五臺山遇到的奇人異事!绷譀_微笑,搭上魯智深的肩膀,兩人并行而走。
“哥哥對俺這些挫事也有興趣?”魯智深大喜,話匣子大開“話說,灑家本是延安府的提轄官,那日和史進(jìn)兄弟李忠兄弟正在喝酒,突然……”
“哈哈哈……那翠蓮姑娘定是瞧上你了啊,你這木頭,竟然只顧救人,折煞了美人心啊!
“哥哥你怎知人家那是看上我了,有什么姑娘會看上俺這么個粗人?姑娘們都喜歡你這般溫文爾雅,文武雙全的豪杰!
“當(dāng)然知道,林沖有如此美麗娘子,便比你更懂那女兒家心思…………那后來兄弟怎么去的五臺山?……”
兩人暢談?wù)龤g,一個黑影悄悄緊隨其后,陰謀正一步步逼近。
“賣刀啦,賣刀啦,三千貫賣家傳寶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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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披風(fēng)批上林沖的肩,魯智深不停得搓著手,小心翼翼的探頭賠禮:“哥哥,俺是粗人,又提起哥哥傷心事,真是該死。”
林沖沉默半晌,就在魯智深下定決心繞過來看時回轉(zhuǎn)了頭,笑了,眼眶里淚花閃動,頰上清淚未干。
一口氣將那碗酒飲完,林沖大喊一聲:“痛快!”
魯智深也跟著飲著一碗,咬著嘴唇,珍珠一般的淚水也忍不住奪眶而出,一直沿著臉腮流入茂密的大胡子從里。
“林沖是想起娘子,故而難過,你個花和尚,你哭做甚?”林沖伸出拇指,慢慢揩去魯智深眼邊淚珠。
3 野豬林/情義
野豬林里,兩個公人押解著一個刺配犯人緩緩行進(jìn),這犯人便是東京八十萬禁軍教頭林沖。
罪名是帶刀入白虎堂,欲行刺高俅高太尉。
一路上都催促快走,到了這里稍稍慢了。
對于林沖來說,是幸事一件,背上棒傷已經(jīng)發(fā)濃生瘡,雙腳滿是燎泡血痕,臉色灰敗難看,嘴唇干裂發(fā)白,一步拖一步,硬是憑著意志力才沒有暈厥。
兩個公人一路上折磨,催打。把一個好端端的教頭弄的人不人鬼不鬼。要是換做任何一個稍有武功之人,恐怕都忍不得。
但是林沖忍下來了,不僅如此,還撐起個笑臉,一口一個有勞了。
終于薛霸忍不住了,道:“林教頭,你再別說有勞我兩,聽的心里有點難受!
林沖一搖三晃,聲音沙啞微弱:“如果沒有林沖這事,兩位現(xiàn)在還在府衙舒服喝茶,又何至冒著酷熱在這里受罪?所以林沖拖累了兩位,還一路上不知深淺給兩位找了麻煩,真是對不住!
董超臉上也變了色,如果林沖抱怨兩句或是罵他們一頓心里也有個平衡,要結(jié)果這么個心地純良的人恁是再惡毒的人也下不了手去。
但是錢財已收,又不能不做。
將林沖綁在樹上的時候,他竟然一點也不懷疑,還讓他們綁的緊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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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沖是想起娘子,故而難過,你個花和尚,你哭做甚?”林沖伸出拇指,慢慢揩去魯智深眼邊淚珠。
一下握住林沖冰冷的雙手,魯智深哽咽道:“灑家最怕見著哥哥這樣子,心里憋屈難受你從不說出口,還總是為別人著想,全然不顧你自己。就是天上的菩薩也會要人間香火,哥哥你比那菩薩還心善……”
林沖苦笑:“我這毛病,怕是好不了了,其實我不是為別人著想,我是個自私的人,我只是給自己找一個活下去的理由。以前支持我活下去的理由便是和娘子團(tuán)聚,恩愛平凡的過生活。所以不管多么痛苦我也能挺得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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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娘子……”林沖躺在客棧床上,正在夢囈,一個胖大和尚坐在床邊,拿一塊毛巾細(xì)心擦著林沖額頭,董超,薛霸頭抵著地板,絲毫不敢動彈。
林沖暈暈沉沉睜開眼,便瞧著魯智深那張圓臉上滿是眼淚鼻涕。想伸手給他擦了,無奈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全身像墜入云端,暖綿柔軟的令自己掙脫不得。
倒是魯智深自己發(fā)現(xiàn)林沖醒了,兀自用袖子胡亂擦干了眼淚,對著董超薛霸又一陣打罵:“你兩個搓鳥,前日想殺人,今日又吵人,看來非得宰了你們這兩個敗類。”
“兄弟…………別…………”林沖掙扎著起身,魯智深忙丟了那兩人奔將過去,將林沖扶在懷里。
“哥哥小心,剛才郎中來看過了,哥哥全身是傷,胃虛體弱,必須要靜養(yǎng)三日方可上路,既然哥哥堅持要去滄州,那就把身體養(yǎng)好再上路,好不好?”魯智深用近乎央求的語氣道。
林沖剛想說什么,看到魯智深那可憐巴巴的神情,生生把話咽了下去。有氣無力的點點頭:“便依兄弟你,不過三天太久,就在這里休息一晚吧!
將兩個公人打發(fā)去找馬車,魯智深還朝著他們兩背影罵罵咧咧。林沖沒奈何的搖頭發(fā)笑。
“哥哥你總算笑了,要以俺說,你就別去那什么滄州,我們尋個僻靜處,再把嫂子接來,到時候再想法殺那老賊……”魯智深樂顛顛的端一碗粥湊上來,被林沖瞪得手一抖,粥差點灑出來。
“休得胡言,別忘了你我曾經(jīng)約定,再讓我看見你如此不顧性命橫沖直撞,再亂法度,林沖只好一死相酬。如今你雖救了我,但是卻得罪了高太尉,你那悠閑的日子也要到頭了,你在相國寺那么出名,要說東京里的魯莽和尚,不用查就是你,我看你回去要……”
林沖話未說完,一口熱粥已經(jīng)喂到嘴里,林沖雙眼垂淚,一時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是不是這味道似曾相識啊,呵呵,這可是嫂嫂臨走給俺的配方和材料,俺剛差小二用心煮的,還加了枸杞人參,哥哥多吃一些,休在想其他事……大不了小弟送你去滄州就是了嘛。嫂嫂那里你盡管放心,你那休書俺已經(jīng)撕了,俺發(fā)誓一定幫你看好嫂嫂,等哥哥回來,還你一個完整無缺白白胖胖的娘子!
林沖鼻子一酸,卻被逗樂了“ 白白胖胖?養(yǎng)你那么壯我林沖可不要啊,最起碼要保持好身材才好嘛。”語氣一轉(zhuǎn),林沖又轉(zhuǎn)過頭去,低聲道:“如果我遭遇了什么不測,兄弟你要幫我勸勸你嫂嫂,找個好人家嫁了。別再浪費時間在林沖身上。另外兄弟,謝謝你,自相識以來,沒幫過你一次,卻要你不斷為我這個大哥擔(dān)心受罪!
魯智深聽到這話,板過林沖的肩,一字一語道:“兄弟間這許多計較,好是麻煩。偷偷和哥哥你說個大實話,俺長這么大,每個人都懼怕俺,疏遠(yuǎn)俺,于是俺只有和花草魚鳥為伴,為人強(qiáng)出頭,是看不得這世上不平事,希望結(jié)交到真英雄。直到遇到大哥你,俺才明白了什么叫宅心仁厚,什么叫寬容大義,有大哥的關(guān)心念想,俺才覺的這一世沒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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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支持我活下去的理由便是和娘子團(tuán)聚,恩愛平凡的過生活。所以不管多么痛苦我也能挺得過去……,”林沖歇了一會,才繼續(xù)說道,“也許是天意,林沖還是挨不過去,這幫奸賊死性不改,真的讓人忍無可忍,自風(fēng)雪夜山神廟前殺陸謙三人開始,原來的林沖就已經(jīng)死了,原來有些人的心當(dāng)真是鐵石做的,不會給人一絲退路。于是我開始學(xué)著反抗,學(xué)著像兄弟你一樣快意恩仇!殺人的感覺越來可以上癮的,先是火并王倫,后跟著梁山兄弟們四處奔?xì),我就像一匹殺紅眼的狼,為了在梁山生存下去,為了將來和娘子重聚那點微乎其微的可能性……要不是在二龍山又遇著你,可能你心里的那個大哥便不會再活過來!
“俺也覺的奇怪,早時總要你別忍著別憋著,該打就打,該殺就殺,怎么真的見到了這樣的哥哥,心里一點也不痛快……”魯智深眼神飄離,陷入了回憶。
4 二龍山/救贖
“什么?你說灑家哥哥就在山下?怎不早報~!”
二龍山大堂里,魯智深揪著前來報信的小咯羅一頓拳打腳踢。身旁的武松,楊志面面相覷,那林沖如今是梁山四頭領(lǐng),還有軍師吳用跟著一起來。估計不只是來敘舊情這么簡單。況且那軍師吳用還和楊志因為生辰綱結(jié)了梁子,要不是魯智深相邀,根本見都不想見。
“你們幾個幫灑家招待林大哥,灑家自去綁了,才有臉見他!濒斨巧钜慌哪X袋嘆口氣往外走,被二娘張青檔下,“哥哥何至如此啊,林教頭若真是個英雄,必不會怪你!濒斨巧钌焓謸荛_“你等不懂,灑家寧愿用自己來換嫂嫂,失了嫂嫂,哥哥難過。就讓他發(fā)泄在灑家身上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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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dāng)時只差一點便就殺了你,你怎么能痛快?”林沖說完站起身來,寺廟里的鐘聲重重的響了一聲,天已經(jīng)全黑了。
“如果俺的死能讓哥哥少受一些苦,俺便痛快!濒斨巧钜哺酒饋恚攀乔锛,不知怎么的,天上竟隱約下起了小雪,慢慢就落在林沖肩背上。魯智深隨性拿起禪杖,在林沖身邊舞起來,雪花頓時改變軌道,漫天橫飛,卻不能再近得林沖。
“因為哥哥和俺們這些天生的強(qiáng)人不一樣,……哥哥有你自己奉行的道,若是憑著性子,心里不痛快便動殺機(jī),……那就像把哥哥的小巧銀槍硬鍛成俺的水磨禪杖,必然遭受捶心之痛啊!
風(fēng)雪里,魯智深間斷的言語傳入耳來,林沖閉目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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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個禿驢! 你親口告訴我我家娘子到底怎么了?”
那一拳很重,直直打的魯智深頭暈?zāi)垦,接著,林沖真的拿起刀將魯智深逼在墻根,怒目圓睜,殺氣外露,竟如修羅場里出來的鬼剎,魯智深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駭人的林沖,在他印象里,林沖是一個讓人很舒服的男人,盡管武功深不可測,卻不會炫耀,盡管心情很糟,卻還是笑的如沐春風(fēng)。平時謙卑恭敬,善待身邊每一個人。
而如今,沒有了,以往的慈悲,隱忍已經(jīng)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休止的仇恨,瘋狂的報復(fù),化為火種燃燒在林沖眼里,心里。
到底是怎樣的絕望才將他變的判若兩人。到底怎樣的磨難才讓他此放逐自己。
當(dāng)天晚上,魯智深破天荒的一句也沒插嘴,只是在一旁靜靜的傾聽。
當(dāng)聽到林沖在柴進(jìn)莊上遭洪教頭侮辱,在草料場受奸人陷害時,魯智深雙拳緊握,指甲都掐進(jìn)肉里,當(dāng)聽到林沖棒打洪教頭,風(fēng)雪山神廟怒殺陸虞侯三人之時,魯智深捶了一下桌子,仿佛自己也參與進(jìn)去,給那些欺人太甚的混蛋幾禪杖。
“后來我就像著了魔般,再也收不住了,居然會為了上梁山去路旁殺人取投名狀,幸而遇到楊兄弟,才避免了旁人無辜慘死,后來我又殺了王倫,想那王頭領(lǐng),雖然不曾重用我,最后也收留我了,給我一個安身立命之所,那天我殘忍的出刀,從他的頭部斜劈進(jìn)去,從胸膛里抽出刃來……”
“然后,兄弟你在野豬林救下我,弄的大相國寺也不能待,還要幫忙照看我的娘子,我這個做大哥的,做丈夫的,從來沒盡過一點責(zé)任,現(xiàn)在害的娘子慘死,兄弟你也只能落草,我居然還能心安理得的責(zé)怪你,還想殺你…我完了,我想我已經(jīng)瘋了……”林沖直直看著魯智深手背上的燒傷,淡淡說道。
魯智深本想安慰道:“哥哥說的哪里話,這些人本就該死,或者當(dāng)時情勢所逼,哥哥這么做才是大快人心。小弟沒照看好嫂嫂,就算被哥哥殺了也不會埋怨半句。”但不知道為什么話到嘴邊說不出半句。
“如今娘子已死家已破,我掙扎著活著是為了什么?我殺了那么多人又是為了什么?只是為了在梁山有口飯吃?我現(xiàn)在什么親人也沒了,我到底是……”林沖悵然若失,連雙眼都失去了焦距。宛如一俱失魂的尸體。
“哥哥,俺不會說話,俺覺的只要是這世界上還有那些恃強(qiáng)凌弱的惡人,就去打倒他,這世界上還有那些值得保護(hù)的兄弟,就去守護(hù)他!濒斨巧钸\量了好久,忽而抬起頭來,一字一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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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俺想讓你留在二龍山當(dāng)大頭領(lǐng),只為了殺高俅老兒,不為其他。梁山雖大,不見得能為哥哥報仇雪恨。”呼的一聲,禪杖貼著林沖耳邊劃過,被林沖一手抓住,一個翻身,躍與其上,魯智深興致更高,立刻你來我往的和林沖比劃起來。
“晁天王對林沖有知遇之恩,不可舍棄。兄弟你雖占山卻不擾民不殺官,日子過的清閑安逸,我倒希望你一直在二龍山,逍遙自在!绷譀_身子一點,借著魯智深肩轉(zhuǎn)后,腳上踏雪,臉上迎風(fēng)。
“哎呀,可是老天就要咱哥倆再相聚,三山聚義打青州,那是打的一個酣暢淋漓。記得不?那場戰(zhàn)役是俺和哥哥你第一次并肩抗敵。”魯智深禪杖一掃,雪飛漫天,“那些官兵都是搓鳥,簡直不堪一擊……”
林沖反身取了銀槍,挑在胸前,架住撲面而來的禪杖,一個轉(zhuǎn)翻至魯智深身側(cè),高聲問了句:“兄弟,說實話,上了梁山,你后悔么?”
5 梁山/相濡
魯智深撥開銀槍,也高聲答道:“回哥哥,俺不后悔,在梁山,能和那么多兄弟一起,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痛快的緊啊!
林沖一笑,挑槍而上,“兄弟個性豁達(dá)可愛,有情有義,自然能得到許多生死之交。”忽而掉轉(zhuǎn)槍頭,以搶做棍,大喝一聲“哥哥,看棍!
魯智深看著槍路,眼一濕,伸手抓住槍柄,聲音顫抖,“俺的史家兄弟……”
華州大捷,救回二員大將,九紋龍史進(jìn),花和尚魯智深。
林沖當(dāng)夜帶了好酒好肉去魯智深帳舍探傷,卻遍尋不到人,同住的武松說“那廝粘在史大郎處,今晚恐怕回不來了!
離史進(jìn)屋舍還有數(shù)十米,已經(jīng)能聽到兩人爽朗的大笑,這哪里像剛從大牢里被救出來的?
“我說哥哥,你在牢里打賭輸與我了,如今還不認(rèn)罰?”
“罰個甚,你小子讓灑家又丟臉,又擔(dān)心,又流血,沒打你個三百下算便宜你了!
“打就打,我可不是你當(dāng)初認(rèn)識的史大郎了,哥哥,看棍~~~!”
兩人你來我往,糾結(jié)在一處,邊打邊哈哈直樂,林沖搖頭笑笑,在屋外待了一會,阻止了要去報告的小咯羅,放下手中的酒肉,悄然離去。
…………
雪勢大起來,林沖丟了槍,換成拳頭,朝著魯智深面門打去,被魯智深兩手接住,抬眼便朝
林沖咧嘴笑道:“這個我也認(rèn)得”
青州大捷,得了三山義士。
“大哥,這位就是你上次見到的行者武松武二郎,別看他長的瘦弱,據(jù)說曾經(jīng)在景陽岡上赤手空拳打死過老虎……”魯智深拉著林沖給他介紹,話還沒完,武松就自顧自的拿上椅子表演開了。
“林沖哥哥,你聽我慢慢跟你說,那天你猜怎么著,我眼睛一睜啊,有一個東西……就突然盯著我看。我一看果然是只老虎,只見它忽然飛身撲過來,我一拳…………”
林沖笑呵呵聽著,耳邊魯智深在打鼓:“哥哥你擔(dān)待著點,這廝見誰都要說一遍,俺耳朵都要聽出老繭了……”
…………
飛身轉(zhuǎn)頭,林沖復(fù)又拿槍,卻是一副和剛才截然不同架勢,冷冽,傲視。耍了幾個花式,在雪地里定格。
魯智深摸摸鼻子,突然開竅般笑開了:“這莫不是青面獸楊志兄弟,哥哥連神情都模仿的無二!
大名府大捷,林沖連擒幾名官軍,被宋江連連夸贊:“好槍法。神勇豹子頭!
剛回山寨,慶功酒還來不及吃,一支長槍挑到眼前,
魯智深拍著腦袋:“哎呀,楊兄弟,俺哥哥作戰(zhàn)辛苦,你這攔著做甚!
楊志沉著臉道:“灑家乃是楊老令公后人,也略知一些槍法,那日和林教頭偶然一戰(zhàn),不分勝負(fù),今日便定要分個高下,看林家槍法比我楊家槍法又如何?”
…………
林沖拿過酒盞又倒?jié)M,一口灌下,接著大搖大擺的走到魯智深跟前,兩手若拿板斧狀,沒頭沒腦的劈將下來,魯智深撇撇嘴道:“哥哥演這黑廝做甚?宋公明哥哥自是慣著他,俺和他又不是很熟”
東平東昌府大捷,108好漢排完座次,那李逵回頭就跑來砍了杏黃大旗。
“就是你這個禿驢你教唆的俺哥哥去搶人家姑娘吧,吃俺爺爺幾板斧”
魯智深不屑的躲開喃喃道:這廝得了失心瘋?誰教唆你哥哥,誰去搶什么姑娘,灑家和林大哥這幾天切磋武藝,從未下山去,是不是啊,哥哥?”
林沖只是笑:“李逵兄弟若不信,就教智深兄弟和公明哥哥一起隨你去對質(zhì),若他真的被人家認(rèn)出來了,你就砍了他。我什么也不知道!
結(jié)果就是李逵拉著魯智深沒命往外跑,魯智深沒命給林沖白眼。林沖則沒了命笑。
……………………
林沖轉(zhuǎn)個身,正想躍起,不料身子一軟,重重地跌在魯智深身上,魯智深始料未及,兩人一同跌在剛凝成不久的雪地里。
“哥哥累了,待小弟也耍一!狈隽譀_靠柱子坐下,魯智深搓搓手,拿起林沖的銀槍,對著虛空大叫:“高逑老賊休走!”響聲雷動,惹得六和寺一些和尚紛紛探頭來看。
林沖虛眼看時,發(fā)現(xiàn)眼前一片模糊,只看得一個孤寂的身形,佇立在雪地中,耳邊是震聾發(fā)饋的大吼。
“高俅老賊休走~!”
水戰(zhàn)高俅大捷,宋江等人準(zhǔn)備把高俅偷偷放回去,只聽得一聲厲喝,兩條人影并行奔跑而來,一人拿長槍,一人持禪杖。
高俅自是嚇的屁滾尿流,一個勁的哀求宋江救自己。
槍尖處正對著宋江的脖頸,由林沖力推的梁山大哥現(xiàn)在正攔在林沖和高俅之間。
“兄弟,你這一槍下去,便斷送了梁山眾兄弟的前程。”
……
“林頭領(lǐng)不可如此啊……”
“林教頭請三思……”
無數(shù)反對的聲音,無數(shù)攔著自己的雙手,混亂中,只有一人聲如洪鐘
“大哥,你不動手,就由我動手。”
……
“智深師父不可如此……”
“智深兄弟住手……”
………………
“咳……咳……”雪地上濺上點點血星,林沖捂著心口,躬身咳嗽,所性風(fēng)大,那人沒有聽著,林沖用雪埋了血跡。努力想坐端正些。無奈全身頓時無力,癱倒在雪地中。
魯智深忙搶過來,撣開林沖身上積雪,讓他橫靠在自己懷里,
“哎呀,今晚哥哥醉了,明兒在聊,俺送哥哥回屋睡去!濒斨巧钫f著就要將林沖抱起來。
“別……,兄弟,看這雪就要停了,再陪哥哥說會話,”林沖望著倒在不遠(yuǎn)處的長槍出神。
魯智深便由得他,坐著動也不敢動。
“突然想起來,兄弟教我活下來的理由,只要是這世界上還有那些恃強(qiáng)凌弱的惡人,就去打倒他,這世界上還有那些值得保護(hù)的兄弟,就去守護(hù)他。呵呵呵……到如今,惡人林沖打倒不了,兄弟林沖也保護(hù)不好…………”
清冷的淚水滴在臉上,林沖聽見魯智深在兀自喃喃:“俺不知道,那時體會不了哥哥的想法,現(xiàn)在俺體會到了,那么多兄弟死在俺面前,俺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念經(jīng)為他們超度魂靈。人到底為什么而活,又為什么而死?有什么比兄弟們在一起更重要么?
6 六和寺/守望
那日史進(jìn)等兄弟死于龐萬春亂箭之下,平常聒噪的魯智深一反常態(tài)的安靜,天天喊打喊殺的酒肉和尚,突然滴酒未沾,粒米不進(jìn)。盤腿坐于塌上,雙手合十,說是在念他五臺山的師傅教他的超度亡靈的佛經(jīng)。
“智深哥哥經(jīng)常如此,他本就是僧人,哥哥你不必憂心費神,倒傷了自家身體,明日還要開戰(zhàn),快去歇息吧!蔽渌蓳(dān)心的看著跪于史進(jìn)靈位前的林沖,那背影瘦削單薄,滄桑孤寂。
“之前每次我過不去,都是他在旁支撐我,如今又怎能撇下他一人?武二兄弟自去睡吧,我再陪陪他。”林沖也不回頭,彎腰又上了柱好香。
武松無法,將兩壇溫酒些許素菜置于桌上,輕聲掩門出去。
整整一夜,林沖跪著祭拜,魯智深沉默打坐,直到快要天亮的時候,林沖才聽得塌上傳來陣陣嗚咽。
林沖眼里噙淚,不忍回頭看。
“該死,定是俺平日殺的人太多,菩薩早就不認(rèn)俺這個假和尚,可憐俺那史家兄弟,被俺花言巧語騙上山來,現(xiàn)在卻做孤魂野鬼,死的凄慘……”魯智深一拳砸在墻上,頓時碗大一個洞。
“兄弟你生性坦蕩,路見不平便出手相助,佛祖?zhèn)儽夭粫帜。史家兄弟平日和你最好,現(xiàn)今方臘未擒,他的魂靈自然不愿離去。你是五臺山的高僧,可以通鬼神,待等我們打贏了這仗,到時候定可以見到史進(jìn)兄弟……”林沖慢慢站起來,拿了酒盞,倒?jié)M,夾了些菜飯,放到魯智深眼前。
魯智深這才稍感安慰,坐到桌邊,喝了那酒,便低頭扒著飯吃,突然抬起頭說:“哥哥,史家兄弟死的不值啊,俺們這仗打的不值啊,如今世道污濁,小人當(dāng)權(quán),為什么要幫那些害你家破人亡的狗官府?為什么要幫草菅人命昏庸無道的朝廷?”
林沖也自喝了一碗酒,沉默半晌,道:“因為宋公明哥哥和眾家兄弟都對皇上對朝廷存有希望,而你我是早已死心之人。如今只求別再有兄弟犧牲,盡早結(jié)束這場戰(zhàn)役。待事成之后,我們尋一個僻靜之處隱居可好?”
“好,好!好啊,聽說杭州有個六和寺,面朝錢塘江,旁有六和塔,端的美麗。不如俺們就去那里!”
“好!”
“有這樣好的去處,都不知會小弟知曉。”武松此時推門開來,三人會心而笑。
“哦,對了,公明哥哥在軍前點將,我們快去……”
雪瀝瀝落落的真還小了……,這場早來的雪來無聲去無息,竟然像專為這一晚,這二人而下。
“如今俺已經(jīng)抓著那方臘,但還是沒和史兄弟他們相見……現(xiàn)在我們二人在此喝酒比武,不知他們在那邊過的怎么樣!濒斨巧羁葑诹退略簝(nèi),跟前便是高高的六和塔。
“吶,都說做兄弟的有今生沒來世,……我這做哥哥的這輩子虧欠你,……便是還不清了……”明明雪停了,林沖的身體卻冷了下來,斷續(xù)的說著一些莫名奇妙的話,魯智深平素最討厭的便是這種婆媽的場景,但此時此刻,他卻不勝珍惜。
“若我也死了……你和武二兄弟要好好的活……”林沖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低,繼而再也聽不見了。
魯智深呵呵笑了幾聲,慢慢把林沖抱在懷里,“俺白天已經(jīng)向菩薩許了愿,他老人家答應(yīng)今晚就讓俺看見史進(jìn)兄弟,李忠兄弟,周通兄弟,朱武兄弟,楊春兄弟……俺尋思著他們都是天罡地煞的神君,可能已經(jīng)化為天上的星星。俺要上哪里去找呢?哥哥今后切莫再把那死字掛在嘴邊,俺送你回去好好睡上一覺,明日和宋大哥辭別后,俺便日日夜夜陪著哥哥,如今天這般,飲酒談心,好不快活…………
后記:
魯智深將林沖送回屋內(nèi),伺候睡下。自己去睡那僧侶房舍。
半夜潮聲大作,將其驚醒。
小和尚解釋了潮信來由,魯智深頓悟,印了那五臺山僧人的箴言。在六和寺坐化升天。
林沖風(fēng)疾發(fā)作,半邊身子沒了知覺,癱于床上,兀自強(qiáng)忍不說于人聽,
早起手腳發(fā)顫,口中干渴。
聽到魯智深坐化,大笑昏厥。
醒來后愈發(fā)虛弱,每日只能喂以粥湯軟米。
武松自是悉心照料,還是毫無起色。
半年后,亦病逝于六和寺。
此去千里的東京大相國寺菜園—
天氣正好,油菜地里金燦燦一片,花開鳥鳴,在東京這樣錯綜復(fù)雜之地宛如世外桃源。
——寂寞化為雪,雪落人間
人間遇到你,你笑如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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