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發(fā)覺事情真相的，是師姐一琉。
　　第二個，不容質(zhì)疑的是魈。
　　一琉將真相告知魈的時候多少帶了點猶豫。
　　一琉并不怕死，她本已安然接受了這命運。
　　若要她獨力違抗師尊素，她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出的。
　　違抗的結(jié)果，除了敗，無解。
　　一琉只是不想讓魈死。
　　即使就算魈死，她也已經(jīng)看不到。
　　如果能逃，請你逃到他絕對找不到的地方，再也不要被抓回來。
　　一琉輕笑，揚手拂過魈的面頰。
　　震驚的表情也如此討人喜歡么，魈。
　　“你若平安,我便無憾了。”
　　轉(zhuǎn)身欲走，卻被魈扯住衣袖。
　　“那，我的遺憾又怎樣？
　　“一琉，我不要你死。”
　　像個小孩子一樣，做著不可能的夢，說著不可能的話……
　　“如果我們生存只是為了讓師父像對待玩物般隨意擺弄，那還有何意義？”
　　話是這樣說……可是命運既此，你我又有什么辦法呢？
　　洞悉了一琉心思的魈恢復(fù)了平靜：“一琉，就算真的要死，我也要同你死在一起，否則余下千年我只能于無盡悲痛中度過。你可忍心？”
　　形如槁木，心若虛塵。
　　“過往數(shù)千歲月，只有遇見你并愛上你這一件事讓我覺得生存于世值得感激。
　　“你聽著，記著。
　　“這些話我還會對你重復(fù)千萬遍。直到我們一起消失。”
　　死是怎樣一回事，對一琉本不重要，而對魈，已不重要。

　　選擇找洪幫忙，是聰明之舉么……？
　　一早便以明知洪是最不可能背叛的吧。
　　但是……他同樣沒有背叛他的師兄師姐。
　　被問及為什么找上他時，魈笑了。
　　確實……沒有完全信任洪的理由呢。
　　如果洪把今天的對話告訴素，那么，也只不過是死亡這件事會提前到來這一點點變故吧。
　　該怎么回答，早在來找洪之前就已經(jīng)明了。
　　只要能和一琉死在一起，什么答案都無所謂的……
　　只要在一起的話……就算死也死得安詳了。
　　背叛，不過是個借口啊。

　　可惜，素終究還是看穿了。
　　畢竟是多少年的老妖怪……光看他的臉就小瞧了他，確是不該。何況他是師父。
　　魈瘋狂地叫喊，只因他的愿望在一夕之間破碎。
　　魈心灰意冷，只因一琉死得徹底，連一絲氣息也不再留存。
　　素就在他眼前……一點一點吞食了一琉。而他卻連別過臉的力氣也沒有。
　　洪遠遠地看著，正站在魈目光所及的地方。
　　魈努力不去看素，而是看著洪。
　　多少年后，你的命運，和我們一樣……你看見的……永遠抹不去。
　　我想看，忠心的你是怎樣被唯一在乎你的師父吞食……
　　突然很想……

　　你的心……從來都是如此仿若鐵石的么……素？

　　之后，魈沒死。
　　他的死硬是被素推后到了一千年后。
　　你要死，我就硬要讓你活。
　　因為我是師父，你不可忤逆我。
　　魈你想沒想過如果你和一琉不造反便可以再活上數(shù)千年……
　　只是有些事于你，還是不知道的為好。
　　素問魈的問題，魈答了，素卻平添困惑。
　　是，他為妖至此，只有他問別人問題，卻從未想過那些問題于他該是怎樣的解答。
　　他是師父……他也曾經(jīng)是徒弟。
　　他也曾背叛師門……和師弟一起。
　　那么久遠的事，怎么，好像都不太記得了呢？
　　魈笑。
　　魈說：“你活得如此沒有意義，又何必舍不得自己的道行呢？”
　　“你吃我，最好吃的干干凈凈千萬不要留下一塊骨頭。否則我便要以這一根骨來見證你的終局�！�
　　“素。千年前我便已不再是你徒弟了，因為那時我已隨著一琉而死�！�
　　“千年后，你會如何？”
　　素怔住。
　　千年后……我會如何……？
　　魈……你不該給自己的師父出這種難題的。

　　后來洪問，千年后可有妖能替代他。答案是沒有。
　　洪內(nèi)心的想法，素之前從未在意。
　　而那之后，他好像看到洪滿足了。
　　沒有表情，沒有語言，只是感覺得到他不會反抗命運，也不會離開不會逃避。
　　不會背叛。
　　洪……我果然沒看錯你么。
　　可是，有些不知該不該說是后悔的心情蔓延開來。
　　那件事過后，自己的心情已不再素白如紙，而是開始復(fù)雜起來。
　　云游是很無聊的一件事，但它有個好處，那就是能讓素好好思考某些復(fù)雜而又簡單的事。
　　之前，他從未思考過這些。
　　于是，他第一次思考用去了千年的時間。
　　思考千年得出的答案，總算讓他滿意了。
　　洪不能死。
　　也沒有妖替代的了他。
　　那么，只要自己拋下全部道行就可以了吧。
　　如果是躲不過的劫，便不躲了吧。
　　魈說得對，何必舍不得……多少年來，也只有洪在他心中是無可替代的。
　　為了讓他活下去，還能有什么舍不得？
　　寂寞如斯，也到了終結(jié)的時候。

　　所以，北玄追問為什么的時候，他沒有多說。
　　對一個相處已久的老妖怪訴說自己的心情，總是覺得毫無意義。
　　雖然師弟還這樣關(guān)心著他。
　　素知道把后事托付給他或許不是個明智的選擇，但最后，也只有托付他。
　　“師弟，我死了，你幫我好好照管梅山吧。尤其是這個不成器的弟子，我護不了他，余下的歲月，你替我助他一臂之力吧�！�
　　北玄哭了，可能他一向不算個脆弱的妖。
　　他的師兄終要舍他而去，而余下的歲月到底還有多久，誰也不知道。
　　“何必難過呢……師弟將來也會有這么一天吧。會有那種，很想保護的感覺�！�
　　素淡然，拖了洪回去養(yǎng)傷，而北玄沉默地看著他的背影，欲哭而不再有淚。

　　“洪啊，你記著�！�
　　“你的命是只屬于我的。”
　　“除了我，沒有人能吃了你，也沒有人能傷了你�！�
　　“你替我活下去吧，替我寂寞，替我守著這一樹青梅�！�
　　“魈說的，我終于清楚了。”
　　“為妖萬載，我只學(xué)會了一件事，就是珍惜。”
　　“我的終局也不過就是死了吧�！�

　　后來……青梅謝了。
　　像是知道自己主人的心情，直到洪當(dāng)上梅山掌門后才又重開。
　　洪將花瓣灑在風(fēng)中，一年又一年。
　　那時，風(fēng)總會將花瓣吹出好遠……飛散四方。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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