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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賭
豪賭
楚王
自古以來,在賭場出沒的大抵有兩種人:一種是那些身纏萬貫,富甲一方的豪門巨賈,他們有的是錢,他們揮金若土,錢對他們來說算得了什么,只要能夠顯示出他們的富有和款爺風(fēng)度,贏得別人的喝彩和敬重,就算輸他個萬兒八千,也心歡意得;還有一種就是那些家貧如洗,上有八十老母張口要糧,下有三歲孩童嗷嗷待哺之貧困潦倒者,他們攥著砸鍋賣鐵,典衣當(dāng)被才換得的兩塊銅板,心情忐忑的走進(jìn)賭場。他們之所以忐忑,是因心中未忘家中待食的父母妻兒,自己帶進(jìn)賭場的可是他們的救命之物,若是輸了,九死難以謝罪。誠如然,他們還是走進(jìn)了賭場,縱然內(nèi)心是忐忑的。誰人知曉他們是被貧困折磨的沒轍了,他們看不到生活的陽光,惟有放手一搏,他們跟對其不公的蒼天博,與對其太薄的命運博,期翼一朝時來運轉(zhuǎn),苦盡甘來,靠緊攥于手的兩塊銅板贏他個盆滿缽盈,給父母妻兒一份豐衣足食的生活,做個抬得起頭,挺得直腰的男人。
小武家住在城西的楊柳蕩,世代清貧,靠編織柳筐為生。家中有年近花甲的父母和新婚不久的嬌妻。父母前幾天被家住城東的姐姐接過去了,現(xiàn)在只有他和妻子付三娘了。他的妻子付三娘是個沒落富戶的女兒,父母兄長都因家族的沒落而悲憤辭世,有一個姐姐嫁在他鄉(xiāng),可兩年前自殺了。她為何自殺,付三娘沒有說,下武也沒有問,他怕勾起她的心傷。他只想愛她,給她幸福,讓她快樂,她只有他這么一個親人了,他怎么能夠讓她傷心。
付三娘每天陪丈夫一道去削柳條,回來與丈夫一道編柳筐。每次丈夫挑起編織好的柳筐去集市賣之前,她都會叮囑一聲:“早點回來,我等你一道吃午飯!薄爸懒恕!毙∥淝宕嗟膽(yīng)一聲。
這天早上,小武將二十八個柳筐賣給做柳筐生意的何老板,得到二十個銅板。就在他點數(shù)錢時,何老板說:“小武,你家里也不怎么好過,得點錢就帶回家吧,別進(jìn)‘萬風(fēng)賭行’了!毙∥浜呛且恍φf:“我去只是玩玩,哪是賭啊。我會有分寸的!比缓蟊戕D(zhuǎn)身走了。
小武在街上買了一束丁香花,因為三娘最喜歡丁香花了,他每次誰街都要帶一束回去,況且只需三文錢。
小武從集市回家路經(jīng)“萬風(fēng)賭行”,他每次賣了柳筐經(jīng)過那里時,手心就癢癢,于是就進(jìn)去賭一把。他雖有賭癮,卻還能夠克制住自己,每次只賭五個銅板,五個銅板一輸,馬上走人。他不敢賭得太兇,怕輸多了,沒法向家里交代,縱然家人從不問他賣了多少錢。
又到了“萬風(fēng)賭行”的門前,小武停了停,但沒有進(jìn)去,因為何老板的話竟回響在他的耳畔。他搖了搖頭,嘆了聲氣。但,最終他還是走了進(jìn)去。
小武上天晚上摟著三娘做夢的時候,可能都沒有想到,他終有一天時來運轉(zhuǎn),手氣變好了,竟然用三個銅板贏了十萬兩銀票。他手里拿著出自“萬盛錢莊”的萬少爺之手的十萬兩銀票,心里樂開了花,這可是全國通兌的啊,十萬兩啊!肮------”小武的笑聲響徹“萬風(fēng)賭行”。
“放肆!”看似溫文爾雅的萬少爺怒目圓瞪,狠拍賭桌。他不在乎那輸?shù)舻氖f兩,十萬兩對他來說簡直不值一提,是個小數(shù)目,他只是惱火小武贏了點小錢,竟敢在他萬少爺面前毫無拘束的放聲大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小武的笑聲嘎然而止,倒不是因為萬少爺?shù)囊慌慌模且蛩芽匆娔侨嘿徒中有十幾個身材魁梧的漢子手持利刃向他圍了過來。他知道那都是萬少爺?shù)拇蚴。求生的本能使他摸出了腰間的削柳刀,像怒獸一般向圍堵的人撲過去。他不殺人,就得被殺。他一刀接一刀的刺出,共刺了五刀,五刀皆中,五個人已倒在血泊里。小武感覺到原來殺人跟削柳條極為相似,只要認(rèn)準(zhǔn)方位,就能達(dá)到預(yù)期的目的。
當(dāng)他刺出第六刀的時候,只見眼前人影一晃,頓覺手腕一麻,削柳刀“鏜瑯”落地。小武向后退了兩步,定睛一看,原來是萬少爺,是萬少爺飛身離座踢落了他的削柳刀。
“你很會笑,沒想到你也很會打。”萬少爺冷冷的說著,眼中充滿了殺氣。他沖六七個持著利刃繼續(xù)向小武圍過去的漢子揮了揮手,喝道:“都退下!
萬少爺從地上拾起了小武的削柳刀,向小武一步一步的逼近。
小武面色慘白,一步一步的向后退去。他知道自己今日恐怕難逃一死。死,他并不怕,他只怕三娘失去了唯一的親人,他只怕三娘傷心。他用手摸了摸插在上衣口袋的那束丁香花,不知道還能不能親手把它送給三娘,三娘還在等他一道吃午飯呢。
萬少爺還在一步步的向小武逼近,可小武卻不再退了,因為他已到了墻角,無處可退了。
萬少爺已將削柳刀頂在了小武的胸前!靶∽,怎么不笑了,繼續(xù)笑啊。你打什么哆嗦啊,流什么汗?哈哈-----”
萬少爺?shù)男π∥鋪碚f,就像是死亡的鐘聲一般可怕!叭,不要怪我,我也不忍丟下你啊!毙∥湓谛牡淄雌。
萬少爺?shù)男β曋沽耍f少爺持刀的手動了,小武的心臟卻頓時停止了跳動,他知道死亡已經(jīng)來了,他現(xiàn)在只想在閉上眼睛,結(jié)束生命前能再看三娘一眼,但不能讓三娘看見他,看見他倒下,那樣她會傷心,他不忍。
“三娘-----”他暗自呼喚了一聲,然后閉上了眼睛,等待萬少爺將刀插入他的心臟。
“咝”的一聲,小武的衣衫已被戳穿,那冰涼的刀尖已觸及他的肌膚。就當(dāng)他一咬牙,準(zhǔn)備受死的那一瞬,他卻聽到了“嗖”的一聲,接著又聽到了萬少爺?shù)耐春袈暎倬褪窍髁兜穆涞芈暋?br> 小武心感不解,睜開眼睛就見萬少爺手捂臉頰,有血從指間溢出,落在他腳邊的是一根柳條,旁邊還站有一個漢子,小武認(rèn)識,正是做柳筐生意的何老板。
“你是什么人?”萬少爺忍痛發(fā)問,他不明白以他的身手,有什么人竟能在兩丈開外處以一根柳條將他傷得如此之重。
“何向南!焙卫习逭Z氣很沉穩(wěn)。
“江南第一俠何向南!”萬少爺大驚。
“正是區(qū)區(qū)。你回去代我向你大哥萬木堂轉(zhuǎn)一句話,讓他好好管教管教你這個不屑之弟。”
萬少爺沒有再說一句話,領(lǐng)著幾個手下走了。在江南第一俠面前,他能說什么?他敢說什么?就連他大哥萬木堂見到他,也得稱一聲何大俠,何況是他。
“多謝何大俠救命之恩!”小武上前向何向南抱拳施禮,心中樂壞了,自己竟然又活了,又能回去陪三娘吃午飯了。
“不用你謝。我跟你說過多次了,讓你不要來賭,你卻不聽。既然你這么愛賭,今日我就與你賭一把!焙蜗蚰详幊林,小武第一次感到一向溫和的何老板竟有這么懾人。
“小武的命都是何大俠救的,小武若有什么東西是何大俠看中的,無不雙手奉上!
“付三娘!焙蜗蚰隙⒅∥洹
“什么?”小武吃驚得雙目瞪得像雞蛋一般,“何大俠,你雖然救我一命,可也不能和我開這種玩笑!”
“哼,除了付三娘,你還有什么是值得我看中的?”何向南一臉的不屑之色。
“我這里還有十萬兩銀票,你全拿去吧!毙∥淠贸隽四菑埑鲎浴叭f盛錢莊”的銀票。
“放肆,區(qū)區(qū)十萬兩,你也太小看我何某了!
“哼,要不要由你。你取我性命都可以,休想讓我拿三娘跟你賭!毙∥涞哪樕,憤怒中夾雜著凜然。
“你不怕死?”何向南拾起地上的削柳刀,頂在了小武的喉節(jié)上。
“死,誰人不怕?可我寧愿去死,也不能拿心愛的人去做賭注!
“說不定是誰輸,你有贏的機會。”
“你不用說了,要殺便殺。讓我拿三娘去冒險,萬萬做不到!毙∥洚惓远。
“哈哈----,好,英雄不強人所難,既然你不愿意拿付三娘跟我賭,那我就與你賭一只左臂。我輸了,我把左臂給你;你輸了,兩只臂膀隨便你給哪只!焙蜗蚰戏畔铝讼髁。
“好,我與你賭!”小武咬了咬牙,豁了出去,心中之氣就甭提了,先前何向南的救命之情,現(xiàn)在近乎全無。
兩人在賭桌前坐了下來,何向南喊過“萬風(fēng)賭行”的大掌柜,讓他做公證人,兩人以猜色子大小分輸贏。
“萬風(fēng)賭行”大掌柜開色子的那只手有些發(fā)抖,他知道自己不論開出什么結(jié)果,都有人將失去一條臂膀,這樣的賭也太殘酷了。他真的有些懷疑面前的這位江南第一俠是不是瘋了,竟開這種罕見的玩笑。
他的手抖歸抖,色子最終還是開了。結(jié)果:何向南輸,小武贏。
小武嘴巴張得老大,驚喜不已,今天運氣真是好,剛剛贏了十萬兩,現(xiàn)在又贏了。
“何大俠,你今日救我一命,在下感激不盡,你的一只臂膀我也不要了,你就好好珍惜吧。從此以后,你我互不相欠,扯平了!
“不!”何向南站了起來,“說到做到,不然我何某豈不成了言而無信之輩!”何向南再次拾起地上的削柳刀,手起刀落,將左臂生生砍落于地,竟然面無痛苦之色。驚得小武和大掌柜的都快將咽喉吐出來了。
“你們怕什么?又不是你們的手臂,何況還是只假的!焙蜗蚰侠淅涞恼f。
“!”小武跑過去拾起地上的那只手臂,果然是膠木仿制的。“何大俠,怎么會是這樣?”小武不解。
“ 不是這樣,應(yīng)該是怎樣?你以為我真的會拿自己的手臂跟你賭?兩年前我就沒有左臂了。”何向南一臉的痛苦之色,像是險進(jìn)了久遠(yuǎn)的回憶。
“兩年前?你成名已多年,會有什么人還能夠毀了你的臂膀?”
“何向南!”何向南答道。
“何向南?”小武一臉的驚容,“你是說你自己?”
“不錯,除了我自己,放眼江湖,還有誰有此能耐?”
“你為何要自毀己臂?”小武追問。
“因為賭。雖然我俠譽滿江湖,可我貪上了賭,賭得不分晝夜,賭得天昏地暗。為此,我的妻子持刀自殺了,我自斷左臂向其謝罪,發(fā)誓離開賭桌,后來退隱江湖,做柳筐生意。我希望你能吸取我血的教訓(xùn)。既然你是那么的愛三娘,你就不該再賭,否則一旦失去了她,所有的悔恨都將毫無意義!
何向南將削柳刀塞給了小武,只見小武的眼中有淚光。
何向南邁步走了,臨走前還丟給小武一句話:“我的妻子叫付二娘,好好對待三娘。”
小武手持丁香花,放足奔出了“萬風(fēng)賭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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