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算計(全文完結)
斷章一
“以后,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玄衣少年斜倚窗欞,側頭看著窗外,漫天星光倒映在他的眼底,卻映出了滿目空洞的蒼白。他的嘴角微微抿著,似乎在笑,但那眉梢眼角,又分明只剩無邊的冷意。
“千葉……”
“不必多言,吾意已決!
“你這又是何苦,事情未嘗沒有其他解決方式!
“其他?”
玄衣少年冷笑,眉梢微挑,滿眼譏囂:“可惜,時不待人!
“……可是,劣者不希望……”白發(fā)儒者十指緊握,然后又慢慢松開,“千葉,這對你并不公平!
“既然身在江湖,公平二字,不提也罷!鼻~回身,“素還真,你何時才能不這么天真!
“哈!
素還真笑得很苦,他抬起頭剛想說些什么,千葉卻搶先一步伸出食指抵住他的唇瓣,然后微微搖了搖頭:“別說你的大道理,吾不想聽!
“千葉,劣者還是……”
“耶,吾是小孩子,你難道不能偶爾讓讓我?”
玄衣少年垂了睫,濃密交錯的長睫在他的眼瞼下投下一片晦暗的陰影,他微微低頭,然后吹熄了明滅不定的燭火。
“素還真!
他在黑暗中輕聲呼喚對方的名,修長的手指沿著溫軟的唇瓣一點點撫了上去,然后停在了儒者的眉間。
“你不忍心做的,難以下手的,不能干的,都交給吾!
輕輕的吻落在素還真的眉心,一觸即分。黑暗中,儒者看不清少年的表情,但他聽清了少年話語里的決意。
“你是素還真,吾是千葉傳奇。吾自你而出,但吾只是吾自己。吾做事,有自己的方式,為達目的,手段和過程都不重要!
“……就連你自己的感情也不重要?”
少年的呼吸突然亂了一拍,但也僅僅只是一拍,片刻之后,千葉抽身而起,毫不留戀地轉身離去。
“吾走了。自己……多保重!
儒者無語,他伸手撫上自己的眉心,那里依稀殘留著溫暖的觸感,但他只覺得心中哀傷漸漸彌漫,冷得一如杯中那早已失味的殘茶。
斷章二
一掌擊向雪崖邊的花樹時,千葉的眉梢輕輕一挑——果然,不出他所料,下一秒擎海潮立刻就放棄了正面與他們相抗,轉而分神護住了花樹。
千葉眼神一轉,燁世兵權立刻會意地加緊催化冰雪的溶解速度,擎海潮面上怒意更盛,一雙眼幾乎燒成了紅色,但從來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隨后出現(xiàn)的千鐘少非但沒能給擎海潮提供任何幫助,反而讓他心神更亂,內(nèi)息一散。
燁世兵權幾乎是瞬間就發(fā)現(xiàn)了擎海潮的失常,不用千葉提醒,虓眼軍督抓住時機立刻回身對酒徒連連重擊,擎海潮瞠目欲裂,想要上前救援,誰知雪融冰消,花樹漸漸傾危,擎海潮剛向前踏出一步,身后的花樹竟是支撐不住向懸崖之下落去。
千葉冷眼看擎海潮在好友和花樹之間微一躊躇,酒徒已是被燁世兵權擊殺,不過電光石火之間,擎海潮也是重傷之下被擊下雪崖,只一眨眼,就消失在深不見底的懸崖之下。
千葉眼神微閃,足下暗暗用勁,本就處在分崩離析邊緣的雪崖立刻崩毀,燁世兵權和弒道侯兩人見狀頓時速退,而同樣抽身離去的玄衣少年回頭看了一眼濃霧籠罩的崖底,嘴角幾不可察地彎了下,快得恍若只是錯覺。
回到集境,慣例的形勢分析之后,弒道侯起身告退,千葉卻被燁世兵權留了下來。玄衣少年不動聲色地看著面容冷峻的軍督,內(nèi)心也不免對自己的小動作是否被面前之人發(fā)覺而略感不安,金發(fā)軍督伸手扣住他脈門的那一瞬間,少年更是繃緊了神經(jīng),身體一時僵硬。
但燁世兵權只是摸了摸千葉的脈,然后就松開了手:“你的傷雖然不重,但也需好生調理,攻占略城,不急于一時!彼D了頓又道,“怎么,還是不習慣別人的碰觸?”
千葉勉強笑了下:“軍督不必擔心千葉,略城之事,還是盡早解決為妙。軍督若無其他事,千葉想要告退了!
燁世兵權輕輕揚眉,然后靜默不語,他長久地凝視著千葉,手臂半抬了起來然后又復放下,最后他若有若無地嘆了口氣。
“也罷,你去吧!
千葉略帶猶疑地退了出去,步出大門前的一刻,他忍不住回頭——虓眼軍督的背影模糊在昏暗的光線里,雖是依舊挺拔堅毅,卻莫名讓他想起了雪崖上那株傾毀的花樹……
斷章三
略城陣法被破開的那一瞬,千葉的眼中映入了虓眼軍督波瀾不興的臉容。這本是他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在提出攻打略城的計劃之時,千葉已算到惜夫人能有的種種應對,眼下這種情況依概率推算高達八成,他從不認為憑借惜夫人幾人能對燁世兵權造成威脅,所以燁世兵權會出現(xiàn)在這里,是他意料之中;但看到燁世兵權微顯蒼白的臉色和身后那位從未見過的男子時,千葉還是感到意外,他原意的確是要逼出燁世兵權隱藏的兵力,卻也沒料到惜夫人真的能傷燁世兵權傷得如此厲害。
千葉鎮(zhèn)定地走了過去,試探著伸手欲扶,燁世兵權身后的濃眉男子立刻想要阻擋,虓眼軍督卻向對方搖了搖頭,然后主動靠近千葉,并隨即握住了少年的手。
燁世兵權的手心微涼,千葉壓下反射性想躲開的念頭然后略一探查,立時探出軍督體內(nèi)真氣大虧,內(nèi)息雜亂,氣血也有不足,他詫異地一挑眉,偏過頭問道:“毒?”
“血魅蠱。”
燁世兵權回答得言簡意賅,他垂眼看著二人相握的手掌,嘴角忽然勾了勾:“策師關心吾?”
“軍督是集境的領導者,千葉作為下屬,自然關心!
不咸不淡回了一句,千葉想抽回手掌,卻抽之不動,微蹙著眉頭看了燁世兵權一眼,見對方絲毫沒有松手的意思,千葉也只得任由燁世兵權的舉動。
“如果吾非集境之主,策師就絲毫不關心吾之生死了?”面上雖看不出來,但虓眼軍督的語氣卻顯得他心情很好,略略打量了一下四周,燁世兵權話鋒頓時一轉:“略城的情況?”
“陣勢發(fā)動之后,并無略城人馬配合發(fā)動攻勢,吾認為此城已是空城,無奪取必要!
微微垂了睫,恰到好處讓燁世兵權發(fā)現(xiàn)自己眼中一閃而過的懊惱,千葉低眉順眼地站在原地,等待燁世兵權的指令。
“回破軍府,重擬戰(zhàn)略!”
燁世兵權果然沒有再多問什么,他果斷下達命令然后轉身就走,千葉跟在他的身后,眼神掃過兩人最終沒有分開的手掌,心中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妥。
他皺著眉環(huán)視了下周圍,立刻發(fā)現(xiàn)了數(shù)道目光凝聚在他和軍督交握的雙手之上,不知怎的千葉頓覺臉頰微微發(fā)燙,心下難得出現(xiàn)了尷尬的感覺?墒遣还芩凳具是明示,燁世兵權就像完全看不明白一般,反而將他的手掌越抓越緊,直到千葉后知后覺發(fā)現(xiàn)燁世兵權根本就是故意。
“軍督!”
千葉迅速搶了兩步和金發(fā)軍督并肩,只是當他剛想說些什么,燁世兵權卻轉身開口,打斷了他尚未出口的話。
“千葉!
他叫了少年的名字,語氣是難得的溫柔。
“和我一起,回家吧。”
于是千葉呆了呆,在那一刻徹底忘記了自己想要說的話……
斷章四
“素還真被一頁書重傷,失聰失明,最后的行蹤據(jù)說是消失在千云谷!
執(zhí)筆的手頓了頓,一滴墨從筆尖滴了下來,霎時污了桌上雪白的宣紙。千葉皺了皺眉,隨手將寫了一半的計劃書揉成一團扔在了一旁,然后重新鋪了紙,再度寫了起來。
萬古長空站在桌前等了片刻,終是忍不住道:“你沒什么想說的?”
“說什么?”
千葉的語氣淡淡的,他抬頭看了萬古長空一眼,似是思索了下才道:“哦,對了,明日圍殺劍之初或許有變數(shù),你切記不要以殺敵為先,需保存實力!
萬古長空的臉色微微一變,神情很是古怪:“軍督的命令,可是全力以赴!
“到底軍督是你的主人,還是吾是你的主人!惫P一擱,千葉揚眉,眼神冷冽如刀,“你是服從吾,還是他!
萬古長空沉默了,他緊緊皺眉,雖不發(fā)一語,但千葉何許人也,只是察言觀色便自然知道萬古長空在想些什么。千葉心下微微一抽,但面上仍是維持著一貫的冷意:“想明白沒?”
“我乃日盲族人,自然以太陽之子為尊。”
“很好,既然明白了,你就下去休息吧。”揉了揉額角,見萬古長空依舊在原地未動,千葉不由冷下臉,“出去,吾不怪你擅闖之罪,但如果連吾的命令也聽不懂,留你何用!
萬古長空僵了下,隨即轉身離去,只是手按上門扉的一瞬,他似是自言自語地低低而笑:“尊貴的太陽之子,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你不需要知道吾的想法,你只需要照做!
清冷的語調在萬古長空身后響了起來,劍者腳步頓了頓,然后頭也不回地消失在長廊深處。
千葉面無表情坐在書桌之前,直到確定房間四周再無別人的氣息,他緊繃的神情才漸漸變成了疲憊。仰起頭,千葉默默將萬古長空帶來的消息仔細推敲了數(shù)次,最后他閉上眼,無聲長嘆。
素還真,我們……都是在玩火啊……
斷章五
女子被集境大軍團團包圍的時候,神色如常,不見倉惶,就連眉毛也未動彈一下。她雖孤身迎敵,甚至身上還負著一人,但那眉間睥睨不屑,倒像是被包圍的不是她,而是集境兵將一般。
“你們不該在此阻我!
她冷冷的,眸光流轉,每個被她眼神掃過的人心頭都忍不住一寒,千葉心念微轉,立時將七成玄功轉為護住自身,面上卻還是做出全力以赴的模樣。
“難道你還想突圍?”弒道侯向前一步,暗自戒備,玉辭心卻灑然一笑:“不,非是突圍,而是要你們退下!”
“狂……”弒道侯大怒,但他“妄”字尚未出口,玉辭心已是一掌向天,一掌指地,霎時現(xiàn)場氣溫驟降,冰晶凝結,一股寒流吹得人臉頰若刀割一般生疼,風姿絕世的女子一招還未出,聲勢已然奪人。
燁世兵權臉色一變,獨日武典最上式立即上手,弒道侯和千葉同時運起極招,可正當三人招式將出之際,卻頓感自己的內(nèi)息在寒流包圍下一滯,而玉辭心翻掌凝氣,朱唇微啟,朗聲喝道:“廢天地、裂生靈,神滅歇寧清!蒼穹俱廢!”
裂之卷一出,天地俱驚,雄渾無比的招式如摧枯拉朽般破開了燁世兵權三人的合招,弒道侯更是首當其沖,竟毫無反抗就得了個粉身碎骨的下場。千葉雖是早早藏招,在玉辭心此招之下仍是如遭雷噬,胸口一陣劇痛,頓時口嘔朱紅。他腳下一軟,剛要站立不住時,一只手卻是從旁伸過來攬住了他的腰,熟悉的低沉男聲在他耳邊響了起來,語速比平日快了三分:“走!”
身不由己被燁世兵權化光帶走,雙腳接觸破軍府地面的一刻,千葉又是一口鮮血嘔了出來,而燁世兵權扶住他的肩膀,眉頭緊鎖,直直抿著的嘴角帶著紅,顯然也受傷不輕。
“軍督……”
壓下紛亂的內(nèi)息,千葉勉力站直身體,他咳了幾聲,然后伸手將唇邊的血漬拭去:“弒道侯他……”
“技不如人,雖死無尤。”
燁世兵權的語氣聽不出喜怒,他頓了頓又道:“策師你傷勢如何!
千葉心中咯噔一響,他偏過頭,不由自主放輕了聲音:“傷雖重,性命無礙!
“那就好!
緩緩松開攬住千葉的手,燁世兵權背過身道:“對這次失敗,你怎么看?”
“不可能。”
立刻回了三字,千葉平復了下有些激動的情緒,然后分析道:“玉辭心再強也不過與軍督伯仲之間,斷不可能只一招就擊斃弒道侯,重傷軍督與吾!
他看了眼金發(fā)軍督,卻無法從對方的背影中看出任何端倪,只得將腹中早已備好的說辭句句道出。待聽得千葉說出廢之卷有可能會克盡所有習過兵甲武經(jīng)之人時,虓眼軍督冷哼一聲,想也不想就一掌擊中自己胸口,即刻自毀靈之卷的根基。
“軍督!”
千葉眉頭一皺:“吾只是推測……”
“我了解你,不是接近事實的推測,你不會說出。”軍督傲然揚眉,“燁世兵權,絕不受制于人!”
“可自毀根基,軍督你的功力受損不少!鼻~微微垂了頭,臉色因失血而愈發(fā)蒼白,“這樣,是否對今后戰(zhàn)略有所影響。”
“事情輕重緩急,策師你應該分得清。”轉身凝視著千葉,燁世兵權的眼神意味深長,“沒了靈之卷,我還有昊蒼玄訣、本身的修為,以及你……的智慧!
微微一怔,千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產(chǎn)生錯覺,他總覺得燁世兵權方才那番話里,有一瞬間不正常的停頓。輕輕歪了歪頭,還未待他理清那奇怪的感覺是什么,影就回來報告玉辭心那方的后續(xù)發(fā)展。
“策師,你的決定?”
“立即突襲薄情館!
千葉頓了頓,剛想分析原因,燁世兵權卻揮了揮手,打斷了他的話:“就照你的話做,下去準備吧。”
影領命離去,千葉剛想跟著退下,燁世兵權卻忽然伸手扯住了千葉的胳膊,低聲道:“稍等!
挑了挑眉,千葉給了燁世兵權一個疑問的眼神,虓眼軍督臉上難得出現(xiàn)了猶豫的神情,但片刻之后,他伸手從懷里掏出個瓷瓶,神色再度回歸波瀾不驚。
“張開嘴!
從瓶里倒出顆深紅色的藥丸,燁世兵權看了千葉一眼,后者順從地張了張嘴,男子便順勢捏著藥丸送進了少年的嘴里。
千葉怔了怔,雙唇下意識輕輕一合,勘勘將燁世兵權的手指含在了嘴里,男子馬上飛快地抽出手,臉上神情居然有些不自然。他見千葉睜大眼睛將自己望著,不由干咳了一聲:“好了,策師你也去吧。這場戰(zhàn)役交給你,莫讓人失望。”
“是。”
感受到自己的傷勢霎時間以難以置信的速度迅速復原,千葉臉上不動聲色,心中卻已是驚濤駭浪……沒想到燁世兵權手中還有如此療傷圣藥,看來自己情報收集還未算完善……
心事重重轉身向外走去,匆匆離開的千葉卻未注意到身后身形偉岸的男子一直默默注視著他的背影,待再也看不見千葉的身影后,金發(fā)男子微微垂了眼,然后抬起手,看著那根適才被千葉含住的手指嘆了口氣。
斷章六
“人已走遠,你可以安心死了!
寒風颯颯,玄衣烏發(fā)的少年站在一地殘肢碎肉之中,漠然地將身前緊緊抓著他的男子輕輕推開。尸體倒地,濺起漫天血水,而少年只是輕輕退了一步,似是撣灰塵一般甩了甩衣袖,便將鮮血避了開來。
他輕輕垂了睫,靜默不語,似乎是對自己腳下蜿蜒的血流有了莫大興趣,但他身后的集境眾人卻無法像他這樣沉得住氣,巫盤首率先打破了沉默,急道:“策師!人已逃脫!”
“嗯!鼻~應了一聲,卻沒回頭。
“巫盤首,莫要著急。”猿行峰偷偷瞄了千葉一眼,然后提高了聲音,“后面尚有兩道殺陣,必將取下他們的首級!”
“但……”巫盤首剛想說萬古長空不咋靠得住,就收到了猿行峰的眼神示意,他連忙將想說的話換了內(nèi)容:“要是劍之初反抗怎么辦?”
“那更好!
千葉終于轉頭看了兩人一眼:“如今劍之初重傷,若他再動真氣,邪火入心,必死無疑。”
“呃,嗯。”巫盤首拿手肘撞了下旁邊的猿行峰,然后悄悄朝千葉努了努嘴,猿行峰搖搖頭,然后再打了個手勢,巫盤首愣了愣,馬上垂頭喪氣起來。
二人的小動作自然沒能瞞過千葉,他心里冷笑了下,隨即若無其事道:“既然你們不放心,那吾馬上去接應,你二人就在此留守!
“……啊?”
巫盤首二人有些心不在焉,而等他們反應過來想追上去的時候,千葉卻已經(jīng)走得遠了。
其實千葉并非沒有察覺最近破軍府眾人對他的態(tài)度有些變化,雖然服從和恭敬并未減少,但千葉確實從他們的神情言談中感受到了一種十分微妙的氣氛。而且對他態(tài)度變化的并非一人兩人,更加讓他覺得奇怪的是,就連軍督,也是其中之一,不,說之一或許不恰當,應該說變化的起源,就在燁世兵權身上。
莫非他察覺了什么?
有那么一瞬這種想法曾經(jīng)出現(xiàn)在千葉的腦海里,但又被他迅速否決了。燁世兵權他的信任絕非虛假,千葉自信這一點他不會看錯,那……問題到底出在什么地方?
千葉負著手,不疾不徐地向慕容情逃走的方向走去,他臉上神情波瀾不驚,心中卻是思緒翻涌,入集境以來種種事件被他翻來覆去仔仔細細推敲,小半個時辰以后,倒還真的被千葉找出些不合理的地方。只是結論一出,以千葉定力之佳也無法保持臉上的平靜,反而變得一臉古怪——因為他得出的結論不是燁世兵權對他有所懷疑,而是虓眼軍督對他的信任,委實有些過頭了……
以燁世兵權的性格,不該這樣啊……
他放緩腳步,心下雖是琢磨出點東西,但那些線索指向的答案太過匪夷所思,千葉寧愿是自己多想。他抿抿唇,側耳聽了聽前方傳來的打斗聲便皺起了眉——慕容情的狀況聽起來甚是不好,而戰(zhàn)斗到此刻居然還未結束,倒和那人的安排有些出入。不過轉念一想,千葉勾了勾嘴角干脆停了下來,此時此刻他僅能做到不追上去殺人,難道還能指望他去救人不成?人要死了,也不過多了顆棄子,少了份助力,沒了這些,他千葉傳奇一樣能達到目的。
不過后來事實證明,過程雖有偏差,結果仍然在那人算計之內(nèi),慕容情和劍之初在千鈞一發(fā)時被人救走,集境圍殺功虧一簣。
千葉挑挑眉,再等了片刻才出現(xiàn)在萬古長空二人身前,劍者一見他出現(xiàn),本就緊鎖的眉頭更是打成了死結,倒是影微微一怔,隨即主動為千葉分析了方才的戰(zhàn)斗情況。
“被救走了么……”
千葉眼神一掃,若有所思,萬古長空卻是冷哼一聲,轉身就走。影面露不豫,千葉倒是一臉無所謂,懶得計較,他聞了聞空氣中殘留的異香,然后俯下身翻了翻草叢,不一會兒就笑了起來。
“嘖嘖,粗心的敵人,這留下的線索,真是多得……數(shù)不完啊!
重新站起身,千葉對一臉迷惑的影點點頭,然后一甩袖,當先跨步而行。
“走吧,回破軍府!
斷章七
千葉知道他正在做夢。
夢里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前方傳來微弱的光線,他踩在青石板鋪成的臺階上,流水淺淺漫過他的鞋面,嘀嗒聲響不絕。
他負手而行,一步一步沿著臺階向前方走去,微弱的光線隨著他的前行漸漸增強,到他停下腳步之時,已能清清楚楚看見光源處端坐的白色人影。
……千葉。
那人盤膝而坐,眼簾輕垂,披散的白發(fā)在腦后松松挽成一束,他唇未啟,聲音卻已是響了起來,柔柔地在這靜謐的空間中回蕩。千葉看了對方一眼,唇邊牽起一抹冷笑,只是他笑容雖無情,眼中的冰霜卻不自覺消褪了些許。
“吾聽說,你失明失聰兼下落不明,哈,素還真,你也有如此狼狽的日子么?”
千葉嘖嘖數(shù)聲,然后緩緩走到對方身前隨意坐了下來,素還真微微一笑,聲音再響,素某更加狼狽的時候都經(jīng)歷過,此刻種種又算得了什么,更何況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或許失了五感,也并非壞事。
“你倒是能屈能伸,看得挺開!
千葉一挑眉,眼中露出詫異的神色:“莫非失了五感,反讓你多了未卜先知的能力,吾剛想聯(lián)系你,你就自動自覺送上門來了!
素還真笑而不答,反問道,千葉,找劣者何事?
“吾有一個計劃……”
千葉垂眼,將心中盤算一一道來,待他所訴告一段落,素還真沉默許久,還是搖搖頭,素某反對。
“理由?”
這個計劃,太冒險。
“不冒險,焉能成事!
若有萬一……
“不會有萬一,千葉傳奇謀事,從來完美!鼻~冷哼一聲,“你只要配合吾就是。”
千葉,你何必如此。
“素還真,不必多言。憑心而論,吾的計劃,難道不好?”
你的計劃,從來完美。
“那么,你是對自己沒信心,還是對葉小釵沒信心!
這……
“好了,就這樣!”
千葉一擊掌,顯然不想就此事再多談,他見素還真眉頭微鎖顯然還想勸告,便干脆湊了過去從身后雙手環(huán)抱住白發(fā)儒者的腰,然后將自己的下巴擱在了對方的肩膀上。
“素還真,好久沒見,掃興的事情你干嘛總是掛在嘴邊不放!
素還真苦笑,喂喂,到底是誰先提的。
“那吾現(xiàn)在不想再說,可不可以?”
千葉低低一笑:“誰讓你是長輩,你得讓讓我。”
于是素還真嘆氣,不再傳音,而片刻靜謐之后,千葉幽幽的聲音卻響了起來。
“素還真……”
嗯?
“如果吾死了……”
什么?
“不,算了……沒事!
斷章八
那場對集境圍剿之后,燁世兵權再見千葉,已是一月之后。
適時破軍府探子冒死傳回情報,千葉被末世圣傳以及云鼓雷峰人馬一路追殺,被困于危崖之上,情勢傾危,幾已成死局。
燁世兵權得了消息,無半點遲疑就立即揮兵去救,但集境大戰(zhàn)方休,人困馬疲,待殺出一條血路沖進包圍圈來到千葉身邊的時候,燁世兵權身邊只剩了不到數(shù)百人,而忠心護主的影更是身受重傷,功力大損。
只是看到千葉的那一瞬,燁世兵權心里忽然覺得自己付出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深不見底的危崖邊上,玄衣少年持劍而立,他踩著尸體,踏著血肉,尸山血海之中,形貌宛如嗜血修羅。鮮血一滴滴從天邈劍尖滴落,蜿蜒成河,而千葉的臉上表情淡淡的,眼神卻冷得刺骨,兇狠得像一匹被逼到絕境的孤狼。
“你們……”
他伸手拭去嘴角血漬,蒼白的臉上浮起一抹病態(tài)的殷紅,然后倨傲地抬起下巴掃視包圍著他的人群:“還有誰要上!”
沒人搭話,無論是末世圣傳還是云鼓雷峰的人,都報以沉默。他們之間的氣氛相當沉郁,雖然無論是誰都看得出眼前俊美的少年已是強弩之末,卻沒人愿意第一個去送死。
被逼急的猛虎,其反撲才是最可怕的。
而軍督,就在此刻出現(xiàn)。
聽到包圍圈外傳來的廝殺聲,少年的眼神又瞬間的迷茫,而視野里出現(xiàn)那頭耀眼的金發(fā)時,千葉的心更是重重一跳,說不清在胸中翻涌的情緒到底是何滋味。
只是還未待理清思緒,他已被一雙有力的臂膀緊緊環(huán)抱,靠上了一個溫暖的胸膛。
“千葉!”
熟悉的低沉聲線,帶著嘆息般的欣喜,和有力跳動的心臟一起鼓動著,千葉靠在燁世兵權的胸膛之上,不知為何心中竟產(chǎn)生了一瞬間的軟弱。他閉上眼,揪住眼前人的衣襟,忽然覺得從身體到靈魂都疲憊無比。
“軍督……”
他小聲喚著對方,手指不自覺悄悄用力,連指節(jié)也泛起了白。
“軍督,策師,有什么話,還是回集境再說吧!
一旁的影苦笑了聲,然后咳了口血,他以劍拄地,冷眸四掃:“情勢不利啊!
“先突圍!”
燁世兵權放開千葉,然后將少年護在身后,眼前形勢固然危急,他眼中卻不見驚惶:“就算要敗,我也不會敗在這群雜碎手里!
“是!
退開一步微微俯身,千葉以慣例接受命令的姿勢朝著燁世兵權低下頭,他反手握住天邈,再抬首,眼神已是神采飛揚。
“千葉領命!”
斷章九
最終活下來的,只有燁世兵權和千葉傳奇。
集境的精銳兵馬在突圍之戰(zhàn)中死傷殆盡,影雖沖出包圍,但為了替兩人爭取時間,自愿留下斷后,其結局軍督和千葉雖未目睹也可想象。
仗著熟悉地形,千葉一路巧布機關陷阱和陣法拖延追兵的腳步,并靠著過人的智慧避開了數(shù)十次對付他們的暗局。時間一久,千葉發(fā)現(xiàn)追捕二人的人馬明顯減少,他們壓力大減,但千葉心中卻是不喜反憂。
“軍督。”
在離集境只剩三十里的時候,千葉停下腳步眉頭微皺,他打量了下四周,又飛身上樹眺望遠處,然后重新回到燁世兵權身邊搖了搖頭:“不能再往前了!
“嗯!
燁世兵權挑了挑眉:“你的判斷!
“從風里傳來的味道判斷,集境前方二十里處,已經(jīng)被團團包圍。”千葉聳肩,“守株待兔這辦法是笨,但在此刻卻很有效。畢竟我們除了集境,再無別處可去。”
“先找個地方休息!睙钍辣鴻喑烈髁讼,“養(yǎng)足精神,明日再去試探!
千葉點頭,然后很快在附近尋到了個山洞,一個多月以來,他對于在野外生存已頗有心得,劈柴生火燒水做飯等等活路干得行云流水,燁世兵權幾次想要幫忙,卻不知道如何下手。
“軍督,這幾日總吃干糧,不如也嘗嘗吾的手藝?”
漫不經(jīng)心翻烤著打來的野兔,千葉撕下獵物的一條后腿遞給燁世兵權,后者接了過來默不作聲幾口吃完,然后點點頭:“你的手藝,無論做什么,都很完美。”
“哈!
輕輕笑了聲,千葉垂下眼,長久的沉默后,他忽然開口問道:“軍督,為吾一人,犧牲集境無數(shù)將士,值得?”
燁世兵權轉眼看著千葉,坐在火堆旁的少年臉上沒什么表情,他的臉頰被火光映得明滅不定,唇瓣抿出了一道倔強的弧度,長久的精神緊繃讓千葉看起來有些疲憊,但無損少年一絲一毫的氣度風華——他看上去是如此有魅力,即使是在極端狼狽的現(xiàn)在。
誰能不受吸引呢?燁世兵權模模糊糊地想,或許,我也不能。
他目不轉睛盯著千葉:“我聽說,苦境以前有位名人,說任何人和事都可以放在他心中的天平上衡量價值!鳖D了頓,他又道:“對我來說,也一樣。”
“有你一人,足當集境千軍萬馬!
千葉的神情明顯有一剎那的恍惚:“軍督抬愛,千葉……受之有愧!
“你不信?”
“……吾只是……”側過臉,千葉苦笑,“此時此刻,千軍萬馬能助軍督重回集境,而千葉一人,力有未逮,人的價值,也是要分時間地點啊!
“沒有他們,我們一樣能回去!
燁世兵權扳過千葉的肩,直直看進對方的眼底:“只是這一路,你可愿意與我同行!
千葉沉默了下,卻沒正面回答燁世兵權的問題,反而問道:“若回到集境,軍督的打算為何?”
“我是軍人,自當繼續(xù)為集境開疆拓土。如今形勢雖然不利,但并未動搖集境根本,好生休養(yǎng),未必無發(fā)展余地!睙钍辣鴻嗌袂閳远,“只要有你的智慧,何愁不大事成!
“這是千葉的榮幸!
將手放在燁世兵權的掌心,千葉微微一笑,眸光流動,宛若星辰燦爛:“那千葉就預祝軍督功勛百代,建不世之功業(yè)!
“功勛百代,不世功業(yè)自然是好的,但那不是我最想要的!
“哦?”千葉歪歪頭,“那么軍督,你最想要什么?”
“你!
捏緊少年的手,燁世兵權伸手一拉就將對方困在自己懷里,然后他勾起千葉的下巴,一低頭,就將自己的吻印在了那雙蒼白得幾乎沒有血色的唇瓣上。
“千葉,我要你!
斷章十
那一夜后,千葉表面上雖然什么也未說,但燁世兵權卻明顯感覺到對方心事愈重,似有什么難以決定。然而燁世兵權并不擔心千葉會拒絕,他了解他,聰穎過人的少年總是知道選擇最值得的,或許在對待萬古長空的問題上在旁人看來千葉有些執(zhí)拗地犯傻,不過燁世兵權也贊同萬古長空的實力確實值得千葉這么去做。
虓眼軍督并沒有催促千葉給他答案,只是按部就班依照之前的計劃對集境外的包圍圈進行試探,然而接連幾天,試探結果卻并不好——末世圣傳和云鼓雷峰的人馬的包圍就如鐵桶一塊,兩人竟找不到任何可趁之機。
“看來策略必須改變。”
手指輕敲掌心,千葉略微沉吟就望向燁世兵權,冷峻男子點點頭:“既然無法潛進,那就硬闖!
“時間?”
“明日!
千葉苦笑了下,他揉了揉依舊有些隱隱酸痛的肩:“唉唉,明日一戰(zhàn),不成功就成仁啊!
“嗯!
燁世兵權手中擦拭輝煌,眼睛卻盯著千葉,他的眼神在火光的映照下異樣溫柔,那若有若無的溫度彌漫開來,讓千葉的心一動,表情也漸漸放松了。
“軍督……想聽千葉的答案么?”
“當然。”
“那么……”
故意頓了頓,千葉走到燁世兵權身邊然后綻開一抹笑容:“吾承諾軍督,你的道路,吾會一直追隨。”
蹡踉一聲,燁世兵權手中的輝煌掉落在地,他卻沒有立刻拾起,反而是目不轉睛看著千葉。片刻之后,燁世兵權忽然長笑出聲,他一把摟住千葉,緊緊將對方鎖在懷里,而千葉順從地沒有掙扎,他微微垂眼,將頭放在男人厚實的肩上,然后反手抱了回去。
燁世兵權覺得自己的心情從沒有這樣愉悅過,這種高昂的興奮感一直持續(xù)到第二日沖進兩方人馬的包圍圈內(nèi)后才逐漸淡去。雖然千葉已經(jīng)挑了包圍圈中實力相對薄弱的地方作為切入口,但面對洶涌的人潮,燁世兵權還是漸漸覺得力有未逮。
但燁世兵權并不慌亂,他手握輝煌,斬劈撩切,刀氣縱橫,不浪費一絲一毫多余的力氣,卻也無人是他一招之敵,千葉默默跟在軍督的背后,護住后方防線,也難有人越雷池一步。
只是燁世兵權心中也明白,這種情形不能持久,對方的高手一定得知了這里的情況正在趕來,自己和千葉傷勢并未痊愈,一旦被纏住,形勢會更加惡化。
所以現(xiàn)在只有……快!
此時離集境邊境已不足五里,燁世兵權不再保留,全力想殺出一條血路,云鼓雷峰的修行者見軍督刀勢凌厲,不免微微有些踟躕,末世圣傳的信眾卻奮不顧身前仆后起涌了上來,那瘋狂的樣子,竟是想要血肉之軀來阻擋燁世兵權的腳步。雖然在燁世兵權眼中,末世圣傳中人皆為螻蟻,但不得不說他們這種戰(zhàn)術在此刻卻是最有效的,無數(shù)血肉堆砌,不僅成功拖延的燁世兵權前進的步伐,還讓軍督本就不輕的傷勢更重了幾分。
燁世兵權心中焦急,時間拖得越久,他們突圍的可能性就越低,正當他分神思考該如何闖過眼前這關時,背后千葉忽然傳來一聲驚呼,隨之而來,是從背后襲來的一縷帶著殺意的勁風,迅速而凌厲,時機妙到巔峰,正抓住了燁世兵權兩招之間無法回氣的縫隙!
果然是高手!
燁世兵權心下冷笑,他自然早就防備著對方的偷襲,表面露出的破綻,也不過是引誘對方上當?shù)南葳,這下引得隱藏在陣中的高手出手,正中他的下懷,于是他想不不想就回身反刺,只是當看清來襲之人的面容之時,燁世兵權臉色大變,一時竟忘記躲閃,而他手中輝煌一顫,刀勁也是無端泄了三分。
劍鋒刺入他心口的那一瞬,燁世兵權覺得徹骨的冰冷和疼痛,但他分不清帶來疼痛的,到底是□□上的創(chuàng)傷還是精神上的打擊,然后他感覺手中一沉,輝煌毫無阻礙貫穿了偷襲者的胸口——對方竟然不閃不避,硬接了他這必殺的一招。
他看著那熟悉的俊美面容,白皙的臉,鴉色的眉,一雙墨瞳深的宛如不見底的寒潭,臉上的笑容永遠帶著三分倨傲七分自信,仿佛連天下也不放在眼中。
但是現(xiàn)在那雙眼看著他,眼神里沒有往昔的高傲和從容,有的只是一種冰冷悲哀和無奈,燁世兵權看著對方眼中倒映出的自己,滿身狼狽和一臉的不可置信,他憤怒、猶疑、失望和痛心,但卻偏偏,沒有恨。
“為什么?”
燁世兵權停下動作,一字一句問著他最信任的人:“千葉傳奇。”
千葉搖搖頭,他慘淡笑了下,卻沒有回答。四周末世圣傳和云鼓雷峰的人馬似乎也被兩人自相殘殺的變故驚呆了,一時之間無人上前,二人的身周竟形成了一個無人的小圈子。
燁世兵權默默看著千葉,生命力不停流逝的此刻,他的思路卻格外清晰了起來……集境和苦境正式反目之后的種種一一在他腦海里閃現(xiàn),許多看似合理的事情一相關聯(lián),竟有了別的不同解釋……于是他終于恍然,自己究竟為什么,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好一場算計!
燁世兵權忽然笑了:“真不愧為,我的策師。”
“軍督謬贊,千葉……惶恐!
咳了幾聲,一口鮮血從喉頭涌了上來,又被千葉咽了回去,他呼吸漸漸困難,眼前一陣陣發(fā)黑,但少年卻也笑了起來,笑容燦爛明媚。
“我不想你死!苯鸢l(fā)軍督舉起手,輕輕撫上少年沾了鮮血的臉頰,“你明明可以躲開的。”
“為什么要躲呢!
千葉捉住燁世兵權的手,眼眸輕垂,聲音漸漸無力地低了下來。
“吾應承過,軍督的道路,吾會一直追隨……”
斷章十一
那一戰(zhàn)后,燁世兵權身死,千葉卻因輝煌之勢偏了三分而撿了一命。
當他從長久的昏迷中醒來的時候,一切已塵埃落定。
素還真出面將二人計劃向兩方勢力說明,并力保千葉性命,集境以太陰司為代表,隨即與苦境簽訂互不侵犯條約,所有集境將士退回境內(nèi)固守,不再參與戰(zhàn)事。
而日盲族中人也得以在集境安家立命,在太陰司特意劃撥的一塊足有千里方圓的土地內(nèi)繁衍生息。
“是嗎,那樣就好!
從聆月那里了解事情始末之后,千葉只說了這一句話,然后就再也沒有發(fā)表任何意見。
他持續(xù)沉默著,每天只是長久地望著窗外,眼神空洞而無神,雖然藥按時吃,覺按時睡,但聆月卻覺得,千葉是從內(nèi)部缺少了什么……也許,他并不想活著。
印證女子觀點的,是千葉每況愈下的身體狀況,他就像一株沒了根的植物,無論別人澆再多的水、施再多的肥,他還是漸漸枯萎了下去,生機泯滅。
最后,毫無辦法的聆月只得請來了素還真。
素還真到達集境時,千葉反常地沒在房內(nèi),只在桌上留下了一張字條。素還真安撫住有些慌亂的聆月,然后一人向著紙條內(nèi)所暗示的地點走去。
千葉,就在那里等他。
“千葉……”
“你果然來了!
散發(fā)白袍的少年坐在危崖邊上,回首望著白發(fā)儒者,然后微微一笑:“吾一直在等你,素還真。”頓了頓,他拍拍自己身側,“來,坐!
素還真默默走了過去,然后坐了下來,身側的少年隨即歪著頭靠在他肩膀上,輕輕嘆了口氣。
“一切都如我們當初所計劃。”
“嗯!
“軍督死了,集境繼續(xù)中立,日盲族也得到自由的天地!
“……是!
“但是素還真,為什么……吾一點也不高興!
少年沒有看素還真,他只是凝視著崖邊云霧,像個鬧別扭的孩子一樣低聲道:“吾不高興啊……”
素還真垂下眼,他握住千葉的手,卻覺得對方的手掌和自己一樣冰涼:“對不起……”
“這句對不起,是給長空的么?”
千葉捂住心口低低咳了幾聲:“但也許,他不希望你道歉,反而是想聽到吾的道歉!
“不會的,他對你一直……很忠心!
“但他從來不懂吾!鼻~極緩地眨了下眼睛,似乎連眨眼,也費勁了他的力氣,“無論吾為他做多少,他從來不曾理解過……是吾錯了,還是他錯了?”
素還真輕撫千葉的長發(fā),默然不語,千葉卻彎了彎嘴角,自嘲一笑:“所以吾才不會向他道歉!道歉的人就輸了。”
“吶,素還真,吾曾經(jīng)想過,這個世界上,大概是不存在毫無條件對別人好的人吧!
“怎么會呢?”
“你看,大祭司對吾好,因為吾是太陽之子,是傳說中拯救日盲族神子。聆月對吾好,但吾一旦加入破軍府,她就立刻翻臉,她的喜歡,不也是帶著立場。你也對吾好,那是因為你相信吾,最后也會站在你這一邊吧?如果吾背叛了你,素還真,你還會救吾么?”
素還真嘴唇動了動,剛想說些什么,千葉卻伸手捂住他的嘴,然后輕輕搖了搖頭:“不過吾現(xiàn)在,想要相信吾曾經(jīng)質疑的東西!
“是因為……軍督……”
素還真聲音有些發(fā)顫,他隱隱猜到了千葉的決定,他想勸解,又痛苦地發(fā)現(xiàn)自己毫無勸說的立場。千葉微笑了下,笑容里有絲全然放松的灑脫:“能為日盲族做的,吾已經(jīng)全部做了,沒有吾,他們也能好好生活下去,這就夠了。偶爾,吾也想任性一下,至少對于軍督最后的承諾,吾不愿再食言!
千葉抬頭看了眼素還真,然后重新躺到了白發(fā)儒者的膝上。
“素還真,為吾唱首歌吧。吾想聽你唱!
“千葉,劣者不擅……”
“吾最后一次的任性,你不答應么?”
素還真沉默了下,然后片刻之后,他唇輕啟,古老而悠遠歌謠霎時回蕩在崖邊,空靈悠遠,連綿不絕,似虔誠的禱告,也似神圣的撫慰。
只是當歌謠結束,一滴淚從素還真臉頰滑落,他的懷里再沒有那個與他一般面容的少年,只有一朵枯萎的墨色蓮花,靜靜躺在他的膝頭……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