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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通話——紀(jì)念我的小學(xué)老師
作者:牧羊筆
那天突然接到一個電話,聲音低沉沙啞,又很急促,周圍似乎鬧哄哄的。
“喂,你是××哇?我是你老師屋頭的!彼D了頓,似乎遲疑了一下,“你小學(xué)老師×老師想跟你說兩句話!”——典型的家鄉(xiāng)話傳來,我一時竟然沒有反應(yīng)過來,電話里就又傳來一個虛弱的聲音:“喂……三娃兒,你還好吧?”
我確實愣了一下子,印象中專門呼我小名的×老師便凸現(xiàn)出來,高高的個子,總是蓄著胡須的。
“老師,你有啥事嗎?”
“沒的事。你工作還可以吧?你還年輕,要多學(xué)習(xí),但不要太累。三娃兒,你也是教書的,一定要多注意身體!
我完全憶起他來了——我小學(xué)的語文老師,從一年級帶到六年級的。之后,我就讀初中、高中、大學(xué),再之后,便是也當(dāng)了一名教師。去看了他幾次,每次都在他家喝足了酒,談足了興頭,在他直呼我小名聲中回家。
“老師,你身體好吧,我過年來看你!
“好……好,好!掛了吧,你電話費貴得很!”
“那好吧,以后聯(lián)系,再見!
于是,我在一大堆正等待我處理的文字資料面前有些索然無味地掛了電話。
日子依舊一天一天走過去……
后來聽說老師逝去了,給每一個能聯(lián)系上的學(xué)生都打了電話——他是在病中同我通話的當(dāng)天晚上逝去的。
我那顆很久沒有震動的心,突然震動了許久。
“……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fēng)乎舞雩,詠而歸……”——是說孔子的事吧,他經(jīng)常誦給我們聽的,還有很多,不過我記不得了。
桌前的臺燈暗暗的,窗外好像在下雨。淅淅瀝瀝的,氤氳著一首詩,讓人心里非常難受:
君問歸期未有期,
巴山夜雨漲秋池。
何當(dāng)共剪西窗燭,
卻話巴山夜雨時。
他自小隨父“三線”建設(shè),在我家鄉(xiāng)長大。后來本來有機會到大城市工作,過上無憂無慮的日子,卻自愿來教小學(xué)。我上高中、大學(xué)之時,偶爾想起他來,心中唏噓不已,覺得他真是堅持自己的理想堅持得有點“矯情”,到哪里不可以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呢?心中這樣想,也只是一閃而過,畢竟那是自己面臨的壓力很大。
他逝去的時候,我的小學(xué)同學(xué)全去了,所見仍是家徒四壁。
他實在是沒有什么“成就”的,著述全無,薪資微薄,卻有許多人記得他。我沒想到那一次通話竟成永訣,而我,居然只是客套地同他通了話。一次生命的談話,一縷隔世的電波,似乎就永遠保存在手機上的“通話記錄”里,讓我時時翻看著那一個時間。
生命,對他似乎太簡短了,日復(fù)一日講述那些古老而又新鮮的故事,計算那些永遠也不會結(jié)束的數(shù)學(xué)題……
也許,每一個當(dāng)老師的人,都像他那樣,春去秋來,寒來暑往,在白晝和黑夜之間,尋找著消長的日月。
也許,每一個當(dāng)老師的人,都像他那樣,在虛無和存在之間,尋找著流動的永恒。
也許,每一個當(dāng)老師的人,都像他那樣,在那一雙雙眼睛之間,那一顆顆心靈之間,記下聲聲摯愛的感嘆……
三尺講臺,未及抔土;方寸粉筆,書寫人生。
當(dāng)記憶結(jié)成了繭片,歲月織成了蛛網(wǎng),忘卻了功過榮辱,老師,我卻獨將你留在夢中。
那霜葉凝金的晨讀,那春日映照的操場,那徹夜獨明的夜燈,那白露為霜的腳步……呵,老師,在您的心靈深處,始終葆留著那神圣的追求和高尚的歸屬。是您,讓綠草同春,讓紅花共妍。
想起舒爾茨的詩:理想如星辰,我們永不能觸到,但我們可以像航海者一樣,借著星光的位置而航行……
老師……
歌聲,永為你吟唱。
歲月,永為你雕塑。
二零零三年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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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人已逝,至今已經(jīng)四年了,每次想到我自己的小學(xué)老師,我就心里一陣難受,非為其他,一則覺得他英年早逝,平生大志大才竟然沒有能施展開來。
二則,覺得生命脆弱、無常,人類實在是這八荒六合之間最是卑微、最是脆弱的物種。
三則,生死之事,我這20年來,竟然看到得極多,真不知生亦何歡?死亦何歡?
希望這篇短文,能夠非常淺薄的告慰我的老師——一個在蜀中戎城長大的東北人!
2006年5月31日晚上22:00
第1章 最后的通話——紀(jì)念我的小學(xué)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