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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尹翔宇是從來不來這種地方的。
尹氏財團的二公子,家境富裕的沒話說,要主動貼上來的數(shù)不勝數(shù),怎么會到這種紅燈區(qū)來?
要說原因,只能說是他心情不好。董事會的那幾個老頭子費盡心機的要把他弄上位,然后再想盡辦法把自己培植成一個傀儡老大。當他是什么?下注對象?還是玩具?
他只想做一個足夠有錢、生活逍遙自在的人,這就是他的人生。董事長的位置對他來說不過是累贅。
原本是不用來這種低級的地方的,這里的空氣讓他覺得呼吸不暢。
然后抬眼,就突然看到了一個與眾不同的名字。
Aurora。
極光。
真是個絢爛至極的名字。
單純被這家店的名字所吸引,尹翔宇走了進去。
進去了之后發(fā)現(xiàn),這家店跟別的店并沒有設么不同。一樣的充滿了糜爛的味道。
好不容易甩開那些主動纏上來的牛皮糖,尹翔宇走到一個角落里,點了一杯Scotch Whisky。眼神毫無目的性的亂瞟,然后就看到了一個與眾不同的人兒。坐得離自己不遠,戴著頂大大的鴨舌帽,看不清模樣,但卻能看到燈光下白色的及肩的頭發(fā),以及他周身籠罩著的淡漠疏離的氣息,與這個混亂淫靡的地方格格不入,冰冷而隔絕。
直覺是個很有意思的少年呢。
于是走過去,搭訕。少年微微抬頭看他,用手輕輕向上抬了抬帽檐,然后尹翔宇得以看到他的面龐。
難以置信的微微瞪大了眼睛。
一張漂亮精致到幾乎無法形容的面龐,肌膚白皙的幾乎透明,尤其是那雙煙灰色的眼睛,像是半透明的水晶,迷離淡漠,沒有絲毫情緒。
一個美麗的仿佛人偶一樣的少年,雙眼也像人偶一樣毫無感情。
瞬間的愣怔過后,就是熟練的邀請。然后就聽到少年仿佛事不關己一樣的報出了一個價錢。
這個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少年……和那群涂脂抹粉奇裝異服的娘娘腔,竟然是一樣的?
心底有一些失望,還有莫名的仿佛被欺騙了的憤怒感覺。但是,這么漂亮的人兒,他尹翔宇怎么可能放過?即使身邊美人無數(shù),也沒有幾個能抵得上他的姿色,更不用說那樣特別的氣質。
突然覺得自己像是拉著天使墮落的魔鬼。這個少年就是讓他有這樣的感覺——一種玷污毀滅了美好純凈神圣的事物的瘋狂快感。
當然,也覺得少年的技術跟他的容貌一樣好的沒話說。
后來才知道少年的名字叫Noah。諾亞。
擁有一個如此神圣的名字,然后干著那樣骯臟的交易。
就像那家店的名字一樣。Aurora,極光,或者古希臘神話中的曙光女神。
少年總是喜歡在洗完澡之后穿著浴袍走出來,渾身水氣蒸騰,像是從水里頭冒出來的妖精。然后就把自己陷在柔軟的沙發(fā)里頭,漂亮的雙眼沒有焦距。
然后某一天,突然興致所至,想要教Noah怎么品嘗Cohiba的香味,一種頂級的哈瓦那雪茄。
令他驚訝的是,少年的動作看上去非常熟練。他忍不住問為什么,少年說,以前有人教過他。
自己心中某些名為期待的火苗就漸漸熄滅了,甚至開始嫉妒起那個教他抽Cohiba的不知名的家伙。
之所以會選擇長期跟這個少年在一起,是因為他覺得這個少年需要有人關心愛護,而他自己,正好需要被人需要。
他不要做那個董事長,那個董事長誰做都一樣,他并不認為尹翔赫比比自己差。但是,這個少年需要自己,自己被需要,自己是他的依靠,是他信任的人,是他可以傾訴悲傷的人——這是唯一一個的位置,世間僅有的位置。
只有占據(jù)了那個位置,尹翔宇的存在才是真實而有意義的。
有時候,少年坐在沙發(fā)上,抬頭望著頂燈的時候,眼里會突然閃過一絲悲傷。
尹翔宇覺得,這樣的淡漠的少年,一定擁有一段非常悲傷甚至痛苦的回憶。出于一種莫名其妙的心理,他試圖接近Noah,并且在他偶爾流露出脆弱的時候安撫他。
少年開始越來越多的在他面前顯露出自己的悲傷來。
煙灰色的,深不見底的悲傷,像是蒙了一層水霧一樣看不真切,卻能讓靠近的人都痛徹心扉。
尹翔宇覺得,自己心底隱隱冒出來的喜悅感覺,證明了自己是個多么卑劣自私的家伙。
因為占有了這個少年的悲傷的回憶而喜悅著,像是好不容易看到了獵物的眼淚而歡欣雀躍的大貓。
清晰的記得某一天,少年側臥著枕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就覺得腿上的肌膚接觸到了一些涼涼的東西,讓皮膚戰(zhàn)栗起來。而少年背對自己,看不清表情。
尹翔宇只是輕輕地撫摸著他的頭發(fā),像絲綢一樣的柔軟涼滑的頭發(fā),一下又一下。
一直到坐上了董事長的位置,也還是沒有半點興奮的意思;蛘哒f,只為了這場無聊的游戲的結束而感到些許的慶幸和放松。
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要把這件事情告訴Noah。
Noah總是白天睡覺,所以習慣性的關機、拔掉電話線,所以除非親自去他家,否則不可能在大白天聯(lián)系到他。不過,現(xiàn)在的他估計還在熟睡,或許晚上去告訴他這個消息會更好,反正也不遲。
Noah最近越發(fā)的消瘦蒼白,讓尹翔宇有些擔心。但是Noah堅持說自己沒事,尹翔宇也拗不過他,只好隨他去。有時候覺得,這樣的小孩真是麻煩。
但并不覺得他可憐,盡管查到他是個被從小遺棄在福利院門口的孤兒。
一群人說要開慶功宴。雖然厭惡這種虛偽的應酬,但是這樣的社交還是有必要的。于是只好嘆了口氣就同意去。
下午三四點鐘的光景,正在要去宴會的路上,就接到了一個陌生號碼來的電話。正在猶豫要不要接,電話已經(jīng)響了有半分鐘。
騙子或者恐怖分子沒那個耐心。
于是就接了電話,電話那端是一個熟悉的聲音,但是這時候聽上去有些疲憊。
是尹翔赫。
簡單的聽完他所說的,然后毫不遲疑的掛電話。然后叫人去調查,一個小時后得出的結論跟尹翔赫剛剛說的一模一樣。
Noah不僅僅是個賣春少年,而且在他之前就已經(jīng)認識了尹翔赫,是被尹翔赫指使來勾引自己竊取情報的。唯一的疑點,就是Noah告訴尹翔赫的情報中,有一部分是虛假的,甚至是截然相反的,并且直接導致了尹翔赫的落敗。
尹翔赫也是這么說:如果他沒有騙我,那么,現(xiàn)在慶功的人就是我。
但是最令尹翔宇吃驚的,并不是Noah騙他跟尹翔赫在一起的事情,而是,Noah并不是什么被拋棄的孤兒,而是九年前尹氏家族的那個失蹤了的私生子,尹翔熙。
然后他想起來,九年前那樁原本應該引起震動,卻被故意忽視掉的兇殺案。
年僅七歲的尹翔熙的母親,邵嵐雪,被尹老爺子的正室、也就是自己的母親,雇兇殺死,就死在尹翔熙的面前。然后尹翔熙就莫名失蹤了,沒人在意。
尹翔宇想起了少年眼中的悲傷,還有那天令肌膚戰(zhàn)栗的冰涼。
七歲的孩子,還有發(fā)生在自己面前的血案。自己的母親倒在血泊中。
尹翔宇隱隱的頭痛起來。
尹翔熙……他是要報復尹家嗎?可是自己到現(xiàn)在還好好的,尹翔赫也只是沒有了以前的顯赫身家。如果是因為母親的仇而要報復的話,這樣的報復未免太輕。
想不通,越想越頭痛。突然佩服自己的冷靜,原來在突然聽說了這種消息之后,居然沒有當下震怒,命令別人去殺掉他。
一個月后,自己送了一顆定時炸彈給尹翔赫。然后就聽說了尹翔赫乖乖的被炸成了肉末的消息。
尹翔赫不可能不知道。那樣拙劣的手段,怎么可能騙過尹翔赫。
早在自己決定安一顆定時炸彈在尹翔赫的手提箱上的時候,就有人出言阻止,說那樣只會給尹翔赫一個反擊的理由。
尹翔宇聞言,愣了一下。
沒錯,只會給他留下一個反擊的理由。
就是為了這個理由,所以才這么做。
希望尹翔赫能夠親手干掉自己,希望尹翔赫能把自己親手打入地獄。希望尹翔赫能夠揪著他的衣領對他吼:“你這個混蛋!”
是的,我這個混蛋。
他希望尹翔赫這么做,他希望見到他,然后被他殺掉,或者被他折磨的生不如死。
或許這樣,就能夠體會到Noah死的時候,那種安心幸福的感覺;蛟S這樣,就能夠償還給Noah一些東西,或者僅僅是讓自私卑劣的自己不會繼續(xù)這樣負疚。
一個月前的那天。
終究還是借口事務繁忙早早脫身,一路飚車來到Noah家樓下。
走上去,敲門。毫無回應。
于是伸手掏出鑰匙,開門進去。
房間里面沒有開燈,尹翔宇打開燈之后才看到沙發(fā)上橫臥著的穿著寬大衣服熟睡著的Noah。
熟睡的他看上去就是個恍若夢境一般的美麗的精靈。他始終沒有想過他會是那個尹翔熙,那個自己曾經(jīng)小小同情過一下就立馬忘掉了的同父異母的弟弟。那個不被承認的存在。
走近,正待細細端詳,沒想到少年已經(jīng)被驚醒,一雙迷蒙的眼睛盯著自己老半天才吐出一句“你來了”。
像是一只可憐兮兮的小狗,或者是在家里等著自己回家的可愛的情人。
但是他偏偏是那個親眼目睹自己母親被殺死的尹翔熙。弟弟。弟弟啊。
喉嚨口燒灼起來。
“可我,今天想要你,怎么辦?”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恨得想抽自己兩嘴巴子。但還是低頭看著近在咫尺的臉龐。尹翔熙,他是尹翔熙。
“你有一大堆女人!盢oah淡淡的說著句話的時候,尹翔宇突然覺得自己憤怒了。
“我想要‘你’。”一邊說著這句話,然后一把撕開Noah身上單薄的衣服。
然后看到滿身的青紫。
明知道這不是歡愛的痕跡,明知道這是他被毒打的證明,卻還是忍不住的冷嘲熱諷:“怎么……已經(jīng)和尹翔赫那家伙做過了?”
少年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
聽到少年的回答的時候,尹翔宇忍住翻涌的怒氣,質問他,是不是早就計劃好了要害他。
沒想到少年非但半點慌張都沒有,反而還笑出聲來:“我有害到你嗎?這么快,就把自己擺上了受害者的位置。尹氏財團的兄弟倆還真是一脈同出,相像得很!
尹翔宇就愣住了。
是的,按照原計劃,被推下馬的應該是自己。按照自己對他的信任,還有他那樣精湛的演技,自己不可能逃過——如果不是他告訴尹翔赫虛假情報的話。
剛發(fā)問,少年卻開始講述自己和尹翔赫的故事。
原來,Cohiba,就是尹翔赫教給他的。
早在那之前,就有那樣一個人占據(jù)他的位置了嗎?
“你贏了地位。現(xiàn)在,是你該付出代價的時候了。”少年突然這么說。
尹翔宇愣了一下,挑眉毛看他。他的意思是要殺了自己,還是威脅自己交出董事長的位置?
沒用的,他在來之前就已經(jīng)安排好一切,絕不可能讓尹翔熙奪到那個位置。
卻沒想到,Noah從坐墊下拿出一把槍,卻是對準著他自己。然后讓尹翔宇握著那把槍,對他說,只要他想,就按下扳機,沒人會介意他的死。
尹翔宇看著他,然后按下了扳機。
那一瞬間,就好像那一顆暗黃色的子彈射中的是自己的心臟一樣。并沒有撕裂一般的疼痛,只是覺得窒息,想要逃跑,但是逃不掉,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死去。
“Noah。諾亞。用諾亞方舟拯救了每一種生靈,但是卻忘了拯救自己!
少年面帶笑容的對他說出這句話,然后閉上眼睛,倒在了尹翔宇的懷里,原本泛涼的軀體漸漸的變得冰冷,連同心臟那邊的那塊鮮紅的溫熱一起。
尹翔宇看著少年唇邊殘留的那一抹安心的、甚至是帶著點幸福意味的笑容,也不禁微笑起來。
他為自己索要了一份名為死亡的禮物。同時,也搶走了自己和尹翔赫身上,那個最溫暖最柔軟的角落。
他想起第一次遇到現(xiàn)在的他的那家店。
Aurora。
極光——至美,至絢爛。與此同時,是極地的不化的冰雪,還有無論怎么伸出手,都無法觸及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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